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第五層的時候,她突然問:“林澈,如果我跳上去了,你還在下麵沒上來,會怎麽樣?”


    林澈一愣:“不知道。”


    “我們試試!”


    話一說完,她突然用最快的速度往上麵跳躍!


    屏幕視野一層層往上麵移動,很快,藍色小人就被埋在了屏幕下方。


    然後再重生到紅色小人的身邊。


    “原來會死啊。”


    她摸摸小下巴,抿著嘴角一笑。


    林澈卻有點發寒。


    第一關順利結束。


    方棠如願拽住了禿鷲的雙爪。


    林澈的小人站在山巔,距離她僅一步之遙。


    畫麵跳轉到通關結算。


    方棠再次開始她的求知精神。


    “林澈,為什麽我的小人在大笑,你的在哭?”


    “你不是說,這是一個互相合作對抗禿鷲的遊戲嗎?”


    “既然是互相幫助,為什麽擊退禿鷲後,你要哭?”


    一個個問題跟連珠炮似的。


    林澈啞口無言,看著方棠探究的小模樣和閃閃發亮的眼睛,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濃厚——


    果然,到了第二關,方棠突然以最快的速度往上跳躍!


    看也不看旁邊幫忙擊退企鵝的藍色小人。


    她根本是拿著競速遊戲的心態在對待“娜娜的青梅竹馬”!


    “方棠——”


    林澈眼疾手快幫她解決了一隻差點啄到她身上的怪物。


    再幫她破開上麵的冰層,還沒來得及邀功,就見小沒良心的紅小人踩著他腦袋跳到上麵!


    沒心沒肺地把他壓在屏幕外麵,讓他白白丟掉一條命。


    小林澈第一次體會了《看圖識成語》裏麵的“恩將仇報”四個字,氣得鼻子都要歪了,惡聲惡氣:“方棠,你竟然敢——”


    林澈扭過頭,想要睜大眼睛瞪她,讓她知道自己超兇。


    聲音卻驟然一停!


    方棠眼睛都快彎成月牙了,露出一個極為開心的笑容。


    她沒有酒窩,笑起來的時候,眼尾不會下垂。


    可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比他每天澆水精心照料的月季還要……讓人喜歡。


    林澈不認識周幽王,也不認識褒姒。


    也許很多年後他看到周幽王的故事,立刻會產生共鳴——


    不不不,不怪褒姒,也不怪方棠。


    怪他們自己,硬要當個昏君。


    現在昏君林澈滿臉假正經地讓藍色小人掙紮著追逐紅色小人的腳步。


    但又總是巧妙地追不上,最後摔下山崖。


    旁邊的方棠哈哈大笑。


    “林澈,你玩遊戲真弱,你看你哭得多傷心!”


    “嗯。”


    林澈沒有發脾氣,目光溫柔地注視著結算畫麵上一抽一抽哭泣的小人。


    微微翹著嘴角。


    不,你不知道。


    他看起來在哭。


    可他心裏笑得比你還高興。


    ☆、4.第 4 章


    《敲冰塊》一躍成了方棠最喜歡的遊戲。


    更喜歡的是林澈怎麽拚命都追不上,還被她活活壓死後,一副咬牙切齒、火冒三丈的模樣。


    ——雖然每到那時候,林澈看起來都很奇怪。


    臉上明明很生氣,兩頰鼓鼓。


    眼睛卻很亮,彎彎的,像在笑的月牙。


    《敲冰塊》的遊戲有一天戛然而止,因為九月兇猛地襲來,他們該上小學了。


    早上八點。


    清晨的涼氣還沒有散開,帶了點紅的初日破開仿佛凝著細小水珠的空氣,一束束灑開。


    方棠走進學校才發現,到場的家長的確寥寥無幾。


    ***


    昨天晚上林澈他爸做了一大鍋蹄花湯,讓林媽媽給左鄰右舍都端了一份。


    方爸趁機問了下開學的問題。


    “家長不用到校,這裏孩子幾乎都是家屬幼兒園直接升上來的,讀小學對他們來說就像換了個教室一樣。家長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話雖如此,爸爸似乎依然不放心。


    大清早給她背上書包,攥著她手到了學校。


    “爸爸,你迴去吧。”


    方棠有點惴惴不安,也有點不好意思。


    她覺得自己在人群中獨獨一個,像是僅有的那個不夠獨立的小孩。


    這種沒長大的認知讓她很丟臉。


    隻有小孩子才有迫切希望長大的特權。


    方爸沒來得及迴答,不遠處就是一聲熱情洋溢的:“棠棠!”


    林澈帶著最燦爛的笑容跑到他們身邊,背著的深藍色小書包在背後一晃一晃。


    他先喊了一聲“叔叔好”,才看向方棠,微微喘著氣:“我起晚了,沒追上你。我本來想和你一起上學的。”


    方棠沒搭話。


    看看他,又看看爸爸:“爸爸,你迴去吧。”


    她再次說一遍。


    林澈跟著不停點頭:“方叔叔,我會照顧好棠棠。您放心。”


    他一臉嚴肅。


    看起來倒是有模有樣,像個可靠的小大人。


    爸爸笑了笑,蹲下身,叮囑幾句,總算是匆匆忙忙地離開。


    方棠小手扣著肩膀上的背包帶,微微垂著腦袋,跟林澈往教學樓方向走。


    林澈一個人跟朵花似的:“棠棠,我們去和老師說,我們當同桌好不好?”


    “棠棠,你想當班長嗎?”


    “棠棠,你書包真好看!”


    “棠棠……”


    他聲音突然放小了,有點無措:“棠棠,你怎麽不說話?你是不是,不高興?”


    他小心翼翼觀察著她。


    方棠垂了下眼皮,睫毛軟軟地扇動。


    “林澈,你知道我家為什麽會搬來這裏嗎?”


    她聲音有點悶悶不樂,沒有以往的狡猾和淡定。


    林澈搖了搖頭,認真注視著她。


    方棠像大人一樣歎了口氣。


    “因為我惹外婆不高興了。”


    ***


    1991年10月9日。


    搬家的前一年。


    正值秋老虎,天氣燥熱,雲絮高懸。


    章宇不知道又打著什麽樣的主意,突然在她麵前蹲下:“方棠,上來,我背你!”


    方棠有好多個表哥,但她最怕這個小表哥,立刻搖頭:“不要。”


    章宇威脅她:“快點上來!不然我就和奶奶說你影響我學習!”


    方棠不敢聽他的,也不敢不聽他的。


    磨蹭好久,才帶著一臉快要哭了的表情爬到他背上。


    章宇的確想要捉弄她。


    但人算不如天算,背著走幾步,還沒來得及把方棠甩下去,他自己腳下倒是一滑!


    天旋地轉間,方棠隻來得及記住一聲殺豬似的慘叫。


    等她揉著腦袋上被摔出來的鼓包,頭暈目眩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更加驚悚的畫麵。


    小表哥滿臉都是血,從額頭開始,汩汩往下淌。


    她指著他,手指幾乎顫抖,想到的卻是——死定了!


    確實是死定了。


    外婆黑沉沉的臉色極為可怕,眼神幾乎要吃人。


    可她沒有吃人,沒有打方棠手心,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把她關在門外。


    她隻是一言不發地把她所有小衣服從衣櫃裏拿出來——


    方棠衣服本來就不多。


    方棠直愣愣看著外婆的動作,被磕到的腦袋還鑽心的疼,可她一個字都不敢說。


    外婆把她衣服都塞到透明塑料口袋裏。


    有件棉襖怎麽都裝不進去,她順手就把棉襖穿到方棠身上。


    然後近乎粗魯兇狠地提拎著方棠手臂,將她拽到她媽媽宿舍門口。


    “就在這裏等你媽下班,別再來我這裏。”


    外婆聲音很平靜,那種平靜,讓方棠不自覺發抖。


    她坐在樓梯口,摸了摸右邊腦袋,背上全是汗,熱得她唿吸都急促起來。


    可她動也不敢動,更不敢脫下身上的棉襖。


    雖然外婆已經離開了,但她還是怕惹外婆不高興,她不是乖孩子。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指,眼淚突然大顆大顆落下來。


    她想起很多事情。


    被外婆剪指甲剪到肉,痛得發抖,也咬牙不敢吭聲。如果喊疼了,會被說麻煩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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