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本站在高酒桶陰影下,這一走出,看清他雙肩垂下兩條姆指粗的鐵鏈。每根從他肩腫的琵琶骨處穿過,雙腳腳踝下一寸照海穴處也穿著兩條小指粗的鐵鏈。


    這四根鐵鏈,任你天下一等內功一被穿過,半點功夫也使展不出,更別想逃了。


    解英岡見那四根小鏈容接一條大鏈上,大鏈鎖在石壁上,大鏈小鏈紅鏽斑斑,起碼幾十年以上之物了。


    這麽看來,這位可憐的白發長鬢老人深鎖此地不知幾多年代,解英岡暗暗悲歎這老人悲慘的命運……


    解英岡非常同情,卻作不得主,隨便將有數目的白花酒給他一壇喝,要是自己管這酒窖,拚著責罵也給他一壇,但是秋離主管,不能因己之側隱,而害秋兄受責。


    當下無奈地搖頭道:“老前輩,我不能給。”


    他喊老人前輩因見他能夠認出自己身懷數年內功,大異一般武林高手的眼光,可見他不但是武林中人,而且必定大有來頭,說不定比師祖的聲望還高。


    其實老人之所以看出非有特異的本領,不過在酒桶後見他輕易搬起兩壇白花酒,功力自有幾年的火候。


    那老人倚老賣老的叫道:“老前輩要一壇百花酒喝喝,有什麽不能給的?”


    解英岡道:“這裏百花酒的壇數,晚輩一位朋友掌管,我給你一壇喝,不是害了他嗎?


    我不能慷他人之慨呀!”


    那老人酒隱大犯,聞到了白花酒香而喝不到實要他命,哀求道:“你偷一壇我喝,老夫給你一宗好處。”


    解英岡連連搖頭道:“你給我十宗好處,我也不能令朋友受責!”


    那老人酒毒已深,講得聲淚俱下道:“你心腸好,就不能可憐老人家,你要知我今天不喝酒死定啦!”


    解英岡道:“我幫你到酒捅內舀點出來你喝,好嗎?”


    老人急道:“不行,不行,非百花酒不喝!”


    解英岡歎道:“老前輩,你別再騙我啦,你說不喝酒死定,這裏有的是酒,你盡管喝就是,總不會不喝百花酒死定吧!”


    老人倒在地上哭道:“你不知我將近七十年沒喝百花酒了,每天雖有酒喝卻隻是這些糟酒,微解酒癮而已。本來不喝百花酒幾十年也熬過去了,今天那渾小子萬不該打翻一壇百花酒,害我陳年的老酒蟲全部湧出,非百花酒不能解饒,你就可憐可憐我這些餓了幾十年的酒蟲,不然老夫定然難過關了!”


    解英岡見他這大把年紀又哭又鬧的,終於狠下心腸道:“好吧,我替秋兄頂罪拿一壇出來。”


    抱出一壇,鎖上石門,將那壇百花酒放在老人麵前,正要走出,老人卻道:“慢點!”


    解英岡恭敬道:“老前輩還有何吩咐?”


    老人笑道:“不好意思。我年紀大了抬不動這壇酒,你幫我抬起喂我喝可好?”


    解英岡知道他琵琶骨被穿著抬不動這壇酒,點了點頭端起巨大酒壇,朝老人嘴旁倒去。


    壇肚雖大,頸口小,老人就上大口大口喝,好不暢快。直喝了五分之一,實在漲得受不了,才止住不喝。


    解英岡放下酒壇,笑道:“晚輩去了。”


    老人抹幹臉上酒水,大叫道:“舒服!舒服!好小子,你明天還要來喔!”


    解英岡道:“我明天不一定來。”


    老人嚷道:“不行,你明天不來這酒壇我怎喝?”


    解英岡心想就是空壇子他也抬不動,笑道:“好,我明天來,後天也來,直到服侍你老人家喝完這酒壇為上。”


    老人好生感激道:“好,好真是好小子,現在我先給你一宗好處。”


    解英岡搖頭道:“老前輩好處我心領了。”轉身要走。


    老人喊道:“站住!”


    解英岡身不轉道:“老前輩有吩咐嗎?”


    老人道:“沒有,隻要你跟我學一招武功。”


    解英岡道:“老前輩的好處就是一招武功?”


    老人自豪道:“僅這一招武功,教你終身受用不盡。”


    解英阿連走三步道:“謝了,晚輩不願挾功受惠。”


    老人大喝道:“你瞧!”他為要吸引解英岡注意,展出生平最拿手的武功來。


    解英岡側身間餘光可見,那怪模樣的姿式頓令他轉身站定。


    隻見老人右手指天,左手握劍似的指地,正是六十四招怪劍姿中的第一招。


    老人迴轉收式,解英岡道:“這一招我會。”


    老人驚異道:“你會!”


    解英岡拔出那把鏽劍,依著口訣展出不知名劍譜中第一招怪劍姿。


    迴轉收式站定,老人道:“怎麽不繼續使下去?”


    解英岡道:“第二招於第一招不相連貫。”


    說著左足金雞獨立,右足橫著平伸,左手寶劍反在身後指著右耳,右手握著左耳,依那劍訣展出了第二招怪劍姿。


    老人急忙道:“不對,不對,第一招未使完。”


    解英岡道:“怎麽未使完?”


    老人莊重道:“你剛才使第一招僅是半招,為陽式,另半招為陰式,陰陽兩式合成一招。”


    隻見他念著口訣空手展出陰式來。


    解英岡記在心,看完,跟著依陰式口訣展出模仿來了。


    老人指出不對處,解英岡練了三遍,完全無誤。


    老人道:“你再練第一招。”


    解英岡將陰陽兩式合並展出,隻覺奧妙無窮,此時這一招天衣無縫,沒有絲毫破綻可尋。


    解英岡一招練完,隻覺猶意未盡,接使第二招怪劍姿,這時接得巧妙無比,可惜第二招怪劍無法接上第三招怪劍姿,隻有中途停下。


    解英岡心知六十四招怪姿皆陰陽二式,不學陰式,陽式不但沒有絲毫用處,而且無法連貫成一套劍法。


    當下道:“這第二招陰式如何?”


    老人神態倏變,冷笑道:“你想學麽?”


    解英岡看出老人不太高興,他本是知情試趣之人,此時此地當不會厚顏道想學。


    可是心中實在想知那第二招的陰式,更欲知其後六十二招的陰式,一時沉默不語,不說想學,也不說不想學的話來。。


    老人冷哼一聲道:“你想學也沒用,我隻會這一招!”


    解英岡好生失望,欲學高技術是武學之士正常的欲望。解英岡已知六十四怪劍姿陰陽兩式合成,是套奧妙無比的劍法,自然想完全學會,豈知老人僅會第一招的陰式!


    失望是失望,他解英岡並不無賴,抱拳道:“多謝老前輩指教一招之恩,晚輩告辭。”


    轉身迅快踏上石階,忽聽老人揚聲道:“指教不敢當,那一招陰式相報罐酒之賜,別說老夫是個受惠不報之人!”


    解英岡聞言暗歎:“我還是受了他一宗好處,他老人家答應的話兌現了,決不願平白受惠!”心想天下奇人異士脾氣多皆執拗,在此即作一例。


    走上酒窖,隻見廚房內空無一人,想所有廚役皆都參加拜月之禮去了。


    廚房外轉個短窄的山道,眼前呈現一座極大的廣場。此時圓月斜掛,廣場一片銀光,隻見數幹位拜月教陡朝著滿月伏拜在地,黑壓壓一片人群卻不聞隻聲片語,連那眾人唿吸之聲也盡量壓製著,微不可聞。


    好一陣,月到中頭,一條人影站起雙手一張,大叫:“月神正位!”


    頓時所有教陡如中邪魔,狂聲唿叫出來,一時人聲淹蓋廣場,聽不清他們在唿叫些什麽。


    廣場上排著數百桌雪白桌布的宴席,頃刻紛紛就座,觥籌交錯,個個教陡大酒大肉的狂歡著。


    但有數處載歌載舞,其中有男有女,想是歌舞助興了。


    解英岡正看得有趣,秋離發現了他,匆匆跑來,大笑說道。


    “老弟,你在這裏,找得我好苦,快來!快來”


    不由分說,拉著解英岡向廣場走去。


    隻見這一會功夫,凡是男教陡的宴席上業已杯盤狼藉。混雜排列的女教陡宴席上還好一點,解英岡看得功夫,心裏想:“吃喝,還是男人們兇啊!”


    走到一處,沒有宴市,隻有一罐百花佳釀高放如桌的巨石之上,其旁陳列七隻海碗,巨石前擺著七個大石鎖。


    但見七人上前,同時舉起石鎖,立時四周圍著的男女教陡紛紛叫好。


    那七人,麵不紅,氣個偏,放下石鎖,走上前各拿盛滿白花佳釀的海碗,一口氣飲盡,眾人又連連拍掌歡唿。


    這時一位長袍漢子向七人抱拳道:“恭喜龍尾司七位兄弟通過入教第一關。”


    那七人很高興的迴禮道:“有勞皮護法!”


    那長袍漢子道:“你們過第二關去吧!”


    那七人走出人群,圍著的教徒是他們的朋友,也一齊跟去。


    那長袍漢子又道:“下七位那一司應考過關。”


    秋高排眾上前,笑道:“皮兄。”


    長袍漢子哈哈笑道:“老秋,怎麽!這個月貴司有兄弟舉舉石鎖麽?”


    言末畢,圍著的教徒哄笑起來,隻因年年廚司應試,年年天人過得第一關,徒然給人笑話廚司個個高大,卻是無力的飯桶而已。


    秋高臉色尷尬地道:“有位兄弟想試試。”


    那皮護法故作驚訝道:“隻有一位!”


    眾人笑接道:“一位也夠了!”


    秋離更覺難堪,每一司應考至少七人齊上,隻有自己掌管之司,數年不敢應考,好不容易再度參加,卻隻有一人而已,說來廚司人才夠可憐的了!


    秋離點了點頭,喊道:“老弟來舉舉。”


    解英岡走過人群,眾人見他體貌不驚人,不謀而同的大笑起來,心相廚司凡是大家夥都試過了,今年硬派最矮小的家夥來一試,真是想僥幸成功啊!


    皮護法卻不譏笑解英岡,心知解英岡身材平常,若無真才實學,決不會代替廚司出來現醜。


    此時一位大漢抱起酒罐倒酒,倒滿一海碗,正要倒第二碗,皮護法笑道:“一碗夠了,廚司僅有一人試學。”


    解英岡忽然笑道:“皮滬法,倒滿七碗可不可以?”


    皮護法奇道:“貴司那來七人參加?”


    解英岡道:“本司雖無七人參加,在下舉一石鎖贏一碗酒。”


    皮護法接道:“你意思連舉七隻石鎖贏七大碗酒?”


    解英岡笑道:“正是連舉七隻石鎖,至於七碗百花酒在下想分給本司弟兄喝。”


    皮護法笑道:“可以,隻要你頃刻不休息完成,七碗百花酒倒滿隨你給誰喝。”


    四周早有廚役們圍著關心看,隻聽解英岡四望道:“本司有誰願喝百花酒的?”


    可憐百花酒雖藏深在廚房酒窖內,卻無哪一位廚役喝過。


    這百花酒用來犒賞有功教徒,和每年獎賞過關的各教徒,平時百花酒除了各司正副司主可以上階位能喝以外,此下根本別想一嚐那等上好的佳釀。


    那好酒的廚役跳出七位來。


    眾人忽地笑道:“別搶的太快,到時一碗也喝不到。”


    他們雖末明白的譏笑解英岡,卻不信他能連舉七隻石鎖。


    要知舉一隻五百斤的石鎖已不容易,舉一隻和舉七隻並無兩樣。


    皮護法見解英岡敢誇下口來,已暗驚此人不簡單,凝目以視,頃見解英岡不作勢,不運勁,輕易的舉一隻放一隻。七隻石鎖舉完,混無一迴事般。


    那七位廚役本還擔心,這時高興的大叫,一個搶一碗百花酒,“咕嘟”“咕嘟”的直灌。


    秋高滿麵激動道:“兄弟,有你的,有你的……”


    他過於感動而話不成聲,皮護法恭賀秋離道:“老秋,想不到你們廚司有此人材,這是你的光榮呀!”‘秋高高興地笑道:“還有第二關,過了第二關,本司從此又添一雙龍形護圈,這才光彩!”


    皮護法笑問解英岡道:“取得龍形護圈,老弟輕而易舉,本護法預祝你順利入教!”


    解英岡不想入教,更不想得那龍形護圍,走出人群,低聲道:“秋兄,試劍大會在何處?”


    秋高道:“你想去見識一番麽?”


    解英風嗯了一聲,秋離看那試招的第二關尚有數人在等待,一時輪不到,隻得帶解英岡走走。


    走到一處,隻見四周火炬通明,中央對峙兩位劍手,圍視的男女教徒緊張的注目,顯然那兩位動手不分上下,戰得難分軒輕。


    雙方靜默盞茶工夫,其中一位白色輕裝,額頭有道劍疤年紀較長的劍手道:“小夥子,劍法不弱嘛。”


    言罷收劍,朗聲道:“龍爪司戰明兄通過外圍試劍!”


    四周凡龍爪司教徒,以及戰明的朋友歡唿起來,擠著另一位劍手戰明而去。


    秋高好生羨慕道:“這小子有資格參加內圍試劍了。”


    解英岡有心問道:“內圍試劍在什麽地方?”


    秋高搖頭道:“該處教主親自主持,非通過外圍試劍者不得入內一視,老弟就在這裏看看熱鬧算了。”


    解英岡笑道:“那我試試外圍試劍。”


    秋離一把抓住他,直搖頭道:“不行!不行!”


    解英岡輕輕掙脫,低聲道:“秋兄放心,小弟有把握通過外圍試劍。”


    說著快步走去,秋離見他神色堅定不及阻止,再者有心希望解英岡替本司爭光,搶上前遞給解英岡一物道:“套上。”


    解英岡看是秋高手臂上的龍形護圍,還沒打算按下,秋離已幫他套上。


    這時那位額頭有劍疤的劍手注意到解英岡,問道:“那一司兄弟試劍?”。


    解英岡大步向前,說道:“廚司解英岡。”


    圍觀教徒紛紛道:“廚司!今年廚司也有人參加試劍大會?”


    “這人麵生得很,怪,廚司好久多了此人?”


    “哈哈!他們司主參加數次都無通過,今年換個下屬來現醜了。”


    “小兄弟,你的劍呢?”


    解英岡那把鏽劍未帶出,正不知向誰借劍。秋高氣喘籲籲的捧來那把鏽劍。


    解英岡接劍在手,秋離附耳低聲道:“老弟,看你的了,看你的了……’”


    言下頗為激動,解英岡自信地點了點頭。


    那白衣劍手道:“解英岡,你知道本護法試劍的規矩麽?”


    解英岡含笑道:“有什麽規矩,請護法下告?”


    那額頭有疤的百衣劍手叫狄雲,為拜月教一級上護法,劍法造詣,也頗自大。


    狄雲道:“自忖敵不過本護法百招者不試,入教不及五年資格尚嫩者不試,對本教無功者不試!”


    望望解英岡手臂上龍形護圈,冷笑道:“你人教幾年了,對本教有功麽?”


    解英岡搖頭道:“試劍憑真功夫,何論入教先後,更何論有功無功?難道一輩子無功,一輩子就不能與護法試劍,這……不大合理吧?”


    狄雲陰笑道:“無功可以,隻是到時怪不得本護法傷你了。”


    原來此人過於自負,以為劍法無敵,要是對方有功而且資格老,念他汗馬功勞不傷他,否則不自量力輕取挑戰權,定教他自傷而歸。


    解英岡拔劍出鞘,頓時哄聲大笑,圍觀眾人指著他那把鏽劍笑個不止。


    解英岡被笑不知笑什麽,一旁秋離羞得無地自容,他不知廚司唯有的一把劍鏽成這樣,實在慚愧。


    狄雲平劍一舉道:“留神了!”


    解英岡暗捏第一招怪劍姿陰陽二式口訣,紋身不動,狄雲見他左手待劍,姿式奇特,心中微微一震。


    倏地,解英岡起勢,展出陽式,狄雲破招攻入。


    解英岡鬥換明式,隻聽“颯”的一聲,解英岡身子如箭射出丈外之遠。


    狄雲穩站原地,臉色變得煞白。


    眾人不知這一招誰勝誰負,忽地一人大叫道:“血!血!


    血水慢慢從狄雲胸前滲出,他敗了,而且敗得極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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