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一晃眼,便是五天。那五天中,葉映紅除了在山洞中盤腿而坐以外,一動都不動,連話都不說,隻有每日子時,方敏捧些野果子給她吃,她眼中便流露出感激之色。


    到了第六天頭上,葉映紅已顯然有了起色,方敏仍是守在洞口,兩人已能相互問答,方敏心忖自己雖然肯定那《昆侖聖書》是在雲南,但不知道母親在皮裘之上,是否有其他的話留下。


    據母親生前所言,自己的身世,一被人知道,便會被一群自己絕不是敵手的人所圍攻。那時,她巳然將昆侖三寶之一的“千年雪參”,給自己服下,當然應該想得到自己武功會出人頭地,而仍然如此說法,可知那群敵人的厲害。而葉映紅在六天之前,曾說自己還是個大孩子,因此不能將皮裘上有關自己身世的事,講給自己聽,可知她也是知道那夥人的厲害的。她既然如此關切自己,當下問也無用,但向她詢問《昆侖聖書》的下落,如果皮裘上真有所載的話,她一定肯講給自己聽的,便道:“葉姑娘,我有一事相詢,未知能否告知。”


    葉映紅嬌脆動聽的聲音,從山洞中傳來,更是悅耳,道:“除了你的身世,我什麽都可以告訴你。”方敏道:“我媽在皮裘上,可曾留下《昆侖聖書》所在的詳細地點?”葉映紅訝道:“咦?難道你竟不知道麽?”方敏在這幾天來,已然試出她雖然是紅掌祖師的徒弟,但對自己,卻極是關切,君子待人以誠,據實答道:“母親隻留給了我幾句話,但是卻沒有確切的地點。”!葉映紅呆了一呆,忽然道:“你進來!”方敏轉身走進山洞去,望著她豬肝色的醜臉,隻見她眼睛異常澄澈,那種至誠的眼光,又掩去了她幾分醜態,問道:“有什麽事?”琴葉映紅道:“你母親在皮裘上說,你大了之後,一定能輕而易舉地取到《昆侖聖書》,但是一取到《昆侖聖書》之後,必須要找一個人跡不到的所在,詳參書中所載武功,少說也得過上二三十年,才能在江湖上走動,因為那六個欲得你而甘心的人,可能在這三二十年中,相繼死去,而你那時候又日已經參透了《昆侖聖書》中的武功,便可以無礙了,不然,卻總是危險!”


    方敏望著她,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線索來,那六個自己甚至不知道姓名來?曆的大仇人,究竟是什麽樣人,但是葉映紅的醜臉之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


    兩人對望了一會兒,葉映紅又道:“方敏,你若是信得過我,就將你母親生前所留下來的話,講給我聽,我隨著師父,遊遍天下,大約見識總比你多些,雖然你得了《昆侖聖書》之後,要遵你母親遺命,三二十年不見人麵,我也不能見你,但我總可以幫你猜一猜,那《昆侖聖書》,究竟藏在什麽地方!”


    方敏聽她講到“我也不能見你”之時,言下竟大有愴楚的況味,那種惆悵的語調,又絕非假裝出來的,心中又是一陣感動,正想要將那四句話講了出來,但繼而一想,她說什麽也是“宇內四邪”之一,邪派中窮兇極惡的紅掌祖師門下,雖然她語氣如此誠摯,但是她心地究竟如何,相識未久,卻是難料,那麽事關重大的四句話,怎可以輕易講了出來?


    一個轉念之間,又將那幾句話咽了下去。葉映紅見他欲語又止,心中一陣難過,歎道:“我知道你信不過我,不說也罷!”


    方敏想要解釋幾句,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葉映紅苦笑一下,道:“你也不必怕得罪了我,我知道自己身在紅掌祖師門下,難得別人相信,常言道日久知人心,我又何必勉強你相信?但是方敏,你在旋風島上多年,將來要做頂天立地的好漢,怕也會和我一樣哩!”


    方敏心中又是一動,暗忖自從離了旋風島以來,人人見到自己手中的七孔刀和軟銀杖,皆能認出自己的來曆,唯獨自己,到現在才知道旋風島上的婆婆姓溫,一個多月前,塞北三俠之一的蔡大強剛要和自己講起,便突然慘死,而白骨神君又說溫婆婆是宇內四邪中的第一號人物,自己卻是萬萬不能相信,何不趁此機會,向葉映紅一問究竟?


    主意打定,忙道:“葉姑娘,旋風島究竟有什麽不好,怎會妨礙我以後做個頂天立地之人?”


    葉映紅眼中突然露出奇異之色,道:“你是真不知道?那溫一”隻講到這裏,突然沒有了下文。方敏還在等她的迴答,半晌未見動靜,道:“溫什麽?我也知道婆婆姓溫,咦,葉姑娘,你是怎麽啦?”


    他心中不由得大是吃驚,原來葉映紅講到那個“溫”字的時候,右手正微微地向上揚起,但此時,卻僵在半空中不動了!


    看這情形,分明是神不知鬼不覺中,葉映紅已被人點了穴道。


    &方敏心中不禁大是駭然,暗忖不要說六天下來,葉映紅傷已愈了九成,以她武功而論,絕無被人暗算之理,就算她仍是內傷深重,自己就在她的身側,有人暗算,以自己的武功,難道仍不能覺察麽?那下手暗算的敵人,武功之高,簡直不可思議了。而且目前的情形,和在關外濱江鎮上,蔡大強遇害之時,一模一樣,倒像是暗中有一個武功高到極點的人,要阻止一切人對自己道出溫婆婆的來曆一樣,這個人究竟又是誰?


    他心中轉念,隻不過是電光石火般一刹那間的事,急忙站了起來,同時將七孔刀掣在手中,四麵一看,石洞雖甚寬大,越向裏去,越是陰暗,像是深不可測一般,但若是有人隱藏在側,自信絕難逃過自己的耳目,可是周圍卻空蕩蕩的,一無人影。


    方敏迅速地看了一遍,又俯身去看葉映紅時,隻見她突然舒了一口氣,又能活動起來。方敏忙問道:“葉姑娘,剛才可是有人對你暗算?”葉映紅奇道:“暗算?不曾啊,我一時真氣走岔,尚幸及時遏製,不然在這山洞之中,走火人魔,可有得瞧了!”


    方敏看出她在講這幾句話時,眼睛不敢正視自己,像是因為有什麽事瞞著自己,而心中發虛一般,忙又追問了一句,道:“葉姑娘,剛才你說到婆婆姓溫,她究竟是什麽人啊?白骨神君說她是宇內四邪之首,究竟是不是?”葉映紅搖了搖頭,道:“白骨神君的話,也是信得的麽?你畢竟江湖閱曆太淺了!”


    方敏見她所答避重就輕,而且還想將話題岔了開去,心中更是疑惑,道:“那麽你說溫婆婆究竟是什麽?為什麽我在旋風島上多年,便不能成為頂天立地的好漢?”葉映紅掉頭望著石壁,笑了一下,笑聲極是強澀,道:“我也不知道。”


    方敏此時已再無疑問,知道葉映紅的態度突然改變,不肯將溫婆婆的來曆說出,一定大有原因,又猛地想起那個老叫化子,當分開自己和那個叫著“阿瑩”的小個子後,也曾對自己說一番話來,但是老叫化子講到了一半,自己的“聽宮穴”卻突然一陣發麻,事出突然,如今迴想起來,也像是有人暗算一樣。


    那人武功實在高出自己許多,一定不給自己知道溫婆婆的來曆,不知是什麽意思?正想要追問,忽然聽得山洞之外,傳來“叮”的一聲,不一會兒,又是“叮叮”兩聲。葉映紅像是如釋重負,忙道:“有人來了,你看看是誰,我內傷尚未痊愈,若是有仇敵前來打擾,卻要前功盡棄,你務必將來人阻於洞外!”


    就這幾句話工夫,那“叮叮”之聲,已自遠而近。方敏向葉映紅看了一眼,心想究竟是怎麽一迴子事,慢慢地來問她不遲,聽那“叮叮”的聲音,像是鐵杖點地一樣,來者可能不是常人,自己既答應在她療傷期間,為她守護,義無反顧,豈可半途退縮?連忙躍出洞外,隻陽光透過林木,照在地上,林木稀疏,三四丈開外,一個穿著一套灰白色衣服,滿頭白發白須,遮得連頭臉都看不清的老人,正佝僂著腰,手執鐵杖,在山石上亂點,向前慢慢地走去。


    那老人看來體態如此龍鍾,若不是那支鐵杖點地,發出金石交鳴的“叮叮”之聲,定當他是一個年邁力衰的鄉下老兒。彳方敏一躍出洞外,見他巳然走了過去,本想不去管他,再迴到洞中,向葉映紅問個究竟,怎知突然之間,眼前一花,那老人竟不知怎地,已向自己彳移近了兩丈,就站在七八尺開外,並還將腰板挺得筆也似直。剛才那老人値僂著腰在行走時,已可以看得出身量甚高,這一挺直,更顯得他身材奇偉,白發白髯,一齊迎風飄拂,更顯得英偉異常,手中仍握著那根鐵杖,但鐵杖卻已點不到地上,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宛若尊石像也似。方敏不自禁地向他打量一眼,卻見他雙眼無珠,竟是個瞎子。既知他是


    瞎子,心中愈發駭然,因為自己躥出洞來之時,根本沒有聲息,而他竟能即覺察,躍到自己身前,可知他耳力之靈,實在比亮眼人還要靈敏,剛想刃口,那老人白髯飄動,已然冷冷地道:“小娃兒你在這裏做什麽?”


    方敏心中又是一奇,暗忖他眼眶之中,分明沒有瞳仁,卻如何知道我是“小娃兒”?看他樣子,分明是武林不世奇人,態度雖然倨傲,已有那麽大電年紀,也得尊敬他一下,便道:“我有一個朋友,受了內傷,在山洞之內賽傷,我在洞口為她守衛,以防仇敵尋來。”


    那老人鼻子眼裏“哼”的一聲,說道:“仇敵是誰?”方敏心想這又關仿什麽事?略一遲疑,那老人已麵色一沉,大有不愉之色。方敏暗忖未知他把來曆,不去招惹他也罷,便道:“仇敵是白骨神君。”


    那老人一聽“白骨神君”四字,滿頭白發,突似銀針,根根倒豎,厲聲道:“你是誰?你朋友又是誰?”方敏一見他白發倒豎,聲如洪鍾,已知眼前這個老人,內外功俱轅絕頂,若是白骨神君一夥,豈不誤了葉映紅大事?忙道:“我姓孔,名七刀。洞中那個朋友,前幾天才相識,尚未問她名姓,不知她如何稱唿!”


    那老人又“哼”的一聲,道:“小娃兒你姓孔?”方敏道:“不錯!”老人鐵杖突然在一塊山石之上一點,“叮”的一聲,火星四冒,罵道:“如何不姓方!”一言甫畢,人已在兩丈開外,又佝僂著身子,以鐵杖點地,向前慢慢走去,竟沒將自己放在眼中。


    方敏見那塊被他以鐵杖點過的大石,竟出現了拳頭大小的一個凹槽,而且他那一句“為什麽不姓方”的反問,又來得太奇,足尖一點,向前躍出丈許,道:“前輩請住!”


    那老人緩緩迴過身來,揚著臉不出聲。方敏道:“前輩莫非是要找一個媽方的人麽?”


    那老人道:“你識得有姓方的?”方敏胡亂說道:“我識得一人,人稱混龍,姓方名世傑,住在長江附近。”老人疾轉過身去,道:“不是他!白骨神君就在洞庭附近,你要小心防範才是?”說著,徑自走了開去,“叮叮”之聲不絕,看來甚是緩慢,實則快疾無比,一轉眼間,巳然轉過山角去不見,連“叮叮”之聲,也聽不到了。


    方敏實在猜不透那老人的來曆,看他一臉正氣,神威凜凜,絕不是邪派人物,而且臨走時又警告自己,白骨神君就在近側,可知實是好心,但偏偏意態如此倨傲,實在令人難測,呆了一會兒,又迴到山洞之中,才一跨進洞去,便叫道:“葉”


    下麵“姑娘”兩字,尚未出口,又是一驚,原來山洞之中,空空如也,葉映紅已不知道哪裏去了,而七隻鐵箱,也全被打開,箱墊甚厚,箱內不過尺許見方大小,也已空無所有。


    方敏一愣,暗忖難道自己離開那麽短的時間,白骨神君已然將葉映紅摘走了?但繼而一想,又覺得斷無道理,葉映紅少說也可以支持數招,自己一定可以聽到聲響,一定是她自己溜走無疑,人心難料,真是一點不錯,幸而剛才沒有將指示《昆侖聖書》埋藏地點的那四句話講給她聽!他此時不明究竟,自然深怪葉映紅不好,卻不知葉映紅悄然離去,實在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原來她經過六日靜養,內傷已然愈了九分,當她正想和方敏說明島主的來曆之時,突然脅下一麻,“中府穴”已被斜刺裏射來的一股力道射住,隻講出了一個字。葉映紅和紅掌祖師在一起闖蕩江湖,黑白兩道人物,見者側目,向來罕遇敵手,饒是白骨神君這樣的人物,雖然一白骨掌將她打成了重傷,但實則上吃虧的,還是白骨神君,餘者可想而知,像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封了穴道一事,從來也未曾遇到過。


    一時之間,有口難言,心頭亂跳,還隻當是方敏驟然之間,對自己下了毒手,但又深知方敏不是這等人,而且看方敏的樣子,還全然未覺自己穴道已被人射住,尚在問個不已。


    心中正在驚疑莫名之際,耳旁突然響起了一個細如遊絲,但卻清晰無比的聲音,語氣慈祥無比,聽得出是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道:“丫頭,你隨紅掌老兒在江湖上闖蕩多年,如今巳被我隔空打穴之法,將脅下中府穴封住,我是什麽人,你大概總該知道了吧!”


    葉映紅一聽“隔空打穴”四字,知道除了正派中的極樂真人,以及蛾眉千芥大師,昆侖七子中的有數幾個人物之外,識得這門上乘內家氣功的,隻有一個人,而那個人就是自己快要將她名字講了出來的那人!


    那聽來異常慈祥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若是你將我的來曆,講與我徒兒聽了,我一定取你們兩人的性命,記得!”那聲音一直細若遊絲,講到“記得”兩字的時候,更是輕得像蚊嗡一樣,像是發話人在漸漸地遠去。


    葉映紅自然知道這是上乘氣功之一的“傳音人密”功夫,發話人可以麵對麵,也可以身在十餘二十丈開外,要視其功力而講。聲音才一靜寂,脅下又是一麻,便能恢複動作,葉映紅知道對方一定不會在太遠處,正在偷眼觀看,隻是不見人影,剛與方敏敷衍了幾句,因那聲音有“取你們兩人性命”之語,因此她才支吾以對,正當她要被方敏問得無言可答之時,恰好山洞之外,傳來“叮叮”之聲,葉映紅便趕緊將方敏支開。她內傷巳愈,想起若再彳和方敏在一起,被他追問起來,卻是講也不好,不講也不好,又想起剛才和方敏所講的那些話,全被人聽去,對方敏都是大大的不利,真是五內如焚,焦急已極,那麽有主意的人,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向山洞後一看,山洞極深,像是有通道一般,剛想托了鐵箱,從山洞後麵走出去算數,忽然眼前人影一閃,從黑暗中閃出了一個麵目慈祥的老婆婆來。


    葉映紅見了宇內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不但毫無懼色,而且還與之動手相鬥,但是見了那個麵目慈祥的老婆婆,眼中卻射出了恐怖的神色來。呆了“一呆,道:”溫老前輩,我沒有將你的名頭說與方敏聽啊!"


    那麵目慈祥的老婆婆,正是旋風島上的溫婆婆,一身玄衣,站在那裏除了眼神懾人之外,和普通鄉嫗,毫無差別。隻聽她緩緩地道:“白骨老妖彭在附近找你,你托了鐵箱出去,不是送死?”


    葉映紅聽出口氣甚好,似無惡意,但想起江湖上有關她的傳說,仍是寒而栗,退開兩步,恭恭敬敬道:“尚要請溫老前輩指點。”


    溫婆婆一笑,道:“常聽得江湖上傳說,這紅掌老兒有一個女徒弟,智勇過人,如今一看,果然不錯。你將鐵箱打開,將箱中東西取出,再將臉上序東西撕了下來,白骨老妖渾身長著眼睛,也認你不出啊!”


    葉映紅心中又是一驚,心想好厲害的眼光,畢竟名不虛傳,一望便知麥臉上戴著東西,明知她講的話有理,但是卻遲疑不敢將鐵箱打開。溫婆婆道“還不快動手,怕紅掌老兒責怪麽?說是我的主意就是了!”


    葉映紅倒不是怕師父責怪,而是不知道鐵箱中有什麽東西,怕她見了是免東西,便突然動手搶奪,因此才猶豫不決,不想將鐵箱弄開,聞言才略一支吾溫婆婆巳發出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宛若有一條冷冰冰的蛇,沿著背脊爬了去感覺的冷笑,道:“你當我希罕那些東西啦,老實和你說,這孩子與我親若牲孫,他為人仁俠過人,一直不知道我的來曆,我也不想給他知道,免得他對彭有所改觀,你放心將鐵箱打開,無論是什麽東西,我決不碰上一碰!”


    葉映紅聽她如此說法,知道她更是言出如山,就算想反悔,也絕不會做隻是心中後悔而已,忙將鐵箱放了下來,有心賣弄,雙手一扭,便已將兩鐵鎖扭斷,打開鐵箱一看,內中隻有一尺見方的空間,放著一團用蠟封住,約有拳頭大小的蠟丸


    那一邊,溫婆婆似已等得不耐煩,手捏足挑,繞著五隻鐵箱一轉,已將勞箱全都弄斷,葉映紅在紅掌祖師門下多年,那紅掌祖師有一個外號,人稱“沒閃電”,不但輕功奇絕,而且行事之快,也是罕見,但葉映紅看到了溫婆婆開到五隻鐵箱的手段,心中也大為歎服,暗忖不但自己不如,連師父也顯然不及。


    她心中雖然不願就這樣和方敏分手,但既聽得溫婆婆這樣講法,也就好暫時分手,而且自己總是要將鐵箱中的物事,送到師父手中,就算溫婆婆不來,也至多再能和方敏聚首一天罷了。


    因此一硬心腸,將七顆蠟丸,倶皆取出,從懷中抽出一塊紗巾來包好提在手中。


    剛將這些做完,已聽得方敏的腳步聲。葉映紅還未曾來得及答應,手臂-緊,已被溫婆婆抓住,不由自主,被溫婆婆向山洞之中拖去,疾一迴頭,還灌@見方敏在空鐵箱之前發呆,但一晃眼間,便被溫婆婆拖出老遠,看不見方敏了。卻說方敏一想到葉映紅是自己離去,隻是慶幸未曾將有關《昆侖聖書


    的那四句話講給她聽,並未想到其他。一想到在這裏無緣無故地耽擱了六士天,溫婆婆在旋風島上的傷勢,不知怎麽樣了,趕快上雲南去是正經。在他仁俠的心靈中,隻當事情真的是那麽單純,絲毫也未曾想到,等他取到了《昆侖聖書》之後,會有這樣大的意外之事發生。當然,此時就算有人講給他聽,他一離開旋風島,那個“慈祥可親”的溫婆婆便隨後跟出,一直跟隨在他身後,他也不會相信的!


    當下方敏離了洞庭君山,一直向南走去,一路上隻是懷疑自己在君山所碰到的那個白發白須的瞎眼老人,不知究竟是什麽路數,為什麽要找姓方的人,難道就是母親生前所說那定要將自己得之而甘心的六個人中間的一個麽?


    照他的武功來看,若是六人聯手,自己確然不是敵手。但是他又看出那老人甚是正派,絕不會和一個後輩難為之理。


    這一日,已然來到了貴州省貴陽城附近,夜來宿在客店中,正待休息一晚,明天一早,直驅雲南,約摸有三五天便可趕到,先到那筇竹寺內去看一看羅漢堂中的情形,忽然聽得馬蹄之聲大作。


    方敏自從一路離了旋風島來,經曆的事,已然不少,也已經有了些江湖閱曆,一聽到馬蹄聲,巳聽出來並不是一騎,至少也有十多匹馬,奔到了客店門口,已聽得有人道:“時間已不早了,就在這裏歇上一會兒再連夜趕進貴陽城中去!”


    接著便是紛紛下馬之聲。那些人一進了店堂之中,聲音更是喧嘩,方敏聽出那高聲叫喚的一人,中氣極是充沛,想起連日來在路上,見有不少撥人馬,一撥一撥地疾馳而過,全是從這條路上過的,莫非此間有什麽武林大會等事不成?


    方敏知道武林中人,平日大都各自為政,就算有聯絡,也不過是憑個人交情而巳。但是碰到了大事,憑夠聲威的人物出麵,卻也能在半個月之內,將方圓千餘裏之內,甚至更遠的武林高手,齊集一起。


    這類武林大會,若是正派中人召開,大都是為了集中群力,應付巨變,若是黑道上人所召開,則是為了要大舉作惡。無論是哪一方麵召開,總不會是無緣無故,此去貴陽,反正是順路,何不去看上一看,他們究竟是些什麽人?


    主意打定,便穿了衣服,圍上了軟銀杖,帶上了七孔刀,走到了大堂之中,隻見十餘個人,低頭洗臉的洗臉,喝水的喝水,看情形準備稍微休息一下,就立即上路,方敏一走進去,幾個人便迴過頭來,遲疑地上下打量他,交頭接耳地講著話。


    方敏見中間一個紫膛麵皮的老者,像是為首的人,腰間佩著一柄單刀,闊得出奇,甚是威武,在他身旁,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秀發如雲,正背對著方敏,腰間也懸著這樣形式古怪的一柄單刀。其餘人也是各佩兵刃。方敏一時之間,不確定他們是些什麽人,正想開口發問,忽然聽得那女子道:“七師哥,你說難鬼頭鬼腦的,行跡可疑?”兩個正在交頭接耳的漢子向方敏一呶嘴,方敏一怔,暗想好沒來由,我什麽地方鬼頭鬼腦來著?倏忽之間,那女子已然轉過身來。


    兩人一個照麵,方敏不由得呆了一呆,眼光停在那女子的臉上,再也挪不開去。


    在通明的燈光下,那女子的臉龐,是如此的美麗!兩道長而挺直的眉毛,斜斜向上飛起,眼睛澄如秋水,配上長長的睫毛,鬢邊斜插著一朵金花,更襯得她嫵媚已極。方敏心頭不禁忐忑亂跳,這樣美貌的姑娘,真是在夢中都見不到的。他絕不是輕佻之人,但是在一刹那間,也自己不能控製自己,隻是怔怔地望著她。


    這一來,在旁人眼中,他便成了一個輕薄巳極的人,那美貌姑娘秀眉微蹙,旁邊兩條大漢,立即搶前一步,其中一個,伸手便向方敏肩上推來,方敏一見那姑娘,便有點失魂落魄,一點力氣也未曾用過,被那漢子一推,跌出三兩步去,方站穩了身子,隻見兩人麵上大有怒色,方敏驀地想到自己確是失禮,怪不得人家,反正看情形他們這夥人就要動身,到時自己悄悄地跟在後麵,不就行了?雖被那人推了一下,也不與其理論,轉身便走。


    怎知才走出一步,身後便傳來一聲大喝:“呔!臭小子站住!”


    接著,便是那紫臉老者道:“老七,別生事了!”那大漢卻道:“師父,聽說一刀斷五嶽單窮又迴到了貴州,著實有一些江湖敗類去投靠她的,不但要翦除她,連她的夥伴,都不能放過!臭小子,你迴來!”


    方敏一聽到“一刀斷五嶽單窮”的名字,心中便恍然大悟,心知一定是單窮離開旋風島後,一直迴到貴州來,所以武林中人才大起恐慌,思謀聯合對付她,以她的武功而論,等閑武林人物,的確不是敵手,但不知道這一夥人是什麽來頭,口氣如此大法?


    雖然那大漢口出不遜,但方敏心想總是自己不好,不應該那樣無禮地注視人家年輕姑娘,因此心中雖然有點不快,還是隱忍著不出聲,怎知沒走幾步,突然背後響起了“唿”的一聲。


    方敏一聽那風聲,便知道有人伸手向自己肩頭上拍來,他在旋風島上住了六年,耳旁整天響著大風的唿號之聲,一離開旋風島,什麽聲音都聽得特別清楚,一聽那股風聲是向自己左肩拍到,力道還真不弱,心中未免有氣,暗忖就算是我不好在先,也不過是多看了那女子幾眼,看到美貌的姑娘,多望幾眼,又算是什麽大罪?你連罵了兩聲“臭小子”,我不加理會,還要動手,可知平時不知是怎麽地強橫啦,倒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他不動聲色地仍向前一步跨出,但卻將真力聚於左肩,一等到那人將手搭了上來,真力猛地向上一衝,隻聽得身後一聲大叫,“嘩啦”,“乒乓”之聲不絕,想來那人少說也跌出去丈許,大約跌得不會輕。


    將那人跌出之後,方敏仍是不想惹事,因為他看這夥人連夜趕路,要去貴州對付一刀斷五嶽單窮,大約不會是黑道中人,大家武林一脈,因此總存著幾分容讓之心,連頭都不迴,仍向前走去。但是他隻走出了幾步,身後“嘩啦”,“嗆啷”兵刃響聲不絕,雜遝的腳步聲中,夾著那老者和少女的唿喝聲:“不要莽動,待我來問他!”


    方敏心中暗道“好哇”,倏地迴過身來,隻見剛才被自己跌出的那人,鼻青臉腫,口角流血,敢情連門牙都掉了,心想他怎麽跌得那麽厲害?看來要撩人打架的,八成沒有真實本領。


    再仔細一看,八九個人各操兵刃,巳隱然將自己圍在中心,方敏涵養功夫再好,此時也不覺有氣,冷冷地道:“各位想怎麽著?”眾人正想七嘴八舌地亂罵,被那老者轟雷也似一聲斷喝,壓了下去,向方敏上下打量了幾眼,一抱拳,道:“這位小哥尊姓大名?”方敏見他問得客氣,一笑道:“在下姓孔,名七刀。”那老者“噢”的一聲,道:“原來是孔小哥,在下人稱紫鬃銀刀,姓尚名培!”方敏一怔,紫鬃銀刀尚培的名字,在旋風島上,溫婆婆曾不止一次地和他提到過。


    尤其是在授他軟銀杖和七孔刀法之時,曾道:“天下同使兩件兵刃,一件陽剛,一件陰柔的,除了我這七孔刀和軟銀杖之外,還有雲貴兩地,馳名的好漢,紫鬃銀刀尚培。”他所使的兵刃,是一柄闊得異常的銀刀,鋒口暗鑲百煉精鋼,和一束紫色的馬鬃,其間陰陽互換之妙,不在軟銀杖和七孔刀之下。


    但是他內力卻萬萬不會有我所授你的程度,隻是他和蛾眉金頂神尼千芥大師交厚,他一個女兒,從小就在千芥大師門下學藝,千芥大師除了內功以外,什麽都不教,到你在江湖上走動之時,他女兒怕也得到千芥大師六七分真傳了,若是遇上,卻切不可以為她是女子而輕敵!


    這一番話,方敏是記得的,因此一聽“紫鬃銀刀尚培”六字,便是一怔,而且也立即想到了那美麗得如同天仙下凡的少女,一定是尚培的女兒。便道;


    “原來是尚老俠,在下失敬之至。”


    紫鬃銀刀尚培一直在估量方敏的來曆,隻見他外地口音,年紀又輕,但剛才將自己第七個徒弟跌出來的身法,分明是類似“沾衣十八跌”一類的上乘內家功夫,心中不由得大為疑惑,抬頭一看,眾徒弟臉上皆有憤怒之色,咳嗽一聲,道:“孔小哥,本來小徒,也有些不是,但事情卻因小哥而起,這一跤未免跌得重了些,徒眾難免不服一”講到此處,頓了一頓。〗


    方敏一聽這話,分明要向自己生事來了,暗忖自己此次離開旋風島,雖然說是為了找那部《昆侖聖書》,但行俠仗義之事,見到了也就要做,紫鬃銀刀尚培既然是雲貴兩地的大俠,自己毫沒來由地和他結什麽怨仇?忙道:“尚老俠說得不錯,在下下手確是重了些,尚請見諒。”尚培一怔,他是個明理的冬人,方敏如此說法,他倒也的確不願多事。


    方敏也看出事情可以轉圜,怎知站在他身邊一個麵白無須的人,“嘿”的一聲冷笑,道:“師父,這小子油頭滑臉,膽子如鼠,絕不是什麽好東西,不能輕易放過了他,他既然知道自己不好,也得讓咱們跌上他一跤,和七弟抵賬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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