葉映紅一聲長笑,道:“既然如此,尊駕為何不準我和孔少島主,在此逗歇?店小二,’決拿酒肉來,咱們要在這兒,吃他一個飽的!”一麵說,一麵不客氣地,竟與屈天景對麵而坐。那一麵,曹永祥見屈天景麵色一沉,已然看出他心中大是不樂,跨前一步,道:“喂!師叔叫你走,你幹嘛還賴在這裏?”葉映紅雙手在桌麵上一按,道:“笑話,我還叫你們走啦,你們怎麽不走?”一麵側著頭對曹永祥說話,一麵早已在想著如何報屈天景剛才奪刀之恨,講了一半,已有主意,一個“走”字才出口,內力疾吐。她雙手已然按在桌上,內力一吐,桌上湯碗杯碟,全都被她內力震了起來,葉映紅趁勢一步退出,“唿”的一掌,拍了出去,掌風到處,將幾大碗魚肉湯汁,全都向屈天景壓了過去,那屈天景動作也真快,立即將手在桌沿上一推,連人帶椅,借著那一推之力,向旁滑了出去,同時,也未見他手腕怎樣揮動,一溜黑影,巳然閃了起來,在半空中如同靈蛇也似,一陣亂顫,隻聽得“叭叭叭”之聲不絕,向他壓到的碗碟杯模,全都被他砸飛。


    碗碟可以砸飛,然而碗中的湯汁,卻是無法擋開,仍不免淋了一身的湯汁。他身上所穿的衣服,華麗已極,乃是一件湖白色的長衫,上麵襯以淺黃色的絲線,精工繡出一朵一朵的浮雲,給湯汁一淋,立成斑斑點點,狼狽之狀,不可言喻,連頭臉上,也沾上了幾滴醬汁,葉映紅總算出了一口氣,哈哈大笑道:“屈朋友不但揮鞭奪刀的功夫不錯,這一下也避得極強啊!確是武林罕見,不愧與揮雲老怪同師學藝,隻是先後之分!”


    屈天景本是因為變生倉促,未曾弄清疾飛過來的是什麽物事,才誤以長鞭去擋,若是他知道向自己壓來,隻是幾碗剛才吃得津津有味的菜肴時,隻要連發數掌,以他功力而論,掌風足可將湯汁也一起擋開,不致鬧得如此狼狽,這一下本來巳然怒極,再加葉映紅還要出言調侃,更是火上加油,陰著一張臉,略一抬袖,去抹頭臉上沾到的醬汁。


    葉映紅還正在好笑,心知對方一定要發作,但是卻萬萬料不到他抬臂向頭臉上抹出之時,便突然出手,隻見屈天景手臂抬起,“刷”的一聲,在出衣袖之中,便如長蛇出洞也似,射出一條細才如指的軟鞭來,一出手便筆也似直,長有丈許,當胸向葉映紅胸前的“華蓋穴”點到。葉映紅吃了一驚,急忙退避時,閃出才五六步,那軟鞭像是不知有多少長一般,同時,屈天景手臂一沉,鞭梢突然一個轉折,改點葉映紅頸間的“天突穴”,無論變招出手,均是快疾無倫。


    武學上有話道:“槍怕圓,鞭怕直”。指的乃是軟鞭一出手,便能抖得筆也似直的,其人功力,一定不凡。但尋常軟鞭,至多不過七尺來長,要抖直並非難事,這屈天景所用的長鞭,雖然不如揮雲老怪所用的那條,乃是整條鐵線蟒背上的那條筋所製,長有四丈七尺,但也有兩丈一尺長短。


    才出手時,便用了一半,丈許長短的軟鞭,能抖得筆也似直,以鞭梢去點對方穴道,其人功力之高,由此點可見一斑。


    葉映紅倉隍向後退出,本已避得極是勉強,屈天景一改招,鞭梢疾向她天突穴點來,她隻得一低頭,軟鞭“刺”的一聲,在她頭頂上越過。屈天景占了上風,哪肯饒人?手臂一沉,那軟鞭便向她頭頂,直壓了下去,力道之強,無出其右。


    葉映紅覺出軟鞭帶起一股大力,已然當頭壓下,知道若是向左右閃避,他那軟鞭如此之長,必難討好,百忙中就地一滾,閃入一張桌之下麵,隻聽得“叭”的一聲巨響,立即又從桌下穿出,定睛看時,那張桌子,已被屈天景軟鞭,齊中揮成兩半!


    葉映紅心中不禁暗叫一聲:好厲害的鞭法!若是揮雲老怪,不知更要厲害到什麽程度哩!身子一滑,不等屈天景鞭到,巳然欺到了尚培的身邊。


    尚培剛才還曾吃過葉映紅的虧,一見她又欺近身來,不由得大吃一驚,但兩人武功相比,畢竟甚遠,尚培想避也避不過去,一股掌風壓到,剛一刀揮出,手上一緊,巳被葉映紅以食、中兩指,將刀夾住,劈手奪了過去,一麵一掌淩空砍出,將尚培推出四五步去,一麵綽刀在手,一個轉身,剛好屈天景長鞭又已揮到,舉刀便迎,刀鞭相交,“錚錚錚”一陣響,軟鞭已將銀刀,纏了個結結實實,葉映紅的目的,就是要屈天景將自己的銀刀纏實,因為軟鞭一纏住了銀刀,變幻無窮的許多招式,便都無法施展,隻能用力將銀刀奪過,才能再展鞭法。而要奪刀的話,這一次不比上次,猝然不防,而可以和屈天景拚一拚真力,見個高下了!因此,葉映紅一奪刀在手,立即又被屈天景以軟鞭將刀纏住,看似落了下風,實則是聰明之極的找法,她不但不怕銀刀被屈天景纏住,而且左手用力一扳,將一柄銀刀,生生曲了過來,將纏在刀上的軟鞭,緊緊夾住,不讓它滑脫。


    葉映紅以內力將銀刀扭曲,下盤自然不免虛浮,被屈天景一直向前拖出了三四步,但刀一曲成,她便真氣下沉,將下盤穩住,屈天景便無法再將她向前拖動分毫,相反地,還覺得一股大力,要將自己向前拖去,嚇了一跳,連忙也穩住身形,對峙起來。


    屈天景本來不知葉映紅的來曆,隻知她既然和“孔少島主”一起上來的,自然也是旋風島上人物,因此一上來就不敢怠慢。他雖是揮雲老怪的師弟,但是當西崆峒天巔上人收他為徒之時,已然年屆九十高齡,第二年便自死去。屈天景的一身本領,全是揮雲老怪,調教出來的,固然也不同凡響,但要和揮雲老怪相比,卻還相差甚遠,也不會比葉映紅高。因此兩人一對峙,便難以分出高下來,各運內家真力,向後扯拖,直踏得那酒樓的樓梯,軋軋作響,掌櫃的和店小二等,都躲在樓下,嚇得簌簌發抖。曹永祥在一旁見師叔和人久持不下,心中也暗自吃驚,本來以他為人行事,哪裏還顧得什麽江湖道義,早就出手相助了,但是又恐怕自己一出手,“孔少島主”也跟著發作,則弄巧成拙,更是糟糕,所以雖是焦急,卻總是不敢前去相助。


    不消片刻,葉映紅和屈天景兩人身上,已各自冒起絲絲熱氣來。


    屈天景的一張臉,已然漲得通紅。方敏在一旁看不過去,道:“葉姑娘,屈朋友,大家全是自己人,別再爭下去了!”


    方敏知屈天景是揮雲老怪的師弟,他和揮雲老怪毫無關係,這“自己人”三字,卻是從何說起?原來他心中想,屈天景和尚金花父女相識,尚金花在他心中地位既然如此之高,因此連帶對屈天景也生了好感,故而才如此說法。但是旁人卻都不明白他心中的意思,隻當他“自己人”三字,是指揮雲老怪和旋風島主,魔母溫魂,同屬“宇內四邪”人物一事而言。


    葉映紅首先一聲長笑,道:“隻要屈朋友肯鬆手,我原是無所謂的。”屈天景也巳試出對方功力之高,是自己離開西崆峒,一路南下,所從未遇到的,再相持下去,極可能兩敗俱傷,誰也勝不了誰,也想趁此放手,待有機會施展揮雲鞭法時,再來出氣,也長笑一聲道:“卻還要尊駕先鬆手!”


    葉映紅心中暗罵滑頭東西,我要是一鬆手,不吃你的大虧才怪,但她心內,卻又另有了主意,道:“好!”猛地真氣反轉,由向後用力拉去的力道,一變而為向前疾推而出,手一鬆,那柄已被她扭得彎曲的銀刀,帶起一股勁風,幻成一道銀虹,疾向屈天景麵門砸去。


    葉映紅以為如此就可以令得屈天景吃虧,真是打錯了主意,西崆峒的“揮雲鞭法”何等神妙,葉映紅這裏刀才落手,屈天景覺出手上一鬆,已然手腕一翻,一招“行雲流水”,長鞭一沉,已然將那柄銀刀抖脫,長鞭貼地遊到。葉映紅一看,知道上當,縱身躍開,隻見那柄銀刀,經自己一送,和屈天景一抖之力,已然穿破了窗欞,向街上落了下去,再要去拾,巳來不及了。


    心中正在大叫失策,屈天景已然展動揮雲鞭法,一連三式,共是一招,在揮雲鞭法之中,稱之為“浮雲三飛”,那一招三式,本就奇幻已極,再加上屈天景已然將長鞭放盡,那條軟鞭,宛若是一條兩丈來長的怪癖,漫空翻舞,雖然招式是對著葉映紅一人而發,但樓中其餘眾人也都感到勁風撲麵,可知他蘊在長鞭上的力道,實是極之深厚。


    葉映紅此時,若是寒玉匕未失,足可趁機將他長鞭削斷,但是如今隻憑一雙肉掌,卻是無法抓住那變幻不定,來去如風,漫空飛舞的鞭,隻得憑一身小巧功夫,來迴騰挪閃避,雖未受傷,但有兩次鞭梢劃空而至之時,隻不過避得稍慢了些,身上衣服,已被屈天景長鞭,撕下了兩條來。


    分明已然落了下風,方敏怫然不悅,道:“屈朋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講的是雙方罷手,你為何還要不斷進攻?”屈天景冷笑一聲,道:“聞得旋風島主的七孔刀法,乃是武林一絕,孔少島主要是不服氣,待收拾了這醜八怪之後,再向你領教一二便了!”


    原來他雖然震於旋風島主,魔母溫魂的名頭,但是卻見方敏年紀甚輕,以為可欺。再加,他一入貴州,便識了尚培,對於尚金花的美麗,也極是傾倒,雖未明言,已儼然以尚金花未來夫婿自居。本來,他既是揮雲老怪之師弟,在輩分上而言,是和尚培一輩,但他卻稱尚培為“尚老伯”,於此已可知他的心事。見方敏一上來,便對尚金花表示了如此熟絡,心中也已大不是味兒,因此便向方敏出言挑戰。


    方敏怒道:“你手中持著那兵刃,葉姑娘卻是空手,這怎麽說得過去?”


    屈天景聞言,“刷”的收迴了長鞭,道:“那就先向你領教幾招!”剛好他那一招三式,“浮雲三飛”使盡,迴鞭改招,“雲浮處處”,鞭梢本是貼地遊來,一到近前,突然昂了起來,成了一個圈兒,當頭罩了下來。方敏見他一言未畢,便對自己下此毒手,心中怒極,向旁一閃,七孔刀帶起一陣異晡,迎了上去。正在此時,突然旋風陡生,一道銀虹,破窗而入,“啪”的一聲,直射到牆上,方才止住。


    此事突如其來,眾人皆不免一呆,屈天景也收鞭後退,葉映紅見方敏幫著自己說話,正在高興,銀虹驟生,恰巧在她身旁不遠處掠過,力道之大,幾乎將她向前牽得一個踉蹌。眾人一齊愕然,定睛看時,隻見破窗飛進的,正是那柄銀刀!


    那柄銀刀,本來已被葉映紅曲成不為刀形,但此時卻重又筆也似直,沒入牆中,三尺有餘,隻剩刀柄和一小截刀身在外,可知這一擲的力量之大。


    但在那柄銀刀飛了進來之後,卻又未見有若何動靜。屈天景一呆之後,還想再進招時,卻隻聽得樓梯響處,一個老道士,手執拂塵,首先走了上來,身子輕盈已極,一點足,便彈起老高,接著便離地三寸許,向前滑出老遠,才又是一點,兩點點過,人已站在樓中,向下道:“走方郎中,快上來,拚兩張桌子,也可以暫時派一派用場!”方敏一見那老道士現身,心中便是一動,接著又聽他叫了“走方郎中”:四字,更肯定就是昨晚和北天山七禽大俠馬算子,追逐打賭的那個。隻見他三綹長須,漆也似黑,閃閃生光,臉色紅潤,也看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紀來,“隻覺得他說不出的和藹可親。除此以外,亦無過人之處。接著,樓梯口處人影一閃,一個矮個子老者,衣服破損,像老化子也似,;但卻頗為潔淨,手上抱著一個臉如紙金,雙目緊閉的女子,已然走了上來,認出那女子,正是馮瑩,不知為何會傷得如此重法,心中一凜,驚道:”馮姑‘娘!“同時,尚金花在一旁也巳認出,那矮老者手中所抱的年輕姑娘,就是前晚在小鎮上和自己動手,幾吃了她大虧的那個小個子。仇人見麵,不由得心頭火起,也未想想那矮老頭和老道士是何來路,足尖一點,直向馮瑩撲去,罵道:”好小子,原來你也有這一天!"一掌拍下,但是這一掌剛拍出,隻見


    矮老者一瞪眼,手臂略招,立有一股大力,當胸襲到。


    尚金花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她畢竟是佛門一流高手千芥大師之徒,對方武功高低,她卻是認得的,一覺出對方所發力道之大,簡直無可比擬,連忙退出,巳然站立不穩,“啪”的一聲,跌倒在地。方敏和屈天景兩人,不約而同,一起朝她奔去,想將她扶起。


    兩人心目之中,全都愛著尚金花,一見心上人跌倒,心中自然著急,此一個自左,一個自右,去勢均極是急驟,幾乎同時來到尚金花身邊。


    屈天景一見方敏也趕了過來,心中大怒,不等來到尚金花近處,便“刷”的立定,長鞭如神龍騰空,疾揮而出,向方敏砸到。


    方敏見他和自己一點過節也沒有;但是出手之狠,卻宛若有深仇大恨一樣,心知此人既是揮雲老怪的師弟,一定行事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而且,母親死在塞北,有一半原因,也因為是曾中了西崆峒揮雲老怪首徒關元化的一鞭之故,自己和西崆峒一派,可以說有殺母之仇,剛才隱忍未發,隻不過是不想節外生枝,此時屈天景先下毒手,叫他如何忍受得住?手腕一翻,五指如鉤,徑向如靈蛇也似,閃動不定的長鞭抓去!


    屈天景見方敏五指伸屈之間,簌簌有聲,勁道之強,也不在自己之下,吃了一驚,但是他生性好勝,卻不肯就此作罷,手臂一沉,那條軟鞭,被他內力貫足了。宛若鐵棍一般,猛地向下沉去,他那一沉,看來力雄勢猛,萬不能在路途改招,但是到離地還有半尺時,卻突然打橫疾揮而出,砸向方敏小腿,俗語所謂“上五寸、下五寸”,乃是人身要害之地,屈天景這揮鞭一砸,正是砸向方敏的下五寸,兩人全是向尚金花撲去,相隔頗近,鞭勢如電。方敏一見鞭到,其勢不能再去照顧尚金花,幸而他一撲過去之時,就準備俯身去看視尚金花,身子本來站直,忙伸手在地上一按,借力彈起,軟鞭晡起一陣勁風,在他腳下擦過!


    剛一擦過,又如靈蛇昂首,“刷”的躥了上來,鞭梢直指方敏背後的“靈台穴”。那揮雲鞭法,當真是奪天地造化之功,妙不可言。


    屈天景沉鞭、橫鞭、竄鞭三式,變化之大,簡直等於是截然不同的三招,但是實則上,還隻是揮雲老陸鞭法中一招“峰密插雲”的半招。


    那一招“峰巒插雲”,是揮雲老怪在西崆峒絕頂,矚目瀏覽,但見群峰起伏,雲層或在峰際繚繞,或則將整個山峰淹沒,心中頓有所悟時所創,一招之中,共有六式變化,全是隨著西崆峒絕頂附近,六個大山峰的形勢而來,那六個山峰,有高有矮,但每一座均是氣勢磅礴,不可方物。


    屈天景功力雖然和揮雲老怪相去遠甚,但是也知道這一招“峰巒插雲”,是揮雲鞭法中的精華,練得卻曾下了一番苦功,使起來,業也隱然有了高峰插雲指天之勢。方敏剛一躍起,長鞭已然跟蹤點到。


    方敏人在半空,無法躲避,隻得一橫七孔刀,反手一刀,疾撩出擊。


    這一刀,出手也是快捷無倫,要在半空中揮出這樣的一刀,看似簡單,實則上若不是輕功頂絕,這要機智過人,便不容易辦到。


    但是他究竟吃虧在人在半空,一刀揮出,屈天景長鞭又生變化,“唿”的一聲,鞭梢竟圈成了一個圈兒,自下而上,直向方敏右足套來!


    方敏心中也不禁暗暗讚賞,要將一條長鞭使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真是談何容易之事,這一圈若是被他套中,非被他從半空中直拖下來不可,雙足抖動,就勢一連兩腳踢出,那鞭圈兒失了準頭,“刷”的一聲,在方敏腿旁掠過,鞭梢反彈了出來,在方敏的腿上,掃了一下,雖然隻沾到一點,方敏也已覺得好生疼痛。但方敏卻早已料到,難免為他長鞭掃中一些,他既然知道,尚如此去做,是因為自從屈天景揮動長鞭,向他進攻之後,他一直處在被動的地位。


    動手過招之時,一處於被動的地位,就算是武功相若,即或是略勝對方,也不免要吃虧,因此方敏才忍痛為他鞭梢在腿上拂過,真氣下沉,人巳落地,足才一沾到樓板,又一提真氣,離地尺許,七孔刀立即響起一陣驚心動魄的厲嘯之聲,已然使出了七孔刀法中的一招絕招,“七星連環”!


    那一招“七星連環”一使出,方敏全身,立即為刀光所包圍,屈天景剛好在此時將那招“峰巒插雲”的最後兩個變化發揮至盡,但已不能奈何方敏,“錚錚”兩聲,兩鞭俱皆砸在方敏七孔刀的刀背之上。


    此時,兩人倶皆將本身真力,貫於所使的兵刃之上,兵刃相交,無疑是比拚內力,這一來,屈天景卻吃虧在用的是軟兵器!


    軟兵刃的好處,便是招數靈活,出人意料,每每能勝敵於不可思議之間,但若是要拚真力,則使用軟鞭兵刃的,必須先將內力貫足,已然消耗了一部分功力,即使和對方功力相若,也已經吃了虧。


    此時,屈天景的情形,也正是這樣。他和方敏功力悉敵,若大家都以硬兵刃相碰相拚的話,每人少說也得退出四五步去。


    屈天景卻吃虧在軟鞭兵刃上,已然耗去了一部分真力,以至兩鞭俱都砸在刀上之後,向後退出了兩步,但方敏卻隻是身形微晃,立即刀勢一變,“一竅不通”,直向屈天景搠去。這一招“一竅不通”,在招式中來講,實是陰毒無比,使出之時,七孔刀:一點聲息也沒有,略一抖動,便生厲嘯,大不相同,屈天景一個不防,待到;覺察時,刀尖巳然直指胸前。一驚之餘,再想揮鞭,也是不能。本來,方敏隻要七孔刀向前一送,屈天景不死也得受傷,但方敏卻陡地想起,自己的七孔刀上,已然不明不白,有了劇毒,若是一刀刺出,屈天景非命喪刀下不可,因此喝道:“姓屈的,我刀上有奇毒,如今且饒你不死,還不快走!”一收刀勢,向後躍開。當兩人格鬥之時,尚金花早躍了起來,方敏一躍退,剛好和:她並肩而立。屈天景驚魂甫定,滿麵通紅,狠狠地向方敏瞪了一眼,轉身便走。曹永祥也忙跟在後麵。方敏此時,當然想不到他這一念之差,屈天景非但不感謝,反倒令得他:恨之切骨,幾乎為他自己惹來了殺身奇禍,這是後話,表過不提。:且說方敏見屈天景離去,自知勝得僥幸,心中鬆了一口氣,迴頭向尚金花一笑。尚金花什麽時候,曾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爭?防矗俏臉豾隕釩祝其實,不要說尚金花了,連闖蕩江湖多年的紫鬃銀刀尚培,也一樣看得心驚肉跳,不能自已?br />


    方敏一見尚金花仍是滿麵驚恐,一笑道:“尚姑娘,那姓屈的已經走了,你還怕什麽?”尚金花這才舒了一口氣,道:“啊!你將他趕跑了,也就是和揮雲老怪結下了怨仇,你知道麽?”


    方敏怔怔地望著尚金花,隻是全神貫注地注意著她的一顰一笑,根本沒有將她的話聽進耳去,隻是“噢噢”的答聲著。


    他這種樣子,倒令得尚金花感到大是不好意思,轉過身去,道:“爹,我和屈相公還有些事未說,咱們也走吧!”方敏聽說她要走,心中一急,叫道:“尚姑娘!”尚金花迴轉頭來說道:“什麽事?”


    就是這簡單的三個字,方敏便感到答不上來。有什麽事呢?可以說什麽事情都沒有。他隻是想和尚金花在一起,隻是想見到尚金花而已。凡是初墜情網的年輕人,大都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舉動。


    本來,方敏的性格,和尚金花可以說是毫無相同之處的。尚金花雖然是佛門高人,千芥大師早已看出她嬌縱浮躁,不是佛門中人,根本難窺佛門上乘內功的門徑,而且她胸襟行事,也沒有一件可以和方敏相比。若說她美麗出眾,則方敏不是登徒子弟,絕不會將“情愛”兩字和美貌連在一起。但是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為了什麽,尚金花會如此吸引自己,而自己又會這樣地傾心於她!


    “情”之為物,本來是不可以捉摸的事,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不了解的情愛,作書人也不必在此,一一舉例了!


    當下尚金花見方敏隻是呆呆地站著,一聲不出,不由得嫣然一笑,轉過身去,要和父親下樓去了,方敏急忙跟在後麵,但走了不到兩步,忽然覺到身邊一陣微風掠過,已有一人,攔到了自己麵前。


    方敏急切間未曾看清是誰,還隻當是葉映紅追了上來,忙道:“葉姑娘”三個字叫出了口,才抬起頭來,一看攔在自己前麵的,根本不是葉映紅,而是那個老道士,兩眼精光四射,正望住了自己,迴頭一看,葉映紅不知已在什麽時候離去了。


    方敏不禁好笑,但德不到老道士為何攔住了自己,便道:“道長旦讓一讓道那老道士緩緩地道:”將你手中七孔刀給我看一看?"語意極是柔和,絲毫也沒有強迫命令的意味,但是卻有一股令人不得不服從的氣概。方敏不自由主,幾乎已要將七孔刀向他手中遞去,但接著一想,這老道士究竟是什麽人,自己也還未知,七孔刀不但是溫婆婆心愛之物,而且上麵已染有劇毒,若是交到了壞人手中,持以為惡,還當了得?


    “因此已將伸出的手,又立即收了迴來,道:”七孔刀便是七孔刀,有什麽


    好看的?"身子一閃,便想從側旁繞過去,下樓去追趕尚金花。


    他這裏身形甫動,老道士如影附形,也向側一移,仍然是攔在他的麵前,道:“將你手中的七孔刀給我看一看!”依然是那句話,而且語氣也依然是那麽的平靜。方敏心中一怔,暗忖這老道如此怪異,不是絕世高人,便一定有一種極是邪門的內功,因為自己這柄七孔刀,差不多隻要一經亮出,不等動手,一幹武林中人,便已然大驚失色,但他卻麵上毫無驚慌之色!因此便向後退出幾步,道:“道長不知如何稱唿?為何一定要看我手中的七孔刀?”老道士麵色一沉,道:“我要看看你是否偷了我的東西!”


    方敏更是大惑不解,笑道:“道長此言,可就不對了,我與道長尚是初次見麵,怎會偷了你的東西?”老道士道:“是與不是,一看七孔刀便知道,快拿來!”方敏見老道士漸漸地不講理起來,心中大是不悅,道:“不拿來又怎樣?”老道士一笑,道:“本來我不願意和你動手,但此事事關重大,你不給我,我就要動手搶了!”方敏見他講得輕鬆無比,雖曾見他和北天山七禽大俠馬算子比試輕功,連馬算子都抓他不住,可知他功力一定不凡,但方敏心中卻也未免不服,暗忖難道真的那麽容易,說動手搶,便容你搶了去?也一笑道:“如此再好沒有!”老道士“哈哈”大笑,笑聲一點也不做作,迴過頭去,向七禽大俠馬算子道:“老馬,常方言道初生之犢不怕虎,這句話當真一點也不錯!”笑眯眯地向方敏道:“小娃子,準備好了沒有!”方敏見他行動之間,氣度甚高,大約真是在自己的七孔刀上麵,發現了什麽可疑之點,因此才要刀來看個究竟,早知如此,他第一次開口時,將刀交過,也就避免與他動手,但此時話巳出口,自然不好意思再說什麽,凝神貫氣,道:“晚輩準備好了!”


    老道士又一笑,道:“那我就動手了!”口說手動,身子卻仍然不動。


    方敏右手緊握刀柄,左手放在腰際軟銀杖的活扣上,準備萬一七孔刀護不住時,還有軟銀杖的殺招可使,道:“請!”


    那老道士又向方敏看了一會兒,突然向前一步跨出。那一步,又快又怪,竟是向方敏身邊斜跨而來,方敏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麽。老道士右腳剛提起,尚未落地,已經轉過身來,左臂一揮,徑向方敏右腕抓到。方敏見這一抓,除了帶起一股無聲無息,力道堅韌已極的勁風之外,也並無出奇之處,手腕一提,倒轉刀柄,便向老道士手心的“勞宮穴”撞去。


    老道士“啊”的一聲,道:“小娃子,你如此年紀,武功造詣已然若是,將來前途,非可限量,但這一撞,雖然又快又穩,卻是氣力未逮,若是對方;手臂一縮,後力不繼,便難以乘勝製敵!”一麵說,一麵果然手臂一縮。方敏七孔刀刀柄,離他手心,尚有半寸,招式巳老,一如老道士所言!:方敏為人本極聰明,立即悟到老道士所說的,是上乘武功之道,趕緊一縮手,道:“多謝前輩指點!”老道士嗬嗬一笑道:“我向你拿刀看,卻便宜了你。”方敏知道老道士那幾句話,雖是針對剛才自己倒轉刀柄那一撞而言,但:手的情景來,若是早明此理,不出十招,便可勝葉映紅!就憑他這一句話的指點,已然獲益匪淺,如此高人,豈可與之相鬥?剛待罷手,手上一緊,定睛看時,七孔刀已被老道士食、中兩指夾住。


    方敏見他所夾之處,正是七孔刀鋒利無比的刀鋒,忙道:“道長小心!這刀上有劇毒!”


    老道士一笑道:“小娃子心腸倒好,和你那師父溫老魔婆不一樣,可惜!”方敏見他也如此稱唿溫婆婆,心中又不免有氣,手腕上剛一運勁,突然一股大力,自刀柄處撞來,五指不由自主一鬆,七孔刀便已到了老道士的手上,簡直一點考慮的餘地都沒有!


    急切間,方敏大吃一驚,左手一按,已解了軟銀杖的活扣,銀虹陡生,“唿”的一杖,向老道士當頭壓下。兩人相隔極近,方敏這一杖去勢又急,待到軟銀杖出手,方敏才猛地省起:啊!不要誤傷了這位前輩高人,但想要收勢,已自不及,軟銀杖夾著雷霆萬鈞之勢疾壓而下,到離老道士頭頂尚有尺許時,老道士才像突然驚覺,揚起了手中拂塵。


    拂塵上的馬尾,被方敏軟銀杖上帶起的勁風,吹得四下飄拂,眼看這一杖,非被壓中不可,但突然之間,拂塵上的馬尾,突然收成一束,向上卷來,將軟銀杖狠狠纏住。


    老道士順手向下一拉,方敏便覺得下盤不穩,急沉真氣,以免傾跌時,手上一鬆,軟銀杖已然被脫手拉下,那老道士也不將杖接在手中,馬“嗆啷”一聲,軟銀杖掉到了地上。


    兩個照麵之間,方敏兩件兵刃,便一齊失去,知道這道士武功之高,已臻絕頂,絕對無法與之抗拒,連軟銀杖都顧不得拾,便向後退了開去,剛一站定,恰好老道士向他望來,麵上隱有不愉之色,道:“小娃子,剛才我還道你心腸頗好,和溫老魔不同,如今看來,竟也是大同小異,剛才那一杖,若是換了旁人,怎能接得住?”方敏心中一怔,暗想:難道溫婆婆果然是行事狠毒之人?不然何以連這個前輩高人,都如此說法?他心中隻顧想心事,卻忘。了替自己辯護剛才那一杖,隻因為七孔刀驟然脫手,一時情急,才使出的,並非有意傷人,一杖壓下之後,心中還曾好生後悔來著!


    老道士一麵說,一麵橫刀審視,映著日光,隻見七孔刀上,泛起一陣藍殷殷的光芒,不由得一驚喝道:“好小娃子,果然是你偷去的!”


    方敏被他一語驚醒,道:“什麽東西是我偷去的?”老道士一提七孔刀,道:“看你貌相,生得頗是忠厚正直,原來卻是和溫老魔一樣,外觀慈祥,內心狠毒,我已數十年未開殺戒,不能因此破例,但卻要將你交給昆侖派處置,溫老魔若是敢尋昆侖派的麻煩,隻叫她來尋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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