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室之內,兩丈見方,一張梨木方桌,三張高背梨木椅,四壁各插著一枝兒臂般粗的蠟燭,夜風自氣孔中吹了入來,燭光搖晃,忽明忽暗,氣氛有點陰森恐怖。


    這是雄踞長江南北水路的“大江幫”總舵的地下密室,通常隻有三個幫主才能進入來,無數的大江幫幫規、計劃及一切重大的決定,都在這密室內製定!


    燭光照在端坐高背梨木椅上的三個壯年漢子的臉上,也是忽陰忽陽,使本來已甚難看的臉色,看來更加令人心悸,也更費人深思難測,他們心中在盤算些什麽?


    三人如泥塑雕像般,一動不動,隻有牆上及地上的投影不斷地晃動,乍看有點像幽靈在窺探。


    坐在正中間的是大幫主“皓首蛟龍”鐵淩威,一張醬紫色的臉長滿短戟般鋒利的胡須,雙眉斜飛,虎目圓睜,神色十分嚇人。


    左手邊坐的是老二“百變蛇王”姚百變,臉色青白,身材瘦削,像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般。


    右手那位便是三幫主“錦衣蟹王”莫朝天,一顆尖細的腦袋,短頸圓身,一雙小眼睛中黑多白少,骨碌碌地轉動,看樣子十足是個出點子、獻策謀的貨色。


    良久,隻聽“皓首蛟龍”鐵淩威道:“這次算了吧,希望二弟以後別再這樣妄為了,否則隻怕幫裏的積蓄也會山崩!”


    老三“錦衣蟹王”拉拉衣袂,尖細的腦袋一陣搖晃,道:“大哥說得不錯,二哥你這樣做,等於不把幫內兄弟放在眼中,也不把大哥放在心上。”


    姚百變臉色一變,更是白得宛似牆上的白灰,冷笑一聲:“老三,你就隻會吹拍老大的馬屁!咱們三兄弟自從合夥創了這大江幫之後,咱什麽時候出力少過你倆?大哥娶妻生子,一家的費用豈不也是從幫中的庫房支去花用的?老三你呢?你那個姘頭花得難道還少?你的錢不也是從幫中取去的?難道是你那姘頭自個帶來倒貼的!”


    他目光瞥一瞥鐵淩威:“小弟隻不過在分舵取了點錢,而且也不是小弟我自個花用的”


    莫朝天自臉上紅至脖子,尖聲道:“隻取了一點?你前前後後取了多少隻怕隻有你才知道!”


    姚百變冷笑道:“咱取得再多也未必能比你多!”


    鐵淩威眉頭一揚,喝道:“你真是太放肆了!這些年你嫖賭飲吹玩得還少?花的錢還不夠多!”


    姚百變在他積威之下,心頭一嚇,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半晌才道:“這次小弟取的真的不多,小弟隻不過想買個女人迴來,省得到外麵夜夜笙歌。”一頓,好像想到理由,聲音大了很多:“大哥跟三弟都早有家了,難道我不能有?”


    鐵淩威幹咳一聲,道:“老二,你要娶妻隻需說一聲,做兄弟的豈會不通情理的?再說,你怕分舵的兄弟看不過眼,便多取了一點來分派給他們,以塞悠悠眾口,可是總舵的兄弟們他們會怎樣想?”


    莫朝天接口道:“老二,你知道麽,他們都在起哄,閑言閑語頗能渙散人心,要是他們都像夏口分舵那樣,三天五日便得到你一次賞賜,咱哪來這許多錢?”


    姚百變輕聲道:“他們平日流汗所求無非也是為錢,咱平日賞賜點給他們也是應該的,而且這樣子能提高他們的士氣!”


    鐵淩威雙眉一掀,沉聲道:“老二,你說什麽?你說得倒好聽,要是愚兄和三弟也學你這樣,幫裏哪還有這許多錢給你胡花!”


    姚百變噤若寒蟬,莫朝天嗤嗤冷笑。


    鬥室又再沉寂。燭光搖曳,氣氛十分詭異!


    良久,莫朝天道:“老二既然看法與咱不同,以小弟之見不如分夥,省得將來糾紛更多,也更難收拾!”


    姚百變臉色一陣青白,尖聲道:“老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敢情要趕走我,哼哼,你如意算盤倒打得響!”


    莫朝天神色不變,冷冷地道:“小弟也是為大家著想,與其將來反目,不如現在分手,多少還保留一點兄弟的情義!二哥若要另創基業,小弟必定鼎力從旁協助,大江幫上下亦會念著你往日之情,助二哥一臂之力!”


    姚百變怒極反笑,陰聲道:“老三你這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要分手,希望你另創基業,屆時,愚兄也會盡力助一臂之力,為何要我脫離大江幫?”他原話奉迴,跟莫朝天針鋒相對。


    不過,莫朝天城府深沉,聞言並未發怒,隻是尖聲地道:“小弟是為二哥著想,二哥若要小弟離開,小弟怎敢多說一句?不過,大哥隻怕也再不能容你像以前那般胡鬧!若要大哥也離開,把大江幫拱手送給二哥,這豈不是癡人說夢話!你文材武功、德望威信怎及得大哥萬一?說到對大江幫的貢獻,你跟大哥一比,也無疑是螢火比之皓月!


    姚百變臉色青白得嚇人,半晌才喘了一口氣,說道:“我早知你不是東西!今日姚某認栽,就辭去二幫主之職。不過,以咱所料,不出三年隻怕連大哥也無立足之地!”


    莫朝天怒道:“我如何不是東西,隻怕你沒安著好心,故意挑撥我與大哥之感情!”


    姚百變冷笑一聲:“這話本應由我先說,隻是你嘴快心毒搶先了一步!”


    莫朝天拿眼瞥了鐵淩威一下,道:“大哥,你看二哥他……”


    “住口!”鐵淩威提起酒壺替各人斟了滿滿的一杯,道,“自家兄弟說這種話豈不令人心涼?要是傳了出去,幫中兄弟會怎樣想法?來,愚兄敬你們一杯!”說罷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莫朝天道:“多謝大哥教誨!”也是一口把酒幹了。


    姚百變雙手舉杯把酒虛舉一下,然後放迴桌上。


    鐵淩威神色一變,道:“老二,你怎不喝?難道真的想與愚兄決裂?”


    莫朝天冷笑道:“小弟早說他心存異誌了!”


    姚百變對他視若無睹:“大哥,不是小弟跟大哥過不去,心懷異誌,隻是近來生了個毒疔,大夫吩咐食物要戒口,而且也不宜喝酒,尤其是這種烈酒!”


    鐵淩威神色十分詭異,忙道:“既然如此,愚兄再去取一壺淡酒來。”


    姚百變忙止住他,道:“不必了大哥,待小弟痊愈之後再跟大哥共謀一醉!”


    鐵淩威神色一怔後,迅即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如此,愚兄也不勉強了!”


    莫朝天冷笑了一聲,跟著把姚百變麵前的那杯酒取了過來,道:“大哥,小弟現在再陪你喝一杯吧!”


    鐵淩威神色一變,無可奈何地道:“好吧,三弟你先請!”


    莫朝天一口飲盡,鐵淩威卻隻淺嚐一口,莫朝天舉一舉杯,道:“大哥……”


    鐵淩威道:“既然老二有病不宜飲酒,咱亦無謂多喝,以愚兄之見,老二假如今後一切按照幫規來辦,則依然是好兄弟。大江幫是咱三兄弟合力創辦的,如今隻是初具規模,日後還需要大家合力再把勢力擴大!”


    他雙目炯炯掃了二位把弟一眼:“目前咱們的勢力隻止於鄂北至皖西的一段水路,愚兄打算明年掃平皖境的‘巨鯊幫’。那時不但咱們的勢力可與雄踞上遊的‘三峽塢’以及下遊的‘江海幫’一爭長短,而且收入也會較豐!”他頓了一頓,“為此,愚兄希望大家能保持創幫時期的銳氣及精神,共創大業!”


    姚百變眼露興奮之色,歡聲道:“小弟見大哥這兩年不求寸進,還以為大哥已心滿意足了!原來大哥暗中已在策劃新計劃。”


    鐵淩威笑道:“這兩年幫中一切才漸上軌道,根基也剛穩定下來,咱雖有心要吃肥肉,但也得待肚子裏的先消化得差不多,才能再舉箸!”


    姚百變大喜,道:“小弟之所以耽於聲色,隻因平日無所事事,如今小弟迴去分舵之後立即為明年的行動而準備!”鐵淩威哈哈大笑,道:“愚兄早說你不是個不長進之人!”他伸手向他肩膊拍下。


    不料,身子突然一側,沒有拍著,反而斜靠在左邊扶手上!


    刹那,莫朝天尖聲道:“有毒,有毒……酒中有毒……我……”聲音淒厲。


    姚百變猛一迴頭,隻見莫朝天頭上豆大的汗珠流出,臉上泛著黑氣,嘴唇又紫又黑,神色卻十分詭異,一副想笑又笑不出的神情。


    莫朝天轉頭對鐵淩威,道:“大哥,你、你……酒是你……”可是鐵淩威也是一臉黑光,顯然也是中了劇毒,奠朝天把臉漸漸轉向姚百變。


    一會,他突然叫道:“是你!哼哼,你這蛇王好毒的心!毒殺了大哥及我,大江幫便是你一人所有!”他拚盡餘力,雙手在桌上一按,身子淩空飛撲姚百變。


    他的手腳攤開,姿勢十分難看,可是姚百變卻絲毫不敢怠慢,一側身,從椅上滾落到了地上。“嗤”的一聲,背心後幅已被莫朝天的“蟹鉗爪”撕下一大幅。


    姚百變反應亦快,立即在地上斜躥而上。“噗”一聲響起,他迴頭一望,莫朝天已經跌落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鐵淩威斜倚椅上,紋絲不動,雙眼圓睜,眼珠子眨也不眨。


    姚百變心中陡地升起一股寒意,叫聲“大哥”。


    鐵淩威沒有迴答,姚百變心一慌,雙足連點,自台階上躍上門旁,他迴頭一望,鬥室內好像突然暗了許多,他吸一口氣,連忙運勁於雙臂推開石門,閃身而出。


    他人影剛逝,隻聽鐵淩威低聲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隻見他鼻孔流下幾滴鮮血,隨即見他艱辛地移動上身,撲在桌麵上。


    不知何時,燭光突然熄滅,鬥室之內伸手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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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百變抬眼一望,四更未盡,星月滿天。一陣夜風吹來,涼颼颼地吹在身上,姚百變不禁打了個寒噤。


    “誰?口令!”背後傳來一聲暴喝。


    姚百變神態一張,猛地迴首,道:“是本座!長江惟我威!”


    那守衛認得他是二幫主,忙行了個禮,恭聲道:“屬下見過二幫主!”


    “唔。”姚百變沉聲道,“小心戒備!本座到那邊巡視一下!”


    “是!屬下遵令!”那手下立即轉身離去。


    姚百變暗吸一口氣,雙足連點,展開身形疾馳而去。他不敢稍留,拚盡全力奔馳。他深知隻要鐵淩威及莫朝天之屍體被人發現,他立即便會成為大江幫的公敵!


    鐵淩威的妻子“梅花劍”梅傲霜絕不會放過他。本來,鐵淩威及莫朝天兩人一死,他應該是大江幫的惟一魁首,不過他自知自己在總舵的聲譽並不好,不少人對他不服,他怕自己控製不了局勢,屆時給梅傲霜反咬一口,則再也無逃脫的機會了。


    尚未離開武昌,天色已將亮,他腳步一慢,決定暫時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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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麻麻亮,鐵淩威及莫朝天的死訊已傳遍大江幫總航,一時人心惶惶,人人悲憤莫名,對姚百變恨之入骨。


    梅傲霜乍聞丈夫死訊,如遭雷擊,所幸她不愧是個女中丈夫,臨急不亂,銀牙一咬,硬生生把悲傷壓下去,並且立即更衣擊鼓,在聚義廳中召集幫中大小頭目集合。


    她當仁不讓,一屁股坐在正中的虎頭交椅上。眾人聞鼓號而來,見此情景有部分人一怔,心中大不以為然。盡管平日梅傲霜亦曾代鐵淩威頒傳幫令,不過,那到底是幫主在世之時。


    梅傲霜雙眼紅絲滿布,啞著聲道:“兄弟們對未亡人坐在這張椅子上是不是心中有點不快?”


    刑堂堂主石一平低聲道:“按理說這位子隻有大江幫幫主才能坐,而夫人未經……未經屬下等之同意以及例行的選舉手續,似乎於理不合。”


    梅傲霜神色不變,道:“石堂主說得對,不過現在一則事出猝然,二則未亡人隻是想為夫報仇而已。這樣吧,在鐵幫主及莫幫主仇未報之日,未亡人便暫且托大坐此,待捉了兇手、替幫主報了仇後,妾身自會讓位,另請石堂主選拔高明!”


    禮堂韋堂主忙道:“夫人不坐何人敢坐!幫內兄弟誰人不知夫人智勇雙全,學富五車,女中須眉,更勝丈夫!”


    石一平怒視了他一眼。


    她目光自各人臉上掃過,暗暗一點頭:“既然有人反對,本座便暫且坐在莫幫主以前的位子上吧!”她站起來走了一步,改坐在右首那張豹皮椅上。


    這時石一平才道:“夫人深明大義,屬下等自再無意見!”


    梅傲霜微微一笑,道:“如此,我便要發令了!”一頓,“嗯,本座暫且掛個副幫主的銜頭吧。韋堂主,立即發信號煙花,通知守江的兄弟即時封江,以防姚百變潛迴夏口分舶他老巢,而你也請帶一些好手趕去夏口分舵主持一切,以免生變。”


    目光投在一個麵目清臒、身材高瘦的老者身上:“章堂主,請你派人到各地分舵壓陣,盧堂主、柳堂主,請你們組織一隊精銳的追蹤隊追殺姚百變,務必把他生擒迴來,活祭先幫主之靈!”


    群豪見她指揮若定,井井有條,都欣然接令而去。


    梅傲霜又道:“傅香主,請你立即設置靈堂以及購備喪禮的用品!”她霍地站了起來,“石堂主,請你與本座下密室視察現場。”


    屬下領令!”石一平忙低頭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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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刀堂的左右兩個堂主“破風刀”盧山及“鏈子錘”柳浴陽兩人本是大江幫的左右先鋒,在創幫時期各憑手中武器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他倆的武功在大江幫是頂尖兒,如今立即在本部選了二十四個好手組成追殺隊伍出動。


    大江幫總舵坐落在武昌府江夏城(今武昌市)中,盧山一出門,略一沉思,道:“柳兄請帶十二人自此向南搜索,然後抄向西端再向這裏搜過來。小弟另帶十二人走另一端。”


    柳浴陽沉聲道:“如此甚好!”立即帶了十二個好手向城南走去。


    到了近午,柳浴陽帶了人迴到總舵門口,正碰著盧山亦已迴來:“盧兄,你那邊情況怎樣?小弟不但走遍大街小巷,而且連青樓妓寨也都查遍,不見絲毫蹤跡。”


    盧山雙眉一掀,低聲道:“如此便奇怪了,他跑去哪裏?江邊兄弟又謂未曾發現過任何稍為礙眼的人,莫非姚百變早已離開此城,不過江而南下?”


    柳浴陽道:“姚百變素擅易容之術,隻怕給他瞞騙了過去。”


    盧山低頭想了一會,道:“要是別人必會立即出城,但姚百變機警過人,喜行險著,小弟估計他必仍在城中!”


    柳浴陽怔道:“他留在這裏有何作為?他武藝雖然高,但是所謂雙拳難以敵四手,難道他有恃無恐!”


    “非也非也!”盧山微微一笑,“柳兄,你說姚百變把鐵幫主及莫幫主毒殺,用意何在?”


    柳浴陽道:“聽說近來三幫主及大幫主對他好像頗有些微言,他大概怕自己在幫中站不穩,所以才……”


    “以上是一個原因,他若沒殺人之心,大可以一走了之,如此隻怕大幫主及三幫主還會對他留下情麵。”盧山侃侃而言,“故此,他殺了大幫主及三幫主,無非也是想一人獨霸本幫而已,但事後他卻逃離現場,那是什麽原因?”


    柳浴陽點點頭,接口道:“盧兄說得不錯,他知道在總舵難以服眾,所以暫時離開,潛伏在城中等待他心腹趕來,然後攻入……”


    盧山哈哈一笑,道:“柳兄之言正是小弟心中所想,所以小弟說他一定留在城中某處地方,隻是咱們還未找到而已。”


    柳浴陽頷首:“如此小弟跟盧兄調換一下搜索方向,小弟先迴本堂去多調二十四位兄弟參加搜索,跟著便向北搜查。”他說罷便立即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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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傲霜聽了柳浴陽的分析,認為十分有道理,便多撥七十八位好手與他,另外傳令刑堂堂主石一平全力戒備,預防姚百變率人攻入總舵。


    尖刀堂的兄弟兩人為一組,負責搜索一條街巷,這種方式隻怕連一隻蚊子也難飛過將近兩百隻的眼睛。


    日落之後,隻剩下寥寥幾條小巷未曾搜索,看來再過不久,盧柳兩位堂主便得收隊離去,另作安排了。


    孔家大院在江夏城中雖不是最大的,但也絕不算小。孔員外剛吃了晚飯,倚在高背椅上剔牙,突然傳來一陣如雷的敲門聲,聲大且急。他有點愕然,不禁欠一欠身子,把腰挺直。


    就在此時,門口湧入六個灰衣勁裝大漢,人人腰係武器,聲勢洶洶。


    孔員外認得是大江幫的兄弟,他站了起來打了個拱,尚未開口,隻見一個禿頂的大漢道:“孔員外不必驚恐,咱隻是來此追搜一個兇手,不便之處,請原諒!”他手一揮,手下立即散開四處。


    由於未搜查的地方已很少,因此,如今已成了六個人結成一組合力搜索。


    一個喚趙雁的大江幫兄弟筆直跑去廚房,晚飯時間已過,他忙了一整天,肚子已餓得咕咕叫。


    趙雁推開廚房的門,裏麵有個小廝正在啃著一條雞腿。他一見門被打開便連忙轉過身,可是又立即轉了過來,笑嘻嘻地道:“我還以為是杜師傅迴來呢。嘻嘻,原來你也是想到來偷東西吃的!”


    趙雁心中一樂,笑道:“還有吃的沒有?拿點來!”


    小廝指一指灶邊,並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趙雁心中好笑:“老子吃人家的還少!”揭起了鍋蓋,裏麵還有小半鍋麵條,大概晚飯時間才過了不久的原因,麵條還有些餘溫。趙雁伸出食指在鍋裏沾了一沾,放在嘴裏啜了一下:“煮得還真不賴!喂,碗在哪裏?”迴頭一看,小廝正要離開。


    趙雁目光突然一亮,小廝後背衣裳拱起一片,敢情裏麵還插了根什麽東西。


    小廝轉身指一指牆角的碗廚,他目光觸及趙雁的臉上,神色突然變化起來,先是驚,再而漸漸籠上殺機。


    趙雁心房劇縮,驚道:“你……你……你是二幫主?”


    小廝臉色一沉,低聲道:“算你精明。”突然露出驚怒之色:“柳浴陽,哼,想不到你也敢與本座作對!”目光投向趙雁的背後。


    趙雁緊張的心情倏地稍鬆,轉身道:“柳堂主……”聲音倏地止住,背後哪有人影?他不禁悔恨起來,背後無門無窗,柳堂主怎地入來?啊,我真蠢!他右手連忙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可惜,這已慢了一步,姚百變的蛇形劍已自他背後插入,深透前胸。


    趙雁慘唿聲剛起即止,短促的叫聲在靜寂中遠遠傳出。


    姚百變飛起一腳把他屍體踢開,人即如一陣旋風般衝出廚房,雙足一頓,身子如一頭大鳥般飛上屋瓦。


    他行動雖快,但依然給一個站在不遠處的大江幫小頭目看見,這人叫做“小李廣”王雪,善射。他是從姚百變手持的獨門兵器蛇形劍認出他的身份的。


    當下他立即把另外幾個手下召集來,一方麵派人去通知盧山及柳浴陽,一方麵向姚百變的去向追去。可惜,已遲了一步,姚百變早已不知去向。


    柳浴陽一接到信息,立即鳴金把人手全部集合在孔家大院附近搜索,他們幾乎搜遍每一寸地方,可是仍無所獲,守在城沼四周的手下亦沒有人發現有人出城。


    江夏城全是大江幫的勢力範圍,連官府亦畏怕三分,幫會一出,沒人敢違旨離城一步。


    柳浴陽沉吟了一會,他相信姚百變雖然身份已經暴露,可是仍必然在城中的某處地方。他腦中靈光一現,立即帶了幾個人重迴孔家大院的廚房。


    廚房內趙雁屍體仍伏在那裏,地上一灘血水。柳浴陽環視一下,道:“上去兩個人把灶邊的柴草搬開!”


    立時有兩個大江幫徒小心翼翼地把柴草搬動,隻一會,一大堆的柴草隻剩下小小的一堆,柳浴陽知道姚百變絕不可能藏在裏麵,心中一盤算:“他到底藏在哪裏?”目光觸及牆角的碗櫃,心頭一動:“把碗櫃打開!”


    “嘩啦”一聲,一個手下使勁拉開櫃門,碗碟跌了一地,裏麵除了一些食具之外,餘無一物。


    柳浴陽怒道:“再去別處搜!”他剛轉身出門,剛巧盧山亦已聞訊趕來。


    柳浴陽臉上的神色告訴了盧山一切。


    “還未找到?”


    柳浴陽搖搖頭,唿道:“王雪,你過來!”


    “小李廣”王雪依言走了過來,他朝兩位堂主施了一禮,狀甚恭謹。大江幫不愧是雄霸長江的四大幫派之一,紀律森嚴,台階分明,人人對上司都異常敬畏。


    “你當時見二幫主從哪裏逃去?”


    王雪指一指屋頂,道:“屬下當時見他的身影在屋頂上一閃即逝,要不是他的那把蛇形劍,屬下也不敢肯定是他。”他看了柳浴陽一眼,“他好像往後麵那間屋頂跳過去!”


    “那間屋你們搜過沒有?”


    “有。”王雪囁嚅道,“裏麵堆滿了雜物,屬下看過了,他好像不可能藏在那裏。”


    “混賬的東西!”柳浴陽惱道,“什麽不可能!快去給我再仔細搜一搜!”


    盧山道:“且慢,王雪你當時是不是立即追了下去?”


    “沒有。我……我怕一個人截不住他,所以先去把劉盛德他們找來!”


    盧山歎息道:“這時間已足夠讓二幫主逃得遠遠的了!”他雙眉一皺,“不過,有可能還在這孔家院子裏!好,今夜就在這裏過夜,吩咐兄弟們留神戒備!”


    柳浴陽心頭一動,道:“盧兄,二幫主為人有點……有點那個,怕會不會躲在內宅?”


    盧山唿道:“大有可能!他隻要製住那個人,睡在房內,咱怎麽會知道?唔,你說他會在哪人房中?”


    柳浴陽脫口道:“孔小姐房中!若是躲在孔老頭的妻妾房中,很可能會被孔老頭發覺!孔小姐尚待字閨中,他躲在那裏便安全得多了!”


    盧山急道:“柳兄,我跟你去找孔老頭,叫他把家人全部召集在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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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索仍在進行中。王雪卻把孔家的廚子召來,叫他們煮點東西給大江幫的兄弟解饑,廚房裏立即響起一片刀砧之聲,跟著便生起火來。


    火剛燃燒起來,屋頂煙囪立即衝起一條人影,矯捷異常,淩空折腰向北邊圍牆掠去。


    刹那唿叫之聲四起:“找到了,找到了!他在這裏!”


    “姚幫……兇手藏在煙囪內!”


    “快追!找一個人去通知堂主!”


    姚百變冷哼一聲,拔出蛇形劍,向在麵前阻截他的大江幫兄弟刺去,口中喝道:“大江幫的兄弟,請即離去!待本座捉了兇手自然會上總舵稟明一切!”


    “胡說,你就是兇手!”


    姚百變劍一揮,卻不敢下殺手,依然耐著性子道:“本座的確沒有毒殺大幫主及三幫主,你們若相信本座,請即退開,自家兄弟不要兵戎相見!”


    大江幫幫眾越來越多,有人喝道:“不要信他的話!總舵密室除了三個幫主能進入之外,還有誰能入去!大幫主不是他毒殺的還會是誰!”


    “對,難道大幫主及三幫主是自殺的不成!”


    姚百變一咬牙,道:“你們聽了梅傲霜那賤人的話,便不把本座看在眼中了!好,那本座也不再客氣了!”他怕盧山及柳浴陽趕來,便再沒逃脫的機會,因此,劍一引剌倒了一人。


    大江幫幫眾更是嘩然:“……你跟我們上總舵分辯,要是你不是兇手,又有何懼?”


    “哼,他殺了自家兄弟,已經沒有人性,還跟他……哎呀!”那大漢話尚未說完,胸口已中了一劍,撲地倒下。


    姚百變撕破了臉皮,出手更不留情,招招狠辣,劍劍不離對方要害,大江幫幫眾亦不再打話,兵器齊往他身上招唿。


    姚百變冷冷一笑,一劍撥開三刀一棍兩劍,頭一低避過一劍,身子突地倒飛,一個幫眾猝不及防,跟著“砰”地一聲,胸膛已給他的一個後肘撞及,他清楚地聽到自己肋骨的折斷聲,豆大的汗珠立即沁出,人亦如泄氣的皮球般軟軟地倒了下去。


    姚百變一退即進,右手劍尖刺瞎了一個幫徒的眼睛,左掌運勁擊飛一人。不過,大江幫幫眾並未因此而被嚇退,相反更激起同仇敵愾之心,攻勢更急。


    姚百變輕喝一聲,人如餓虎入羊群,劍飛掌劈,配合雙腿的連環飛踢,擊倒了不少人,不過大江幫幫眾人多勢眾,殺不勝殺。


    激戰中,姚百變拚盡全力使了招“千蛇狂舞”,隻見碰到的兵器都給他格開,姚百變立即淩空飛起,射向圍牆。


    就在此刻柳浴陽及盧山已趕到,姚百變去勢更急。柳浴陽脫手把手中的鏈子錘飛出,直擊姚百變背心。


    姚百變勢已將竭,正在無力為繼之時,背後勁風臨身,急切間沉身讓過布滿尖剌的錘子,下麵的大江幫幫眾亦已圍了上來,紛紛舉起兵器向他刺去。


    姚百變果然人如其名,機智善變,左手一探,握住擊錘的鐵鏈,猛一吸氣翻身再次騰上。


    柳浴陽右手一抖收到左錘,右錘接著飛出。好個姚百變,淩空一個轉身,麵對錘子,右手蛇形劍在錘上一點,人即藉著錘子的力量倒飛,直向圍牆射去。臨至牆上,隻見他左掌擊在牆壁上,一個倒翻,翻過牆頭。


    這隻不過是一眨眼間的事,眾人都不禁一怔,盧山立即唿道:“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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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百變一翻過牆頭,立即展開身形向江邊馳去。


    柳浴陽及盧山緊追在後,姚百變不敢稍停,一口氣奔出


    城北。靜夜之中,隱隱傳來江濤的拍岸聲,他迴頭望一望背後,柳洛陽及盧山隻距他十丈左右。


    眼看就快到江邊,盧山揚聲急唿:“殺害大幫主的疑兇就在此,兄弟們不可放他過江!”


    江邊立即現出十多二十個黑影,跟著亮起了火把。柳浴陽也唿道:“前麵那人便是姚……姚百變,截住他!”


    大江幫的守江幫眾立即拔出兵器,成一扇形向姚百變包圍過來。


    姚百變心頭一緊,喝道:“大江幫的兄弟閃開!”去勢絕不稍竭。他抬眼一望,觸及江邊的一棵大樹,目光立即一亮,身形更疾。刹那,一根齊眉棍已攔腰掃至,姚百變低叱一聲,一躍而起,身子在他頭上飛過,眼看力將盡,覷得真切,倏地一沉身,踏足在另一人的肩上,驀地再次騰空,左手輕舒,抓著一條橫生的樹枝,一擰腰翻上樹梢。


    他不敢稍喘一口氣,立即踏枝走過另一頭。此刻,盧山、柳浴陽以及從城中追來的幫眾都已趕到,他們在樹下布了天羅地網。


    姚百變長歎一聲,暗中一咬牙,站在一條細樹枝之上,默默等待時機逃脫。


    盧山即時道:“請二幫主下來,跟屬下上總舵解釋。”


    姚百變冷笑一聲,道:“你要本座同誰解釋,向梅傲霜那賤人?哼,大幫主及三幫主十九是被她毒殺的!她素來心懷大誌,早就覬覦幫主之位,毒殺了親夫及義叔,卻把罪名派在本座頭上!”一頓,“盧山,本座問你,她是不是已坐上幫主之位?哼,司馬昭之心不是昭然若揭麽?本座若跟你迴去,隻怕未待本座開口,她已下令把我殺了!”


    盧山心頭一驚,目光暴縮,一時竟想不出適當的話迴答他,腦海一片混亂,忖道:“二幫主之言也有一定的理由,不過,他的話可信麽?”


    柳浴陽適時道:“二幫主若自信沒有殺人,因何不敢留下來跟她分辯?”


    姚百變哈哈一笑:“梅傲霜能讓本座解釋麽?隻怕她已布置好了一切等我上當,總舵的韋、章二位堂主,不是她推薦入幫的麽!”


    柳浴陽看了盧山一眼,心頭一片混亂,不知誰是誰非,盧山說道:“二幫主,屬下職責在身,如果……屬下很難迴去交代!”


    姚百變厲聲道:“我就是大江幫的幫主,你不向本座交代,還要向誰交代!”


    盧山囁嚅道:“屬下……”


    姚百變語氣一緩:“你們都跟本座到江北夏口去吧,我們再迴來向這篡幫的妖婦算賬。”


    柳浴陽脫口道:“二幫主,梅……梅副幫主已派韋堂主去夏口了!”


    盧山忙拉一拉他的衣袂,卻已阻擋不及了。


    姚百變神色一變,怒道“好個賤人,存心要姚某走投無路,哼哼,你們竟然稱她副幫主,誰推選的?”


    柳浴陽囁嚅道:“沒有……是……她……”


    “哼!事已至此,你們還看不清她的真麵目?”


    盧山朗聲道:“二幫主,咱一向在總舵辦事,是以……是以還是請你跟咱們去一趟。”


    姚百變沒有再答話,良久才歎道:“本座自知在總舵是聲譽不很好,不過,姚某也隻不過擅自取了點錢去嫖去賭而已,男人大丈夫這算得什麽?”又再歎息了一聲,才道:“也罷,你們如今也不會聽我的了!好吧,我就跟你們去一趟,免得你們難做。”


    柳浴陽跟盧山心頭齊齊一鬆:“謝謝二幫主!”


    姚百變作勢要躍下,道:“你們退後一步。”


    柳浴陽揮手示意手下退後,就在此時姚百變已淩空躍下,不料半空中,腰一折,身子陡地一轉,改向江邊躍下。


    柳浴陽及盧山齊聲驚唿,卻已來不及阻攔,眼看姚百變即將躍入江水中,驀地一陣“颼颼”聲響,王雪右手握著的一具銅管閃電般射出三枝短箭,箭疾如矢,直向姚百變飛去!


    這是王雪仗以成名的蜂管鋼弩,隻要一按管上的暗掣,便能在管上射出三枝短箭。


    說時遲,那時快,姚百變的臂與首已投入江中,隻有雙腳仍露出水麵,“颼”地一聲,左腳中了一箭!


    江水水波一現即止,這姚百變不但是條機警的蛇,而且還是條水蛇,他的水底功夫在幫中數一數二,江水滔滔,姚百變的人影已不見。


    盧山大急,忙唿道:“快上船,分一半人下水找尋!”他自個首先登上一條快艇。


    江水湍急,眨眼千裏,大江幫幫眾忙了大半夜還未見姚百變有曾露出水麵。


    盧山抬頭一看天色,喟然道:“收隊吧!柳兄,咱去一趟夏口分舵,碰碰運氣吧!”


    柳浴陽無可奈何地說道:“也隻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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