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瞧著霧色,忽然又說,“我知道你的本事。”


    “你知道?”


    “是的。”白雲又笑了,“你隻不過是個窩囊廢,不敢出來見人的可憐蟲而已。”


    霧色裏已有喘息聲,久久沒有聲音發出。


    白雲又在冷笑,笑的像是惡鬼,他自己知道現在若不像是惡鬼,那就真的很容易變成鬼了。


    他慢慢靠了過去,他又說,“我已是個快死的人了,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隻要你還沒死,我就沒有機會殺了你。”霧色裏聲音忽然變得憤怒不已,“但是隻要有一絲殺你的機會,我絕不會放過的。”


    “現在殺我的機會還不夠好?”


    “還不夠好。”


    這人發出了笑聲,白雲清晰的聽到這種聲音,換作是平時,這人此刻必將死在他的劍鋒下,可是現在......。


    “那怎麽才算是好機會?”白雲冷冷笑了笑,又說,“那你就一直等下去?”


    “是的。”這人譏笑,又說,“所以等死的那種滋味,你可以繼續享受,我絕不會打擾你的。”


    “那我若是去打擾你呢?”


    “你絕對找不到我的。”


    白雲不在說話,掙紮著走了過去,他鬆開歸紅的手,往前麵這走了兩步,忽然倒了下去。


    正在歸紅想去扶他的時候,一口劍刺入白雲的軀體,刺得很深,霧色裏現出一個人,正獰笑著盯著白雲,就像惡狗盯著一塊肥肉。


    “你終於現身了。”歸紅咬牙,忽然瞪著這人,“你殺了他又能怎麽樣?”


    這人惡笑著,“我殺了他以後,才能殺了你。”


    “你為什麽不來殺我?”歸紅瞧著那口劍在軀體上左右搖晃著,忽然又說,“他現在死不死活不活,留下他的性命,對你能有什麽損失。”


    這人眨了眨眼,又說,“關鍵是我殺了他以後,也沒有什麽壞處。”


    “你錯了。”歸紅譏笑,“你是有壞處的,而且很大很大。”


    “什麽壞處?”這人惡笑化作吃驚。


    歸紅忽然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你知道他是什麽人?”


    “當然是白雲,絕代雙劍之一的白雲。”


    說到“絕代雙劍”這四個字的時候,這人目光露出尊敬之色。


    “還好,算你有眼光。”歸紅吐出口氣,又說,“你殺了白雲,那葉孤雲一定會來找你拚命的,那個時候你就算想逃,也逃不掉的。”


    “是的。”這人點頭,又說,“可惜葉孤雲不知道白雲死在我的劍下,可惜他絕不會找我的。”


    他的話剛說出,瞳孔忽然收縮,臉色慘變。


    劍鋒下的白雲竟已不見了!


    這人想不通,明明一個快死的人,為什麽忽然會不見了?劍鋒刺入大地上,他的手已不穩。


    “絕代雙劍果然是絕代雙劍,果然不是吹出來的。”這人忽然轉過身,就看到了白雲,白雲停於他七尺處,冷冷瞧著這人。


    “我並不出手,一直等你。”白雲淡淡的說著話,喘息卻更重。


    “你一直等我?”


    白雲點頭承認,他似已不願再多說什麽,又仿佛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了。


    這人靜靜的瞧著白雲,久久才說,“你為何沒有從後麵出手殺我?”


    “因為我是白雲,我不是窩囊廢,更不是可憐蟲。”白雲譏笑,瞧著這人的臉頰,慢慢的笑著。


    “可是你現在傷得很重,沒有機會殺了我?”這人吃驚的盯著白雲軀體上那道劍傷,慢慢流血,他又說,“你始終還是會死在我的手裏。”


    “不一定,也許死的人是你,並不是我。”白雲目光落到這人的咽喉,又在笑著。


    這人不再說話,冷笑著刺出一劍。


    鮮血飛濺,劍鋒刺進白雲軀體,仿佛是魚滑入水,說不出的平滑而順利。


    這人惡笑著,“你始終死在我的手上,注定你逃不脫......。”


    話語聲中,突見劍光一閃,隻是一閃而已。


    他忽然倒下,咽喉處忽然多出一個血洞,鮮血從血洞瘋狂射出,足足射出有一丈遠。


    霧色頃刻間又被染紅!


    白雲忽然倒下,這次他倒下,就閉上眼睛,似已不願睜開。


    “你不會有事的。”歸紅柔柔握住他的手,久久又搖了搖白雲的軀體,她嘶聲說,“你還有事沒做完,白小葉還沒救出,你不能就這樣死翹翹。”


    這句話仿佛是一種神藥,神奇而有效,白雲忽然睜開眼睛,瞧著歸紅,眼睛裏現出光芒。


    無論誰從這道光芒中都可以看出,他對白小葉的關懷有多強烈。


    “你現在還不能閉上眼睛。”歸紅微笑著指了指前麵那扇門,她說,“前麵就是關白小葉的屋子,他現在已能走路,我親眼看到他走路了,而且要不了多久,他的傷勢一定可以痊愈。”


    白雲目光露出喜色,“真的?”


    歸紅笑的更愉快了,“是真的,我絕不會騙你的。”


    屋子裏很暗,也陰冷,幹淨而整齊的床鋪上並沒有人,白雲長長吐出口氣。


    他知道自己運氣沒有那麽好的,絕不會輕易找到白小葉的。


    “也許白小葉根本就沒來過這裏。”他說出這句話就瞧著歸紅。


    歸紅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垂下頭。


    外麵已有聲音,冰冷的聲音,冰冷的人,一人一劍矗立在外麵,血紅的衣衫,蒼白的手,他手裏的花也是蒼白的,蒼白而憔悴不已。


    “你還沒死?”


    白雲怔了怔,忽然說,“沒錯,我是沒死。”


    “你為什麽還不死?”這人的聲音更冷,眼睛始終沒有瞧白雲一眼。


    這人的目光一直瞧著手裏那朵蒼白的花,他目光似已在憐惜、同情,像這樣的人做一個詩人也許很不錯,若是做殺手,也許就要欠缺了點。


    這是給白雲的第一印象。


    白雲將額角冷汗擦淨,又說,“我快死翹翹了,隻不過現在還沒死而已。”


    這人輕輕吻了吻掌中鮮花,又說,“你殺了扶桑很多高手?”


    “不錯,你想替他們複仇?”白雲瞧著這人的手中那隻殘花,久久又說,“你現在可以來殺我,我絕不會阻止你的。”


    “很好。”這人點點頭,忽然又說,“你出來。”


    白雲眨了眨眼,又說,“我為什麽要出去?”


    這人冷冷笑了笑,忽然說,“因為我想殺你,所以你應該出來讓我去殺你。”


    “哦?”白雲冷笑,“我若是不出去,你會怎麽樣?”


    這人沒有說話,隻是忽然冷冷瞧著白雲,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掌中的花忽然消失不見,腰際上那把刀已到了掌中。


    刀光一閃。


    屋子頓時倒塌,白雲縱身掠出,重重落到外麵大地上。


    這人並未靠近,掌中刀忽然到了腰際,而他手裏忽然又握住一朵殘花。


    歸紅掙紮著站起,又將白雲扶起,她說,“這人並不是宮本信一。”


    白雲點頭,“看起來這人有兩下子,好像能將我宰了。”


    “你看出這一點?”歸紅目光已露出驚慌之色。


    “是的。”白雲點點頭,眼眸裏已有倦意,他似已無力活著。


    “他是山口秀花。”歸紅吐出口氣,又說,“他也是扶桑高手,用刀的人也許沒有多少不知道他的名字。”


    “哦?”白雲笑了,遇到厲害的角色,仿佛都能令他生出興趣,他說,“我記住他了,如果我不死,明年的今天,我一定給他上香。”


    山口秀花冷笑,“好狂妄的絕代雙劍,可惜你遇到的人是我,不是別的人。”


    “那有怎樣?”


    山口秀花忽然凝視著歸紅,忽然說,“放開女人,我們來決鬥。”


    白雲笑了笑,慢慢的鬆開手,“你去邊上瞧著,看著這人是如何死的。”


    歸紅的眼睛幾乎發直,“你......。”


    “你不用擔心,應該擔心的是這個小兔崽子。”白雲笑了笑,又說,“我看見他拿花的樣子,就很討厭他。”


    山口秀花大笑,“你有把握殺了我?”


    “我不是要殺了你,而是要你死。”白雲依然在笑,笑的惡毒而殘忍不已。


    山口秀花愣了愣,又說,“這有什麽區別?”


    白雲笑意不變,又說,“我沒有把握殺了你,卻有把握要你死。”


    冷風更急,霧色沒有似已消散,反而更濃。


    地上的屍骨漸漸已僵硬,沒有人看他們一眼,死人不值得別人去看,更不值得他們去看。


    歸紅遠遠的瞧著,心裏不由深深憂慮。


    這個時候的白雲,也許沒有一絲機會能活著,那他為什麽要去跟山口秀花決鬥?難道他不想活了?


    白雲的確不想活了。


    他忽然用盡全身力氣撲向這人,撲向這人,山口秀花在等著,臉上滿是譏諷輕蔑之色。


    兩人沒有過多的動作,白雲撲了過去,然後兩人忽然全都倒了下去。


    那朵殘花被冷風忽然卷走,帶著血腥卷走的。


    歸紅看得癡了,這兩人並沒有激烈的拚命,其間的動作很少,也很直接,兩人的動作幾乎都很快速,也很致命。


    別的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她看得卻很清楚。


    山口秀花瞧見白雲過去,就揮出刀鋒,刀鋒刺進白雲軀體的同時,白雲的劍鋒也刺進了他的胸膛。


    然後兩人同時倒下,同時停止所有的動作。


    歸紅隻覺得肚子裏的心發冷發寒,她不得不承認白雲這個人很可怕,很危險,生命到如此地步,竟能殺了山口秀花。


    山口秀花眼睛是睜開的。


    歸紅隻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冷風掠過,將幹淨、整齊的發絲吹開,露出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裏竟流出說不出的驚訝、不信、痛苦。


    “你還活著嗎?”歸紅已不敢去觸摸白雲,心裏還抱有一絲秘密的幻想,她希望白雲還活著。


    “他死了。”


    後麵一個人一口棺木,寬袍大袖,腰際插著把長刀,刀身很長很彎,刀柄很長卻很直,上麵纏繞著一道道碎布條。


    他將山口秀花往棺木裏一放,就靜靜的瞧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才蓋上棺木,霧色裏出現幾條人影,過來將棺木慢慢抬走了。


    直到這個時候這人才深深歎了口氣,從腰際摸出一把斷刀,丟到歸紅身前,忽然說,“你自己了斷吧,我不想殺你。”


    歸紅靜靜瞧著地上的斷刀,忽然說,“我為什麽要了斷?”


    “因為你該死,我又不想殺一個女流。”這人冷冷的又說,“我的刀隻想殺男人,並不想殺像你這樣的女人。”


    “難道我不配死在你的刀下?”歸紅的臉已扭曲,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這人對手,卻又無法逃避。


    她蹲下握住白雲的手,握得很緊,“你現在還活著嗎?”


    “他若


    是活著,我就讓你活著。”這人冷冷笑著,就在他笑聲最劇烈最瘋狂的時候,歸紅身子忽然竄出,掌中一口劍驟然刺出,刺的方向正是這人的咽喉。


    一劍斃命!


    出奇的一劍,遠比苦戰更有效。


    她本以為這一劍能殺了這人的,可惜她想錯了,就在他的劍刺出那一刻,對方的笑聲頓停,身子驟然迎了上去,一腳飛出,重重踢在歸紅的小腹上,歸紅重重跌在白雲的邊上,軀體因劇烈疼痛而痙攣、抽動。


    那一腳力道實在大的驚人!


    這人慢慢的將地上短刀撿起,遞給歸紅的手裏,淡淡的歎息,“你還是切腹吧,你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歸紅拔出短刀,刀鋒雪亮銀如秋水,在冷風中嗡嗡作響。


    “好刀。”


    這人歎息,“這是我用來切腹的,我尊敬你的父親,所以我不忍下手。”


    他又解釋著,“切腹是我們武者最高尚最神聖的死法,並未辱沒了你。”


    歸紅點頭承認。


    她接過這人遞過來的手布,慢慢的擦拭著,癡癡的瞧著抹布。


    手布是雪白的,聲音卻是冰冷的。


    “你失信於宮本信一,失信於我們武者,我本不該讓你死的這麽舒服的。”


    “是的。”


    “隻因你太小看中原人,令我們的勢力損失太重了,我實在無法原諒你。”這人慢慢從腰畔拔出刀,又說,“我做你的介錯人。”


    歸紅點頭。


    她的目光落到白雲軀體上,暗暗哀傷,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看他了。


    這人目中露出哀傷之色,他說,“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的?我一定會幫你做到。”


    “沒有。”


    迎著冷風依稀看到雲霧之中有幾條人影慢慢走過來,像是幽靈,又仿佛是索命的厲鬼。


    這人歎息,“那你還想說點什麽?”


    歸紅沒有說,她柔柔將白雲的手靠在臉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的放下。


    這人歎息聲更重,“想不到你也是個癡情的女人。”


    “是的。”


    聽到這聲音歸紅高興的跳了起來,邊上這人抽身往後一滑,已到了二十步外。


    他知道絕代雙劍的厲害,還不願不明不白的死翹翹。


    歸紅丟掉短刀,扶起白雲,“原來你真的沒死。”


    “我不敢死。”白雲又說,“我現在若是死了,你豈非也要跟著死?”


    歸紅苦笑。


    這人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能說出風涼話,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人影漸漸靠得很近,是五個人,五口劍、和服、木屐,他們靠過來就木樁般矗立於一側。


    白雲笑了笑,他笑的也很痛苦,他瞧著介錯人,忽然說,“高姓大名?”


    “宮本信兇。”


    “幸會幸會。”


    宮本信兇點頭,掌中刀慢慢入鞘,淡淡的說,“久仰久仰。”


    白雲又笑了,他知道一個人就算快死了,也應該笑上一笑的,他說,“我記得閣下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


    “隻要我活著,就讓她活著,不知你作不作數?”


    “當然作數。”宮本信兇笑了笑,又說,“可是我並未說過放過她,更未說過放過你。”


    “你想怎麽樣?”


    “很簡單,我要帶她迴去。”宮本信兇又說,“她違背了武者的信仰,我不得不帶他迴去受刑。”


    他頓了頓又說,“但是我們不會殺她了。”


    白雲點頭,“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沒有理由不同意的。”宮本信一譏笑,“我們人多,就算你殺了我們其中一個,還是免不了一死,到時候你依然保不了歸紅。”


    白雲點頭承認。


    “現在你隻好跟我們走,去一個歸紅應該去的地方。”


    白雲沒有走,歸紅也沒有走。


    那五個人也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找了個滑竿,歸紅跟白雲坐在滑竿上離開的。


    白雲捂住傷口,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肉體的疼痛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到,歸紅握住白雲的手,她說,“隻要你願意活下去,就沒有人能殺了你。”


    這個滑竿大了一點,兩個人同時坐一個。


    邊上的宮本信兇冷冷笑了笑,“你現在最好誠心祈禱上帝,莫要奪走白雲的性命,否則你的小命也會跟著消失。”


    歸紅冷笑,“如果他死了,我一定也不想活了,用不著你提醒我。”


    宮本信兇點頭,又說,“那白小葉呢?你想不想見?”


    他說的話語聲雖然很平淡,但是白雲的軀體卻已劇烈輕顫,他說,“白小葉在你手上?”


    宮本信兇點頭微笑,“但是我絕不會拿白小葉要挾你的,因為我是武者,我也有尊嚴,就算是跟你決鬥,我也會選擇公平的決鬥。”


    “哦?”白雲喘息著,傷口上的鮮血流動更多,但是他絲毫也不在意。


    歸紅暗暗憐惜,她深知這人雖然是冷血、無情的劍客,卻也是多情、善良的男人,對朋友對親人,都有著一顆愛心。


    也許他正因為有這樣東西,所以才令歸紅迷戀不已。


    白雲勉強擠出笑意,忽然又說,“你願意放了白小葉?”


    宮本信兇搖頭,“我雖然是武者,但我不是傻瓜。”


    他笑了笑,又說,“白小葉在我們手上還有價值,而且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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