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白搖頭歎息。


    他沒有想到白小葉對女人的法子,實在很不聰明。


    鏡花瞧見他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又將他扶起,臉上竟露出歉疚之色,她說,“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想教訓你一下。”


    “你這還叫教訓我?”白小葉疼的幾乎無法站穩。


    “我以為你......。”


    鏡花將手放開,白小葉忽然倒在地上,這次疼的更厲害,所以他叫得更大聲。


    江湖後雙劍之一的白小葉隻是被女人踢了一下,居然疼的跟鬼叫似的,這種事傳出去也許連鬼都不會信的。


    他索性癩皮狗般緊緊貼著鏡花身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說,“我不行了,你還不快點好好扶住我。”


    鏡花居然真的將他扶起來,“你真的不行了?”


    “那還有假?”白小葉見到雲白矗立在樹梢上,使了使眼色,然後就露出很舒服的表情。


    雲白豎起大拇指表示欽佩。


    她見到他們這麽愉快的活著,自己卻不免暗暗寂寞,她迴到小屋裏,就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靜靜想著。


    賭局後麵的人是誰?桃花令牌怎麽在他身上?這人為何利用白小葉跟葉小雲決鬥來行騙江湖群雄?這人除了想得到錢以外,是不是還想得到別的東西?


    她想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睡著了。


    陽光熱力漸漸劇烈,躺在草地上,無論一個人的心在冷,被陽光照上一照,都不會不由生出愛心,如果喜歡一個女人,那你最好拉著她去曬曬太陽,她的心變得柔和起來,那樣子效果會更好。


    鏡花躺在草地上,她閉上眼睛嘴裏卻在輕喚著葉小雲,這令白小葉暗暗憐惜。


    他說,“像這麽個冰塊,你居然會喜歡?”


    鏡花點頭,微笑,“我就是喜歡那種,無論到什麽時候,我對他都不會變心。”


    她說著說著臉頰上竟已露出羞紅。


    白小葉吐出口氣,又搖搖頭,淡淡的說,“葉小雲那種人如果丟到外麵,不會有女人願意多看一眼。”


    “為什麽?”鏡花已有不服氣了。


    “你好像並不識貨,像那樣的冰塊,也許隻有你把他當作寶貝。”白小葉笑了笑,又說,“他讓你來找我,難道就想要被你戲弄?”


    “當然不是。”鏡花目光轉了轉,又說,“你居然喜歡上女人了?”


    白小葉苦笑,他忽然不知道怎麽去解釋的。


    鏡花笑了笑,淡淡的說,“我們認識那麽多年,你從來都沒有喜歡一個女人。”


    白小葉喘息著將臉對著大地,他似已無法忍受這些問題了。


    鏡花癡癡的笑著,她已看出白小葉已厭煩這種問題,所以她不在說這種話,而是說他喜歡說的事。


    “我過來找你,隻想問問你到底有沒有發請帖?邀請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來看決鬥?”


    “我沒有,我也想知道這件事。”白小葉翻了個身,喘息著,“是什麽人發的貼,而且連我們決鬥的時間、地點,都已說的很清楚。”


    “不是你幹的?”鏡花這才吃了一驚。


    “我比較懶,這種事我是絕不會做的。”白小葉又說,“何況我不喜歡錢,每個月稍微從賭場裏弄點出來,夠我花的,我就懶得動了。”


    鏡花凝視著他久久,終於點點頭,她也看出白小葉絕不是勤奮的男人,所以這種神秘縝密的計劃,又怎會出自他手裏?


    她忽然說,“這裏最近出現很多高手,你遇到沒有?”


    “當然遇到了,而且也幹上一架了。”他似已很厭煩那種事。


    “你跟他們幹上一架了?”鏡花又吃驚住了。


    “我差點死在群雄的手中。”白小葉又解釋著,“這些人的確很厲害,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看來他們下的注一定很大。”


    鏡花沉思,“盤口開多大?”


    “是一比一。”白小葉暗暗苦笑,“中間人都找好了,是七老太爺,可是也死翹翹了。”


    “死翹翹了?”鏡花怔住。


    “是的,而且在群雄眼皮子底下殺掉的。”白小葉又說,“所以我跟葉小雲決鬥,對他們而言已不重要了。”


    “為什麽?”


    “因為中間人一死,就無法評斷我們誰勝誰負,所以誰該贏錢誰該輸錢,都分不清了。”


    白小葉不願在說下去了。


    迎著陽光慢慢走著,光著腳丫踩在小徑上,柔軟的令人心神安定。


    他現在掌中也無劍,劍在腰帶中,他沒事還有個習慣,不由的摸著腰帶,他說,“賭局的計劃中,明天後兩劍在楓橋決鬥。”


    “你想去看看?”鏡花更吃驚,吃驚而懼怕。


    “是的。”


    這明顯是個陷阱,白小葉過去豈非是不想活了?難道他還有別的計劃?


    鏡花將白小葉扶起往迴走,其實白小葉沒有受到一點點傷,隻是不願被她戲弄,被她追著到處跑而已。


    他放開手,又說,“你快迴去?他在等你,他一定很著急。”


    鏡花點頭。


    她知道白小葉嘴裏說的“他”是誰,他是個路癡,出了家門晃兩下,他也許就找不到家了。


    花在柔陽下輕顫,比昨日更憔悴更無力。


    葉小雲矗立在高牆上,院子裏很安靜,因為終年沒有別的人過來,隻有鏡花過來,她非但是葉小雲的眼睛,也是他的智囊,更是奶媽。


    沒有鏡花,他也許很快會悶死、餓死。


    見到鏡花迴來,他的心才稍微平靜下來,他就直接說,“有什麽情況?”


    鏡花走過去,依偎在他懷裏,柔聲說,“白小葉沒有參與這件事,但他明日會過去。”


    她又將白小葉說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次。


    葉小雲點頭。


    兩個丫環停在門口,手裏捧著甜果跟糕點。


    鏡花笑了,“你娘親真的好關心我們?”


    葉小雲沒有說話,垂下頭在沉思,瓜果跟糕點已放在桌上,桌子已在外麵,鏡花正愉快的招手,“快下來,真的很好吃。”


    他下去並沒有吃,猶在沉思。


    “你想到了什麽?”鏡花眼中已有關切之色。


    “白小葉會過去,我為什麽不去?”葉小雲又說,“我也很想見識一下群雄群豪的威風。”


    他笑了笑,又接著說,“還有這其間必有蹊蹺,我也要看看是誰在後麵做這件事。”


    “好的。”無論葉小雲說什麽,她都順從的點點頭。


    葉小雲已微笑。


    白小葉沒有笑,甚至連動都懶得動,一個人靜靜躺在草地上,欣賞著燦爛奪目的殘陽悄悄下沉,晚風中已有涼意,他才拉了拉衣襟,往街上掠去,他買了十幾隻天津狗不理包子,風雞,切牛肉,還有兩壇女兒紅。


    他希望自己老子的朋友能笑一笑。


    雲白的確在笑,在睡夢裏就在笑,門悄悄推開,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白小葉。


    並未燃燈,黃昏猶在,大地一片寂靜。


    “你睡的可好?”


    “很好。”雲白笑的愉快急了,可她的心也變得些許發冷。


    夜色已降臨,她也該出去見一個人,一個自吹自擂滿帶正氣的胡子。


    她吃的並不多,喝的酒也不多,瞧著白小葉替自己買的食物,她的心不由生出一股熱意,她忽然想將他擁在懷裏。


    “你要出去?”白小葉似已看出了她的心思。


    “是的。”雲白解釋著,“有幾個不想見,卻又不得不見的人。”


    白小葉點頭,將杯中酒喝盡,又說,“需要我過去不?”


    “不需要。”雲白又說,“你還有別的事可做,而且很重要。”


    “什麽事?”


    “你需要好好休息,明天也許要應付很可怕的人。”雲白笑了笑,又說,“所以你多吃點,吃的多些,睡的才舒服。”


    雲白慢慢走了出去,又將門關上。


    白小葉一個人靜靜的吃著,心裏忽然有種莫名的寂寞,忽然也想找個女人來釋放自己積壓許久的苦悶與衝動。


    並未燃燈,他喝完最後一滴酒,就縮在床鋪上熟睡著。


    風更緊,落葉蕭蕭。


    胡金言激靈靈抖了抖,喝口酒就打開窗戶瞧著外麵的月色,邊上散落著點點繁星,卻顯得更寂寞更孤獨,難道不圓的月色無論怎麽看都顯得寂寞?


    他也寂寞,他也跟其他四五十歲的男人一樣,在夜色空虛到無法忍受的時候,也會找找樂子。


    對麵就有一群女人向他招手,晚上笑著向你招手的女人,大多都很大方,隻要你願意付出一點點銀子,你可以從她們身上得到一切,而且很徹底,她們絕不會令你失望。


    胡金言打開門就叫進來兩個最順眼的女人,她們都已不再年輕,臉頰上塗抹的脂粉,也許比牆粉還要厚實。


    她們瞧著胡金言,就像瞧著自己一生的男人。


    “你叫什麽名字?”


    “小紅。”小紅的眼睛很犀利,也很發亮。


    小翠的卻不同,她的眼睛卻很朦朧,朦朧如春夢,她說,“我是小翠。”


    胡金言鼻子已在上下劇烈喘息。


    小紅癡癡的笑了,她說,“是不是想的已發瘋了?”


    胡金言不停點頭,他的手觸摸到小紅的手時,心中的情欲幾乎要爆炸,他幾乎無法控製住。


    門並未關上,窗戶更沒關,外麵那輪月色仿佛在譏笑,譏笑世人的庸俗與貪婪。


    小紅癡癡的笑著指了指那扇門,又指了指那扇窗戶,她是女人,也許對那種事總喜歡神秘一點好,至少關上門。


    胡金言點頭,他又說,“關好了,我有重賞。”


    小紅癡癡笑著去將門關上,然後又將窗戶關上,外麵的風吹在軀體,冷的她不由輕顫,她拉了拉衣襟,甜甜的笑了笑,她們衣服穿的本來就不多,做這種生意的女人也許都不會穿的多。


    因為她們並不想替自己找麻煩,也不想替花錢的上帝增添麻煩。


    她笑著轉過身,就忽然尖叫起來。


    一個女人直愣愣站在屋裏,冰冷的臉頰,冰冷的眸子,最冷的還是她的聲音。


    “我見過你們。”雲白忽然想起了得月樓,想起了縮在牆角的兩個女人,正是她們,雖然


    當時看起來很害怕,但也正是這種害怕的神色,令雲白想起來了。


    “你是什麽人?”小紅忽然癱軟在牆角,軟得像是一灘爛泥。


    小翠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縮在胡金言懷裏不停哆嗦,嘴裏說著什麽話,也許連她自己都聽不出了。


    胡金言將這女人推開,忽然冷笑,“原來是你!?”


    “是的。”雲白又說,“我來害你的,所以你一定不會好受的。”


    “害我?”


    “你難道是聾子?聽不懂我說的話?”雲白一腳踢向小翠,小翠身子一扭,淩空一翻,箭一樣射向外麵,窗戶被一下子射飛,十幾道寒星奪奪奪......齊根定入柱子上。


    雲白身子一閃,到了一側,若非快了一步,她此時已是暗器下的亡魂。


    她笑著凝視柱子上的寒星,昏暗的月色灑進來,根根銀子亮的仿佛是少女的眼眸,亮而驚豔不已。


    會這種銀針的人並不多,發得快的更少,江湖中也許不超過三個。


    雲白忽然想起了一個女人的名字。


    蘇州七星之一的銷魂針羞紅。


    雲白笑了,冷冷的說,“她即是蘇州七星之一的銷魂針羞紅,那你一定就是蘇州七星之一的奪命香,野味了?”


    胡金言身子不由倒退了兩步,身子不由抽動。


    他已看出這個女人必定也是個厲害的角色,殺人也許比剛剛那個女人還要可怕。


    “野味善用迷香,羞紅善用銀針。”雲白慢慢的逼近,又說,“我想起了一件事。”


    “你想起了什麽?”


    “我想起了昨日夜裏從得月樓殺人走掉的人,一定是蘇州七星之一的快手,小寒了。”雲白冷冷瞧著野味的臉頰,久久又說,“小寒的輕功最好,所以你們決定讓他先走,你們縮在牆角哭鼻子。”


    “沒錯。”野味竟已不願在隱瞞下去了,她的手忽然握緊,緊緊握住一枚鐵管,細而精致的鐵管,一頭鑲嵌著紫色蓋子。


    隻要她打開蓋子,煙霧立刻會飄散開來,此間必定是她的天下。


    可是她沒有做,雲白眸子劍光般盯著她的手。


    “隻要你的手動一下,你的小命就要報銷了。”


    這句話雲白並未說出,因為她不必說出,她的眼睛已說的夠清楚了。


    “我隻奇怪一點。”


    “你奇怪什麽?”野味似已不信像雲白這樣的人,也有奇怪的時候。


    “我隻奇怪你們為何將長衫殺了,也將小玉佛打成白癡?”雲白歎息,久久又說,“你們都是七星,沒有理由傷害彼此的。”


    野味笑了,“我說出的話,你也許不會相信的。”


    “哦?”雲白等著她說下去,這人說不定真的有自己難以言表的事。


    “我若是沒有害他們,你一定不會相信的,是不是?”野味笑了,笑的譏諷不已,她譏諷的也許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是的,我的確沒有理由相信的,因為你們在的時候,她們三人的確已倒黴了。”雲白冷笑,“七老太爺,青衫,小玉佛,她們出手的時候,你們正好在場,所以你們沒有理由不是兇手。”


    野味冷笑,“你說我是,我就是了。”


    “你好像心不甘情不願?難道我錯怪了你們?”


    “沒有。”野味又說,“我隻明白一件事。”


    “什麽事?”雲白頓了頓,她發覺這個時候野味的表情有了變化,一種勝利而有的那種變化,也是一種愉快、解脫的快意。


    這女人此時絕不該有這樣的變化,可是卻已有了。


    雲白忽然出手,驟然扣住她肩井穴,不願她出手,因為她出手無論是殺自己,還是殺別人,都不是一件好事,雲白還有很多話還要問問,至少知道誰在後麵指示他們這麽做的?


    她還是慢了一步,也許隻慢了一點點而已。


    鮮血從咽喉射出,那枚細而精致的鐵管一頭赫然插了進去,紫色蓋子已被染成了血紅。


    雲白暗暗歎息,將屍骨抱到床鋪上,淡淡的說,“現在已是你的了。”


    胡金言身子一陣哆嗦,連連搖頭,嘴中想說什麽,卻發現無法說出。


    油燈已點亮。


    雲白從腰畔摸出個酒壺,“你現在想不想躺在床上睡覺了?”


    胡金言搖頭。


    平日裏道貌岸然正義凜然的樣子已不見,此時仿佛像是見了鬼似的。


    “你不上床睡覺,那就過來跟我聊聊。”雲白指了指前麵的那張椅子,真是他自己之前坐的那張。


    胡金言點頭,慢慢的坐了過去,燈光照在他臉頰上,雲白並未多看這人一眼,生怕自己多看一眼,自己會吐出來。


    她說,“我迴來的時候,正好是你帶人過來的,是不是?”


    “是的。”胡金言勉強自己說出這句話,似已花了不少的勁。


    “你們來的那麽巧,是不是早就在等著我?”雲白目光忽然逼視著胡金言,忽然又說,“你最好說真話,否則你一定看不到日出了。”


    胡金言唿吸已不穩。


    “這跟你本就沒有關係的,你何必來多管閑事?”他眨了眨眼,又說,“你最好不要插手這件事,這對你並沒有好處。”


    雲白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你一定知道賭局後麵的人是誰?”


    胡金言閉上嘴不語。


    “你最好說出來的好。”雲白淡淡的笑了笑又說,“蘇州七星已死了五個,他們都不是泛泛之輩,在江湖中都有點地位有點成就。”


    胡金言依然閉上嘴,額角已有冷汗留下。


    他似已意識到可怕的一麵,他甚至已想到青衫、小玉佛的死樣,特別是小玉佛的死,他記得更清楚,那人從得月樓裏竄出的時候,別人幾乎認不出他真實的身份。


    “今天是九月初八,明日就是賭局開始的時間。”雲白又說,“所以你已沒有利用價值,留著隻是個禍害。”


    雲白又在笑,笑的已有憐憫、同情,久久將桌上的茶水倒掉,就倒在桌上。


    桌子頓時有了可怕的變化。


    她本來想喝的,說話本就令人渴,她又習慣摸杯子的習慣。


    此刻她竟已怔住,胡金言也怔住,他顯然也未想到有這樣的下場,他長長歎息,蒼白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血色。


    “這叫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像你這般在江湖中有地位有威望的人活著,此時隻會令別人有麻煩了。”雲白笑意不變。


    見到桌子的變化,已令胡金言嘴裏隱隱發苦,此時聽到這句話,仿佛更嚴重了。


    這句話無疑很有效,雲白靜靜瞧著這人臉頰上的變化,久久沒有說話,她說的已夠多,就等他開竅了。


    如果他明白裏麵的厲害關係,那麽也許能活的長久些,否則也許就真要死的很難看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狂風將屋裏的油燈吹滅,門板啪啪作響,破裂的窗戶忽然跌落大地,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寒光無聲無息的射了進來,定入胡金言的胸膛,齊根沒入。


    胡金言身子弓起,根根肌肉不停抽動、繃緊、收縮,嘶聲說,“不要追了。”


    雲白掠出去的身子又白雲般飄了迴來,笑了笑,“你想通了?”


    “已死去的一星。”胡金言說出後,連嘴巴都沒有閉上,雲白暗暗歎息,他那句話顯然已將軀體裏所有的潛力都逼了出來。


    她將胡金言的嘴巴閉上,也將他的眼睛合上,那雙眼睛充滿了說不出的痛苦、驚訝、怨恨,那種怨恨隻有被最親近的朋友出賣才出現,所以顯得極為痛苦。


    雲白閉上眼睛,慢慢沉思著,她腦子裏忽然閃出了一道光。


    令牌!


    她將令牌摸出來,不由笑了出來,喃喃自語,“還好我沒有忘記還有你。”


    桃花令牌,在江湖中小有名氣,就算在江湖最亂最黑暗的時刻,它的那種神秘、可怕,也沒有一絲變化過。


    桃花塢街道其實並不長,兩旁的林木間隻有三兩株桃花,花瓣幾近凋謝,裏麵最神秘的當然是桃花居士呂尚人了。


    有關他的傳說很多,眾說紛紜各有不同,有人說他是野鬼,晚上專門出來吃人,而且連骨頭都不吐的,也有人說他是雅仕,純潔、高尚、善良,走到這裏,雲白不免暗暗苦笑,這裏的屋子大多已陳舊,有的已破碎不堪。


    幾片落葉被冷風卷起,在巷子裏飄著。


    雲白目光落到高牆下的老鼠洞,久久沒有一絲反應,她暗暗歎息。


    這裏連老鼠竟都不願意呆!


    連老鼠都沒有的地方,會有人住嗎?雲白往街道上走去,月色極為昏暗,令天地間極為陰森而詭異不已。


    不遠處已有簫聲!


    雲白唿吸都已急促,兩旁屋宇都已在輕顫。


    一人一簫,衣著看不清楚,雲白能感覺到這人的內力極為深厚,因為簫極大也極長,這也許是雲白見過最大的一隻簫。


    可是她立刻又露出笑意,簫聲在昏暗、陰森的月色下聽來,更顯惆悵、淒涼,仿佛是等死的怨婦,一生中得不到男人的愛與快樂,正默默坐在夜色下忍受著寂寞帶來的痛苦折磨。


    簫聲停止,吹簫人冷冷瞧著雲白,目光若是能殺人,那雲白已死了十次了。


    “別來無恙?”


    “托你的福,還沒死。”這人赫然是羞紅,羞紅抱簫而立,冷風從她軀體上掠過,軀體上根根肌肉已在輕輕顫動。


    她深吸一口氣,又說,“你想怎麽樣?”


    雲白苦笑,“我並不想殺你,但你若逼我動手的話......。”


    她的話還未說完,簫聲驟然響起,簫管裏驟然爆射無數道寒星,同時一道劍光飄出,無數寒星叮叮叮......著地。


    雲白掌中藤條軟軟垂下,她又在笑。


    羞紅的臉已扭曲、變形,嘶聲說,“你......。”


    “你的銀針被我破了,傷不到我。”雲白將藤條丟掉,又淡淡的說,“蘇州七星已剩下死了六個。”


    她瞧著羞紅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久久有說,“長腿、青衫、小玉佛、野味、小寒,還有你羞紅。”


    “可是我還活著,並沒死去。”羞紅咬牙將長簫丟掉,雙手霍然多出無數根發亮的銀針。


    雲白擺擺手,又笑,笑的輕蔑、不削,她說,“你最好不要出手。”


    “你


    難道怕我的絕招?”羞紅臉頰上已有譏諷之色,她伸出手掌並未動,無數根銀針在水一樣旋轉起來,“你看我的這一手,是不是很難躲過?”


    “你最好聽我的。”雲白冷笑,又解釋著,“胡金言沒有聽我的,所以死的很難看,若是你再不聽我的......。”


    “他是他,我是我。”羞紅又在譏笑,“何況他的小命是我殺掉的,這種沒有義氣的人死翹翹,也是活該。”


    “那你呢?”


    “我怎麽呢?”羞紅怔了怔,看了看昏暗的夜色,又接著說,“我走的正,行的直,他絕不會殺我的。”


    “你錯了。”雲白又解釋著,“你已沒有利用價值,對他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不會的。”羞紅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掌中銀針起伏的已很混亂,她的心明顯已亂了。


    殺人的心若是亂了,必定殺不死別人,必定會死在別人的劍鋒下。


    “我知道你了。”羞紅忽然大笑,“你沒有把握殺我,所以用這種齷齪的法子令我心亂。”


    她大笑著揮出無數道寒星,寒星剛揮出,忽然跌落,人也跟著跌落。


    雲白歎息。


    一道無聲無息的小刀斜斜插在她的咽喉,神秘的像是從咽喉長出來的,她努力想說什麽,嘴裏卻隻能絲絲作響,她手裏還握住一根銀針,目光四顧,她似已想替自己報仇,卻始終沒有發出那根銀針。


    雲白目光四縱,一道影子忽然竄了出去,雲白並未去追,因為他已看出這個人的來曆。


    蘇州七星之一的小刀,蕭魂。


    縱使一死也銷魂,此刻這人一定去了該去的地方,那個地方必定是水香街。


    她記得那裏的女人不但很漂亮,也很懂人,漂亮很容易,但是懂人卻很難了,風月老手對這樣的女人評價,簡直比自己家中非妻妾還要高上很多。


    風掠過,羞紅臉頰上的發絲劇烈起伏,她臉上的神情顯得說不出的怨毒、怨恨、怨惡。


    隻有被朋友出賣的人,臉上才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雲白將她抱起,她屍骨葬在虎丘的石林中,這個地方很安靜,她絕不會感到孤獨、寂寞,石林中墓穴並不少。


    走出虎丘,她又折迴桃花塢。


    她總認為那地方還有個人需要見一見,走在沒有人影的街道上,四處搜索著,一路走來,居然尋不到人,雲白覺得有點惋惜。


    就在一人獨坐在枯井邊緣時,下麵忽然有了輕微喘息聲,這種聲音很輕,本不該被人發覺的。


    雲白激靈靈抖了抖,轉過身瞧著漆黑而空洞的井底。


    下麵是什麽地方?這聲音她可以肯定絕不是野獸發出的,難道有人在裏麵?


    雲白瞧了瞧四周竟沒有磚塊,也沒有可砸的東西,她索性摸出那塊桃花令牌丟了進去。


    裏麵的喘息聲音忽然消失,一條人影箭一樣射了出來,矗立在不遠處,安安靜靜的站著,身著淡紫色的衣袍,雖然破舊了些許,但卻不失一絲威嚴、尊貴。


    那種氣質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已與他軀體徹底融為一體。


    這人手持令牌,微笑著,“是你將我砸醒的?”


    雲白點頭承認,暗暗苦笑,這行為的確並不禮貌,她說,“一人獨自熟睡豈非很無趣?為何不去找人作陪喝喝酒,那樣豈非更有趣?”


    這人點頭,久久又說,“我在等人,並不能離開這裏。”


    “你等到了?”雲白正在想個法子彌補自己錯誤,可就在這個時候,這人摸出了那塊桃花令牌。


    迎著冰冷而昏暗的月色看上去,說不出的金銀剔透,好生神秘好生詭異。


    他說,“這是你手裏的?”


    “是的。”雲白並不否認,臉上已有歉疚之色,“打擾之處,還望......。”


    這人笑著擺擺手,將她的話打斷了,他說,“不必,我醒的正是時候。”


    雲白怔了怔,又笑了,在夜色裏看到這麽漂亮的女人微笑,都會忍不住愉快的,特別是一個人寂寞難耐的時候,那實在是一件享受。


    她不明白他說出的話,卻也明白這人一定還有話要說。


    “我等的就是你。”這人也笑了,麵對雲白的笑意,天下間也許很少有人吝嗇笑意,他也不例外。


    他解釋著,“我是桃花居士,呂尚人。”


    雲白吃驚住了。


    呂尚人笑意不變,又說,“你怎會有這樣的令牌?”


    “從蘇州七星之一小刀銷魂那裏得到的。”雲白又解釋著,“我將他殺了,從他手裏找到這個令牌,所以找到這裏了。”


    “你將他殺了?”呂尚人吃驚住了。


    “是的。”雲白苦笑,又解釋著,“他碰巧要殺我,而我又碰巧將他殺了,所以你的桃花令牌自然到了我手裏。”


    她解釋的很扼要而簡潔,並未說明是什麽原因而殺了他,也不必說出,她知道這人並不喜歡聽其中的緣由,那種磨牙也許隻能令他厭惡,她自己也會跟著厭惡。


    呂尚人點頭微笑,“很好。”


    “至少這令牌到了你手裏了,是不是?”雲白眨了眨眼,又說,“據說無論誰得到你的令牌,都可以要求你做一件事?”


    “是的。”呂尚人臉上露出惋惜之色。


    “得到你令牌的人,拒絕你做一件事,是不是會死翹翹?”


    “是的。”呂尚人點頭,又說,“我從不喜歡欠別人的,也不喜歡賒賬。”


    雲白凝視著他掌中的令牌,久久又說,“現如今令牌已到你手裏,是不是?”


    “是的。”呂尚人愣了愣,似已不明白這是何意。


    雲白又說,“在令牌沒有交給你之前,我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事,可令牌現已到了你手裏,所以我絕不應該再找你做事了。”


    “哦?”呂尚人吃驚,他吃驚的是這人居然拒絕這種好事?江湖中很多人想得到這種令牌的人很多,有人做夢都想,想的發瘋。


    事實上無論是什麽人得到這樣的令牌,都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


    例如想得到很多美女,得到很多金錢,得到很可怕一門絕學,又或者是得到至高無上權勢......,很多恨多,隻要你提出來,呂尚人都會讓你實現,而且令你滿意為止。


    呂尚人並不認識雲白,更不明白這人為何拒絕,而且拒絕的很有道理。


    他沒有反駁,淡淡的笑了笑,又說,“你想不想得到很多錢?我可以幫你實現。”


    “我不想。”雲白又說,“我現在絕不會找你做任何的事,因為我也不想欠別人的。”


    呂尚人沉默。


    他漸漸覺得這人很有趣,他又說,“你為何變個法子拒絕?”


    “我說的是事實。”雲白顯得很失落,因為這人絕不會知道賭局幕後人是誰。


    她不願多說話,轉過身離去,卻被呂尚人攔住,“你真的不需要這個機會?”


    雲白點頭。


    她不再說話,縱身掠起,白雲般飄了出去。


    呂尚人吃驚的瞧著他離去的方向,仿佛死也不信世上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冰冷的月色,冰冷的大地,人卻並不是冷的,她們隨時都要保持著誘人、勾魂的魅力,否則自己就得在這條街上活活餓死。


    街道邊上便是河流,水城的河流條條相連,看起來新鮮、活潑而富有生命力,河流上散落著三兩隻船,後麵的會更多。


    雲白明白這一點。


    有些男人做這種事,並不習慣走前麵,隻能偷偷從後麵進去,而且很方便。


    她縱身掠起,兩個起落已到了假山上,從這個地方找人要方便很多,她在找人的時候,心裏想著另一個人,也就是賭局幕後人。


    這個人至今還未出來,此時是不是該出來了?


    這是她的預感而已,一輛馬車從古道上疾馳而來,快速轉入街道上,撞翻兩個女人,速度卻沒有一絲減緩,一直撞進一家生意很不錯的牡丹坊。


    十幾個女人縮著脖子,依靠在牆角似已不願接待這個男人。


    馬車裏躍出一人一刀。


    笑的樣子極為淫狠而猥瑣,顯見這人一定憋的很久,這個時候,外麵已衝出七八個壯漢,正是從撞到的女人邊上撲過來的。


    這人刀揮動,刀光從六七個軀體上劃過,六七個人軀體驟然斷開,從中間斷成兩截。


    後麵追來的兩人拳頭忽然鬆開,他們徹底被嚇住,他們也算是這裏老江湖了,什麽樣的場麵都遇到過,甚至見過很多在刀口上舔血的江湖客,這麽都不足以令他們兩人懼怕,更不會令他們皺一下眉頭,可是現在......。


    握刀的人將刀鋒上鮮血吹盡,刀鋒在夜色裏嗡嗡作響,響的令人隱隱刺痛。


    “貴幹?”


    這兩人咬牙,轉身狂奔著離去,生怕自己多留一刻就會死的很難看。


    刀光又是一閃而過。


    這兩人跑到門口的時候,上半截身子忽然落了下來,下半截還在不停往街道上飛奔著。


    牡丹坊裏的頭牌小仙女柔情款款的走了出來,走向這個握刀的中年人,帶著笑意帶著一種令大多數男人看了一眼就把持不住的魅力走了過去,她說,“好俊的身手,我也有好幾年沒見過這麽神氣的男人了。”


    她說著話一隻手已搭上了這人的手臂,另一隻手也沒閑著,輕輕撫摸這人的臉頰。


    中年人笑了,嘴角都已露出了笑意,他說,“你不怕我?”


    “女人都怕男人,特別是有本事的男人,更怕的要命。”她說著說著唿吸都已急促,她頓了頓又說,“可是女人也很愛這種男人。”


    中年人笑意更濃,他覺得有這樣的女人陪著仿佛很滿足,他淡淡的說,“真的?”


    “豈止是真的?簡直能讓我們女人容易上癮。”小仙女笑了笑,笑的柔美而得意不已。


    她心裏卻並不是這麽想的,她真實的想法是快將這男人擺平,否則這個牡丹坊生意也許做不下去了。


    她拉著中年人往裏麵走,拉得力氣並不大,因為她不需要用力,世上很少有男人能拒絕她,拒絕這麽美麗的女人,實在是一種罪惡、不幸。


    穿過曲直的小橋,到了一間遠離牡丹坊的雅間。


    裏麵美的像是仙境,也許比仙境還要美麗,到了這裏的男人如果不想著去占有漂亮女人,那一定是個不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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