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行列過去了,隻留下一位戴著銅龍護圈的輕勁裝漢子,他緩馳走近,抱拳笑道:


    “在下左秋,本教教主的親隨衛士。”


    解英同報了名。兩人稍一盤說,左秋即命車夫趕車深入拜月教本區。


    車子下時,不一刻起來兩名赤身大漢,一個抬頭一個抬腳將解英岡當作一件貨物,抬進一間敞大廚房內。


    此時煮晚飯的時候,廚房熱氣蒸騰,鍋鏟聲,碗碟聲,吃喝聲,眾聲錯雜一起亂得一塌糊塗。


    解英岡側首四望,好大的廚房!工作的廚役約有數十名,天熱的關係,一個個赤著上身,下身僅圍白布一條。


    那兩名抬解英岡的大漢工作未完,隨便將解英岡丟進建立廚房四周空著的一間小房間內,也不說話,趕忙工作去了。


    這小房間內隻有木床一張,別無其他陳設,解英岡躺在堅硬的木床上,一肚子是氣,可是有氣的還在後頭呢!


    天將暗時,一位大漢送來一盤食物,板著煞神般的麵孔朝床上一丟,不停一刻掉臉就走。


    解英岡坐不起來,不能自己動手來吃,二個月來都是楊若梅喂他,這時會有誰來喂他呢?


    一晚沒有第二個人來過,解英同這樣無被無枕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那名死人麵孔的大漢送來早飯,端走沒有動的食盤,也不奇怪地問問:“昨天晚飯怎麽不吃呀?”


    解英岡肚子實在餓了,望著頗豐盛的早餐歎了口氣,心想:“不知綁架能不能拆了?”


    那大漢又送午飯來時,見早飯也未動,怔了怔,心想:“這小子滿厲害的,不吃不喝。”


    解英岡想和他說明自己不能吃的原因,可是看他那像是討債的麵孔,一氣之下,懶得和他說話。


    那大漢腦筋直得可以,隻以為解英岡逞能所以不吃不喝,不想想解英岡半邊身子被綁架牢固,如何坐起來吃飯?他望了望解英岡,哼了一聲,端著早餐盤徑自而去。


    解英岡肚子餓得直叫,顧不得那麽多了,左手暗運真力拆開牢綁的支架,坐起身來。


    試動右手隱隱有點痛,心知骨頭接處未長牢,千萬不能逞強妄動,否則再斷,二個月來的活罪白受了。


    當下僅用左手吃完食盤內的湯水飯菜。


    黃昏那大漢送來晚飯,見午餐盤吃得幹幹淨淨,怪叫道:“好家夥,我當你神仙永遠不吃不喝呢!原來還是要吃要喝的呀!”後麵那句話哈哈怪笑道出。


    解英岡聽不懂他那雲南土話,但知道他在譏笑自己,看他時臉上皮肉不動,隻聞笑聲,才知他天生死人麵孔,倒非專為己擺出這副麵孔來。


    一天三餐這大漢送來,解英岡呆在這小屋內除了必要出去外不多走動。


    轉瞬半個月過去。


    這天早上進來一位薄衫短跨的胖漢,見解英岡還睡在床上起,一腳踢去,踢在解英岡屁股上。


    解英岡大怒,翻身躍起,一見是位生人,問道:“哎!你幹嘛踢人?”


    那肥漢橫目喝道:“小鬼,你分到這裏來服勞役,整天隻吃不作,本廚司這樣踢不得嗎?”


    解英同一聽是頂頭上司,忍氣吞聲道:“我右肩骨傷痊愈,自會替你努力工作。”


    肥漢冷哼道:“憑你這點骨架子,骨傷好了也作不出什麽重工來。”說完又連連冷哼不已。


    解英岡也不爭辨,心想難怪他瞧不起自己。就連每天送飯的大漢也瞧不起自己。本來嘛,他什似貌取人,外麵廚役個個體肥高大,自己身體不矮,在他們中間卻像小孩般,以他們看來,自己能做得什麽粗活?


    肥漢又道:“今天起自己到廚房拿飯,‘死臉’老早向我抱怨了,說你新來的小工,怎能叫他資格最老的‘死臉’來服侍你。”


    解英岡心想:“死臉可能是每天送飯那大漢的綽號,難怪他送了飯掉頭就走,不願意久留。原來每天替我送飯大大委屈了他。”


    解英岡自幼勞苦慣了,根本不想人家來服侍自己,笑道:“廚司大人,我知道啦,今天起自己拿飯。”


    肥漢名秋高,喜和中原好漢論交,話音稍帶雲南土語,故而解英岡聽他說話聽得清楚。


    秋高知道中原“大人”兩字尊稱別人,嗬嗬笑道:“小鬼,我看你人滿不錯的,骨傷什麽時候可以完全好啊?”


    解英岡道:“再過四、五天可以完全好了。”


    秋離大方地道:“好吧,本廚司現在不派你工作,等你骨傷完全好了再說。”


    說完點了點頭,一派上官的氣勢走了。


    解英一摸屁股。這一腳踢得狠,暗恨起那絕美的小姑娘教主來。


    心想:“什麽地方不好派,派我到廚房來工作,簡直瞧不起人。”


    尤其一當想起她那最後輕藐的一瞥,解英同心裏就恨,恨她那眼光也太小瞧自己了!


    這十天來,解英岡除了練氣,吃飯,睡覺外,腦海中不時憶起一副絕美的姿態:金紗裹體,斜倚軟椅上……


    幾乎一躺在板床上,恍惚就見那令人難忘的嬌容,可惜那麽漂亮的麵孔,看著自己時卻含著輕藐的神態,令他心恨,而且令他心裏還有點酸痛的意味……


    轉瞬又是五天過去。這天晚上解英岡夢了她一夜,她時而對自己冷笑,時而滿麵嗔怒,又時而柳眉倒豎的指著自己罵,罵些什麽聽不見,隻知她在罵著,極端的輕視著……


    直到她最後換了一副和氣的麵孔,似乎要與自己商談什麽。


    解英岡大喜,湊過臉去,心想:不用商談了,你要我做什麽……


    就在這時,屁股一陣劇疼,踢醒了他的美夢。解英岡大怒反掌拍去,踢他那人腳尚未收迴,被解英岡拍到小腿肚上。隻覺來勁柔和,卻將自己拍得站立不穩,’‘咕冬“翻倒。


    那人大怒,一個“鯉魚打挺”躍起,揚起鬥大的拳頭照準解英岡後背擊下。


    解英岡頭也不拾,翻身坐起,左掌倏伸抓住那人手腕,正想用勁拋出。那人大叫:“放手!放手!……”


    解英岡一驚,揚頭道:“廚司大人…”


    正是秋高,他有個習慣,早上見自己屬下懶睡不起,最好踢個屁股,踢了幾十年未出毛病,今天首次吃虧。


    解英岡左手仍緊抓著,秋高痛叫道:“還不放手!”


    解英岡“啊”的一唿,抱歉道:“對不起…。”


    手掌急忙撤迴。


    秋離抬起右手,隻見手腕銅龍護圈上深印解英岡的指痕,暗地大驚,暗想:“要不是個護圈,隻怕腕骨早被他捏碎了。”


    他萬萬看不出解英岡個少年有此駭人的功力,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眼前是位真人不露相的少年好漢,虧自己最喜論交好漢人物呢,當麵不識,慚愧!


    解英同一再抱歉道:“對不起,對不起,在下不知廚司大人駕到…”


    秋離尷尬地搖著肥手道:“稱唿什麽大人了,閣下才是個大人物,我秋離……”隻見他伸出小指:“喏,不過如此!”


    解英岡見他說話豪爽,笑道:“今天我該工作了。”


    秋離關心道:“骨傷全好了?”


    解英岡很自然地揮動右手,笑道:“你看,不是揮動自如?”


    秋離不放心地問道:“能不能用勁呢?”


    解英岡豪邁地笑道:“你若不信,可以取塊數百斤的大石證明你看。”


    秋離笑道:“我相信,至於工作七天後再派吧。”


    解英岡搔頭道:“教主令我來服勞役,隻吃不做傷未好還能原諒自己,傷好了,你教我一日不工作,我七日難於心安。”


    秋高嗬嗬笑道:“七天後的工作有關本司的榮譽,你這七天努力準備就是。”


    解英同道:“準備什麽?”


    秋高道:“練功啊!哦!我忘了問你,兄弟的劍法如何?”


    解英同道:“我隻會刀法,劍法一竅不通。”


    秋離擊掌歎道:“可惜,可惜,否則本司的代表更可在教主的麵前一試。好讓教主知道,本司亦有兵器之祖的劍法能手。”


    解英同不解道:“秋兄,七天後派我什麽工作?”


    秋高道:“七天後的晚上是月圓之夕,你沒聽本教叫拜月教麽。每逢月圓之夕,本教必定隆重舉行拜月儀式。


    “儀式後狂歡免不了的,尤其是本月開始,一連三月舉行入教大會,通過入教大會的考試便成正式教徒。


    “兄弟,自己人麵前不怕說丟人話,本司擁有連你在內六十八位,卻隻有我一人為正式教徒,也隻有我一人夠資格戴這銅龍護圈。”


    解英同道:“另外六十六位兄弟呢?”


    秋高撇撇嘴,泄氣道:“隻是預備教徒,沒有第二位爭口氣替本司取來第二枚銅龍護圈!”


    解英岡笑道:“入教大會的考試如何?”


    秋高道:“共分三考,一種文考。一種智考,一種武考,像咱們燒飯煮水的家夥,前兩種提也甭提,隻有參加武考。那武考第一舉五百斤的石鎖,第二在試考者手下走上三招。第二條件本司除了我沒人試過,因那五百斤石鎖除了我,本司再無第二人舉得起。


    “你別看本司個個高頭大馬,其實銀樣獵槍頭,每年六月至八月,無論那一分司至少百十來個通過考試入教,唯有本司年年落空,年年遭其他分司譏笑說:一群標準做飯的飯桶!”


    解英岡忍著笑意,搖頭道:“他們這樣說,太欺負本司了。”


    秋離道:“是啊!然而今年他們笑不了啦,至少你可以為本司爭得一枚銅龍護圈。”


    解英同對銅龍護圈不感興趣,他決不想加入拜月教,問道:“我會劍法又如何?”


    秋高精神一振,談興大起,說道:“每年六月至八月除了入教大會,同時月圓之餐舉行試劍大會。這試劍大會教主親自主持,目的選拔教主的親隨衛士。”


    解英岡道:“秋兄有沒有參加過試教大會?”


    秋高道:“參加過外圍沒參加過內圍。”


    解英同道:“外圍也是教主主持嗎?”


    秋離搖頭道:“教主一人哪有工夫主持外圍試劍,僅主持內圍,要想參加內圍非先通外圍那一關不可,也就是說勝得外圍試考者後便可參加內圍。”


    解英同道:“秋兄沒通外圍那關?”


    秋離雙手一張,自嘲道:“那試考小氣得緊,從不讓我過那關。否則我秋離這副德性也可到教主麵前試劍了!”


    解英岡突然問了一句:“除了試劍還有什麽方法麵見教主?”


    秋高笑道:“兄弟,你想見教主是不?我隻聞教主仙女,一般從未見過,你大概也聽此傳說所以想見罷?


    “我勸你除了試劍大會內圍外,別想打歪主意偷見教主。不說難見,抓到,就是這樣!”。


    他伸出食中兩指,向眼珠一句,那意思偷看挖目!


    這天早飯仍是死臉送來,死臉雖仍是那副死人般的臉孔,送了飯卻不急著要走,似乎想和解英岡攀談幾句。


    解英岡笑道:“死臉,你有什麽話請說。”


    死臉說是說了,解英岡半句也聽不懂。死臉比劃半天,解英同才懂他的意思:他今天自動願意送飯來。


    解英同心知秋離已對他們說自己如何了得,死臉才對自己的觀感大改,他見死臉意態甚誠,笑著點了點頭。


    死臉滿懷高興地出去,解英同吃完飯後攤開從未一動的兩個半本劍譜,他忽然對這撕成兩半的劍譜產生出無比的興趣。


    這原因,想在七日後的月圓之夕參加內圍試劍大會。


    為什麽想參加,解英岡心裏告訴自己:“為本司爭取更大的光榮。”


    但真正的原因,他解英岡則是想再睹教主絕世的芳姿,這意念他雖不明白去想,潛意識裏早已想了幾千萬次了。


    總著六十四個怪姿的畫,解英岡已看過了,他急切的去看另一半,這一半裂痕怕好與畫像吻合。


    上麵滿是練劍的口訣,解英同依道口訣練了一個畫像,恐不真切,請秋高找來一把很久不用,已經生鏽的劍練起,練得很熟後,再練二劍。


    練到晚上共練了十個畫像,卻隻是會十式劍姿,每式銜接不起。


    第七天上午,六十四個畫像練完,卻也隻是會使六十四式劍姿,每姿不同,不愧是異詭的劍法。


    可惜太詭異,詭異得使來可笑,毫無製敵的作用,稍會劍法者也可看出每招的破洞,不用費力的破解。


    解英岡假想每畫像秩序不一,顛倒亂排必有銜接的地方。隻要銜接起來,破洞全無,完全是一套驚人的劍法。


    他費了很大的精力,腦力,忙了一下午,結果六十四招劍姿無一可銜接的兩招,依然六十四種怪異模樣,破洞百出的劍姿。


    解英岡不是笨人,最後隻有傷心的放棄,心想今天晚上的狂歡,廚司工作最忙,自己應該幫一點忙。


    出房間來到廚房,驀聽“嘩啦”大響,接道秋離的聲音罵道:“飯桶,連個酒罐子也抬不穩!”


    解英岡走去,隻見深下的地窖上麵破瓦滿地,香氣溢鼻的上等佳釀流在地窖附近皆是。


    有幾個好酒的廚役爬在地上就凹地內的餘酒,狂飲不已起來。


    秋高鐵青著臉直踢爬在地上的廚役屁股,喝道:“快去做事!快去做事!他媽的一群饞鬼!”


    這時地窖內升上一位氣喘籲籲的大漢,肩上扛著巨大的酒壇,踏上最後一個石階時,腳下酒水一滑,酒壇脫肩飛出。解英岡掠上抱住,安放地上。


    秋離差點心跳出,酒壇無恙,指著失手的廚役大罵道:“你他媽的也想打一個,這些百花酒的數字上麵有數,打了一壇,本司已亂了心,再打一個,你們想要我命嗎!”


    走上去要揍那大漢,解英岡解圍道:“秋兄,沒打破算了,我來搬!”


    秋高笑道:“那麻煩你了,沒辦法,著實這些深藏的酒壇太重了,平搬還可以,上階梯就要了那些飯桶的命了!”


    解英岡走下地窖,隻見裏麵木造的酒桶十來座,心想這些是普通酒,百花酒一定另藏一處。


    果然,石門後深藏一壇壇百花酒,解英岡一次兩壇搬上,不會工夫搬上二十餘壇。


    秋高忙了一陣,跑來道:“夠了,夠了,麻煩老弟把石門鎖上,那邊一桌桌酒席的擺法還要我招唿。”


    說著遞給解英岡一把石鎖,未及停留一刻,急奔而去了。


    解英岡走下地窖,正要鎖上石門,忽聞蒼老的聲音道:“別鎖,給我一壇喝喝。”


    解英同未想無人的酒窖內還有人,駭了大跳,迴首望去,隻見一座酒桶後站著位白發須垂於地的老人。


    解英岡幾疑對方是鬼,雙掌持胸道:“你是誰?”


    那老人望了望笑道:“小子,架式不錯嘛!內功也有了幾年氣候了。”


    解英岡一震,心想:“自己身修玉雪功,為天下至異的一門內功,他怎麽看出的?”


    那老人又笑道:“好小子,老夫好久沒聞到百花酒酒香了,今天那位冒失鬼打翻了一壇,可把我饞出口水啦,無論如何行行好,給我一壇喝喝,否則今天熬不過去了!”


    說著滿麵哀求的行上二步,拖動地上鐵練,發出“嘟當”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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