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間下了一場大雪,郊野上一片白皚皚,官途兩旁高大的樹木,都已光禿禿,樹枝上掛的不是葉兒,而是雪花。


    夜裏,冷月斜掛,樹木與積雪,黑白分明,構成一幅壯麗、蒼涼的圖畫。


    一陣北風吹來,刮起地上的積雪,揚起在半空,風雪彌漫中,一道白影如飛鳥般射來,那道白影來勢極快,眨眼間便至跟前,隻見他劍眉星目,身材頎長挺拔,看來英俊瀟灑之至,白衫客看來隻有二十開外的年紀,但舉止及神態卻十分成熟,估計實際年紀要比外表大得多。


    白衫客履邊沾滿了泥濘,看來是經過長途跋涉,有點疲態,他走進路旁的樹林裏,找了一棵大樹,在樹後坐下。自衫客喘了幾口氣,向周圍看了幾眼,便盤膝運功調息,眨眼間,便已進入忘我境界,四周重新陷於死寂中。


    天上飛來一片輕雲,月色更加朦朧,白衫客忽然睜開雙眼,眸子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他側耳聽了一下,忽然振衣而起,輕輕躍上樹梢。


    俄頃,遠處便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音,白衫客臉上升起奇異驚懼之色,忍不住伸手摸一摸腰上的長劍。他不是別人,便是昔日江南總捕頭“笑臉神鷹”管一見的四大愛將之一:“快劍”皇甫雪。


    皇甫雪跟隨管一見歸隱,一幹弟兄在黃山嘯傲山林,閑時不是練武,便是下棋,如此過了兩年多,雖然武功有了長足的進步,終究少年心性,無法長期閑下來。管一見自然看得出來,是以派他到西北辦一件事,順便讓他散散心。


    皇甫雪憑他多年跟隨管一見查案的經驗,經過一段時間,便將管一見交代的事辦妥。隻是月杪是江北總捕頭“神眼禿鷹”沈鷹的幹女兒雲飛煙與顧思南的兒子周歲,沈鷹一早便派司馬城去黃山送貼,遨請管一見及其昔日的一幹手下去天柱山喝酒聚會。雖說自從雙鷹歸隱之後雙方來往較為頻密,但這這一次盛會,皇甫雪不會錯過,因此日夕趕路,希望能及時趕到去。


    當下皇甫雪引頸瞻望,隻見遠處走來一隊人,一字長蛇陣迅速而至,那些人穿著白麻衣,隻有前兩個老者身著葛衣,深褐色的服裝,在此情此景下,顯得格外注目。


    那些白衣人約莫有十二三個,奇怪的是他們竟然抬著一具漆黑的大棺材。皇甫雪十分奇怪,心中忖道:“什麽人會在這時候出殯?”


    白衣人哭哭啼啼,聲音十分怪誕,喑啞難聞,仿如杜鵑啼血,夜嫋泣啼。皇甫雪忽然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倏覺周圍氣氛也隨之一變,淡月之下,這好像已是另一個世界!


    那兩位葛衣老者,一個奇高,一個奇矮,高者瘦,矮者胖;瘦者臉色青白,白得好像透明般。女人的皮膚這般白,必定十分好看,但一個高齡老漢有這種情況,不但不好看,而且令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那矮胖老者卻滿麵紅光如染胭脂,看來更覺怪異。


    皇甫雪見他倆步履起落間,十分沉穩輕快,便知道此兩人乃武林高手。刹那間,他搜索枯腸,卻想不出武林中的聞名高手,有此二人。


    矮胖老怪目光向四周一掠,皇甫雪見他目光如同利刃般,心頭又是一沉。矮胖老怪喝著道:“不要哭了,就在這裏休息吧!”


    那些白衣人本來都是哭哭啼啼的,聞聲之後,立即歡唿起來,好像他們的哭啼,並非為了棺中人,而是為了自己深夜仍要走路而哭的。


    高瘦老怪道:“林內鳳小,把棺材抬進去,小心保護,出了紕漏,便提頭來見我!”


    十多個怪人都走進了樹林,離皇甫雪藏身之樹本遠。皇甫雪居高臨下,把他們看個透徹,他們卻沒有發現旁邊還有外人。


    矮胖老怪道:“摘些枯枝來!”


    一個白衣人道:“師伯,枯枝沾雪,點燃不了……”


    矮胖老怪怒道:“老夫叫你去辦,你便去!”


    那白衣人不敢再吭一聲,乖乖摘了一堆枯枝,隨即取出火摺子來,引火點燃,可是那堆枯枝不斷冒著白煙,火生不出來,反倒將他嗆得咳嗽不已。


    高瘦老怪怒叱道:“無用的東西,滾開!”


    矮胖老怪冷笑道:“師兄,難道你有辦法,將枯枝點燃?”


    高瘦老怪一張青白臉孔,死板僵硬,看不到一絲表情,但他聲音也無喜怒之意:“這種事,當然要麻煩師兄,小弟不敢獻醜!”


    矮胖老怪臉上表情多,眉開眼笑地道:“這樣說來,愚兄隻好獻醜了!”


    高瘦老怪臉上仍無表情:“小弟也想看看師兄這十年來,武功有何進展?”


    矮胖老怪蹲下身去,盤膝坐在枯枝旁邊,雙眼輕輕閉上,左掌放於丹田上,掌心向上,右掌高舉,掌心向下,不言不動,好像一尊胖彌勒。


    皇甫雪心中暗道:“怎地這老頭不點火,反而練起功來?唔,這是什麽門派的武功,為何如斯怪異?”轉頭看那高瘦老者,隻見他雙眼也瞪著其師兄,除了那對神光閃耀的眼珠之外,挺立著十足是具僵屍。


    忽然矮胖老怪雙掌在胸前接觸,雙掌互握,發出“畢畢啪啪”的聲響,月光下,隻見掌隙中不斷有白煙冒出,看得皇甫雪一顆心怦怦亂跳。


    俄頃,矮胖老怪雙掌齊出,緩緩的推向枯枝堆去,此刻掌心已無白煙,但那堆枯枝則不斷地冒著煙。


    矮胖老怪對那股乳白色的白煙毫不畏懼,旁邊的高瘦老怪卻忍不住退後幾步。


    一忽兒,枯枝“蓬”的一聲,冒出大火來,火花一起,樹枝便熊熊地燃燒起來!火光映在矮胖老者的臉上,血一般紅,皮膚下的血都要湧出來似的。


    皇甫雪這刹那才看清他的容貌,暗道:“原來他們非吾族類!不知他們入關運棺作甚?”


    高瘦老者繼續道:“師兄的‘丙火神功’又有進步了!”


    “可惜還未到最後一層!”矮胖老怪站起來,臉上並無得意之色:“師弟,你的‘癸水神功’練到第幾層?”


    “在第七層與第八層之間,這三四年來,毫無寸進!”


    矮胖老怪歎了一口氣,道:“愚兄也是如此,其實你看到愚兄這副身裁,便知道神功尚未完全練成!”


    “是的,根據秘笈上的記載,練‘丙火神功’的身裁,會逐浙變得矮胖,但練到第九層時,卻又變高,隻比常人略胖一點。”


    ;矮胖老怪道:“而師弟你那‘癸水神功’練至最後一層,身材也會起變化,變得矮而胖,十足是愚兄現今的樣子!”


    高瘦老怪歎了一口氣,道:“你我兩人隱名換姓已經數十載,苦練神功,也不知今生能否達成心願。”


    矮胖老怪道:“不管如何,咱們如今已年屆花甲,也該出來亮亮相,神功尚未大功告成,但已足以睥睨江湖!”


    高瘦老怪哈哈一笑,說道:“所以,小弟這次下山,便破破色戒,而且連禦數女!”


    矮胖老怪和那些白衣人也哈哈大笑起來,一個白衣人道:“師父,咱們明天在嵩縣歇幾天吧,那裏人多,漂亮的女人也一定比較多。”


    高瘦老怪罵道:“你們隻顧吃喝玩樂,正經大事卻不肯做,這便是為什麽你們叫老夫師父,但老夫卻不收你們為徒的原因!”


    那些白衣人似乎甚為忌憚這兩老怪,訕訕地轉身圍在火堆取暖;矮胖老怪目光一抬,怒道:“怎地無人看棺材?剛才老夫怎樣說?”


    兩個白衣人有神無氣地走到棺材旁,其中一個雙腳一蹬,跳起坐在棺蓋上。


    皇甫雪心頭一動,忖道:“這些人為何這般緊張?雪夜運棺,行色匆匆,死者對他們來說,必是值得尊敬之輩,但這人又為何坐在棺蓋上?”他動了疑念,便更加小心觀察。


    月亮又從輕雲中露出來,雪地登時一亮,白皚皚的雪地上,卻擺著一具大黑棺木,氣氛有點恐怖,加上那些拿著哭喪棒和招魂幡的白衣人,看來似在另一個世界之中。


    皇甫雪心頭忽又是一動:“莫非棺材裏放的不是死屍?”他越想疑雲越盛,不由動了好奇心。


    想不到冷月在他背後照過來,將他的影子投在火堆旁邊,那兩個老怪互相打了個眼色,都作勢欲撲,他還蒙在鼓中。


    高瘦老怪忽然長身道:“師兄,小弟去小解一下!”


    言畢長身走出去,卻繞向皇甫雪藏身的樹後,接著悄沒聲息地飛起,右掌護胸,左掌遙對皇甫雪的後背。


    夜風甚大,北風一陣緊接一陣,將高瘦老怪的衣袂聲全然掩蓋。


    火堆旁的矮胖老怪仍然未動,皇甫雪目光卻落在他身上。


    刹那間,高瘦老怪已劍及履及,千鈞一發之際,皇甫雪及時發現地上的影子,不但有自己的投影,還有一道迅速掠動的黑影。


    長年的訓練,使他反應比常人快,他立即警覺到危險,身子倏地向前射出!


    高瘦老怪一掌拍空,腳尖在樹枝上輕輕一踩,積雪的樹枝微微一晃,他身子已如離弦之矢飛射而出!


    與此同時,地上的矮胖老怪也如一頭碩大的怪鳥,淩空飛起!


    兩大高手,上下配合攻擊,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不死也得受製,是故矮胖老怪雖未抓住皇甫雪,但臉上已有得色,就像判官麵對囚犯般。


    可惜他倆麵對的是以機警出名的昔日六品持刀侍衛皇甫雪!


    皇甫黴雪不但劍快而且反應更快,何況這兩年多的日夕苦練,各方麵更有長足的進喪。剛才矮胖老者施展的那招燃枝絕技,使他知道這兩人都是當今的武林高手,是故絲毫木敢大意;他身予離樹,既非高飛,也非下降,而是從旁掠去。


    高瘦老者身在半空,仍能喝道:“哪裏走!”雙手暴長,十指如爪,向皇甫雪後衣抓去!


    皇甫雪橫掠,自有其道理,原來旁邊便有一棵榆樹,他雙腳在樹幹上一抵,身子彈高幾尺,一個沒頭斤鬥倒飛,越過兩怪的頭頂!


    兩怪料不到他有此一著,空有一身本領,也沒法在急切之間移形換位,三人交差掠過,高瘦老怪見皇甫雪向棺材飛去,忙又叫道:“小心!”


    話音一落,皇甫雪身子已在棺材之上,他淩空抽劍,曲腰、豎腿,形成頭下腳上之勢,長劍分刺那兩位白衣人!


    這幾個動作一氣嗬成,使來如同流水行雲,那兩位白衣人猝不及防,急忙滾開,皇甫雪腳尖在棺蓋上一點,飄落在棺材之後。


    直至此刻,高矮老兩怪才飛落地上,那些白衣人也才拾起地上的哭喪棒及招魂幡來。


    皇甫雪左掌在棺材後輕輕一推,竟然推之不動,心念剛一閃,矮胖老怪那張老臉已漲得比血還紅,喝道:“小子,你是什麽來路?”


    皇甫雪抱拳道:“在下乃江湖無名小卒,因錯過宿頭,剛才在樹上休息,被諸位吵醒,並非有意偷窺諸位的行徑,敢問兩位前輩高姓大名?”


    高瘦老怪冷冷道:“你自己不報名,卻要問老夫的名號,憑的是什麽?”


    皇甫雪毫不思素地道:“晚輩端木雪!”他將昔日同僚端木盛的姓借來一用,以騙眼前的兩位高手。


    “端木雪!”高瘦老怪眼珠一轉,看了師兄一眼,深深地道:“憑你還不配問老夫的名號——”


    皇甫雪說道:“晚輩也自知不配問,不過我好奇心素來很重,想問兩位一件事情。”


    矮胖老怪桀桀道:“真是豈有此理,咱們不殺你,你還敢羅嗦?”


    皇甫雪自顧自問道:“這棺材內放的是什麽東西?”


    矮胖老怪紅臉發亮,高瘦老怪以眼光止住他,說道:“你認為棺材內放的該是什麽?”


    “照常理是死人,但看來這裏麵好像是……”


    高瘦老怪截口道:“這是死人,他是老夫的徒弟!”


    “令高足死於關內?”


    高瘦老怪冷哼聲:“小子,你問這許多幹甚?”


    “剛才晚輩已經說過,我好奇心素來很重。”


    “不知你有否聽過這樣的話,好奇心過重的人往往英年早逝,又都會死於非命!”


    皇甫雪微微一笑,道:“這句話晚輩未曾聽過,難道問一句話也會死於非命?哈哈,除非棺樹內躺的不是死人,更不是令徒!”


    高瘦老怪聲音更冷:“如今老夫告訴你,你就快死於非命!”說著大步走著,氣氛也突然肅穆起來。


    皇甫雪左掌再用力一推,棺材隻被他推開數寸,說時遲,那時快,高瘦老怪已飛身撲了過來,皇甫雪隻覺冷風襲體,忙借推棺之力,倒退丈佘!


    高瘦老怪腳尖在棺蓋上一點,去勢更快!皇甫雪知道跑不開,長劍逆鳳刺出。


    這一劍他用上七成真力,是以激得空氣嘶嘶作響!高瘦老怪人未到,掌先出,一股罡風向皇甫雪湧去!


    皇甫雪隻覺對方的掌風冰冷透骨,連那柄寶劍也如澆上冰水般,手腕一陣亂顫,那一劍的威力不攻自破。


    刹那間,高瘦老怪的左掌又到,這一掌直取皇甫雪胸膛。


    皇甫雪從未遇過武功如此懌異的對手,心頭大悸,不敢接掌,擰腰閃開數尺,同時提起丹田真氣,布滿仝身。


    高瘦老怪接連三招,都被他在間不容發之際,巧妙地閃開;直至此刻,他身子才稍有暖意,右臂氣血舒暢,寶劍銀光迸現,反刺對方肋下!


    高瘦老怪雙肩微微一聳,身體已似流水般,避開那一劍,右掌暴長,又拍向對方的胸膛!


    皇甫雪知道厲害,急忙收劍閃身,餘風吹到身上,又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這刹那,他才真正吃驚起來,因為以寡敵眾,而且自己遠非對方敵手,葬身此處,絕不奇怪。他眼光向旁一掠,便見到矮胖老怪及那十餘個白衣人,也散布在四周,心頭更是一沉!


    高瘦老怪又迫上前一步,冷森森地說道:“這棺材大得很,你死後老夫讓你占一半,也躺在裏麵吧!”


    皇甫雪一邊抵擋,一邊還得運功抵寒,哪裏還能迴答?眼看高瘦老怪攻勢越來越猛,皇甫雪腦海中靈光倏地一閃,忽然向白衣人群中飛去。


    高瘦老怪喝道:“不可放走他!”


    皇甫雪利用那些白衣人,阻擋高瘦老怪,他雖然不是兩老怪之敵,但對付那些白衣人卻綽綽有餘;那些白衣人除了臂力大之外,武功平平無奇,被皇甫雪幾劍便打得左奔右突。


    皇甫雪飛前幾步,抓住一位白衣人的後領,將他拽了過來,反手向高瘦老怪拋過去。


    矮胖老怪見狀,自另一端趕了過來;皇甫雪臨急智生,左掌虛揚一下,叫道:“看毒針!”


    矮胖老怪反應甚快,淩空使了個“千斤墜”,身子筆直栽下,可惜落地之後才知道中計,不由怒喝一聲,再度向皇甫雪追去。


    皇甫雪把握住一縱即逝的良機,又抓到另一個白衣人,向矮胖老怪拋去;矮胖老怪隻好伸手接下,目光一及,皇甫雪已落在棺蓋上麵!


    “站住!”


    高瘦老怪慢慢走前:“你以為自己還能活著離開麽?”


    皇甫雪微微一笑,道:“晚輩自知今晚必死無疑,不過你剛才答應借這棺材我一用,我想看看誰跟我同衿共棺!”


    矮胖老怪臉色如血,大喝道:“你敢動那棺材絲毫,老夫便……便要抽掉你全身三百六十根骨頭,讓你活活受盡折磨痛苦而死!”


    皇甫雪見狀更思疑腳下那具棺材必有玄虛,當下哈哈一笑:“痛苦不痛苦,都難逃一死,人可以死,但臨死之前,卻不能不看看我的鄰居!”說著跳向棺材,站在棺後,目光一及,棺蓋釘著十六口板釘,不由呆住了。


    高瘦老怪冷冷地道:“給你看看又如何?反正你看不看都得死,不過隻怕你來不及開棺!”說著又走前去。


    皇甫雪又喝道:“站住,你不信我可以把這具棺材毀掉麽?”


    矮胖老怪先是一呆,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好像麵對著一個白癡,他長笑之後,側頭問道:“請問你有何本領,將這棺材毀掉?”


    皇甫雪心頭一沉,但他反應極快,隨又應道:“我身上藏有火藥!”


    高瘦老怪道:“可惜棺材就算被你炸毀,你也會被波及!”


    “我本沒想活著離開!”


    矮胖老怪道:“隻要你一手伸入懷,咱們的‘丙火烈焰’及‘癸水寒流’便立即發出,你還有時間炸毀棺材麽?”他雙掌半推,遙對皇甫雪。


    皇甫雪心頭又是一沉,一時間無話可答;矮胖老者把臉一沉道:“你還是自栽吧,尚可以留下全屍!”


    皇甫雪又動退身念頭,嘴上笑道:“可惜在下脾氣臭得很,有所謂不見棺材不流淚的性格!”


    “棺材就在你眼前,你早該哭了!”矮胖老者身子如皮球一般彈起,帶著一股熱氣,向皇甫雪撲去。


    皇甫雪迅速伏下,抓起一團雪,向他拋去,這舉動完全沒有傷人的可能,隻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但那團雪花,淩空碰到矮胖老怪的掌風,隻是倒飛,雪花並沒有飛落地,而是化作一縷縷的白煙,隨風消逝。


    說時遲,那時快,掌風已臨身,皇甫霄連忙使了一招“懶驢打滾”,在地上滾開,剛才他立足的積雪,此刻已變成一灘冒著白煙的水。


    皇甫雪曲腰一彈,站在地上,目光一及,高瘦老怪已經站在他背後,皇甫雪如陷冰窯,心中暗道:“吾命休矣!”


    矮胖老怪道:“師弟,愚兄已足以對付他。”


    高瘦老怪道:“除非他逃走,否則小弟不會動手!”


    矮胖老怪道:“小子,五十招之內,保證你變成焦炭!”


    皇甫雪故作淡定地道:“夜裏北風大得很,小心吹壞了你的舌頭!”


    話音剛落,遠處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賢侄這話答得好!”


    高瘦老怪喝道:“誰?滾出來!”


    矮胖老怪立即向皇甫雪撲去,皇甫雪不知來的是誰,不過聽語氣料是友非敵,精神不由一振,立即揮劍反攻,由於他知道對手內功及邪門掌法厲害,所以一開始便盡量發揮自己的長處,使對手沒時間運功發掌。


    皇甫雪的戰術無疑用對,不過矮胖老怪也有真材實料,他一輪快攻,也占不到一絲便宜。


    高瘦老怪趁這時候,在附近搜索,不料他剛走開,林中便出觀一位長髯的老者,那老者精神閃鑠,腰上懸著一柄寶刀。皇甫雪目光一及,驚喜地叫道:“古前輩,原來是你!”


    原來這老者便是江北總捕頭沈鷹的多年老友,“風雲刀”古逸飄。古逸飄在中原一帶,名氣極大,而且交遊廣闊,當下他倏地抽刀,在矮胖老怪及皇甫雪中間一劈,將他倆分開!


    “化外小民,竟敢欺侮咱們!”


    矮胖老怪退後一步,道:“誰欺侮他?老頭,報上名來!”


    “古逸飄,你聽過沒有?”


    “似乎聽過,正想領教!


    “以老欺幼,勝之不武!老朽也想見識一下異域神功!”古逸飄一提手中刀,躍躍欲試地道:“來吧!”


    皇甫雪道:“古前輩請小心,這老怪練有一種邪功,叫什麽‘丙火神功’的!”他轉頭一望,高瘦老怪不知去了哪裏,還未迴來。


    他心頭一動,走前過去,隻見那些白衣人,團團圍莊那具大棺材。


    林外傳來一陣陣叱喝聲和打鬥聲,皇甫雪問道:“古前輩,你是不還有同伴同來?”


    古逸飄連劈七刀,將矮胖老怪迫退兩步,才有機會應他:“是的,是崔老弟跟司馬賢侄!”


    皇甫雪一時間想不出誰是他的老弟,誰是他的賢侄;不過總算知道來了援兵,高瘦老怪沒法抽身過來。這時候,他好奇心又起,忽然向棺材那邊衝過去,白衣人揮動哭喪棒和招魂幡,跟他鬥在一起。


    皇甫雪剛才幾招已將他們殺散,但這次他們有備而戰,而且十多個人全聚集在一起,皇甫雪不但占不到便宜,而且被緊緊困住。


    鬥了頓飯工夫,皇甫雪側眼望向古逸飄,隻見他身形呆滯,一柄寶刀雖然仍使得虎虎生風,但氣勢已不大如前。他心頭一驚,暗道:“英非古老前輩也非其敵?”他雖然很想看看棺內的情況,但卻不能不去助古逸飄。


    當下他猛刺幾劍,刺傷一個白衣人,殺開缺口,向古逸飄那邊飛去。


    奇怪,古逸飄並不反對他助戰,呈甫雪更加認定古逸飄已經受傷,連忙加緊攻勢。


    就在此刻,林外忽然傳來高瘦老怪的嘯聲,矮胖老怪立即道:“你們快將棺材抬走,老夫等下自會追上去!”


    白衣人如奉綸音,立即抬起棺材快步離去;皇甫雪道:“古前輩,那棺材可能有古怪!”


    古逸飄道:“咱們殺了他,再上前去追查。”


    皇甫雪挺劍又刺,不料林外又傳來一道嘯盧,矮胖老怪倏地雙掌齊發,兩股淩厲灼熱的掌風向古逸飄及皇甫雪湧去。


    皇甫雪及古逸飄知道厲害,連忙閃開;矮胖老怪長嘯一聲,身子如大鳥一般飛起,淩空轉身,向林外射去。


    皇甫雪要追,卻讓古逸飄一把拉住。皇甫雪一怔,問道:“古前輩你受傷了?”


    古逸飄盤膝於地運功,皇甫雪沒辦法,隻好仗劍替他護法。一忽兒,林外飛進兩條人影,皇甫雪吃了一驚,倏地一個轉身,隻見進來的是沈鷹的愛將司馬城和“中州一劍”崔一山!


    崔一山問道:“皇甫侄,老古他怎樣啦?”


    “他可能受了點傷,但看來並沒有大礙。”


    話音剛落,古逸飄自地上跳了起來,道:“厲害!剛才老朽一時大意,吃他掌風掃及……哼,再遇上他時,便要向他討迴公道!”


    皇甫雪道:“咱們現在便追上去——”古逸飄吃過啞巴虧,更加不甘後人,首先奔出樹林。


    地上積雪半尺,那黑棺材又重,足跡顯著,不怕會追失,皇甫雪故意放慢腳步,與司馬城並肩而馳:“司馬兄,你怎會跟兩位前輩在一起?”


    司馬城道:“小弟是奉頭兒之命,去請兩位前輩到天柱山喝顧二哥的酒的!”


    “剛才你們那邊情況如何?”


    “那老怪十分厲害,掌風冰冷透骨,幸好咱們小心,不曾受傷!”司馬城反問:“皇甫兄怎會來江北?”


    “小弟奉頭兒之命,到潼關外辦點事,如今正要趕去天柱山。”


    司馬城大喜,說道:“咱們正好同道而行!”


    皇甫雪道:“咦,他們停在前麵!”


    司馬城抬頭一望,果見那些人停在前麵路上。


    古逸飄急掠而前,道:“矮鬼,咱們那一仗還未打完,再來再來!”


    矮胖老怪怒道:“你道老夫會怕你們?來吧!”


    高瘦老怪道:“且慢!諸位苦苦相迫,到底用意何在?”


    古逸飄一時語塞,幸而皇甫雪趕到,代答道:“咱們隻想看看棺材!”


    “棺內藏屍,有什麽好看。”


    “但在下卻不相信裏而藏的是具屍體!”


    古逸飄道:“不錯,你們鬼鬼祟祟,進來中原,豈會為了抬屍!”


    矮胖老怪怒道:“死者是老夫徒弟,他死在中原,咱將他屍體運迴去。光明正大,什麽叫做鬼鬼祟祟?”


    皇甫雪道:“剛才在下卻聽令師弟說死者是他徒弟,如今怎又變成你的徒弟了?”


    矮胖老怪一愣,高瘦老怪沉聲道:“他是老夫跟敝師兄共同的徒弟!”


    “你們不是去年不曾相見麽?怎有一個共同的徒弟?”


    “咱們徒弟前五年跟老夫,後來老夫讓與敝師兄,咱倆師兄弟何須見麵?”


    矮胖老怪怒道:“你咄咄迫人,難道以為老夫害怕你麽?”


    “師兄!”高瘦老怪伸手攔住矮胖老怪:“閣下想開棺?”


    “在下的確有此意,否則難解一團疑雲!”


    “假如棺內躺的的確是屍體,閣下又有何話好說?”


    “立即任由你們離開!”


    矮胖老怪道:“這樣你們不覺太過便宜麽?”


    高瘦老怪道:“師兄,此乃中原,咱們忍耐一下吧!好,請閣下親自開棺檢查吧!”


    皇甫雪向司馬城打了個眼色,抱拳道:“得罪了!”


    高瘦老怪道:“老夫有個條件,假如棺內確是屍體者,請閣下事後負責把棺蓋釘好。”


    皇甫雪道:“這個自然!”他踏步上前,崔一山等人立即跟上,隨在他左右,以防對方偷襲。


    皇甫雪低頭檢視棺蓋,隻見十六口長釘,仍然完好無缺,證明剛才他們並無開過棺。他用劍尖刺進縫隙,慢慢撬動。古逸飄見進展甚慢,也抽刀相助,棺蓋被撬得吱吱亂響,半晌,那些長釘便一分一分顯露出來。


    郊外深夜,空氣清新而冰涼,此刻卻帶著絲絲難嗅的屍臭;高瘦老怪道:“現在己可知道裏麵的確是死屍!”


    “難說,也許那不是人的屍體!”皇甫雪腕上一用勁,一顆釘子跳了起來,飛落雪地,司馬城彎腰將其拾起。


    第一顆長釘最難解決,接下來他倆越撬越快,眨眼間,那十六口長釘已全部離棺落地。


    皇甫雪示意古逸飄站開,那些白衣人更是一早便遠遠退在一旁;皇甫雪吸了一口氣,接著閉氣將棺蓋推開。


    “蓬”聲一響,椅蓋落地,雪花飄揚,在半空紛紛揚揚,月色更加朦朧。


    皇甫哲低頭一望,隻見館內躺著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雖然臉目已經開始腐爛,但仍看得出那是關外人氏。


    棺蓋落地,周圍都充滿了屍臭,白衣人都紛紛捂住口鼻。矮胖老怪怒道:“著好了沒有?”


    皇甫雪一愣,他萬料不到棺材裏躺著的競是人屍!他呆了一呆,才悻悻然將棺蓋舉起,重新蓋上,接著將釘一顆顆釘下去。


    才釘了一半,高瘦老怪又道:“你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麽?”


    皇甫雪拱手道:“對不起,在下好奇心實在太重,騷擾了令高足!”


    高瘦老怪道:“既然如此,你們請吧,咱們自己來釘。”


    皇甫雷訕訕地道:“在下言出必行,須依約定……”


    “不必!咱們關外有個規矩,開過棺的屍體,要再拜過才能加蓋!”


    皇甫雪大感歉疚,連連向他們行禮;矮胖老怪暴跳如雷,不斷咒罵著。


    古逸飄心中暗道:“管一見的手下,怎地如此膿包,專拿臉來丟人!”當下咳了一聲,道:“後會有期!”拉著皇甫雪走了。


    四人向來路馳去,司馬城見皇甫雪一言不發,便安慰他:“那些人的確有點奇怪,換作是小弟也會動疑!”


    崔一山問道:“皇甫雪,到底是什麽事使你生疑的?”


    皇甫雪將剛才所見所聞,飛快地說了一遍;古逸飄道:“這倒難怪!照理不該坐在棺蓋上。”


    崔一山道:“關外化民風俗習慣與咱們中土不一樣,也許在他們眼中,這種行為十分普遍。”


    皇甫雪忽然喃喃自語;“不對!”


    古逸飄冷冷地道:“賢侄的好奇心,不是又發作了吧?”


    “正是!”皇甫雪忽然抓住古逸飄的衣袖,道:“咱們再追上去!”


    古逸飄聲音更冷:“你又要老夫再丟一次臉?”


    裏甫雪說道:“不,那棺材太重了,而且那樣大的棺材,屍體躺下,不可能會睡得那麽高!”


    司馬城急道:“莫非棺材有夾層?”


    皇甫雪在他肩上一拍,道:“司馬兄實乃小弟知己也!棺材一定有夾層,秘密就在裏麵。”


    崔一山道:“他們不會讓咱們再查一次的。”


    古逸飄道:“萬一找不到,咱倆這兩張老臉,可沒處擱去!”


    皇甫雪道:“請三位在這裏等一等,晚輩再去看看就迴來!”


    司馬城叫了一聲皇甫兄,追了上去,古逸飄歎了一口氣;“現在年青人的想法,跟咱們相差越來越遠了!”


    崔一山道:“無論如何,咱們也得追上去看看,免得管兄問起,哨們無言以對。”


    三人立即展開輕功飛前,隻見皇甫雪正在地上四處張望,崔一山心頭一動,急問:“是不是不見了蹤跡?”


    “是的,那具棺村好像化作一道輕煙,倏地不見了,連足跡也沒有。”


    崔一山轉頭一望,雪地上隻有淡淡的履印,心中也十分奇怪;古逸飄道:“腳印通往樹林!”


    四人循跡入林,那腳印入林丈餘在一棵樹下卻不見了。


    司馬城道:“莫非他們踏樹而去?”


    崔一山搖頭道:“棺材那麽重,不會吧?”


    皇甫雪道:“那兩個老怪功力深厚,如果由他們兩個扛,倒不會沒可能。你們看,這樹林這般茂密!”


    古逸飄道:“咱們還要趕路,少管閑事吧!賢侄,你莫忘記,現在已非三年前,你已是個平常人,而且比平常人更加沒自由。”


    崔一山道:“這點小弟倒有點不明了,怎會比平常人沒自由?”


    古逸飄道:“皇帝老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他怕老鷹他們勾結咱們這種人起來造反,所以咱們一切都得謹慎,以免引起皇帝的思疑。你若不相信,大可以問問他們!”


    崔一山道:“難怪老鷹及管笑臉不讓他手下下山走動!”


    皇甫雪與司馬城互望了一眼,齊聲一歎。皇甫雪道:“咱們問題還不大,最慘的是昔日那一幹手下,他們雖然已不問世事,但往日與邪魔作對,現在人家還不來尋仇?”


    司馬城問道:“皇甫兄這次去西北,莫非便是為此而去的?”


    “是的,有幾位以前負責信鴿的弟兄,解散之後,搬到西北關外居住,以為可以遠離昔日的仇家,可惜最後仍被人找上門,幾家老少都被殺清!”皇甫雪恨恨地道:“小弟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查清楚兇手,並替他們報了仇!”


    司馬城說道:“咱們那裏又何嚐不是如此,他們一生為朝庭和武林幹了不少好事,到後來不但得不到好結果,而且下場極慘。提起這些事,小弟心境便不能平靜,恨不得就像往日那樣,馳騁江湖,手刃邪魔!”


    崔一山歎息,說道:“這次上山,老朽替你們勸勸你們頭兒,讓他倆放你們下山。”


    古逸飄道:“你們再不走,隻怕趕不及喝顧侄子的酒了!”


    崔一山等人一聽,隻好收拾心情趕路,四人頂著月光,踏雪而馳,眨眼間隻剩下四個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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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思南與雲飛煙的兒子周歲誕辰,是十一月二十七日,古逸飄等四人是在十一月二十六日黃昏,及時趕到。


    沈鷹自歸隱之後,一直住在天柱山。他在山上建了幾棟精美堅固的竹舍,他的幾個昔日愛將都跟著他,悶時除了練武之外,他們在山上種瓜栽花、下棋讀書,日子過得似乎十分逍遙。但其實十分單調,沈鷹年紀較大,還不覺得怎樣,他那一幹手下,可就有度日如年之感了,奈何形勢如此,也沒人敢哼一聲。


    為了這次周歲大宴,沈鷹下令第一愛將蕭穆加建幾座竹舍,和一座竹棚,眾人都視此為一件大事,樂得動手籌備,以解寂寞。


    是次除了邀請管一見那批人之外,沈鷹還邀請昔日的多名老友,表麵上是喝喜酒,實際上是為了與多年老友聚會見麵。這些人包括:少林寺高僧,百侶、百德,武當青虛道長,關外百裏場主“一鞭卷風雲”馬千裏,“孔雀堂”堂主紫翠雀,“賽扁鵲”盧三帖,“洞庭醫聖”程子務,黃山派穆一程,昆侖竹劍先生,趙家莊莊主趙容國,再加上古逸飄和崔一山,剛好十二個人。


    古逸飄等人趕到時,絕大多數的嘉賓,都已到達,廳內人聲吵雜,還不時傳來笑聲。


    古逸飄人未到,聲先到:“有什麽好笑的事,不等咱們到就先說了?”


    馬千裏忍不住道:“古老,你如果趕不及來,咱們不是連飯也不能吃?”


    青虛道長與百侶等人卻長身稽首;崔一山忙迴禮:“道長及大師多年不見,這迴可好?”


    青虛微微一笑:“清心寡欲,能長生不老,怎會不好!”


    紫翠雀道:“中州一劍三年不見,還是那副樣子,小妹就慘了,人老珠黃!”


    穆一程笑道:“紫堂主不用擔心,穆某聽人說盧大夫跟程醫聖,正合力研創一種青春永駐的良藥,你可別失諸交臂!”


    盧三帖與程子務都不喜說笑,忙道:“堂主莫聽穆兄亂說!”


    沈鷹長身道:“老古、崔老弟,大家都不是外人,快請坐下!”


    管一見道:“盛兒,快斟荼,兩位請品嚐一下,看老夫烹荼工夫,這些年來有否進步。”


    雲飛煙快一步抓起幾上的荼壺,替崔一山及古逸飄斟茶。


    古逸飄道:“紫堂主說什麽人老珠黃,這可不對,你看煙侄女,她是越大越標致啦!”


    雲飛煙紅著臉道:“古伯伯你越老越不正經!”


    趙容國問道:“沈兄管兄,你倆是幾時生日的?”


    沈鷹看了管一見一眼,道:“趙莊主因何問此?頻知老夫與老管素來不辦壽宴的!”


    管一見接道:“不是不辦,而是老夫連自己是何時生日也不知迢!”


    眾人大笑。


    趙容國道:“那麽顧侄明年還要替兒子請一次酒,要不咱們怎有機會聚集一堂。”


    馬千裏道:“某家第一個讚成!”


    顧思南道:“隻要諸位前輩肯賞臉,以後每年請一次也沒關係!”


    古逸飄問道:“剛才你們說什麽,為何一齊大笑?”


    紫翠雀道:“說些江湖上的趣聞,你四處奔波,聽到的一定更多,最好由你說幾則來聽聽。”


    古逸飄看了沈鷹及管一見一眼,道:“隻怕他們不喜歡聽!”


    管一見道:“的確不大想聽。”


    古逸飄問道:“老管,老朽問你一句話,希望你能老實答複:這些日子你過得快活麽?”


    管一見微微一怔,抬一抬頭,道:“無牽無掛,無憂無慮,怎不快活?”


    “真的無牽無掛?”古逸瓢故意“刺”他:“你為何派皇甫賢侄去西北?”


    管一見臉色一沉:道:“你不會說好聽一點的話麽?”


    穆一程也忙打圓場:“管兄之言,深得小弟之心,此時此刻,實應說些好聽的話!”


    古逸飄知道自己犯眾怒,忙舉盞呷了一口茶,讚道:“老管,你烹茶之術又有進步了。”


    一提起茶道,管一見精神便是一振,道:“一兩年多來,苦心鑽研,苦無寸進,也愧對老友,你幾時到黃山,老夫再為你烹一壺。”


    沈鷹道:“如今連老夫也迷上烹荼,可惜天柱山沒有好泉水!”他自腰上抽出那根心愛的旱煙杆來,裝上一鍋煙絲,慢慢地吸著,他那根煙杆外型甚是難看,但在場之人都知道,那是他令妖魔喪膽的兵器。


    管一見道:“老夫早叫你搬到黃山去享福,你就是不聽!”


    沈鷹淡淡地道:“黃山是在長江之南,老大向在江北活動,對江北方麵有一份難言的感情,舍不得離開,你何不搬到江北來!”


    管一見哈哈一笑:“老夫又為何要到江北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來!”


    “江此河山壯麗,正合咱們這種人的胸襟!哪像江南的山水,都帶一點娘娘腔的。”


    管一見臉色一變,隨即道:“今日老友在場,又是來喝顧侄的酒,老夫不與你爭論這些。”


    眾人都知逍這兩人互相爭雄數十年,到現在仍各不相讓,都暗覺好笑;古逸飄道:“老朽看你倆的心都還未死,不如重出江湖再展雄風吧!”


    沈鷹沉聲道:“老古,你少廢話。”


    古逸飄還待再說,卻讓崔一山用眼色止住。


    恰在此時,葛根生走了進來,道:“頭兒,飯菜準備好了,都擺在竹棚裏!”


    沈鷹“卜”的一聲,敲掉煙灰,長身道:“諸位請,等下再說。”


    到了竹棚,隻見裏麵放著四張桌子,其中一張小桌放著五樣齋菜,專來招侍百侶百德和青虛道長。


    沈鷹與管一見等人坐一桌,蕭穆、司馬城、顧思南、雲飛煙、陶鬆、葛根生、彭七、商衛等人坐一桌;而另一邊的端木盛、高天翅、皇甫雪、夏雷、風火輪、殷公正、路遠、馮曉年和黃柏誌坐一桌。老友聚集一堂,笑語不絕。


    這頓飯一直吃至三更才散席,但眾人仍無倦意,到竹舍裏喝茶,繼續坐談,直至天將亮才迴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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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群豪下席出竹舍,隻見山上掛滿了竹籠彩帶。馬千裏哈哈笑道:“老鷹這次居然這般認真,真是意外!”


    崔一山道:“他隻有一個幹女兒,怎能不認真?”


    馬千裏道:“顧思南那小子真的有福氣。”


    古逸飄道:“咱們到廳裏去吧!”


    三人到廳裏,沈鷹已坐在那裏抽煙,見狀下座叫道:“送早餐來!”


    古逸飄道:“昨夜那一頓還未消化哩,這早餐就免了吧!”


    沈鷹微微一笑道:“山人怎敢怠慢貴客,來,坐吧!百侶師兄弟已到後山看風景了,估計一下就會迴來。”


    俄頃,廚子已把早點送上來,卻是熱騰騰的豆乳、油條和菜肉包子。


    沈鷹親自替他們勺豆乳,彭公誌道:“老鷹,你倒會享福,雇了廚子來服侍。”


    沈鷹道:“是為了這頓周歲酒才請的,以前都是由老夫的愛將葛根生煮的。”


    崔一山道:“小弟隻知他對草藥頗有研究,卻不知道他還會燒菜。”


    “改天叫他燒幾味給你嚐嚐!”


    古逸飄道:“老鷹,咱們才兩年半不見吧?你好像變了許多!”


    沈鷹幹笑一聲:“整日無所事事,人也變得鎖碎起來,再下去隻怕更要學娘兒們縫衣服、做鞋子了。”


    古逸飄道:“老鷹,俺有一句話要說,希望你莫見怪。”


    “你我多年老友,有話直說無妨。”


    “你自己可以耐得住寂寞,但你那些手下可不能夠像你……”


    沈鷹截口道:“誰說不能夠,他們不是跟了老夫兩年半了麽?”


    “但他們一副身手,就此埋沒於深山,豈不可惜?”


    “老夫不讓他們下山是為了他們的好,起碼可以終老,到江湖去,隻怕都要死於非命!”


    “瓦罐離不了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下亡,咱們武人,死於江潮上,也算死得其所!”古逸飄直斥其非,“你不是為了他們,而是為了自已!”


    沈鷹怒道:“老夫怎樣為自己?”


    “為了你自己的愚忠,為了你往昔的聲譽!”


    沈鷹一拍桌子:“住口,這件事與你無關,而且老夫也有打算,你如果是個客人的話,便不許再提此事!”


    崔一山一拉古逸飄,道:“沈兄息怒,古老哥隻是說說而已,並非認真。”


    沈鷹輕哼一聲,緩緩坐下,抽著悶煙,眾人悶悶吃著早餐。一忽,其他人也都來了,沈鷹道:“諸位且坐一下,老夫有事,等下再來相陪。”言畢走進房中。


    崔一山白了古逸飄一眼,道:“老古,你就不會看情形,這些話等明日再慢慢說也未遲。”


    古逸飄幹笑一聲:“老朽以為他退隱山林兩年多,脾氣早該收了,想不到比以前還‘火’!”


    管一見問道:“什麽事?”


    崔一山忙道:“沒什麽,日後有機會再說。”


    眾人又聊起話來,縱論江湖,卻說幾大門派人材凋零,邪魔外道蠢蠢欲動,表麵上武林一片平靜,其實已是山雨欲來。


    不覺午時已至,外麵傳來一陣震耳的鞭炮聲,顧思南夫婦抱著兒子,親自來邀群豪入座。由於沈鷹在請帖上寫明,不收任何禮物,否則絕交的字樣,所以群豪都沒有帶禮物。


    崔一山上前逗那小子,道:“這孩子像父親,一臉篤誠,古逸飄搖頭道:“不像不像,你看他對一眼睛,跟他母親一樣鬼靈精,將來一定比他爹聰明。起碼不會怕老婆。”


    雲飛煙嗔道:“古伯伯,你以為侄女跟古伯母一樣麽?”


    古逸飄老臉一熱,頻唿厲害走開,群豪齊聲大笑。原來古逸飄是出名的再世季常,他妻子更是武林著名的河東獅,雲飛煙此招一出,古逸飄隻好落荒而逃。


    青虛道長問道:“顧施主,令郎可有名否?”


    “隻有乳名,叫阿生!”雲飛煙道:“幹爹說到今日才請渚位伯伯叔叔,賜個好名。”


    古逸飄在遠處道:“原來老鷹請咱們喝酒,還有這個意思。”


    顧思南抱拳道:“菜快涼了,請諸位前輩到竹棚就座!”


    一行人便跟著他夫婦到竹棚,沒想到沈鷹還親自與蕭穆及司馬城在門口迎賓。


    眾人入座之後,沈鷹道:“老夫素來不喜繁文褥禮,話不用多說,就請諸位老友多喝幾杯!”


    古逸飄問道:“到底是你請?還是小顧請的?”


    “有分別麽?”


    雲飛煙道:“一樣一樣,請諸位伯伯叔叔多喝兩杯,等下還得請諸位替犬子起個好名。”


    穆一程笑說道:“現在,穆某方知道沈兄為何不收禮物,不過是給咱們的麵子。”


    顧思南斟了一杯酒,長身舉杯道:“晚輩先敬諸位前輩一杯!”


    沈鷹接道:“不錯,老夫也得敬諸位老友一杯,諸位千裏迢迢而來,足證昔日交情未因沈某歸隱而斷絕,教老夫好生感動。”


    青虛道長道:“沈施主客氣,若不是你宣布不歡迎任何人拜訪,貧道早就來找你弈棋逍遙山林中了!”


    眾人幹了一杯坐下,紫翠雀道:“咱們未送禮給顧夫婦,可不好意思舉箸,待小妹獻醜,拋磚引玉,你們說顧天柱好不好,天柱這含意可真不錯……”


    她還未說罷,趙容國已道:“江湖上名字有個天字的,已經太多,以老夫看顧棟梁較好。”


    “俗氣!”穆一程擺手道:“顧齊雲最好,他爹姓顧,他娘姓雲,齊雲含意又好!”


    群眾大都讚成,沈鷹轉頭問百侶:“大師認為如何?”


    “一個人誌氣如何,在乎其心,不在乎其名。小施主乳名既有生字,何不就幹脆叫顧雲生。”


    崔一山道:“雲生兩字也不錯……”


    語音剛落,商衛忽然跑了進來,說道:“頭兒,五門提督佟大人帶幾個人來了!”


    沈鷹一怔,沉吟道:“隻準他進來。”商衛應聲而去。


    群豪一聽官府有人駕到,都有點猶疑,沈鷹轉頭望向管一見,不想管一見也正望著他,片刻,商衛帶著佟維雄到來竹棚,沈鷹哈哈一笑,說道:“想不到老夫幹孫子周歲,也敢勞動佟大人!”


    佟維雄抹著汗道:“下官是來請沈大人救命!”


    沈鷹又是一怔,忍不住又轉頭看了管一見一眼,隨即笑道:“佟大人說笑了,老夫隻是山野小民,而你卻是一品大員,誰敢要你的命?老失也救不了你。”


    佟維雄見管一見在座,眉頭一掀,喜道:“管大人也在座,那就更好了!”


    管一見截口道:“佟大人叫錯了,老夫跟沈鷹一樣,隻是一介小民,大人兩字不敢當!”


    佟維雄也不分辯,道:“兩位大人請聽下官說,這個……”他見座上之人,都是武林人士,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好不尷尬。


    沈鷹沉聲說道:“今日是老夫幹孫的周歲,老夫在歡宴老友,念佟兄與老夫曾有一段交情,你若是為了恭賀而來,老夫迎歡;若再打官腔,便請恕老夫絕情,要趕你出去了。”


    古逸飄撫掌道:“老鷹有骨氣,這狗官若敢敗咱們的興,便請他吃閉門羹。”


    馬千裏道:“古兄倒斯文,若是馬某卻要一腳將他踢下山去!”


    佟維雄在這十一月大寒天,竟然滿頭大汗,搔首抓腮,活像小猴兒,哪裏還有點官威?他不斷用哀求的目光望著“雙鷹”。


    沈鷹沉聲道:“城兒,請他坐下。”


    司馬城請他坐在蕭穆旁邊,佟維雄跟他曾有數麵之緣,此時再度燃起希望之火,說道:“肖龍尉,下官有件十萬火急的大事……”


    蕭穆含笑攔住他,道:“佟大人好生善忘,三年前天子怕咱們造反,已將在下那六品小官收迴了!再稱在下龍尉,那就是挖苦。無論有什麽事,到此地方便無危險……”


    “不是下官危險,而是……”


    馬千裏喝道:“不,那狗官,你若敢再放一個屁,老子便將你拋進茅廁!”


    佟維雄身子一震,如鬥敗公雞一般。蕭穆道:“佟兄,請舉箸。”


    佟維雄歎了一口氣:“現在就算是山珍海味,下官也吃不下咽!”


    司馬城冷冷地道:“原來佟大人不是來道賀的,咱們可不歡迎,頭兒更不會高興。”


    佟維雄苦著臉,舉箸逍:“好好,下官吃,下官吃!”


    蕭穆說道:“來,在下先敬佟兄一杯酒!”


    雲飛煙故意抱著兒子過來,道:“佟大人,你看犬子趣致不?”


    佟維雄心頭一動,自懷內掏出一隻翡翠玉鐲來,道:“下官來得匆忙,忘記帶禮,這玉鐲是皇上恩賜的,如今就轉送給令郎吧,尚請笑納!”


    雲飛煙疾退了幾步,道:“佟大人不可忘記,咱們是解甲之後才成親的,這孩子占不到一絲皇恩,將來他也不會替朝庭賣命,你的禮物咱們受不起。”


    佟維雄僵在那裏,那隻玉躅收迴又不是不收又不是,最後隻好幹笑一聲:“下官今日急昏了頭,說錯了話,請諸位原諒!”


    群豪談笑自若,都不將他這個五門提督看在眼中;佟維雄坐立不安,大有度日如年之感,一心盼望早點散席,豈知群豪都是豪飲之輩,邊吃邊喝,進度甚慢。好不容易才吃過十六道菜,可是竟仍不散席。


    佟維雄幾番欲找沈鷹與管一見,但剛才碰過幾次釘了,終還是耐住性子。


    這頓酒足足吃了兩個時辰,沈鷹才吩咐廚子散席,換上香茗,群豪興致未罷,依然據席高談闊論。


    佟維雄再也忍不住,走到沈鷹身邊,道:“沈……沈兄,小弟有幾句話想跟你私下談談。”


    “是公事還是私事?”沈鷹施施然裝了一鍋煙,悠悠地抽著。


    佟維雄低聲下氣道:“是公事……”


    “那就免談吧!若是要跟老夫敘舊的,大可以公開地說,佟維雄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請沈兄念在天下蒼生,借一步說話。”


    “哈哈!老夫一介小民,對天下蒼生有何影響?”


    “小弟知道沈兄心存芥蒂,不過這件事的確非同小可……”佟維雄抬頭望向管一見:“管兄,你非主人走開一下,諒無問題!”


    管一見更絕,道:“有事請跟主人家商量吧!”


    佟維雄抱拳道:“諸位請讓一讓,待在下跟沈兄和管兄商量一下……”


    馬千裏截口道:“有話便說,鬼鬼祟祟的,毫不痛快,咱們最討厭!”


    百侶見他狼狽萬分,動了惻隱之心,長身道:“阿彌陀佛,貧僧師兄弟昨夜失眠,請恕沒法相陪,要先去休息。”


    沈鷹舉手止住他,沉吟道:“這裏所有的人都是老夫多年好友,有什麽話大可以當麵說,要老夫跟你到一旁去,等於要老夫不相信朋友。”


    穆一程接道:“此話有理。”


    紫翠雀說道:“沈兄已讓了一步,你還不快說,等下他改變主意,你可後悔不及。”


    佟維雄咬一咬牙,道:“好,我說!皇上失蹤了!”


    此話一出,群豪皆是一怔,亂哄哄的竹棚,登時靜了下來。


    沈鷹心頭也是一跳,卻淡淡地道:“他失蹤跟老夫等有何關係?”


    佟維雄大聲道:“此是關係社稷和天下的事,怎能說與你無關?”


    沈鷹慢慢地又裝上一鍋煙,冷笑一聲:“江山多嬌,這個皇帝失蹤,自有第二個爭著要做!”


    管一見接說道:“不錯!就算皇帝死了,還有太子,你頭上那頂烏紗還穩當得很。”


    佟維雄急得連連跺足:“問題是太子也無能!”


    管一見道:“皇帝老子好像有四五個兒子,總不會全都無能吧?”


    “但他們不是昏庸無能,便是貪逸好樂,再不便是生性兇殘,他們都非佳選!”


    沈鷹噴了一口煙,道:“皇帝還有幾位弟弟!”


    佟維雄歎了一口氣:“沈兄跟管兄又非不知,小弟不敢以下犯上,不過……他們也非當皇帝的佳選!”


    青虛道長道:“沈施主,何不先所他慢慢將經過說一下?”


    佟維雄道:“皇上微服出遊,在河南突然失蹤……”


    馬千裏急不及待地道:“皇帝老子微服出遊,難道沒有帶侍衛嗎?他離皇宮時有沒有高手暗中保護?”


    佟維雄道:“由大內侍衛長及幾位侍衛化裝在旁保護,同行的尚有翰林院的華學士和宮內的張公公杜公公。”


    馬千裏道:“一定是被人瞧出破綻,大內有什麽高手?假若遇上真正的對手,他們自顧尚且不暇哩!”


    佟維雄唯唯喏喏不敢反駁,百侶向百德及青虛打了個眼色,起身道:“阿彌陀錦,老衲等先到廳內休息……”


    馬千裏道:“廳內太小,在此說話豈不更好?”


    沈鷹忽然道:“諸位在此稍候,恕老夫失陪一陣。”


    百侶重新坐下,道:“阿彌陀佛,沈施主以天下蒼生為念,老衲佩服之至!”


    沈鷹插上煙杆向管一見打了個眼色,雙雙走出竹棚,佟維雄急忙跟著出去。他們並不去廳,而是到廳房談話,一談竟及一個時辰,待沈鷹及管一見迴到竹棚,群豪已移至廳內,佟維雄已帶人下山去了。


    蕭穆見到沈鷹,有點緊張地問:“頭兒,你決定複出?”


    沈鷹吸了一口氣,說道:“告訴他們,今晚不要喝酒喝得太多,晚上到這裏集合。”


    蕭穆一聽便知道沈鷹已決定下山,當下轟應一聲,心中說不出的高興。


    沈鷹與管一見來到小廳,群豪仍在高談闊論,古逸飄立即問道:“那狗官去哪了?”


    管一見淡淡地說道:“他早已下山去了——”


    百侶問道:“沈兄你是否答應他的要求?”


    沈鷹沉吟一下,反問道:“大師認為如何?”


    百侶道:“阿彌陀佛,出家人慈悲為懷,當然希望沈施主、管施主,能救迴皇上。”


    馬千裏說道:“誰做皇帝,還不是一樣?”


    青虛道長道:“話非如此,這個皇帝,雖非十分聖明,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換另一個人做皇帝,未必能勝得過他。何況在爭奪皇位時,一定勝過當今天子,則是例外。”


    群豪麵麵相覷,他們平日極少留心朝延的事,根本不知道誰人適合做皇帝,因此都沒人作聲。


    半晌,崔一山才說道:“沈兄跟管兄比咱們清楚,還是由他倆說說吧!”


    管一見道:“老失倆的見解跟百侶大師和青虛道長一樣,所以答應他要求,準備下山調查。”


    沈鷹接道:“不過老夫倆亦已決定,事成之後,也不會再接受皇上的賞賜,更不會接受任何官職;是次下山調查,純粹隻是為了蒼生著想。”


    百德口喧佛號:“兩位施主的胸襟,老衲敬佩之至,若用得著老衲師兄弟的,但請吩咐。”


    古逸飄隨即問道:“你們準備何時下山?”


    沈鷹道:“明後天吧——”


    穆一程站起身道:“如此咱們也該告辭了。”


    沈鷹忙道:“不用急,明天再下山未遲,今天晚上這頓飯,無論如何,都要請諸位賞臉!”


    崔一山道:“咱們也不客氣,那就明早再下山吧!”


    沈鷹道:“事出無奈,不能與諸位相聚,老夫甚感歉疚!希望下次有機會,讓老夫補償!”


    趙容國道:“沈兄這樣說便是不當咱們是朋友了!”


    竹劍先生素來沉默寡言,此刻也開口道:“趙莊主說得不錯,沈兄是因公忘私,無人會怪你,至於聚會,則以後還有機會。”


    程子務道:“你們去商量案情,不用陪咱們了!”


    沈鷹道:“這個老夫自有安排,諸位不用替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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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棚裏掛著兩盞燈,竹棚外北風唿唿。


    棚內因燒著一爐炭,加上眾人知道即將重出江湖,心中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興奮,熱氣騰騰的氣氛。


    眾人圍著管一見及沈鷹,殷切地等待他倆說話。


    沈鷹裝上一鍋煙,才說道:“老管,你口齒伶俐,這件事還是由你先說吧——”


    管一見道:“月初皇上微服出遊,到河南信陽城,忽然失蹤,如今朝延群臣震驚,所以聯名請九門提督佟大人上山,請咱們調查,並相機救出皇上。”


    高天翅道:“頭兒,他們失蹤時有沒有人在場?


    管一見歎了一口氣,道:“說來好笑,皇上在後宮已有三千佳麗,不想到信陽,竟然去怡香院尋歡作樂。相陪他去的,還有華學士和幾位大內侍衛,但他們直至次日去拍皇上的房門後,才知道發生變故。”


    他說至此,喝了口茶才續說下去:“房門推開,皇上竟然失蹤不見了!而那一個薦枕的妓女,則早已香消玉殞,身上沒有傷口,顯然是被內家重手,震碎了內腑,也說明擄走皇上的人,必是武林高手。”


    夏雷問道:“頭兒,當時沒人聽到異聲麽?”


    管一見瞪了他一眼:“廢話,如果聽到了異聲,還會等到大亮,拍門不應才撞進去麽?”


    沈鷹噴了一口煙,接道:“當時大內侍衛長楊應雄就守在皇上房外,而兩位侍衛則守在華學士的房子外麵,張公公及杜公公則在迴廊上巡邏,還有一個侍衛站立在屋頂。”


    蕭穆道:“如此看來,擄劫皇上的人,一早便在妓脘內,否則難以瞞過那些人眼睛!”


    “不錯,可惜他們在怡香院內,什麽也查不到。”


    皇甫雪問道:“皇上是否將整座怡香院全包下來?”


    “他們因是微服出遊,不敢張揚,所以隻包下一座小樓、兩位妓女,除了那座牡丹樓之外,尚有兩座形式大同小異的小樓。”


    顧思南道:“隻要咱們去怡香院,仔細調查一下,一定可以找到線索!”


    沈鷹敲掉煙灰,又再裝上一鍋,雲飛煙立即替他點上。


    “事情不會這般簡單,因為如果有線索留下來,他們也不會請咱們下山!”沈鷹道。


    管一見道:“這次下山,咱們隻能勝不能敗,否則以前所豎下的金漆招牌,便要被砸碎了!大家要有心理準備,不要將這件事看得太簡單。”


    沈鷹說道:“老夫倆商量過,決定派蕭穆、高天翅、端木盛和風火輪、商衛,在明天立即兼程趕赴信陽,老夫等人隨後而至。你們到後,便需立即掌握現場的一切!”


    蕭穆等五人立即應了一聲,管一見接道:“如今侍衛及兩位公公仍留在信陽城,怡香院已暫時封閉,裏麵的人也已被看押起來,你們須先到縣衙門打個招唿,才可去。”


    高天翅道:“屬下等省得!”


    管一見問道:“你們對這件案子有何看法?”


    司馬城道:“要找迴皇上,首先要知道失蹤的原因,這方麵屬下認為要問問朝延裏的大官。”


    沈鷹反問道:“為何要問朝延裏的大官?”


    “他們才知道有什麽人欲對皇上不利,有誰覬覦皇位。”


    沈鷹用讚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說得對,你這小子進步倒快。正因為如此,下山之後,大家一定要比以前任何時候小心,因為那些人不是為了一般的謀財害命,極可能是為了皇位,為了天下,如此則他們什麽歹毒的手段,都會施展出來。”


    管一見加上一句:“甚至飲食也要小心。”


    高天翅道:“頭兒,屬下聞說西北那方不太寧靜,好像有些藩國要作反。”


    皇甫雪心頭一跳,脫口道:“頭兒,屬下這次迴來,遇到一件事,也許跟這件案子有關係。”


    管一見眉頭一掀,說道:“慢慢說清楚。”


    皇甫雪便將巧遇那兩位老怪率白衣人抬棺經過說了一遍。


    “當時司馬兄和古、崔兩位前輩也在場!”


    沈鷹“卜”地一聲,將煙灰敲掉:“那是什麽地方?”


    司馬城接答道:“離嵩縣東南約十七八裏路。”


    沈鷹道:“那已離伏牛山很近……”


    皇甫雪道:“屬下肯定那些人是來自西北關外!”


    “不是迴迴?”


    “不太像!”


    沈鷹轉頭問管一見:“老管,你認為如何?”


    管一見考慮了一下,道:“那些棺材確有可疑之處,亦可能與此案有關係;尤其他們是關外人氏……嗯,不過,一切待到了信陽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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