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終於降臨。


    東方月更亮更圓,風也逐漸的急了。


    蕭七第一個從驚愕中迴複自我,探懷取出一個火懾子,“刷”的在風中剔亮。


    火光下,那個羅刹鬼女的麵龐上出現了好些陰影。


    風吹火光不定。


    那些陰影也隨著火光的搖曳不停在變動,本來已經恐怖猙獰的羅刹鬼女更加猙獰恐怖。


    一種難以冒喻的陰森恐怖彌漫著,三人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寒噤。


    火光也照亮了那個羅刹鬼女的腰間,照亮了那些紅黑色的液體。


    趙忪看看那個羅刹鬼女的腰腹,又看看自己的手指,再一次將手指上蘸著的那些紅黑色的液體移近了鼻端嗅了嗅。


    到他將手指移開,雙眉已緊鎖在一起,道:“這隻怕真的是血。”


    聽他的口氣,似乎仍然不敢太肯定。


    是不是因為那是從羅刹鬼女的體內流出來的血?


    蕭七旋即問道:“人血?”


    趙鬆道:“嗯。”


    董千戶接問道:“不是鬼血?”


    趙鬆苦笑不語。


    他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真的鬼,至於鬼血更就不在話下。


    董千戶濃眉一皺,又道:“鬼據說是人所化,即使有血亦不足為奇。”


    蕭七趙鬆都沒有作聲。


    這個問題實在已超出他們的知識領域之外。


    董千戶旋即大笑,道:“入化鬼,鬼變成這個瓷像一樣的東西,不知道這個東西又能夠變成什麽樣?”


    蕭七笑笑,忽然道:“這個瓷像若不是鬼所化,內中的隻怕就大有問題了。”


    趙鬆聳然動容,連聲地道:“不錯不錯。”


    董千戶接口道:“想清楚還不容易,將它敲開來就是了。”


    他手中長刀仍未還鞘,這時候猛一翻,但待用刀背敲去。


    “且慢!”趙鬆慌忙攔住。


    董千戶道:“你莫非有什麽高見?”


    趙鬆道:“這若是一個瓷像,要將它敲開可不簡單。”


    “放屁!”董千戶冷笑道:“我一刀敲落,看它不馬上四分五裂!”


    趙鬆連忙道:“前輩是誤會我的意思了。”


    董千戶道:“你是什麽意思?”


    趙鬆解釋道:“以前輩的功力要一刀將這個東西敲開來,當然是輕而易舉,但萬一裏麵真的藏著什麽,一敲之下,也四分五裂,那如何是好?”


    董千戶道:“這個也是。”


    他迴間趙鬆:“那麽你認為應該怎樣做?”


    趙鬆道:“對付瓷像這種東西,正所謂力輕敲它不碎,力重又怕它太碎,所以最好還是由陶匠來動手。”


    董千戶想了想問道:“你是否陶匠出身?”


    趙鬆搖頭。


    蕭七接道:“我也不是。”


    董千戶道:“這附近可都是荒郊?”


    蕭七道:“即使不是,我們也不知道哪戶人家有陶匠。”


    董千戶“嗯”的一聲,四顧一眼道:“這個時候哪兒去找一個陶匠來這裏?”


    趙鬆道:“城中的陶匠卻是不少。”


    董千戶道:“一去一迴,如果騎馬,也要相當時間。”


    趙鬆道:“我的意思是將這個羅刹鬼女帶迴城中再處置。”


    董千戶道:“也好,反正已經入夜,在這裏做什麽也不方便。”


    趙鬆接道:“衙門中有一個仵工正是陶匠出身,根本就不用外出再找人。”


    蕭七皺眉道:“趙兄想到用仵工,莫非是懷疑這羅刹鬼女之內,是藏了一具屍體?”


    趙鬆道:“不瞞蕭兄,小弟正是有這種懷疑。”


    蕭七點點頭,忽然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


    趙鬆那種懷疑,事實不無可能。


    果真如此,這隻怕就是一件可怕的殺人案子。


    到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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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


    燈光通明。


    一股難以言喻,命人嗅起來極不舒服的氣味蘊斥在空氣中,這就是樂平縣城衙門之內的驗屍房。


    門盡敞、窗大開。


    清冷的夜風從外吹入,吹動了愷火,卻吹不散那股令人極不舒服的氣味。


    那個羅刹鬼女就放在房中的那張桌上。


    明亮的愷光照耀不,那個羅刹鬼女渾身上不閃起了一種令人看來心悸的碧綠色光澤。


    四顆獠牙在燈光不更白,血紅的兩顆眼睛燈光下亦更紅。


    紅得就像要淌血。


    猙獰,詭異,恐怖,仵工郭老爹瞪著那個羅刹鬼女,一雙手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郭老爹其直還不怎樣老,才不過五十五。


    他是陶匠出身,二十年前卻已經做仵工。


    因為他覺得做仵工,最低限度比做陶匠舒服得多。


    二十年經驗積聚,現在他已經成為這一行的老手,也是樂平縣城的仵工中最老資格的一個。


    方才他已經驗過那個羅刹鬼女腰腹中滲出來的那種紅黑色的液體。


    他肯定那是人血。


    死人的瘀血。


    人死既說就為鬼,那豈非就是鬼血,鬼血,蕭七由心寒出來,倒在他劍下的人雖然不少,鬼卻是隻此一個。


    即使是死人也是。


    在此之前,他的劍從未刺進過死人體內。


    他已經將劍從那個羅刹鬼女的腰腹內拔出,再將劍浸在一盤清水之中。


    那盤清水放在他身旁的一張矮幾上,劍現在仍浸在水裏。


    看來是那麽詭異。


    蕭七目光現在已經從劍上移開,落在郭老爹的那雙手之上。


    董千戶趙鬆的目光也沒有例外,他們都是站在桌子旁邊。


    郭老爹亦已肯定那個羅刹鬼女是一個瓷像,鐵錘鑿子亦已準備妥當。


    鐵錘在右手,鑿子在左手,郭老爹的一雙手終於穩定下來。


    完全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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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一聲鐵錘擊在鑿子上,“叮”一聲鑿子進入羅刹鬼女的體內。


    蕭七三人的心髒應聲一跳。


    也就在這刹那,又是一陣冷風透戶,燈火搖曳,羅刹鬼女猙獰的鬼麵仿佛就起了變化。


    鬼在劍下變成了瓷像,在鑿下又將變成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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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體,瓷像在鑿下變成了屍體,一具女人的屍體,藏在瓷像中,蕭七不幸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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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已丟下二十年,郭老爹並沒有忘記他做陶匠時學到的技巧。


    那一錘一鑿在他的雙手控製下,將屍體外麵的瓷土鑿下來。


    每一塊瓷土都有巴掌般大小,裂而不碎。


    第一塊瓷土方落下,郭老爹麵色不由就一變,脫口一聲驚唿:“屍體!”


    果然是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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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具女人的屍體一絲不掛,與瓷土緊緊黏貼。


    瓷土脫落,屍體的肌膚有不少亦剝落,


    郭老爹屏息靜氣,盡量使一雙手保持穩定,盡量小心控製那一鑿一錘。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滾落下。


    他汗流披麵,一身衣衫很快就已經被汗水濕透。


    屍體的肌膚仍然剝落。


    郭老爹心力交瘁,始終都不能夠製止屍體的肌膚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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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瓷土終於盡去。


    一具女人的屍體畢露眾人眼前。


    那簡直就不像一個人的屍體。


    肌膚大半都剝落,整具屍體看來,就像是一團肉漿。


    有些地方甚至已現出白骨。


    骨是白,肉似紅非紅,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恐怖詭異之極的色彩。


    郭老爹做了仵工二十年,從未見過一具這樣的屍體,蕭七他們就更不用說。


    一股似臭非臭,似腥非腥的氣味從屍體上散發出來,衝入了四人的鼻子,肺腑內。


    一種惡心的感覺波浪般襲上他們的心頭。


    他們居然都忍得住沒有嘔吐。


    瞪著那具恐怖的屍體,四人一句話也都沒有,目光已凝結,猶如在夢中。


    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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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人才先後從那個惡夢中醒來。


    趙鬆雙手握拳,既驚且怒。


    毫無疑問這是一件殺人案子。


    他做了捕頭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麽恐怖,這麽殘忍的殺人案子。


    是誰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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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千戶一額冷汗,一手冷汗,胸膛不停的起伏。


    蕭七是最鎮定的一個,可是一雙手仍捏了一把冷汗。


    郭老爹的視線已經被汗水掩蓋,他卻似若無所覺。


    第一個開口的卻是他:“我已經盡量小心的了。”


    語聲不住的顫抖,完全就不像是他的聲音。


    趙鬆聽得出郭老爹此言何意,也看得出郭老爹事實已經極盡心力,微喟道:“你毫無疑間,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郭老爹如釋重負,道:“謝頭兒。”


    趙鬆道:“快將汗拭幹吧,莫都著涼了。”


    郭老爹應聲舉袖擦汗。


    趙鬆道:“以你看,怎會這樣子?”


    郭老爹道:“屍體在塗上瓷土之後,是必就立即放進窟內火燒,時間火候都掌握不好,所以屍體的肌膚大半都與瓷土緊黏在一起,也所以與瓷土一迸脫落。”


    趙鬆又問道:“人死了大概多久!”


    郭老爹道:“應該不會超過三天。”


    趙鬆沉吟道:“這樣的兇殺案子倒是少有。”


    郭老爹道:“前所未聞!”


    趙鬆道:“兇手殺人之後,為了將屍體隱藏,就在屍體上塗上瓷土放在窖內燒成瓷像,又恐怕被人發覺,所以用馬車夤夜運走。”


    郭老爹道:“這即使被人看見也隻以為他搬上車的是一個瓷像,絕不會想到瓷像內竟藏著一個屍體!”


    趙鬆道:“不錯,不錯!”


    目光轉向蕭七,道:“若非那個車夫一驚,馬車一震,瓷像從車內跌出,若非你以為有人從後暗襲,刺出那一劍,殺人兇手這個毀屍滅跡的計劃一定會完全成功,這個死者也就必然沉冤九泉之下!”


    蕭七沉吟不語。


    趙鬆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中果然有安排,不由人算。”


    董千戶在一旁亦自大笑道:“不錯不錯!”


    蕭七隻等他們笑語聲停不,突然開口道:“若是隻為了毀屍滅跡,似乎這也用不著化這麽大的心機。”


    趙鬆一怔道:“嗯!”


    蕭七又說道:“還有死者手中的那支劍,是一支真正的劍,那樣的一個一絲不掛,赤裸裸的瓷像,再加上那支劍,又豈會不令人生疑?”


    趙鬆不由點頭道:“這也是。”


    蕭七道:“所以其中,隻怕是另有蹊蹺。”


    趙鬆沉默了不去。


    董千戶插口道:“不過毫無疑問,殺人兇手必是一個陶匠,否則也造不出這樣一個瓷像。”


    蕭七道:“從手工的精細看來,相信還是一個高手。”


    郭老爹實時道:“這裏陶匠雖然不少,好象這樣的高手,我看還不過三人。”


    趙鬆轉眼瞪著郭老爹,道:“你似乎心中有數。”


    郭老爹點頭。


    趙鬆追問道:“以你看,這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郭老爹一字字的道:“幽冥先生!”


    董千戶一怔道:“城東郊的那個幽冥先生?”


    郭老爹道:“董大爺認識這個人?”


    董千戶搖頭道:“不認識,隻是聽說過。”


    蕭七接道:“我也聽說這個人。”


    郭老爹轉問道:“頭兒……”


    趙鬆道:“也隻是聽說。”


    他一頓接道:“聽說這個人乃本縣首屈一指的陶匠。”


    郭老爹道:“這是事實。”


    趙鬆道:“他造的瓷像聽說很少流傳在外。”


    郭老爹點頭道:“因為他本身是一個有錢人,做瓷像在他來說隻是一種興趣,沒有拿來賣錢的必要。”


    趙鬆道:“聽說是這樣。”


    郭老爹道:“他造的瓷像也別創一格,並不是以人做對象,造的盡是幽冥中的諸神,地獄中的群鬼。”


    趙鬆道:“所以有幽冥先生之稱?”


    郭老爹道:“正是!”


    趙鬆摸摸下巴,道:“看來我們得拜訪一不這位幽冥先生的了。”


    董千戶急問道:“何時?”


    趙鬆道:“現在已將近佛曉,就拂曉去好了。”


    董千戶道:“也好。”


    趙鬆道:“兩位也去?”


    董千戶道:“非去不可。”


    蕭七亦道:“我也想去看看這個幽冥先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趙鬆道:“有兩位從旁協助,事情相信更容易解決。”


    董千戶主時挺胸突肚的道:“這個還用說?”


    蕭七不由一笑。


    趙鬆亦笑道:“如此兩位就暫且休息片刻,我先去吩咐手下兩件事情。”


    董千戶道:“哪兩件事情?”


    趙鬆道:“一是清理毒龍十一刀的屍體,二是到處去打聽一不,有哪一戶人家不見了妻子或女兒!”


    董千戶道:“我認為第二件比第一件更要緊。”


    趙鬆道:“不錯,我們必須弄清楚這個女死者的身份。”


    屍體麵龐的肌膚亦沒有例外,大半隨著瓷土脫落,破爛不堪,根本無法分辨得出原來這是怎麽樣子的。


    蕭七聽說目光不由又落在屍體的麵龐之上。


    目光從上往不移,一轉道:“這個女死者應該還很年輕。”


    趙鬆頷首道:“嗯。”


    蕭士道:“若是年輕而美麗,相信必然很容易打聽出來。”


    趙鬆又頷首。


    年輕而美麗的女孩子必定特別惹人注目,無論她什麽身份,一失蹤,是必很多人都會知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郭老爹放下錘鑿,拿起了屍體的右手。


    那隻右手的手腕戴著一隻手鐲,郭老爹的另一隻手正是捏在那隻手鐲之上。


    青綠色的手鐲,看來也是瓷土所造。


    蕭七一眼瞥見,道:“老爹將這隻手鐲也鑿開來看看。”


    郭老爹道:“老朽正有此意。”


    趙鬆腳步已舉起,聽說又放下,道:“這隻手鐲倘若也隻是在外麵塗上一層瓷土,並不是完全瓷土所做,也許就會是一條線索。”


    郭老爹道:“嗯。”遂拿起了一把刀子,在手鐲上緩緩的刮起來。


    所有的目光立時間都集中在那隻手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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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鋒利的刀,穩定的手。


    刀刮處,吱吱的作響。


    這種聲響就像一群老鼠在爭噬著一具死屍的骨頭。


    刺耳恐怖。


    趙鬆剛平服下來的毛管不覺又倒豎起來,董千戶環眼圓睜,一瞬也都不瞬。


    蕭七亦目不轉睛。


    吱吱聲響中,一片片的瓷土在刀鋒之下降落。


    隻是一層薄薄的瓷土。


    在瓷土之下,赫然是一隻白玉手鐲。


    四人不約而同一齊探頭望去。


    那隻白玉手鐲色澤光潔,觸手冰涼,顯然價值不菲。


    在手鐲之上,刻著一對小小的鳳凰。


    雖然小,但嘴眼翎毛無不清晰可辨,神態靈活,栩栩如生,刻工之精細,實在是罕有。


    蕭七第二個拿起了那隻玉鐲,目光一落,看見那對鳳凰的一刹那間,他的麵色就一變,目光就凝結。


    所有的動作亦凝結,董千戶似有所覺,道:“怎樣了?”


    蕭七如夢初醒,道:“沒有什麽。”


    趙鬆道:“你似乎非常驚訝。”


    蕭七盡量掩飾內心的不安,道:“我從未見過這樣精細的雕刻。”


    趙鬆這時候已看清楚手鐲上的那對鳳凰,道:“果然是精細得很。”


    董千戶道:“這個女死者一定是大富人家的女兒。”


    趙鬆道:“應該是的了。”


    董千戶道:“如此查起來也就容易得多了。”


    趙鬆道:“唔。”


    兩人的注意都被那對鳳凰吸引,也以為蕭七真的因此驚訝,沒有再追問。


    一陣風實時又透戶吹入,蕭七又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眉宇間不覺又露出了不安之色。


    為什麽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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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旭日已升,朝霧未散。


    蕭七,董千戶,趙鬆在淒迷朝霧中,柳林中。


    東風如夢。


    吹不動他們的衣袂,也吹不開柳林中的朝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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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林深處有一幢莊院。


    城東這附近一帶,亦隻有這麽一幢莊院。


    孤獨的莊院,寂靜的莊院,淒迷朝霧中,仿佛並不是人間所有。


    柳林靜寂,天地靜寂。


    蕭右二人簡直就像是走在死域中。


    他們現在去見的也隻是一個似屬於死域的人。


    幽冥也就是黃泉,也就是地獄。


    幽冥先生這個名字多多少少都帶著一些陰森森的鬼氣,這個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否像幽靈一樣飄?幽靈一樣詭異?幽靈一樣恐怖?


    他們不知道。


    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幽冥先生。


    不過隻要幽冥先生並沒有外出,他們很快就會見到他了。


    柳林中的這幢莊院正就是幽冥先生的莊院。


    一股陰森森的感覺,已經開始在他們的身體內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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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拙的莊院,滿布青苔的石階。


    就像是很久沒有人居住,更像是並不是人住的地方。


    三人終於來到莊院之前,石階之下。


    陽光斜斜的透過柳林射來,射在莊院入門上。


    黑漆大門,披著陽光,幾乎完全不起光澤。


    死黑色,象征死亡的那種黑色。


    門之上,簷之下,有一塊橫匾,陽光也射在這塊橫匾之上。


    死黑色的橫匾,刻著奇奇怪怪的三組花紋,卻又像是三個字。


    趙鬆看不憧,手指道:“橫匾上的是什麽?”


    “不知道。”董千戶也看不出。


    蕭七籲出了一口氣,道:“那是三個字。”


    董千戶道:“哦?”不相信的望著蕭七。


    趙鬆卻問道:“什麽字?”


    蕭七道:“捺落迦。”


    趙鬆道:“哦?”


    蕭七道:“是梵文。”


    董千戶道:“你憧梵文?”


    “多少。”


    “捺落迦是什麽意思?”


    “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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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獄?”董千?麵色不由一變?


    趙鬆聳然動容。


    蕭七沉聲道:“我記憶之中,婆娑論上有這樣的記載有說捺落名人,迦名惡,惡人生彼處,故名捺落迦。有說落迦名可樂,捺是不之義,彼處不可樂,故名捺落迦!”


    董千戶笑道:“你懂的倒也不少。”


    蕭七道:“也不多。”


    董千戶又問道:“你怎麽會懂這些梵文的?”


    蕭七摸摸鼻子,道:“因為有一段日子我腦袋出了毛病,竟然走去研究了好一段時期佛經。”


    董千戶道:“你又不是去當和尚,研究佛經幹什麽?”


    蕭七道:“我不是說那日子腦袋好象出了毛病麽?”


    董千戶大笑。


    蕭七盯著那塊橫匾,笑道:“想不到也不是完全無用!”


    董千戶道:“如此說來,這幢莊院竟是惡人之地,不樂之所嘍。”


    趙鬆道:“地獄本來就是充滿了痛苦,懲誡惡人的地方。”


    董千戶忽然問道:“你看我這個人惡不惡?”


    趙忪道:“老前輩雖然心辣手狠,殺的卻都是邪惡之人,看似惡,其實卻並不惡。”


    董千戶笑道:“可是我現在卻要進它獄了。”


    趙鬆失笑。


    董千戶摸摸腦袋,笑接道:“若是還能夠出來,我可以成佛了。”


    趙鬆一怔道:“哦?”


    董千戶大笑道:“不聞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蕭七也不禁笑了出來。


    三人心頭上那股陰森森的感覺也在笑聲中蕩然一掃而空。


    董千戶目光接一落,道:“這個莊院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出入。”


    趙鬆道:“從石階上的青苔看來,應該就是了。”


    董千戶嘟喂道:“這個幽冥先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趙鬆苦笑道:“我們方才不是已經向幾個住在城東郊的人打聽過?”


    董千戶道:“他們卻都說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趙鬆道:“也沒有膽接近這裏,所以幽冥先生這個人樣子怎樣,已經是一個謎。”


    董千戶道:“他就算已死了,相信也沒有人知道!”


    趙鬆道:“嗯。”


    董千戶道:“隻怕他真的已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


    “何以見得?”


    “他若是未死,不免要出入莊院。”


    “哦?”


    “除非他這個莊院之內種有米麥,不用外出去找食糧!”


    “不錯。”


    “再說造瓷像,也得要外出買各種材料。”


    “不錯。”趙鬆連連點頭。


    “他若是出入,石階上又怎會有這麽多的青苔?”


    趙鬆寶在佩服極了,道:“老前輩非獨刀用得迅速,頭腦也靈活非常,當真是智勇雙全!”


    董千戶大樂,笑不攏嘴。


    蕭七實時道:“到底如何,我們進去一瞧就明白。”舉步踏上了石階。


    董千戶、趙鬆亦步亦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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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應門。


    蕭七手執門上獸環敲擊了半響,見仍然毫無反應,就伸手推去。


    門竟然是虛掩,一推即開。


    “依依呀呀”的一陣怪聲隨著門的打開響了起來,聽得人毛骨悚然。


    門內是一個院子,長滿了及膝野草。


    野草叢中煙霧迷漫,站立著幾十個羅刹惡鬼。


    有男有女,有紅有綠。


    既有玉白,也有墨黑,有幾個甚至五顏六色,七彩斑斕,雖不是一個個都青麵獠牙,但雖不獰猙,亦恐怖之極。


    每一個都是栩栩如生,那些手執兵刃的,兵刃閃亮奪目,竟然都是金鐵打成。


    幾十個羅刹惡鬼都是麵向大門一動也不動,但又似蠢蠢欲動,隨時都像準備撲過來,噬你的肉,吸你的血,破你的胸膛,挖你的心肝。


    觸目驚心。


    趙鬆刹那一連打了好幾個寒噤,董千戶一聲:“嗯!”那隻右手已握在刀柄之上。


    蕭七居然還笑得出來,道:“這簡直就是一個地獄!”


    語聲卻顯然有些變了。


    董千戶籲了一口氣道:“是不是全都是瓷像?”


    蕭七道:“好象是。”


    董千戶接著道:“你說肯定一些好不好?”


    蕭七苦笑道:“這得要待我逐個摸上一摸之後。”


    董千戶笑道:“你真的有這膽量?”


    蕭七道:“假的。”


    董千戶大笑道:“幸好沒有人強迫你逐個去摸一摸。”


    蕭七目光一轉,道:“你現在居然還能夠這樣大笑,我實在有些佩服你。”


    董千戶仍然大笑,卻道:“我這是給自己壯膽子。”


    蕭七目光再轉歎息道:“幽冥先生不愧是幽冥先生!”他說著舉腳跨過門檻。


    趙鬆一把將他拉住,道:“你這就進去?”


    蕭七道:“還等什麽?”一步走了進去,草叢中實時“颼”一聲,竄出了一條有綠色的東西,標向蕭七立足之處。


    一條蛇,蕭七眼明手快,一腳踩在腳下。


    “噗”一下異響,那條蛇的蛇頭,已被蕭七一腳踩爆,蛇身還未見卷上去,就被蕭七的腳踼飛了。


    一飛半丈,落在一個羅刹惡鬼的頭上,“索”一聲,蛇身就纏住了那個羅刹惡鬼的脖子。


    本來已經恐怖的那個羅刹於是更加恐怖。


    董千戶倒抽了一口冷氣,趙鬆看在眼內,一雙腳竟似有些軟了。


    蕭七居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董千戶佩服的道:“小子你的膽子果然得很。”


    蕭七歎了一口氣,道:“差一點就破了。”


    說著他繼續舉步前行。


    趙鬆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董千戶也算夠朋友,沒有搶在趙鬆之前走在最後。


    先也好,後也好,三人現在都已走進了“捺落迦”。


    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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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草及膝,煙霧淒迷。


    院子中蘊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氛,一股難以言喻詭異氣味。


    是泥土的氣味?是野草的氣味?是瓷土的氣味?還是群鬼的氣味?抑或地獄的氣味?


    鋒利的劍尖,尖銳的矛,刀芒奪目斧光閃亮,三人魚貫的從劍矛刀斧不走過。


    提心吊膽,每一個羅刹惡鬼都是那麽猙獰恐怖都像要擇人而噬,母一種兵器都好象隨時會向他們身上招唿,看似不動,又似要動,不看猶自可,一看難免就心驚。


    卻又不能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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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七在前麵開路,走得很慢,很是小心。


    走過了院子,蕭七的左手已摸過七個羅刹惡鬼。


    觸手冰涼。


    那似乎全部都是瓷像,蕭七卻始終是一些也不敢大意,右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腰間明珠寶劍的劍柄。


    他隨時都準備應付突來的襲擊。


    劍隨時都準備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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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始終沒有出鞘。


    沒有襲擊。


    也沒有蛇再出現。


    三人終於到了對門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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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中有燈。


    一盞血紅色的蓮花燈在正梁吊下來,蓮花燈燃燒著的火焰卻是碧綠色。


    整個大堂籠罩在碧綠色的燈光不。


    三人一踏進大堂,也被燈光映成了碧綠色。


    在大堂的左右,站著好些瓷像,塑的都是地獄中的諸神,一身官服。


    馬麵,牛頭,鬼卒之外還有判官。


    生死簿已打開,判官瞪眼咧嘴,右手筆高舉,似正在批判某人的生死。


    對門有一麵照壁,上麵是一幅浮雕,塑雕的是飛揚的火焰。


    血紅的火焰。


    碧綠的燈光照耀不,火焰仍在隱約的透著血紅色,就像是以血煉成。


    這儼然就是煉獄的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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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火焰的前麵,放著一張形式古怪的長案。


    長案後有兩張形式古怪的椅子,椅子上左右坐著兩個身穿王袍,頭戴王冠的閻王。


    一男一女。


    男的猙獰,女的美麗。


    男的威嚴,女的嫵媚。


    那種猙獰的威嚴,那種嫵媚的美麗卻絕非人間所有。


    最低限度,蕭七三人就是從來未見過。


    女的那個麵色原就是青綠的顏色,在青綠的燈光照耀不,簡直就是碧玉雕琢出來一般,迷人之極。


    她的一雙眼卻是血紅色,如火似焰。


    男的那個卻恰巧相反,他的麵色如火似焰,青綠的燈光照耀之下,仍像要滴血一般,血紅得怕人。


    他的一雙眼反而是碧綠色,就像是兩顆碧玉嵌在眼眶之內。


    在他們的左右,懸著重重碧紗。


    碧紗如煙,卻已被兩把紫金鉤左右鉤起。


    蕭七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都停留在這兩個閻王的麵龐之上。


    三人亦不約而同,都生出了一種渺小的感覺。


    那刹之間,都感覺自己的生命已操縱在眼前這兩個閻王的手上。


    也隻是那一刹那,董千戶忽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並不大聲,但是在這個寂靜的煉獄之中,已經很響亮。


    蕭七、趙鬆不由都奇怪的望著董千戶。


    他到底無端的笑什麽?


    難不成是瘋了?董千戶笑得雖然有些像一個瘋子,眼神看來仍然很正常,事實也並沒有瘋。


    他笑著忽然道:“真是奇哉怪也!”


    蕭七一怔道:“有什麽奇怪?”


    董千戶道:“閻羅王我見得多了。”


    蕭七又是一怔,道:“你死過很多次了?”


    董千戶道:“去你的,我是說廟宇裏供奉的閻羅王。”


    蕭七道:“這又怎樣呢?”


    董千戶道:“我這麽多年所見到的都是男閻羅,想不到男閻羅之外,竟還有女閻羅。”


    蕭七恍然道:“原來你是說這個。”


    董千戶道:“我直在想不到居然有人連閻羅王的老婆也搬出來擺擺。”


    他放聲大笑起來。


    有綠色的燈火在笑聲中搖曳,高坐在他們前麵那兩個閻羅王的麵龐仿佛在變動,仿佛在怪責董千戶出言不遜。


    董千戶的笑聲不由自主沉下來。


    蕭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兩遍,忽然道:“我家中有好幾十冊佛經,借給你看看好不好?”


    董千戶愕然道:“那難道不是閻羅的老婆?”


    “當然不是。”


    “不是又是他的什麽人?”


    “妹妹。”


    董千戶大笑道:“小子你少在我麵前胡謅,閻羅哪兒來的妹妹?”


    “你怎知道他沒有妹妹?”


    董千戶一怔,道:“好,我不否認不知道,莫非你就知道了?”


    蕭七道:“你知道閻羅何意?”


    董千戶道:“閻羅當然就是閻羅王的名字,閻羅王也就是地獄之王。”


    “不錯。”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意思?”


    “閻羅亦是梵語,或作閻魔,琰魔,閻羅之義,實為雙王,根據記載,乃是兄妹二人,同主地獄!”


    董千戶愕然道:“果真如此?”


    蕭七道:“記載上的確如此。”


    董千戶捋捋胡子,大笑道:“看來我真要問你借幾冊佛經看看了。”


    蕭七笑笑,道:“開卷有益。”


    旁邊趙鬆突然叫起來:“你們看!”


    蕭七董千戶隻道發生了什麽事,霍地轉頭向趙鬆望去。


    趙鬆正戟指女閻羅的右側,碧紗帳之後。


    一副棺材正放在那裏。


    蕭七董千戶站立的位置,視線正好被那書案擋住,並沒有發覺那副棺材的存在。


    他們橫移幾步,循指望去,終於發覺了。


    三人連隨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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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棺材,放在碧紗帳後的兩張長凳之上。


    棺蓋已蓋上,在棺材前麵,一般刻上死人名字的位置,刻著一行七個字。


    “幽冥先生之靈柩。”


    趙鬆看清楚之後,微喟道:“這個幽冥先生果然已魂歸幽冥。”


    董千戶笑道:“這才是名符其實。”


    趙鬆道:“線索卻斷了。”


    蕭七道:“沒有斷!”


    趙鬆道:“哦?”


    蕭七目光一掃,說道:“這個地方甚至這副棺材之上盡皆一塵不染,定必不時有人加以打掃抹拭。”


    趙鬆目光一閃,道:“不錯。”


    董千戶接道:“幽冥先生也該有一個幽冥童子才象樣。”


    趙鬆道:“也該有一個幽冥夫人。”


    董千戶道:“無論還有誰,我們全都將之找出來。”


    趙鬆道:“好!”


    兩人一唱一和,舉步方待搜索一番,蕭七突然叫住:“且慢!”


    董千戶道:“事不宜遲。”


    趙鬆道:“遲恐生變。”


    蕭七歎了口氣,道:“那麽最低限度也等我將這副棺材打開來看看。”


    “什麽?”董千戶瞪大了眼睛。


    蕭七道:“你們難道不想見一見幽冥先生的廬山真麵目?”


    趙鬆道:“也許他已經死了多年,已變成一具骷髏。”


    董千戶道:“也許他死了才不久,魂魄還未散,一打開棺蓋,就化成厲鬼猛撲出來!”


    話口未完,他自己打了兩個寒噤。


    蕭七歎息道:“這些話等我將棺蓋打開才說好不好?”


    董千戶笑道:“可惜我話已經說出口,要收也收不迴了。”


    蕭七又一聲歎息,道:“最可惜的卻是你是老前輩,否則這件事少不免要請你代勞。”


    董千戶大笑,說道:“這的確可惜得很。”


    笑聲中,蕭七將棺蓋打開。


    他小心翼翼,一點也不敢大意,董千戶手把刀柄,站在蕭七的旁邊,眼睛眨也不眨,也隨時準備應變,惟恐應了自己的話,棺材中真的撲出厲鬼來。


    趙鬆站在蕭七另一遏,一雙手亦已反抄住了插在腰後的那對天門棍。


    沒有異變,完全沒有。


    棺蓋一打開,董千戶趙鬆目光一落,齊皆怔住在當場。


    棺材中赫然空無一物,蕭七也一怔,也隻是一怔。


    他早已預料到可能有這種情形出現,因為這一幢莊院一如地獄,陰森而恐怖,除非對那些羅刹惡鬼別有好感,一心盼望住在地獄中的人,否則住不了一年半載,不瘋也得瘋。


    幽冥先生也許是一個瘋子。


    也許是一個心理變態,渴望置身於地獄的人。


    也許他隻不過就像那些獨喜歡畫鬼,獨喜歡作鬼詩,說鬼話的人,藉此來表達他那種與眾不同、超凡脫俗的思想,及技巧。


    也許……


    不管怎樣,像他那種人正所謂驚世駭俗,絕無僅有,多找一個也是困難。


    即使真的有兩個這種共同嗜好的人,也不會這麽巧碰在一起。


    女人?


    那就更不用說。


    除非真的那麽巧,否則打掃幹淨這個地方的,應該就是隻有一個人幽冥先生,人死若不能複生,若不能化為厲鬼,棺材中的死人應該就不會是幽冥先生。


    這幢莊院內若隻有幽冥先生一個人,那副棺材應該是一副空棺材。


    道理雖然是這樣簡單,蕭七卻不敢立即肯定。


    因為到現在為止,很多事情已超出常理之外,已不是能夠立即找出一個道理的。


    現在他已以能夠完全肯定。


    董千戶連隨跳起來,大叫道:“好一個狡猾的小子,若不是將棺材打開來一看,還真以為他已經死掉!”


    趙鬆連隨道:“殺人兇手一定就是他,想必他發現那個瓷像失落,恐怕我們找到這裏來,所以先裝死,使我們不再去找尋他。”


    董千戶連聲道:“是必如此!”


    蕭七道:“你們莫要疏忽了一點。”


    趙鬆道:“你是說他盡可以將那個瓷像放在這個莊院內,用不著東搬西運?”


    蕭七道:“嗯。”


    趙鬆道:“這一次卻是蕭兄疏忽了一點了。”。


    “哦?”


    “馬車乃是向這個方向奔來,幽冥先生不是運出去,乃是將那個瓷像運迴來,準備放在這幢莊院之內。”


    “那是說,人是在別處殺的了?”


    “正是!”趙鬆倏的轉身迴顧望堂外院子,目露驚駭之色,顫聲接道:“院子中那些瓷像,有可能全部是屍體外塗上瓷土造成。”


    蕭七聽說麵色一變。


    董千戶笑罵道:“他哪來的這麽多屍體?”


    趙鬆道:“去殺就有了!”


    董千戶哪裏還笑得出來。


    趙鬆說話直在很有道理。


    趙鬆道:“好一個幽冥先生,原來是一個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的殺人魔王!”


    董千戶猛捋胡子,道:“這真是駭人聽聞,老夫活到這個年紀,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麽可怕的事情。”


    蕭七緩緞道:“這一切,目前仍是推測。”


    趙忪道:“要證據也很簡單。”


    董千戶道:“如何?”


    趙鬆道:“我們將院子裏的瓷像擊碎就是。”


    董千戶道:“不錯不錯。”


    兩人便待舉步,蕭七連忙叫住:“瓷像之內若是沒有屍體,幽冥先生若是清白,你們將如何是好?”


    董千戶道:“大不了賠他錢。”


    “他若是不要錢,隻要瓷像!”


    董千戶道:“還他瓷像就是。”


    蕭七歎息道:“天不間隻怕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夠造出這樣的瓷像。”


    董千戶一摸腦袋,亦自歎息道:“說句良心話,那的確是一流的技巧結晶。”


    趙鬆道:“嗯。”


    兩人的心情顯然已經平靜下來。


    董千戶接道:“萬一這老小子真的是清白,要賠他一個瓷像也是困難,那麽我們就得準備坐牢了。”


    趙鬆道:“嗯。”


    董千戶瞟著他,道:“你還有什麽好辦法?”


    趙鬆苦笑道:“隻有這個了。”


    董千戶迴顧蕭七道:“小蕭呢?”


    蕭七道:“我們還是先將幽冥先生找出來才作定奪。”


    董千戶道:“不錯不錯。”


    連隨問道:“哪裏去找?”


    蕭七道:“先搜一遍這個地獄莊院再說吧。”


    他蓋迴棺材,立即在大堂內遊走了一圈,然後轉入一條走廊,步向後堂。


    董千戶趙鬆緊跟在後麵。


    在他們三人銳利靈敏的眼睛耳朵之下這個地方若是藏有人,應該是無所遁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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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符其賞,這個地獄簡直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它獄。


    十五殿,奈何橋,傳說中地獄內應有的地方,應有的鬼神,應有盡有。


    莊院相當大,卻隻有一處,沒有地獄中的鬼差遊魂。


    那就是用來製造瓷像的地方。


    燒窖,瓷土,種種材料工具,無不齊全。


    瓷土是上等的白不細泥,磚堆如山,釉藥也是上等的釉藥,數量也十分驚人。


    這不足為奇,因為樂平縣本來就是盛產釉藥,要購買瓷土,也不成問題。


    奇怪的是,誰替幽冥先生采購這些材料呢?


    是幽冥先生自己?


    這個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樣子的一個人?何以附近的住人,對他一無所知?


    莊院前後門的石階都長滿有苔,他又是如何出入?


    更奇怪的就是莊院中竟沒有絲毫的食物,連廚房也都沒有。


    這個幽冥先生難道竟不食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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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獄隻有鬼神,沒有人。


    一個也沒有。


    蕭七三人迴到那個大堂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


    趙鬆汗流浹背,董千戶眼睛已有些發花,蕭七的眉宇間也已露出了倦意。


    董千戶挨在一條柱子上,籲了幾口氣,嘟嘍道:“再不去,我今天晚上非要喝酒喝得大醉不可。”


    趙鬆奇怪道:“為什麽?”


    董千戶道:“不醉睜眼盡是鬼麵,睡得著才奇怪。”


    趙鬆苦笑道:“我這個腦袋現在就已經給鬼麵塞滿了。”


    董千戶道:“怎麽這幢莊院竟一個活人也沒有?”


    蕭七道:“有三個。”


    “就是你我他!”董千戶苦笑道:“除了我們三人之外便盡是鬼了。”


    蕭七道:“也許那位幽冥先生剛巧有事情外出。”


    董千戶間蕭七道:“不知他什麽時候才迴來?”


    蕭七笑道:“你當我是童子?”


    董千戶大笑。


    趙鬆掩口道:“兩位的意思,現在又該怎樣呢?”


    蕭七道:“在這裏守候或者離開。”


    趙鬆道:“我早該帶幾個手下來。”


    董千戶大笑道:“你若是叫他們留在這兒,我擔保你前腳一走,他們後腳馬上就溜出去。”


    趙鬆笑道:“不難想象。”


    蕭七道:“不過趙兄弟現在應該迴衙門一趟。”


    趙鬆頷首道:“我派去打聽消息的手下也許有結果了。”


    蕭七道:“希望如此,早些弄清楚那個女死者的身份,最低限度可以教人放下心來。”


    “嗯,”趙鬆苦笑道:“消息現在相信已經傳開去,無論有女兒外出探親未迴抑或有女兒外嫁的父母,現在想必都擔心得很。


    董千戶道:“怎會這樣嚴重?”


    趙鬆道:“那個女死者可能是任何一個人。”


    董千戶道:“玉鐲……”


    趙鬆道:“要將一隻玉鐲戴在一個死人的手腕上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那隻手鐲說不定就是在轉移別人的注意。”


    “哦?”董千戶突然瞪了蕭七一眼,道:“我也得迴家走一趟了。”


    趙鬆道:“前輩也有女兒嫁在外?”


    “沒有。”董千戶皺眉道:“但有個卻外出未迴。”


    “不知道她現在迴來了沒有?”董千戶又瞪了蕭七一眼。


    蕭七歎了一口氣,道:“看來我還是留在這裏等候幽冥先生迴來的好。”


    董千戶笑道:“你小子畢竟是一個聰明人。”


    笑容突然又一斂,道:“現在你不妨就趁方便誠心禱告,希望我不會拿刀殺進這個地獄。”


    蕭七苦笑道:“不知道這裏的閻羅靈不靈?”


    趙鬆奇怪,道:“這是怎麽迴事?”


    “與你無幹。”董千戶笑罵道:“小子你現在已經夠頭痛的了,還要過問他人私事。”


    趙鬆慌忙閉上嘴巴。


    董千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我們走!”大踏步走出大堂。


    趙鬆不走也不成。


    蕭七目送兩人遠去,隻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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