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鮮血從劍鋒滑落。


    劍尖刺進一寸三分,喉結不停顫動,軀體劇烈抽搐,四肢仿佛失去控製。


    缽盂跌落,他的眼睛幾近掉出,臉頰上的肌肉竟已變形、扭曲!


    苦行妖王大叫著,卻說出一個字,“你......。”


    葉孤雲被一拳打飛,重重跌在一丈外的大地上,似已死去。


    這一拳的力道實在太大、太猛,他幾乎死在這一拳的力道之下,四大天王裏護花劍王已走,苦行妖王已死,剩下的兩大天王出手的人會是誰?


    是玉簫道王?還是地藏刀王?


    他笑了笑,無論是哪個天王,以他現在的狀態,絕對應付不了,他深知這個處境。


    所以他努力活著,將眼睛睜得很大,但看到的東西卻隻有竹浪。


    竹浪湧動,天地間陰冷肅殺之意更濃。


    葉孤雲掙紮著站起,努力看著鐵門,鐵門距離他並不遠,但他的目光似已很遙遠。


    他努力往那道鐵門走去,隻要走出那道鐵門,他就有機會活著,因為他與秋夢還有一個賭約,隻有出得去,秋夢絕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阻止任何人出手。


    這是他活著的唯一機會。


    他走的很慢,雙手卻始終靠到了鐵門,他笑了。


    “你要出去。”


    背後的聲音很輕,葉孤雲聽得卻很清楚,這是什麽天王?是玉簫道王?還是地藏刀王?


    葉孤雲聽到的同時,就忽然轉身撲了過去,他看不見前麵是什麽人,甚至連竹浪都變得很模糊,他隻感覺天旋地轉,失去控製,驟然飛起,重重的飛了起來,狠狠的撞向一扇又冷又硬的鐵門上。


    接著他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他有幾次醒來,卻又忽然昏睡過去,隻覺得身子上下起伏,搖擺不停,有種下不著地的感覺。


    這是哪裏?難道這就是地獄?


    他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白雪。


    為什麽會是白雪?他想不到!


    白雪的目光中充滿了無限同情與懊悔,她仿佛在自責,又仿佛在痛苦。


    她說,“你醒了。”


    他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嘴很幹很麻,根本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是什麽地方?是地府?還是人間?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說不出的溫柔、迷人。


    他掙紮著,卻隻能說出一個字,“我......。”


    白雪笑了,“你還活著,你不需要去閻羅殿報道。”


    她柔柔的將葉孤雲扶起,扶坐在椅子上,“你不要睡著了,我去給你倒水。”


    水已端來,喝水的人卻又昏了過去。


    葉孤雲的身子實在虛弱極了,簡直虛弱到了極點,他仿佛已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前往閻羅殿報道,可是他看到一身白衣如雪,手持長劍的少女,在門口擋住他的去路,令他去不了,令他隻能後退。


    活著,也是種痛苦,特別對於死亡邊緣掙紮的人,簡直沒有別的,隻有痛苦,痛得隻想早點了結痛苦,了結生命。


    葉孤雲醒了很多次,很多次在不同的地方,有的仿佛是藥店,有的仿佛是醫術高明的大夫院子,有的仿佛是窮鄉僻壤的鄉村、山野,......。


    他不記得去過多少地方了,卻深深記得一個女人。


    白衣如雪,笑容中總是帶著溫柔、親切的笑意,“你醒了?你好點沒有?你睜開眼來看看?......。”


    葉孤雲努力睜開眼,還是看到了白雪。


    白雪的樣子很憔悴,很瘦消,很嬌弱,就連眼神中都透著說不出的疲倦、無力之色,沒有一絲活力,仿佛隨時都要倒下。


    但她的手依然緊緊握住葉孤雲的手。


    葉孤雲醒來並未聽到白雪說話,而是劍尖在顫動,顫動的很大。


    一個真正的劍客遇到對手的反應,遠遠比處女受到衝擊帶來的疼痛還要劇烈、兇猛。


    劍刺出,劍光很快又消失。


    他完全感覺不到對方是誰,自己卻深深感覺到恐懼、驚慌。


    無論是什麽人,在這一劍下,必定已死,沒有別的疑問。


    葉孤雲出劍一刺,絕不落空!!


    他雖已昏過去時,卻隱隱聽到一個女人在邊上哭泣,流出的淚水落在他的手上。


    這一點記得很清楚,很有把握。


    他隻希望自己早點醒來,不要讓這個女人受到痛苦折磨,這種折磨本就不是多情的女人所能承受的。


    可是他並沒有醒來,卻始終感覺到自己還活著,因為他隻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跳的很微弱,很微妙,仿佛很痛,又仿佛很酸。


    這種感覺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他不願繼續嚐試下去,所以他努力,努力抓住,卻不知自己抓住的是什麽。


    他用力去抓一樣東西,仿佛是快淹死的人抓住一根浮木,要有多用力就有多用力。


    就在自己仿佛將那根浮木抓斷的時刻,他忽然聽到了女人的呻吟聲,痛苦的呻吟聲!


    這個女人是誰?


    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媚娘,因為他想她已想得發瘋,想得幾近崩潰,他睜開眼就看到了白雪。


    這個女人赫然是白雪!


    漆黑的夜色,漆黑的幾條人影。


    每個人的手上都握著劍,劍已出鞘!


    他們都是老江湖,不會放過一絲殺人的機會,以前不會,現在當然更不會。


    葉孤雲的手還握住白雪的手臂,她額角冷汗直流,呻吟聲並不大,但嘴巴卻咬的很緊,嘴角的肌肉幾乎要崩斷。


    鮮血從嘴角滑落,滴滴落在葉孤雲的臉上。


    她呻吟著說,“對不起,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她的手臂幾近折斷,握劍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過劍柄,所以對麵幾口劍並不敢妄動,一絲也不敢。


    沒有燈,外麵也是漆黑的,天地間隻有漆黑,剩下的就是死亡,不是自己死亡,就是對手死亡,沒有一絲選擇的餘地。


    這就是江湖。


    江湖的兇險遠比大多數沒經曆過風波的少女想象中要可怕的多,也恐怖的多。


    白雪的聲音微弱、輕顫而又無力,“葉哥,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我們黃泉相聚吧。”


    劍“叮”的落地。


    對麵首先就有兩道劍光刺出,無論刺向哪個部位,都是致命的傷害,致命的打擊。


    兩個人驟然慘唿著倒下,兩道劍光驟然死在另一道劍光之下。


    這兩人幾乎不相信這口劍能殺人,他們不信,後麵的人更不信,所以他們臨死前的目光還帶著吃驚、不信、恐懼。


    就在劍落地的瞬間,驟然又飄起,飄到一個人的手裏,葉孤雲的手。


    葉孤雲的手裏握劍,就沒有人敢輕易動手,否則必然死的很難看!


    剩下的人雖然活著,但他們的心他們的魂,仿佛已死掉,活活嚇死掉!!


    他掙紮著起來,冷冷的逼視著幾口劍,逼視著幾個人的目光,忽然說著,“你們想殺我?”


    一人點頭,掌中劍已不穩,臉已扭曲,在夜色裏看到,仿佛是地獄裏飽經折磨的惡鬼,說不出的淒涼、淒慘,他說,“好漢敢做敢當,我們就是想殺你。”


    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那麽的用力,那麽的艱辛,仿佛是臨刑前的死囚,飽受摧殘與折磨的同時,吐出訣別的話,勇敢、氣派而又壯烈。


    “你們為什麽要殺我?”


    “因為她!”他們剩下的四口劍目光都落到白雪軀體上。


    葉孤雲凝視著白雪時,他的心隱隱刺痛,痛得他簡直無法唿吸,無法活著。


    他幾近要崩潰!


    夜色是漆黑的,漆黑的令人絕望。


    “你們憑什麽?”


    “因為......因為......因為......。”另一個人說的話竟已無法言語,因為他已徹底嚇傻,被那一劍驚飛了魂魄。


    那一劍的速度,也許比他夢中見到的還要快。


    葉孤雲柔柔將白雪放到床上,卻發現那隻手臂幾近捏斷!


    幾個人慢慢的後退,想要退出去,他們都已知道自己沒有下手的機會,他們出劍在別人看來就是笑話,也許笑話都不配。


    “站住。”葉孤雲的聲音又冷又冰。


    冷的深入骨髓,冰的滲入靈魂!!


    他們都站住,沒有人敢動一下,他們都知道動一下,必會付出代價,死亡的代價。


    在這裏沒有別的代價,隻有死亡,沒有別的。


    葉孤雲冷冷的逼視著他們,刀鋒般逼視著他們的眸子,“你們有火折子?”


    一人點點頭。


    “點上燈。”


    這人慢慢的點上燈,燈已點上,葉孤雲看到了這幾張臉,幾張慘白如紙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表情,就仿佛是狂風下快要火化的紙人,白得透明而又淒涼不已。


    她的臉頰呢?


    葉孤雲咬牙,勉強控製住自己的憤怒,但握劍的手被上青筋卻已劇烈跳動。


    “因為什麽?”


    “因為她殺了十幾個大夫,外麵至少有幾百名生病的人在等著大夫看病,他們都活不成了......。”這人說著說著淚已落下,痛苦的幾近要崩潰,他又說,“我的妻兒就是因為她,因為她......。”


    他說著說著,竟已痛的說不出半個字來。


    “你妻兒怎麽了?”葉孤雲眸子裏寒意沒有一絲減退,仿佛想將人活活凍結、凍死。


    這人看著劍,並未言語,隻是冷冷笑了笑,接著揮劍。


    劍光一閃,閃入自己的軀體。


    突聽“叮、叮、叮”三聲,一柄七尺長的劍鋒,化作七段落到地上。


    他身邊忽然長出一個人來,他沒有見過鬼,他確定這人也許比鬼更可怕,也更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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