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眉頭一皺。他息事寧人,乃是和尚培有了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意。這點意思,紫鬃銀刀尚培在江湖上走動數十年,義薄雲天,自然能夠]解,但是他門下眾徒,倚仗著師父名頭,不免行事驕橫,卻隻當方敏是見了自己這麵人多,因而膽怯。卻不知方敏完全不是膽怯,反倒是大勇,一習便動手相鬥,隻是匹夫血氣之勇,像方敏這樣,能度量對手,一再容讓,是大勇之人。一聽那人這樣講法,隻是淡然一笑。那人乃是尚培的大徒弟隻當他好欺負,跨前一步,伸手向方敏的胸口便推,“唿”的一聲,力道甚另勁疾。


    方敏在淡然一笑之際,心想這些人雖然欺人太甚,但總是那美貌姑娘由師兄弟,他一見那姑娘之後,便從心底深處,產生了莫名其妙的一種好感明知這些人武功平常,也跌不重自己,已打定了由得他推上一下的主意,@此並不退縮,但一見那人伸手推來之際,中指微勾,竟是一個“龍扣指”勢。而且還正是向自己的“華蓋穴”扣來!


    那“龍扣指”乃是重手法點穴的一種,下手本來已然毒辣,而那“華穴”,號稱五髒之華蓋,更是人身第一要穴,若是一個不察,被他扣中,武再稍差些,焉有生理?


    方敏一再忍讓,為的是他們全是行俠仗義之輩,不過因為小事誤會而已如今此人出手如此狠辣,看來冤枉死在他手下的人,絕不會少,心中立時怒,但卻不動聲色,一任那人狠狠一推到,身子仍是動也不動,等那人右手堪堪要與自己胸口相觸之際,疾翻右腕,伸指便彈。方敏的武功,尚在紫舅&銀刀尚培之上,那人突覺一股勁風向腰際軟穴襲到,想要避開時,如何還另得及?腰際一麻,軟穴已被方敏封住,全身僵直,立即不能動彈。方敏身弓仍是絲毫不動,抬頭向尚培道:“尚老俠,令徒出手如此狠辣,可曾看見,秦我武功稍差,豈不是要因些許小事,死在他的手下?”


    一這一下,那人被方敏定在離他身前不過半尺之處,方敏的身子又不曾毛動,“龍扣指”扣向方敏“華蓋穴”的情形,人人看得清清楚楚,尚培一?]紫臉變得難看已極,他一生為人豪俠,唯一缺點,就是護短,要不然他門幾個徒弟,也不至於囂張到這個程度。此時他明知是自己徒弟不對,卻又!


    到下不了台,因此紫膛臉鐵青著,講不出話來。方敏冷笑一聲,道:“幸而他武功平常,不然說不定要害多少人哩!”


    剛伸手待去解那人的穴道,並想就勢將他推出,令他多少吃點苦頭,手才抬起,眼前突然一亮,那姑娘已然走了過來,她不但人生得美麗無匹,連走路的姿勢,都是那樣地輕盈美妙。


    隻見她來到了那人背後,纖手在他肩上一拍,順手一勾,已將那人穴道解開,向後推出數步,站在方敏的麵前,柳眉倒豎,叱道:“你這樣對待我大師哥,究竟想要怎樣?”


    方敏見她這一句話,問得好沒道理,道:“我不過是想給尚老俠看一看令師兄的為人,岜有他意?”少女一聲冷笑,道:“大師哥的為人,我爹早就知道,要不然也不會收他為徒,何必要你來多事?”方敏一聽這句話,更不像話,暗忖聽她口氣,分明是尚培的女兒,也就是峨眉金頂神尼千芥大師的徒弟。怎麽佛門高人門下弟子,卻如此不講理?


    方敏怔了一怔,講不出話來,旁邊圍住的那些人紛紛叫道:“金花師妹,給這臭小子一點厲害看看!也讓他知道這紫鬃銀刀門下,不是好欺負的!”


    那少女道:“聽到了沒有?我也不要推你一跤,隻叫你在我紫鬃銀刀之下,抵上三招!”方敏實在氣不過,仰天一聲縱笑,聲震屋子,沉吟道:“好大的口氣!進招吧!”那一笑一吟,聲勢的確驚人已極,眾人固然知道眼前此人,年紀雖輕,武功卻高,但也料不到人家已具江湖一流高手身法,聽了這一笑一吟,才麵上變色,紛紛後退。尚金花心中也不禁一驚,但話既出口,卻說不上不算來,暗忖據師父千芥大師說,她所習的內功,乃是佛門內功,三大支派之一,純正無比,倶有無上降魔威力,自己雖然隻有學得三四成,江湖上也已罕遇敵手,在單窮未到貴州之前,號稱獨腳追風的崔奇,也已是邪派中罕見的高手,在貴州境內作惡,也被自己趕走,這青年人雖然不凡,未必會輸了給他。方敏的話才出口,“鏘”的一聲,她左手已將那柄銀刀,抓在手中,虛晃一晃,挾起一陣勁風,迎頭砍下,同時右腕一翻,輕飄飄的一束紫色長鬃飛了出來,柔如三月柳絲,像是一點力道也沒有,若換了旁人,:一定一點兒也不注意。但方敏所習七孔刀和軟銀杖,也正是剛柔互濟的上乘武功,一見尚金花出手如此幹淨利落,深得陰為剛用,陽為柔用,陰陽化生》的奧妙,由衷地讚了一聲:“好!”知道那一刀來勢雖猛,但真正厲害的殺著,卻還在那束看來輕飄飄的紫鬃之中。向右跨出半步,右手疾探,“唿”的一彳掌,向尚金花的左腕砍去。輪


    這一掌砍的方位,巧妙巳極,尚金花的銀刀,是疾向他迎頭砍下的,他


    雖然向右跨出了半步,刀鋒仍然向他左肩落了下來,本來,這一掌即使被他砍中,尚金花至多忍住疼痛,銀刀向下一落,他一條左臂,非被斷下不可。彳但是他巳然認出尚金花那麽淩厲的一招,實則上隻是虛招,果然當他一掌砍"出之時,尚金花巳然手腕一折,揚起了銀刀,那束馬鬃,卻帶起尖銳已極的嘶空之聲,突然由柔而剛,橫掃而至。


    可是剛一掃出,方敏那一掌巳然砍出,尚金花當然不能給他砍中,但是方敏出手奇快,退避不及,隻好左手向中一移,一則避開,二則守住胸前門戶,不至為對方所趁,可是這樣一來,紫鬃橫掃之勢,卻全都被自己的銀刀封住,那麽厲害的一招“紫氣東來”,竟被方敏一掌之力,弄得全無是處,反倒顯得狼狽不堪!


    尚金花一見這種情形,。心中大驚,也更大怒,連忙後退一步,隻覺得左肩上略略有一股力道一撞,急迴頭看時,方敏剛好縮迴手去,知道已被他趁隙疾在肩頭上按了一下,若是旁人,自然知道對方有心退讓,便會適可而止,但是尚金花卻惱羞成怒起來。


    原來尚金花是尚培唯一愛女,一出世,她母親便因難產去世,尚培既然是個護短的人,連徒弟剛才那樣對待方敏,被方敏當場捉住,原形畢露,他都不肯講自己徒弟的不是,對這個女兒,當然更是百依百順,因此尚金花從小便嬌縱異常。


    尚培在雲貴武林中,極得人崇敬,輩分又高,等閑武林人物見了他,都是恭恭敬敬。但是在尚金花兩歲以後,他頷下那蓮虯髯,卻再也無法蓄得起來,原來尚金花頑皮已極,爬在父親的膝上,隻是拔父親的胡子,尚培從來也未曾加以責備,一直到尚金花十二歲,連重話也不曾說過她半句,父母愛子女,愛得珍逾性命的,當然不少,但像尚培那樣縱女兒的,確是少見。


    尚培有幾個老朋友,尚金花見了他們,也是一樣的胡鬧,其中東洞庭三湘神龍宋三開便是一個,實在忍不住尚金花的吵鬧,隻是略責成了幾句,尚培便因此大為不樂,竟至絕交。


    因此,尚金花脾氣之嬌縱,實在無出其右,十二歲頭上,尚培將她送上峨眉金頂,拜在神尼千芥大師門下時,千芥大師便道:“此女性浮氣躁,我佛門內功,講究的是心靜氣和,她脾性與之完全相反,將來不論如何用功,氣質不改,至多隻能夠得我三分真傳,言明在先,尚檀越可莫要怪我授徒不力!”


    尚培和千芥大師,從小便是鄰居,兩人交情極深,要不然,千芥大師也不會破例收那麽一個俗家弟子。果然,尚金花投師之後,不出三年,便已得了千芥大師三分真傳,千芥大師尚想以佛門內功,改變她的氣質,但是天性使然,一直到了第七年頭上,尚金花內功仍是毫無進展,千芥大師隻得遣她下山,想讓她在江湖上閱曆一番,或則經曆多了,會有所改變。


    “怎知尚金花下了蛾眉,雖然隻得了千芥大師三分真傳,但一般武林人物,已非她敵手,再加上有父親紫鬃銀刀尚培的嗬護,下有尚培的一幹徒眾擁著,嬌縱之態,非但沒有絲毫收斂,反倒變本加厲。因此方敏本來是不想和她動手,分明有取勝的機會,卻隻在她肩頭按了一下,她卻勃然大怒,連臉色都為之大變,反手一刀,疾砍而出,刀風淩厲,同時左腕一沉,徑纏他腳踝,使的乃是她家傳四招”紫鬃銀刀“法中的第二招:”銀河高懸“,這一招不比剛才那招”紫氣東來",乃是一虛一實,而是兩件兵刃,一攻上盤,一攻下盤,皆是實著,她變招極快,方敏又隻當自己在她肩頭一按之後,她會住手不再進攻,怎知她如此盛氣淩人?


    眼前一花,銀光連閃,那一刀離自己麵門,已不過數寸,刀鋒上隱現青光,乃是所鑲百練柔鋼的鋒口所發,心中大驚,連忙一低頭,“嗖”的一聲,刀鋒貼著頭皮掠過,同時腳下紫影晃動,那束紫鬃,已然纏了上來。


    方敏知道那束紫鬃之上,定含有極為厲害,借上乘內功“四兩撥千斤”之術的絆跌招數,連忙又一縮雙腿,他低頭縮腿,同時完成,人已成了一團,雙腳懸空。尚金花看出有機可趁,隻求取勝,哪裏還顧得剛才人家曾經好心相讓。銀刀一沉,幻成一片銀色光幕,倒卷而下,直奔方敏腰際砍到。同時,右腕一翻,那束紫鬃,自下而上,“刷”的向方敏麵門上直掃下來,已是第三招“銀幕紫帚”,那一招最厲害之處,乃是紫鬃掃向對方頭臉,內力貫足了,每一條極細的馬鬃,全都如極細的鋼絲一樣,能將對方臉麵,全都割破,而且再向後一拉,馬鬚留在傷口之中,痕痕永留。


    方敏整個人在半空之中,銀刀紫鬃,閃電也似,一起攻到,本來萬難躲避,但是他在尚金花使出第二招的時候,巳看出她下手極是狠辣,銀光閃起,便向下一沉,膝蓋碰地,手也撐到了地上,用力一按,竟從那麽嚴密的刀光鬃影中,穿了出去,尚金花一刀一鬃,全都走空!方敏退出之後,忙道:“尚姑娘,三招巳過了!”尚金花當初講出接她三招,是想在三招之中,一定可以取勝,如今三招已過。對方連兵刃都未曾亮出,不但未能傷害對方,反倒吃了一個啞巴虧,大發嬌嗔,心中怒極,如何肯休,趕前幾步,叱道:“臭小子,快亮兵刃,躲躲閃閃,算哪一門子的好漢!”


    方敏還想和她講理,銀光著地卷出,第四招早已攻到,方敏急向後躍開時,隻聽得身旁“嘿”的一聲冷笑,一人冷冷地道:“身為男子漢大丈夫,被人逼到這種程度,還不敢還手,真好意思。”


    方敏一聽那聲冷笑,心中便是一怔,暗忖又是一個不講理的,百忙中偏頭循聲一看,果然是那個在雪地之中,要硬逼自己動手的小個子,一個人坐在一角,蹺起了腳,態度甚是悠閑,麵上卻充滿了不屑之色。方敏一退再退,已將來到他的身邊,手在他桌上一按,道:“兄台此言差矣,常言道好男不與女鬥!”


    那小個子又是一聲冷笑,道:“講什麽漂亮話,還不是見人家姑娘美貌,看上人家了!哼,一廂情願,人家未必喜歡你呀!”


    話講得極是刻薄刁鑽,令人家無法還口。方敏一愣,暗想當真給他說中了自己的心事。那小個子一看他臉色茫然,心中更是不受用,剛好尚金花一步趕到,一刀砍了下來,“啪”的一聲,方敏向後躍開,銀刀過處,卻將那張桌子,砍為兩半。


    小個子“哇”的一聲怪叫,站了起來,罵道:“什麽東西,那麽囂張!”尚金花什麽時候給人家這樣罵過,也不答言,紫鬃橫揮,徑掃那小個子的頭臉,銀刀一長,仍向方敏砍去。


    那小個子冷笑一聲,道:“人家怕你,我卻非要惹一惹你不可,看看神尼千芥大師的門人,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一麵說,一麵翻腕便抓。


    尚金花見那小個子對她口出不遜,又已然惱上了他,一見他翻腕來抓自己紫鬃,心中一喜,暗忖當真要叫你見識見識千芥大師門人的厲害!手臂向前一伸,舍了方敏,反將紫鬃向那小個子的手中送去,滿擬等那小個子握住了之後,再用力向後一拉,那紫鬃在他手心勒過,怕不要勒出數十道傷口來,叫他的手掌,永遠握不得兵刃!兩下裏勢子全都快到了極點,那小個子一探手,已將紫鬃握住,尚金花用力向後一拉,一陣極輕微的“啪啪”聲過處,那一束紫鬃,並未從那小個子的手心拉了出來,反倒全都斷成了兩截!


    尚金花猛地吃了一驚,隻見那小個子手在桌麵上一按,騰身躍起,一掌迎麵劈到,掌力之雄渾,一看便知道內力遠在自己之上,趕緊一側頭時,隻見小個子突然五指如鉤,改拍為抓,小指與無名指,在自己臉上,輕輕彈了兩下,食指與中指,卻就勢夾住了鬢邊的那朵金花,向後一拔,哈哈一笑,躍退開去,手拈金花,撇嘴道:“我道是什麽樣人物,這樣不可一世,還要去鬥一刀斷五嶽單窮,原來這樣不濟事!不過臉蛋兒倒是嫩的,當得上吹彈得破四字,難怪有愣小子一見就失魂落魄!”


    尚金花和他動手之時,兩人出手全都快到了極點,連紫鬃銀刀尚培在內,都未曾看清是怎麽一迴事,但是方敏在一旁,卻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小個子在摘取金花的時候,兩隻手指在尚金花臉上一彈,更是看得他大為反感,不禁正色道:“朋友,動手比武,如何舉動如此輕薄?這豈是好漢的行徑!”那小個子一扁嘴,道:“笑話,我本來就不是好漢,一見到人家姑娘美貌,就神魂顛倒,這算是好漢麽?”方敏見他句句話全都刺著自己,不禁眉頭連皺,無話可說,發怔中隻聽得尚金花尖叫道:“你們全是死人?還不快和我圍住這兩個賊子?”


    尚培畢竟見多識廣,見那小個子身法快疾,出手搶花的那一招,倏地然改拍為抓,招式奇特已極,極似一個武林異人的身法,忙喝道:“且慢!”跨前一步,向著那小個子一拱手,說道:“敢問兄台,與北天山老少神醫七禽大俠馬算子,是如何稱唿?”


    眾人一聽“北天山老少神醫,七禽大俠馬算子”數字,盡皆麵麵相覷,!連方敏也暗吃了一驚,因為那馬算子在江湖上名頭之響,不亞於佛門三大高戀


    手!千芥大師,鐵行頭陀和百丈禪師,與武當極樂真人,先後練成內家罡氣,在武林中行輩極尊!


    小個子冷笑一聲,道:“不敢,那是家師!老尚,叫你寶貝女兒叫我一聲師叔,諒來不會委屈了吧!”紫鬃銀刀尚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鐵青著臉,出不了聲,方敏心中大悟,原來那個老叫化子一樣的幹癟老頭子,竟是名滿天下的北天山七禽大俠馬算子,難怪自己在母親墳前,和這小個子比試,已到比拚內力的時候,他仍能輕而易舉,一拂衣袖,便將兩人各拂開數步,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卻不知七禽大俠的徒弟,如何會輕薄,講話刁鑽古怪到這種程度!


    尚金花見父親大有怕事之狀,心中更怒,道:“你們怕什麽馬算子,我卻不怕,小賊別走!”銀刀揮動,唿唿有聲。那小個子嬉皮笑臉,隻是逗她,在刀影中穿來插去,尚金花銀刀舞得雖急,卻絲毫也傷不了他。那小個子講的話又極是刻薄,尚金花怒到了極點,手在懷中一探,剛將獨門暗器,連珠金梭,抓了三枚在手,忽然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驚天動地,磚石亂飛。


    那一聲巨響,不但令得磚石盡皆亂飛,而且那些四下亂飛的磚石,力道之大,不可思議,一塊磚頭,打在對麵的牆上,便撞穿一個大洞,一時之間,屋宇震搖,店中住客,紛紛驚起,抱頭鼠竄,雞飛狗跳,亂到了極點,而磚石狂舞中,一個身材高大無比,披著一頭亂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提著一柄長達七尺的大刀,闖了進來,大叫道:“尚老頭,你找我打架麽?”


    一言甫畢,大刀撩起,又是“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店堂,全都坍了下來,方敏、尚金花和那小個子見勢不好,一齊從磚石狂舞中,向外躥去,紫鬃銀刀尚培,銀刀揮舞,跟了出來,他門下那些眾徒,武功較差,卻是狼狽巳極!


    那人來勢這等猛惡,不消說,便是一刀斷五嶽惡夜叉單窮了,她年將近百歲,兩膀神力,卻仍是絲毫不衰,自從離了旋風島,重入江湖之後,一路上她倒也未敢生事,隻怕旋風島上的溫婆婆再追了來。但一到了關內,便故態複萌,一出手便傷了山東鏢局的總鏢頭,將七萬兩銀子,全都掀翻在地,方始揚長而去。鏢局中年老的趟子手和總鏢頭,全都認出她的來曆,除了自認晦氣以外,還有什麽話好說?奔走駭告。江湖上聽說一刀斷五嶽惡夜叉單窮二次出世,全都大驚失色。


    她一路南下,一路有武林人物聯盟攔截,但哪是她的敵手?被她直闖到老家貴州,貴州的武林人物,為此已是第二次召開武林大會了。她住在貴陽,每日裏隻是找人打架,當晚聽說尚培要到,等了許久不見來,竟提著玄鐵大刀,尋出城來,一刀砍破了客店的門,硬撞了進來,大刀揮動,貴州地方的小客店能有多結實?不消幾刀,便被她硬生生砍樹!


    方敏等人躥了出來之後,單窮一個轉身,玄鐵大刀直指尚培,喝道:“尚老頭,怎麽還不上?”在月色下看來,單窮亂發長身,更像是鬼怪一般,猛惡已極。尚培將銀刀緊緊抓在手中,卻不敢進招。那小個子一聲冷笑,道:“不是有人吹大氣,要將一刀斷五嶽單窮趕出貴州境界去的麽?怎麽還不見動手啊?”


    尚金花此次動身,前去貴陽,是應貴陽真元觀七星道長之約,去對付單窮的,一路上確是曾如此揚言,此時聽得小個子出言譏諷,更是大怒,銀刀一擺,正要向單窮攻上去,突然一陣異樣的厲嘯聲起自身側,“錚”的一聲,銀刀已被一柄單刀架住。


    那柄單刀架了上來,不但力大無比,而且還帶起一陣異晡。尚金花定睛一看,刀背之上,齊齊整整,如一支橫簫也似,有七個圓孔,不由得嬌唿一聲,後退數步,本來因為發怒而漲得通紅的臉,一下子成了煞白,顫聲道:“你……你是旋風島上的人物?”


    方敏一點頭,道:“尚姑娘說得不錯!”尚金花一驚之後,嬌縱之性又發,道:“你攔住我幹什麽?”方敏自從一見尚金花後,便不能自主,明明尚金花那種自大狂妄之態,絕非學武之士所宜有,但是他卻並不感到不順眼,反倒覺得她天真未泯,極是可愛,因此見她要以銀刀去鬥單窮的玄鐵大刀,便唯恐她受傷,趕緊出手攔住,全是為她好,見問答道:“尚姑娘,此人力大無窮,隻怕你不是她的敵手,還是由我來對付她的好!”


    尚金花一聽方敏如此說法,心中非但不存絲毫感激之念,反倒認為方敏當著眾人,有心掃她麵子,氣往上衝,怒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她的敵手?快讓開!”銀刀揮動,“錚錚”兩聲,砍在七孔刀上。方敏全無防備,被她兩刀逼開,而尚金花已然來到了單窮麵前。尚金花身材頎長,比起方敏來,隻矮半個頭,身量本就不矮,但是和單窮麵對麵一比,卻宛若小巫見大巫。單窮一見有人向自己撲來,玄鐵大刀帶起一股勁風,疾蕩了起來,“唿”的一聲,當頭便砍!


    尚金花雖是鼓氣衝向前去,但一見單窮玄鐵大刀幻起漫天刀影,聲勢如此猛惡,也不禁駭然,隻呆了一呆,“鏘”的一聲,單窮已改砍為搠,玄鐵大刀在她銀刀上一絞,尚金花隻覺虎口一麻,那柄形狀奇特的銀刀,已然脫手飛向半空,而單窮向前一步跨出,玄鐵大刀卷起一陣狂飆,著地掃到!


    從尚金花挺刀撲過,到單窮連進三招,其間隻不過是電光石火般,一眨眼間的事,玄鐵大刀雖重,而單窮從小由金絲狒狒養大,力大無窮,揮動起來,卻是毫不吃力,這三刀一刀緊似一刀,第二刀已將尚金花之兵刃絞脫,第三刀狂飆著地而生,尚金花已然覺得站立不穩,隻覺得四麵八方,像是皆有一股大力壓到一樣。她自下峨眉山以後,實則上並未遇到什麽強敵。上次鬥獨腳追風崔奇,能將崔奇趕走,是因為仗著人多,崔奇見勢不好,才乘隙逃走,若真是她武功高出崔奇許多,怎會被他溜走?此時一則心浮氣躁,二則陡遇強敵,一時之間,竟慌亂無比,不知如何是好起來,而單窮的玄鐵大刀,卻又挾著雷霆萬鈞之力,向她壓來!


    尚金花心頭小鹿亂撞,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中跳了出來,秀眼緊閉,暗叫“吾命休矣”。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腰間一緊,像是被人摟住,同時聽得一聲責叱,喝道:“單窮你還不住手?”那一句話尚未講完,本來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的大力,突然消失。尚金花不明白片刻之間,發生了什麽事,睜眼一看,隻見單窮站在三丈開外,倒提玄鐵大刀,口中狺狺有聲,像是不服氣,但又不敢動手的神態。


    再迴頭一看,不由得俏臉飛得通紅,原來自己的纖腰,正被一個豐神俊朗,神采飛逸的年輕人拖住,那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旋風島上的人物,自稱姓孔名七刀的那個!尚金花因為性情高傲,所以盡管長得美貌如仙,但卻像是有刺的玫瑰一樣,使人既可愛,又不敢去摘。尚培門下眾徒,有幾個想對她表示好感的,全都碰了一鼻子灰完事,因此她雖然已是二十歲的大姑娘,卻從未曾和男子這樣親近過,此時,她心中也知道人家是為了救自己,但是心頭也起了一陣異樣的感覺,本能地一掙,掙了開去。方敏原是見她身在危境,因此才不避男女之嫌,一躍而上,先是左臂一圈,將她圈住,才將單窮叱退。但見單窮野性未煞,大有不服之態,唯恐她驟然進攻,自己雖然曾勝過她一次,乃是智取,而非力敵,因此小心翼翼,全神貫注,一時之間,竟忘了將尚金花放開,待到尚金花一掙,方始覺察,俊臉也不禁一紅,迴顧尚金花時,臉飛紅霞,更顯得俏媚無比,既要顧及麵前窮兇極惡的單窮,又舍不得不看尚金花,竟顯得手足無措起來,幸而單窮一見他出現,心中大存顧忌,因此才未貿然發動,否則方敏非吃虧不可!


    尚金花掙開之後,也不免向方敏多看了幾看,芳心也暗自一動,但繼想起方敏幾番令自己下不了台,心中怒火又熾,冷笑一聲,道:“我正和單窮對敵,你來橫加幹涉做什麽?”


    方敏怔了一怔,無話可答。那小個子也冷笑一聲,叫道:“好不要臉!”尚金花氣得麵孔煞白,叱道:“臭小子,關你什麽事?”


    那小個子“哈”的一聲,道:“好說,就是關我的事,這姓孔的小子歸我管,怎麽不關我事?”方敏在一旁聽他講出這樣的話來,怒道:“朋友此言何意?”小個子一瞪眼,道:“你別管,反正遲早你會知道,人家對你的好意,你反倒不領受”講到此處,頓了一頓,眼圈隱紅。方敏看在眼中,心內大異,暗忖這人自稱是北天山老少神醫七禽大俠之徒,怎麽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講著話還會哭了起來,這成什麽話?想起剛才他和尚金花動手時,動作輕薄,不由得生出鄙薄之念,冷笑一聲,不再睬他。


    尚金花見方敏如此對付小個子,心中方出了一口惡氣,就地拾起銀刀。那柄銀刀,經單窮玄鐵大刀一格,已自彎曲不堪,尚金花在手中,用力一扭一拍,將刀扳直,方敏向她一笑,道:“尚姑娘,我確是不該打擾你,你再去和單窮動手吧!”


    一麵轉頭向單窮怒喝道:“單窮,你若是敢傷了尚姑娘一分一毫,就算我能放過你,溫婆婆也不會放過你,你瞧著辦吧!”


    單窮怪吼一聲,聲音雖極是憤怒,但是卻後退了三步。尚金花一見方敏手中的七孔刀,便已認出他的來頭,此時聽他如此責叱單窮,心想以旋風島名頭之大,單窮一定有所忌憚,自己卻是大有便宜可揀,足尖一點,直躥了上去,揮刀便砍,她雖然沒有了紫鬃,但仍是左手執刀,右手配以掌法,一砍便是三刀,單窮大聲吼叫,隻是舉刀來格,竟然不敢還手。


    方敏見兩人晃眼之間,便過了五六招,尚金花雖不能那麽快便勝,單窮卻已被自己一番話鎮住。不敢還手,想起為她做了一件好事,心中高興無比,一直微笑地看著尚金花,隻覺得她無論嬌叱跳躍,揮刀進攻,每一個她所做出的動作,每一點她所發出的聲音,全都可愛到了極點,全都令人心醉到了極點!


    看官!要知道尚金花天生美貌,固然是人見人愛,但如果不是生了情愛之念,卻也不會像方敏那樣人迷,方敏本來就是感情豐富已極,至情至性的人,這時既然已對尚金花一見鍾情生了愛戀之心,在他的眼中看來,尚金花自然更是可愛,連對方這樣明顯的大缺點,嬌縱自大,竟也一點都看不出來。


    此時,那些因客店倒坍而被壓住的人,也紛紛從瓦礫堆中,爬了出來,這些尚培的門人,對尚金花更是恭維備至,一見尚金花和單窮殺得難分難解,便大聲喝采起來。尚金花聽在耳中,心內大是高興,銀刀幻出漫天刀影,隻見團團銀光,上下盤旋飛舞,裹著一個俏麗如天人的少女,將一個夜叉也似的高大惡婦人,逼得連連後退,真是誰都禁不住要喝彩。而尚金花自己,在興高采烈中,也忘了自己本不是單窮之敵,全是仗著方敏的一番話,將單窮鎮住,才能夠施展,格外賣弄,身法之美妙,亦屬罕見。


    方敏正看得出神,突然眼前一花,一個人已攔在自己麵前,方敏全心全意,望住了尚金花,根本無暇去看一看攔在自己麵前的是誰,順手一推,怎知推了上去,非但推之不動,反倒被一股大力,反震迴來,向旁跌出一步!


    方敏不禁一怔,定睛看時,攔住自己的,正是那個小個子,隻見他眼中淚花亂轉,麵上表情,像是受了無限的委屈,嘴唇掀動,欲語又止,樣子極是怪異。方敏自己豪氣淩空,見那小個子講起話來,刻薄刁鑽,但此時卻又毫無男子氣概,更是心存輕視,劍眉軒動,道:“朋友有什麽話,何不痛快說出?”語氣中,顯然地含著厭煩的意味。


    那小個子嘴一扁,竟掉下淚來,後退一步,一咬牙,叫道:“方敏,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罵了一句,轉身就走,方敏見他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且那句話尖聲尖氣,分明是女子的聲音,心中猛地一動,想起六年前,自己钃


    在三強莊時,也曾見過北天山七禽大俠馬算子一麵,當時隻當是一個老化子。而其時馬算子身邊,有一個小姑娘,這小個子身材如此纖細,本就不像是男子,而講話動作,又無一不似一個氣量狹小,小心眼兒,一碰便要生氣的女子,莫非正是那個小姑娘假扮的不成?


    這樣一想,又想起馬算子曾唿她為“阿瑩”,那又分明是女子的名字,心中一愣,抬頭想叫他迴來時,卻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方敏因為一心一意,全在尚金花身上,見小個子走了,也不去追他,剛待轉頭再去看尚金花和單窮相鬥時,忽然聽得“叮叮”兩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厲聲叫道:“剛才誰在叫方敏?”


    單窮一趕到,便以玄鐵大刀將客店砍坍,聲勢驚人,當地雖然是一個小鎮,但也有不少人,而且貴陽真元觀七星道長,正在召集雲貴兩省的武林人物,齊集貴陽,商討對付單窮的法子,凡是從東南兩路而來的好漢,必須經過此地,尚金花和單窮一動上了手,圍觀的已不下百餘人,中間還有不少是武林中人,大家齊在大聲叫好喝彩,但是那蒼老的聲音,卻清如鶴唳,響遏行雲,將所有的聲音,全都壓了下去。眾人不由自主,都靜了下來,循聲看去,隻見~個白發白臂,身材高大,手提鐵杖的老人,~步一步,向前跨出了三步停在當中,麵色紅潤,兩隻手更是蒲扇也似,膚色其白如玉,但卻有鮮紅的一個一個紅色斑點。他存身之處正離尚金花和單窮相鬥之處,沒有多遠,單窮被方敏一番話逼住,不敢向尚金花還手,一口惡氣,正不知向何處發泄,一見白發老頭來到了身旁,玄鐵大刀一橫,便化開了尚金花銀光閃閃的接連三招的來勢,趁勢一個轉身,怪叫一聲,玄鐵大刀抖起一道黑虹,直向那白發老人肩頭,砍了下去。當那白發老人向前走出,來到兩人相鬥的附近之時,方敏和尚培等人,已經看出單窮麵色不善,不約而同,一齊叫道:“老丈小心!”但是話剛出口,單窮一刀,已然直砍了下來,眾人齊聲驚唿,那白發老人卻隻是一揚頭,眾人這才看清,他敢情還是一個瞎子,更為他擔心,方敏已然疾撲前去,七孔刀發出淒厲無比的嘯聲,向單窮的玄鐵大刀迎去,單窮下手又辣又快,方敏:忙於救人,連喝止單窮住手的機會都沒有,明知這一下倉促間撲了上去,單窮一刀,卻是有備而下,可能會吃她的虧,但為了解那老人之圍,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怎知疾撲而起,一撲到那老人麵前之時,那老人左臂一揚,一股大力,:卷了起來,方敏人在半空,無法與那股大力相抗,不但去勢被他阻住,而且還被擋退五六尺去,而同時,那老人右手鐵杖揚起,“叮”的一聲,搭向單窮的玄鐵大刀之上,手臂一轉,鐵杖已由刀口轉到了刀背,向下一沉,竟將單;窮那柄玄鐵大刀,直壓了下去,一舉腳,已將玄鐵大刀踏住。:那玄鐵大刀,乃是單窮珍逾性命之物,被老人踏住,如何不急?連忙用"力向後拉動,想將刀柚出,但以她神力,竟然拉之不動,急得她滿麵皺紋,頸項脹得發紫,喉間吼聲不絕。


    這一切變化,全是一刹那間的事,眾人見一個照麵,單窮便為那白發老人所製,心中盡皆駭然,人人屏氣靜息,以觀變化。


    單窮用盡生平之力,也不能將刀奪過,更是急得手握刀柄,亂蹦亂跳,怪叫不巳。那老者突一聲斷喝,聲如霹靂,人人耳鼓中,均響起嗡嗡一陣迴聲。單窮首當其衝,更是心神大震,不敢再去奪刀,雙手一鬆,站了起來,喪神落魄地站在一邊。老人緩緩將頭轉動一遍,道:“在場的人,無論會不會武,誰都不要亂動,不然,莫怪我手下無情!”


    此時,圍住觀看的,已全是武林中人,鎮民早已嚇得躲在被窩裏發抖,哪裏還有膽子出來湊熱鬧,眾人不要說,見了白發老人這等手段,就算沒有見,白發老人講話之時,滿頭白發根根倒豎,宛若剌了一頭銀針,神態威猛無匹,有一股自然的懾人威嚴,叫人不能不聽他所講的話,連尚金花,那樣嬌縱成性的人,也不敢亂動,一時之間,人人如同石像,鴉雀無聲,正在此時,附近樹上,突然撲剌刺飛起一隻烏鴉來,老人長眉一挑,手揚處,金光一閃,那隻巳然騰飛空中的烏鴉,立即跌了下來,剛好跌在圈子中心,眾人心中更是駭然,他雙眼巳盲,聽聲辨位,暗器發得如是之準,當真是聞所未聞。方敏細看那暗器時,乃是四寸來長,細才如發的一枚金針,正在烏鴉前胸穿過。


    烏鴉墜地之後,那老人才“哼”的一聲,道:“原來不是有人想走!”眾人更是相顧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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