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說的是事實,歸紅並不該找別的勢力來殺葉孤雲,也不需要,因為葉孤雲並不是個怕死的人,他雖然是個劍客,但是恩怨卻很分明,愛恨也很分明,這種人身上帶著大多數人沒有的那種偉大與高尚,對劍的那種真誠、情感,也許隻有白雲能理解他看透他,這種人活著也許就是為了死的,時刻都會死在別的劍客劍鋒下,這種人難道會拒絕歸紅的複仇?


    也許他非但不願拒絕歸紅的複仇,也會樂意接受死亡。


    隻可惜越是聰明的人,越是看不透這麽簡單的事,歸紅看不透,也許很多人都看不透。


    白雲握住歸紅的手,往山穀間走去。


    這裏正是剛剛來的地方,他希望能見到唐猛,見到郭采花,他決心讓唐門與歸紅之間的恩怨有個了解,因為唐猛並不是個愛殺人的那種人,歸紅更不想,歸紅想殺的人是葉孤雲,所以他們沒有理由也不應該繼續鬥下去了。


    歸紅現在已沒有勢力,身邊也許時刻都充滿了危機,充滿無數的兇險,她此刻需要的是朋友,不需要增加仇敵。


    “你居然帶我來這裏?你想找刺激?”歸紅的臉變得羞紅,又紅又滑。


    無論哪個正常而健康的男人遇到這樣的嬌羞少女,也許都會把持不住的,葉孤雲非但是正常、健康的男人,而且也很強壯,他需要女人也許比大多數男人都強烈,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刻,那個時候那種寂寞,簡直是一種惡魔下的毒咒,令他無法忍受無法麵對。


    他的手此刻都已滾燙,肚子裏的心也似已有一種火焰在燃燒,燒得他幾乎無法控製住。


    歸紅這句話說出,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這種神秘的地方,用來偷吃禁果,實在是一種享受,也許很多男人都會想著奇奇怪怪的刺激,這個地方也許正是他們夢裏的桃園聖地。


    可是他不能,也不願。


    他勉強控製住自己,他不想做這件事,所以在自己腦子還清醒的時刻,忽然在臉頰上摑了一巴掌。


    嘴角已流出鮮血,情欲漸漸已消失。


    歸紅忽然頓住,“你做什麽?”


    白雲淡淡的笑了笑,又說,“我的臉很癢,所以就打了一下。”


    她臉頰上現出憐惜,她的手輕撫那嘴角的血跡,她說,“你這樣子,我會心疼的。”


    也許再心狠的女人,都有柔軟的時刻,這個時刻正是歸紅心軟的時刻,她柔柔笑了笑,又貼向了白雲的胸膛,她又說,“我什麽都肯為你做,我可以幫你撈癢癢,你下次癢得時候,告訴我一下。”


    白雲點頭,又往裏麵走。


    雲霧更深,伸手看不見五指,這裏像是佛教裏的極樂淨土,又仿佛是地獄裏妖魔折磨厲鬼的地方?


    白雲唿吸竟已不穩,見過半炷香的時間,已到了剛剛那個位置。


    然後他徹底怔住。


    歸紅的臉忽然慘白,慘白如紙,她說,“我們有麻煩了。”


    “什麽麻煩?”白雲的心神已掠到周圍,周圍的一切都休想逃過他的洞察,一絲也不能。


    這本是一名劍客的本能,就像是野獸對獵人對陷阱的感覺一樣,已是他們活著的一種本能,與生俱來的本能。


    歸紅的目光已不停閃爍,她的心似已懼怕到了極點,白雲已感覺到她的手已在輕輕顫動,他並未安慰,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安慰決沒有效果,隻會令她更慌張。


    她說,“這裏的屍骨已不見了。”


    她說的沒錯,外麵被唐猛殺死的人,已不見了,難道被野狗叼走了?還是被餓狼當場吃掉了?


    白雲首先將這兩種例子排除,因為無論是野狗還是餓狼,就算是在兇猛點的野獸,也絕不會不留一絲痕跡。


    他笑了笑,“是的,而且一具屍骨也沒有留下。”


    “這件事並不像是唐猛的行為,因為他沒有那個必要。”歸紅已喘息,她本來並沒有那麽懼怕,但是將這句話說出,就變得懼怕起來,她又說,“這一定是宮本信一的勢力來過了。”


    “是的。”白雲又說,“而且他們一定還沒有走開。”


    “你怎麽看出來的?”歸紅的聲音已輕顫。


    白雲淡淡的說,“因為血腥未散,而且他們絕不會走的那麽快的。”


    “為什麽?”


    白雲沒有迴答這句話,而是直接走了過去,地上的血跡還在,並未幹透,在雲吞霧繞之中,顯得更神秘動人。


    歸紅又說,“你想到了什麽?”


    白雲的手忽然握緊,勉強控製住自己,走進這搭建的極為簡陋極為破舊的院子,冷風刺骨。


    山穀間已有風。


    就在白雲軀體冷的激靈靈抖動的瞬間,他的劍忽然刺出,劍光一閃。


    鮮血從一個人的咽喉處飛濺而出,射向蒼穹,足足射出一丈高,連慘白的霧色都已被染紅了。


    直到他的鮮血停止飛濺,他的嘴裏還在不停蠕動,仿佛在敘說著什麽,又仿佛在詛咒著什麽,冷風將血霧吹散,也將這人的靈魂吹走。


    白雲拉著歸紅跨過這屍骨,又說,“他並不是宮本信一?”


    “是的。”歸紅不禁長長吐出口氣,又說,“他連跟班的都不配,他隻不過是來送死的。”


    白雲冷笑,“也許他是來求經的?”


    “求經?”歸紅不明白。


    白雲笑意


    不變,目光做到裏麵幾根長木上,又說,“他想求取真經,所以我就送他歸西了。”


    歸紅又懼怕又好笑,久久才說,“想不到你居然還會說點風涼話。”


    白雲點頭,又說,“你掉過來的人之中,有沒有會遁形的?”


    “有,而且很多。”歸紅不明白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是她已感覺到一種殺氣,無形的殺氣,也許遠比恐懼更強烈。


    她忽然激靈靈一抖,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根長木上,這是用來做圍欄用的,現在怎麽到了靠在牆壁?


    “你已看到了遁形之人?”


    白雲點頭,又說,“而且還不是一個。”


    他冷笑著大步走近那一根長木,停於七尺處,冷冷的逼視著,隻是靜靜的站著,並未做別的事。


    這已足夠,那種無形的壓力幾乎能令人發瘋、奔潰。


    無論什麽人,在絕代雙劍之一的白雲壓迫下,都會忍不住發瘋,也許會瘋死過去。


    他們也不例外。


    歸紅並未靠過去,因為她不敢,那個人出手也許很厲害,出手也許一下子就會將別人殺死,白雲也不例外。


    她沉思著,沉思與恐懼,她已發覺背脊已被冷汗濕透。


    此時她想的正是一件事,白雲為什麽不殺了他們,隻是瞧著他們?難道他喜歡瞧著他們?


    這幾根木頭難道很好看?令他著迷?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簡直滑稽、好笑,如果白雲真的是那麽想的,那麽白雲一定已死了很多次,一定會活活被別人笑死了,那麽他絕不會是絕代雙劍了,更不是白雲了。


    冷風更急,從山穀間飄出的冷風急得仿佛是冰冷的刀鋒,又冷又痛。


    歸紅努力拉了拉衣襟,就看到了靠在牆壁上的其中一根木頭忽然倒下,倒在冰冷、堅硬的大地上,頓時有了反應。


    反應很快,也很可怕。


    最可怕的還是白雲的劍,劍尖上的鮮血還未滴盡,又已刺出。


    光芒閃動,這人掠起的身子忽然慘唿著倒下,嘴裏還在咯咯作響,眼珠子根根紅絲驟然高聳,恨不得將對方活活瞪死,瞪死十次。


    血霧未散,劍已落下。


    鮮血飄零更多,雪白的長衫在冷風中飄動。


    可怕的白雲!奪命的一劍!!


    直到此時,歸紅才知道白雲的劍有多可怕多兇險!


    血霧飄動間,幾根長木驟然化作人影,幾道人影箭一樣射出,漆黑的人影箭一樣射向天際,快的令人無法想象無法相信,比他們更快的還是他們掌中飛出的寒星。


    寒星頓時將白雲所有退路封死,每個角落都已封死。


    迅疾的寒星!詭異的身法!


    歸紅忍不住尖叫著閉上眼睛,她嚇得不敢在麵對這事實,這實在是一件可怕而殘忍的事實。


    她相信白雲絕無機會逃的掉,沒有人能逃掉,她親眼看到很多人死在這一招下,死的樣子仿佛是刺蝟,渾身都長滿了刺。


    那樣樣子實在很可怕很殘忍,特別是死的時候那種嘶叫聲,更令人無法麵對無法忍受。


    她以為今生在也不會見到這種可怕而殘忍的事,可是她錯了,為了殺人,他們絕不會放棄動用這種可怕的殺招。


    她的確錯了。


    就在這三條人影飛走的那一刻,一道劍光驟然飛出。


    無數寒星頓消,那三個人頓時落下,三個人幾乎同時落下,落下就在慘叫,並未站起,因為他們的軀體已被活活削成兩截。


    從中間斷開的,所以他們無法站起來。


    天地間慘白的霧色驟然又被染紅,紅的很美麗,同時也很可怕。


    三個人死的時候,眼睛還在瞪著歸紅,緊緊咬牙,仿佛對歸紅充滿了很多恨意,恨得嘴角都已沁出了鮮血,他們仿佛恨不得將歸紅活活咬死。


    人間若是有野鬼,他們必定算得上是野鬼中的野鬼。


    歸紅絕不相信天下間還有人能逃過那一招,她死也不信,現在卻已相信了。


    因為她睜開眼睛,就看到白雲的背脊,白雲依然站在那裏,沒有一絲動作,地上的屍骨漸漸冷透、僵硬,鮮血流淌的更緩慢。


    血霧又已消散。


    冷風吹散了血霧,卻吹不走天地間的血腥,令人發瘋、奔潰、絕望的那種血腥。


    她掙紮著站起,努力控製住自己,慢慢靠向白雲。


    她知道白雲的劍法很可怕,但卻沒想到她的劍法居然這麽可怕。


    她又多錯了。


    幾隻三角烏星定入他的軀體,鮮血從幾處傷口慢慢流著,流得很慢很慢,比劍尖的鮮血流得更慢。


    他忽然倒下,就倒在冰冷、無情的風中。


    他倒下就咬牙,努力將軀體上幾處三角烏星拔掉,然後就閉上了眼。


    歸紅撲過去,顫聲說,“你怎麽樣?”


    “我死不了,我還活著。”白雲不停喘息,不停動彈,他也不想死,所以他要努力動彈。


    天地間冷意更加凝重。


    冰冷的風吹在幾處傷口上,就像是用刀在刮,疼的令人精神奔潰思想絕望。


    歸紅用力將白雲扶起來,“你絕不會有事的,因為你是絕代雙劍之一的白雲。”


    白雲點頭,又說,“可我也是人,是人都有死


    的一天。”


    “可是現在你還沒到那一刻,是不是?”歸紅目光閃爍不停,肚子裏的心也跟著起伏,她瞧著幾處傷口,額角冷汗竟已被嚇的流出。


    靠在冰冷而結實的枯木上,白雲唿吸漸漸加重,他說,“你知道我為何來這裏?”


    “我不知道。”歸紅柔柔笑著。


    她不想板起臉麵對白雲,因為那樣子會令人難受,她隻想給白雲帶去快樂,不想帶去傷感。


    冷風更急,白雲輕撫著自己的柔發,隻是淡淡瞧了一眼後麵的木頭,身體忽然抽緊,他的心同時也抽緊。


    他立刻用力推開歸紅,一道劍光忽然刺進他的軀體,就從歸紅原來站立的地方。


    歸紅吃驚,怔住。


    那一劍本不是殺白雲的,本是殺歸紅的,白雲推開歸紅,所以那一劍正正好好刺進他的軀體。


    握劍的人顯然也很吃驚,不信自己刺中的人是白雲,他算準能殺得了歸紅,沒有殺不到的理由,可是現在已有了理由。


    這人冷冷瞧著白雲,“你都快死了,想不到還能救一個女人。”


    “你想不到的事還很多。”白雲臉上已有譏笑,他又說,“你一定想不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這人咬牙,發覺有點不對勁了,握劍想往前麵刺的更多些,卻發現劍無法動彈,劍定入軀體仿佛是定入石縫裏。


    竟已動不了了!


    “你......。”


    白雲在瞧著他,臉頰上譏誚更濃。


    這人拔劍,卻發現無法拔出,這實在是一件可怕的事,就在他想鬆開手抽身離去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了一道劍光。


    劍光閃過。


    這人身子忽然變成兩截,這人發覺自己的身子變成兩截,發覺矮了半截,這個時候,他的人忽然尖叫起來,尖叫著往血霧裏爬去。


    歸紅見過殺人,也被追殺過,見過殺人的事比大多數人都多的多,此刻的心也不免發冷發寒。


    這人頃刻間竟已瘋了,他的精神竟已徹底奔潰。


    如果見到一隻快死、未死的野獸掙紮嘶叫,就很容易聯想到這人此刻的情況。


    血霧漸漸消散,那人的聲音已消散。


    但是他那種瘋狂的聲音跟樣子,仿佛依然停留在歸紅的眼前。


    “他死翹翹了,你不必擔心了。”白雲咬牙將劍拔出的時候,瞳孔收縮,額角冷汗驟然落下。


    這種痛苦也許隻有自己能體會到,他倒下去時將嘴角的苦水擦淨,就在不停喘息,他不得不喘息,因為他還想活下去。


    他的目光已落到屋子裏。


    是最外麵的那間,裏麵的那間他看不到,因為雲霧越來越濃,濃如乳汁。


    躺在山穀間,仿佛是躺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獄,又仿佛是躺在神秘、妖嬈的夢裏。


    夢是可愛的,白雲咬牙輕嘶,他不願做夢,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睡著,就很難再醒來,必定會死在夢裏麵。


    他捂住傷口掙紮著起來,傷口很多,他找到了劍傷,因為那裏流出的鮮血最多也最兇猛。


    歸紅忽然握住他的手,“你想做什麽?我們現在應該快點離開,你的傷......。”


    白雲沒有說話,目光落到屋裏,不停喘息。


    “你想找誰?”歸紅的心忽然隱隱刺痛,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令白雲不得不在乎的人。


    白小葉!


    白雲瞪著前麵,忽然說,“你為什麽不出手?”


    歸紅吃驚愣住。


    這裏分明沒有人,他在跟什麽人說話?是跟鬼說話?歸紅相信有鬼,如果人間真的有鬼,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也許就是這裏了。


    “我並不急。”雲霧之中忽然飄出這句話,霧一樣的人影,霧一樣的話。


    歸紅咬牙,嘶聲大喝,“你是霧忍?”


    “是的。”這人已在歎息。


    這種聲音明明在不遠處,卻看不見人影,歸紅冷冷笑了笑,又說,“你為什麽不出來,我也學劍,你為什麽不跟我拚上一拚?”


    這人仿佛與霧色融為一體,霧色就是他,他也是霧色。


    白雲看不到人影,但並沒有一絲懼怕,更懶得驚慌,他現在能做的,也許隻有握住劍柄。


    他相信自己隻要握住劍,無論任何人都不敢出手的。


    這個人也不例外。


    劍鋒上的血跡已飄盡,輕輕顫動著。


    這口劍仿佛也很想殺人,想的要命想的發瘋,白雲靜靜凝視著劍鋒,久久才說,“我並不想殺不像人的人,所以你離開,還來得急。”


    雲霧之中已傳出大笑,譏笑。


    笑的雲霧都在隱隱輕顫,這人仿佛沒遇到比這句話更好笑的事。


    “你以為還能殺得了我?”這人又在譏笑,“也許不出半個時辰,你的小命就會消失。”


    “也許是的。”白雲臉上也露出笑意,他說,“也許在半個時辰之中,你也會死翹翹的。”


    白雲不讓這人說話,又接著說,“也許死的人是你,而且死的很難看。”


    他吐出一口鮮血,目光又落到地上,他又說,“就像他們一樣,死的很難看。”


    霧色裏沒有了笑聲,這人仿佛也感覺到死亡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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