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雲並不想看到其他的三大天王,近日來軀體上的傷口,已多的數不清,大多數都是江湖中成名的劍客所傷,每一道幾乎都是兇險而致命的,特別是剛剛新加的三道劍傷,幾乎已靠到了心髒。


    劍王出手,絕不留一絲活口餘地。


    他的心跳已感覺到那三道劍傷帶來的刺痛。


    他隻是想到了別人,卻未想到自己,他自己豈非也一樣?也許比他們更冷血,更無情。


    劍王的背影漸漸消失,葉孤雲在崎嶇不平的小徑上茫目的走著。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遇到其他的天王,更不知道遇到的是哪個天王,是玉簫道王?是地藏刀王?或者是苦行妖王?


    劍輕輕低斜,劍鋒的血跡早已滴盡。


    他忽然轉過身,飛身掠起,靠向竹林的邊緣,也就是他進來的那扇鐵門。


    葉孤雲已不打算呆下去的,他忽然想去下一個地方殺人,殺一個非殺不可的人。


    想到這個人,他心裏的怒火驟然變得洶湧、猛烈不已。


    他要去的地方就是移花穀,要殺的人就是白玉郎。


    移花穀的地方很神秘,正如他的主人白玉郎一樣,說不出的神秘而又可怕。


    葉孤雲漸漸看到鐵門,雖然很模糊,卻證明鐵門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了,他忽然好想出去。


    他心裏想得多麽強烈多麽兇猛,但是也極為懼怕。


    因為就在鐵門與他這段距離之間,仿佛有個洪荒怪獸在窺視著他,等著將他吞噬。


    距離越來越近,他飛行的速度也變得很慢,直到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足十丈時,他忽然落下,然後慢慢的走過去。


    他走的很慢,也很小心。


    麵對四大天王這樣的人,不得不去小心翼翼,否則必將付出沉重的代價。


    “你想離開?”


    四處竹浪翻動,這聲音也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葉孤雲看不到人,他的心漸漸已不穩。


    他勉強控製住自己,橫劍冷冷的笑了笑,“你是苦行妖王?”


    葉孤雲並不確定這是苦行妖王,他隻能靠自己的感覺辨別,他隻希望自己的感覺不對,出了毛病,因為這人兇名是最響的,也是江湖中很多正義豪傑不願結交的,因為與他結交過的豪傑不是死了,還是死了。


    竹浪之中又傳出深入骨髓的冷笑,冷的令人骨髓凝結,這真的是苦行妖王?


    葉孤雲忽然閉上眼,又說,“你果然是苦行妖王,你一定很辛苦。”


    “我為什麽很辛苦?”


    “等待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等久了說不定會發瘋、奔潰,你等我過來,一定等的很辛苦。”


    苦行妖王冷冷笑了笑,又說,“是的,等人的滋味實在不是很好受。”


    “所以你憋不住就快點出來,我絕不會阻止你來殺我。”葉孤雲又笑了笑,又說,“因為我也想殺你。”


    “是的,我的確憋不住了。”


    “那你不要客氣,快點出來,想殺我就動手,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他並不理解苦行妖王的心情,卻很了解自己的心情,這種心情就像是分別多日的戀人,將見未見的那個瞬間,觸發而出的激動、興奮,實在令人無法言表。


    竹浪湧動,蒼穹碧空如洗,卻被死死擋住,看不見絲毫。


    葉孤雲隻見到竹浪湧動,並未看到苦行妖王,他的心抽緊,身子也抽緊,他想不明白,這人為什麽不出來?


    就在想的發瘋的時候,竹浪之中忽然詭異的出現一個人來。


    這人的神色很奇怪,他明明是笑著的,臉上卻已因過度興奮而扭曲,又仿佛像是憋了十七八天沒上廁所,眼珠子都已憋的通紅,連裏麵的每一根紅絲都變得隱隱跳動。


    身上衣著雖是殘破的,他卻並不在乎,也許他懶得在乎。


    腳上並沒有穿鞋,那雙腳的顏色與泥土的顏色幾乎是一樣的,就仿佛是泥土捏造的。


    葉孤雲目無表情,上上下下看了一眼,背脊不由生出一陣寒意。


    “你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這是苦行妖王出來的第一句話,他說的很勉強。


    他一隻手托住缽盂,一隻手卻在抓癢,抓了一會,他神情又變得說不出的舒暢、快活。


    葉孤雲點頭。


    他見過很多江湖高手,也殺了很多,見過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說不定也是最後一次,因為他沒有把握殺了這人。


    苦行妖王用力吹了一下缽盂,缽盂就忽然發出嗡嗡的聲音,聲音竟帶著說不出的詭異攝人魂魄的力道,在這個攝魂的力道下,葉孤雲勉強控製住自己,但掌中劍卻不停抖動,抖的很劇烈而兇狠。


    “這就是你的兵器?”


    “不光光是兵器。”苦行妖王臉上現出得意之色,又說,“我還用它來吃飯。”


    葉孤雲默默的點點頭。


    他隻見過和尚拿這個去化緣,填飽肚子,並未見過有這樣的兵器。


    苦行妖王似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又笑了笑,“如果你用暗器殺我,那我不得不說一下我的缽盂。”


    葉孤雲不語,默默的盯著這缽盂,他希望這個缽盂並不是很厲害。


    “江湖中兩百多種暗器,都已被他接過。”


    葉孤雲怔住。


    這的確很可怕,可怕的要命。


    他忽然很想聽聽這缽盂是怎麽殺人?是不是也裝著奇妙機關?殺人於無形的暗器?


    苦行妖王笑了,就在他笑聲最劇烈的那一刻,忽然出手。


    他出手很快速很直接。


    葉孤雲吃了一驚,這人竟用缽盂砸他的腦袋,這種殺人的法子,簡直與鄉下人拚命的把式是一樣的!


    令葉孤雲更吃驚的是,這人明明在一丈外的,現在赫然已到了身前。


    他揮動劍光,護住軀體,如果被砸到腦袋,不死也得去閻羅殿報道。


    “當”的一身!


    葉孤雲連人帶劍竟被砸的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鐵門上,又慢慢的滑下。


    他掙紮著站起,又軟軟倒下,隻覺得握劍的手似已麻痹,那半邊身子竟也麻痹,這一擊實在太大,太猛了。


    軀體上道道傷口竟已崩裂,特別是被野豬撕咬過的傷口,鮮血竟已飛了出來。


    苦行妖王冷冷笑了笑,又說,“你好像不行了?”


    葉孤雲苦笑,點點頭。


    他承認這一點,他的確已不行了。


    “那你就成全我吧。”


    “成全你什麽?”葉孤雲慢慢的拭去嘴角血跡,淡淡的說著。


    “你能讓我快樂,你懂的。”


    葉孤雲眨了眨眼,他不懂,他仿佛已變傻了,“我不是女人,你想找快樂,應該去春香閣。”


    苦行妖王苦笑,“你錯了,我說的是災星劍。”


    葉孤雲點頭承認,他發現自己受傷很重的時刻,腦子竟已變得愚鈍。


    “可我沒有災星劍。”


    “我殺了你,就會有了。”


    “我身上並沒有災星劍。”葉孤雲又將這件事解釋的情理些,希望這人能理解到裏麵的關鍵所在。


    誰知苦行妖王笑了,笑意裏竟帶著輕蔑、不肖。


    葉孤雲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他,這人已慢慢的靠了過來,缽盂慢慢的揚起,缽盂隻要往下一砸,葉孤雲的小命就要報銷了。


    這是事實,葉孤雲並不否認這一點。


    他看著缽盂忽然說,“你這缽盂好像還有一個人暗器,你接不到。”


    “誰?”苦行妖王臉色變了變,又說,“是誰?你說出來。”


    葉孤雲暗暗苦笑,冷冷的說著,“是白酒。”


    白酒仿佛也帶著特殊的魔力,苦行妖王的手竟已發顫,這無疑是個法子,活著的法子。


    江湖中會暗器的人很多很多,但是與白酒一比,就變得什麽都不是了,就變得像是娃娃的玩具,說不出的可愛、可親。


    白酒的暗器才是天下少有的暗器,兩百年內,仿佛沒有一個門派的暗器能比他高明,一個也沒有。


    他說出這名字,隻不過想延長一點點喘息的時間,哪怕一丁點也是好的。


    苦行妖王目光現出畏懼而敬仰之色,他的確接不到這人的暗器,這人的暗器天下間還沒有人接得到,更避不開。


    他的暗器下,從來都是死人,半個活人也沒有。


    葉孤雲又說,“你一定接不到,那樣的暗器才是致命的暗器,你遇到的暗器與他一比,就變成是玩具,甚至連玩具都不如。”


    他說完就不停地笑著。


    笑的聲音越大,那半截身子的麻痹感就會消失的更快。


    苦行妖王冷冷的逼視著葉孤雲,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我接不到白酒的暗器,並不好笑。”


    “是的。”


    “我知道你笑的是什麽?”


    “你說說,我會用心聽著。”


    “你笑我用這個殺人,也用這個吃飯?”


    葉孤雲不語,眨了眨眼。


    苦行妖王冷冷笑了笑,又說,“殺人兵器用來吃飯的並不多,所以你想笑?”


    “這非但很可笑,也很可怕。”


    “是的。”苦行妖王點點頭,又說,“所以你不該笑的。”


    葉孤雲點頭。


    “你笑的事,一定不是這件事,而是別的。”苦行妖王目光閃動,雙手忽然握緊。


    “那你說我笑的是什麽?”葉孤雲依然在笑,笑的已很勉強。


    他隻希望這人沒有看出來,因為他實在太需要喘息了。


    可是苦行妖王已看出來了,他笑了笑,又說,“你笑,是因為你實在需要休息,需要時間,是不是?”


    葉孤雲怔住,笑意忽然凝結、僵硬。


    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隻有七尺左右,苦行妖王笑了笑,“你可以說出遺言,臨終前的話,我都特別喜歡聽的。”


    葉孤雲冷冷盯著這人的缽盂,冷冷的一個字都不願說出。


    “你不願說話?”


    葉孤雲不語,握劍的手緊緊握住劍柄,劍尖已對準苦行妖王的咽喉,他的眼睛也盯著苦行妖王的咽喉。


    “你休息好像已夠了?”苦行妖王譏笑。


    “是的。”葉孤雲冷冷的說著,“你難道還用那一招殺我?”


    苦行妖王點點頭,又說,“我隻會那一招,因為其它的招式已全忘了。”


    葉孤雲吃驚,四大天王到底是四大天王,總有自傲驚人的一麵。


    他說,“你可以來殺我了。”


    休息的時間已夠了,劍尖已對準對手的咽喉,他已等著機會出手。


    直到現在為止,他依然相信自己那奪命的一劍。


    苦行妖王點點頭,又大笑著,“想不到一路上的江湖豪傑追殺,卻落了個我一個便宜。”


    “你占了便宜?”


    “是的。”苦行妖王大笑著又說,“因為如果你沒有受這麽重的傷,我就很難殺了你,也許連一絲機會都沒有。”


    葉孤雲承認這一點,受傷之後,無論是體力還是反應,都遠不及平時那麽靈敏。


    “你說的很對,但是你為什麽還不出手殺我?”


    苦行妖王冷冷的逼視著葉孤雲,冷冷的說著,“我並不急著殺你,也不急著得到災星劍。”


    “你有這麽好的耐心?”


    “是的,我就想靜靜的看著你?”他說著話的時候,嘴角卻帶著神秘而歡愉的笑意。


    “我臉上長花了?很好看?”葉孤雲已不願等了,他忽然想將苦行妖王刺死於劍下。


    他說著話的時候,幾乎忍不住要刺出那一劍。


    劍客殺人,有時也像是賭博,不是自己倒下,就是對手倒下。


    苦行妖王仿佛沒有看到,又仿佛懶得去看,他隻是輕輕吹了吹缽盂,忽然發出嗡嗡的聲音,聲音同樣帶著說不出詭異攝人魂魄的力道,在這個攝魂的力道下,葉孤雲勉強控製住自己,但掌中劍卻不停抖動,抖的很劇烈而兇狠。


    “我知道你想幹什麽?”葉孤雲的臉色變了。


    他忽然明白這人就想要他緊張,不停的緊張,最後必會因為緊張而奔潰、倒下!


    好狠毒的法子!


    這比殺人更狠毒!!


    苦行妖王冷冷的盯著葉孤雲,冷冷的說著,“你好像並不笨,你好像想通了。”


    “是的,我是想通了,但是我也沒法子。”葉孤雲淡淡的又接著說,“你依然可以就這樣看著我緊張,看著我發瘋。”


    “是的,我就想看著你發瘋,不停的發瘋,然後受不了了,就會倒下。”苦行妖王大笑著又說,“這樣子比殺人有趣多了,你一定沒嚐試過。”


    葉孤雲唿吸竟已被氣得不穩,“你......。”


    “你發瘋的樣子,一定很可愛,我要等著看。”他依然在大笑著,笑得掌中缽盂都已輕輕顫抖。


    他笑的竟已閉上了眼,也就在這一瞬間,一道劍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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