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天使動漫


    圖源sthm


    翻譯:空,稻草人,h君,殘念係熱水


    校對:稻草人,h君


    總校&編輯:魔理沙


    我快步走在約定車站的人群之中,之後靠在檢票口前的大型柱子上,看向電子屏上顯示的時間。


    下午四點十二分,離她的電車到達還有三分鍾。雖然勉勉強強趕到,不過總算沒有遲到,放下心來的我將頭靠在柱子上,在這傍晚車站的喧囂中輕輕歎了口氣。


    一個月之前,媽媽告訴我親戚家的一個孩子要搬到我們家來。從那以後直到昨天,一直以來都被當作儲物室的二樓的房間,才被緊急清理成能夠住人的樣子,放入許久不用的舊桌子,將多餘的被子收進衣櫃裏。


    我從未見過她,也沒聽過她的名字。說實話,我與那些親戚們幾乎從未有過來往。隻是在小學的時候,被帶去參加一位姨奶奶的葬禮,而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相貌如何。


    雨從今早開始便下個不停。天空掛著梅雨季的濃重灰色,玻璃窗戶上沾滿無數水滴,空氣也略帶一絲雨腥味。車站內的瓷磚地板被來往行人的雨傘和鞋子打濕了。


    時近傍晚,車站內旅客形色匆忙。我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忙碌的景色,不一會電子屏上的時鍾顯示出四點十五分。電車到達的廣播響起,隨著列車製動的刺耳摩擦聲 一起傳到了檢票口外。忽然,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掏出來一看,屏幕上是陌生的號碼。不過在這個時刻打來電話的,想必隻會是她。應該是媽媽把我的電話號碼 告訴了她。


    我的內心陡然緊張起來,但又不能置之不理。緩緩舒了口氣後,我按下接通按鈕,把手機舉到耳邊。


    “你好”


    無數的腳步聲和車站內的廣播聲混雜在一起,從聽筒中傳來。如預想中一樣,一個溫柔的女聲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和泉,剛剛到站。那個,該怎麽找到你?”


    我急忙向四周張望。公司員工和穿著校服的高中生,絡繹不絕地從眼前穿過。


    “——我在售票機正麵的柱子那兒,穿的是牛仔褲和灰色襯衫。”


    “知道了,很抱歉讓你久等了。”


    說完“稍後見”,她便掛斷了電話。聽到“嘟”的一聲後,我把手機放迴口袋裏。


    抬起視線,看到剛下車的乘客不斷通過檢票口。當然,我不可能知道哪個才是今後要住在一起的和泉裏奈,但我還是注視著通過的人流。


    不一會,一個女孩從檢票口走出來。她留著一頭黑發,背著茶色的小型帆布背包,手上拖著一個紅色的行李箱。我的目光與她的雙眼正撞在一起,瞬間,她便喜形於色,以目致意之後就徑直向我這邊走來。看這個樣子,應該就是她了。


    到鎖骨長度的烏黑秀發別在耳後,滿臉笑容,眼睛閃爍出溫柔的光芒,上身是白色的襯衫和淺茶色的羊毛衫,下身是藏青色的長裙,給人一種利落而可靠的印象。


    她在我麵前略一低頭,小心翼翼問道:“是阪本健一吧?”


    “是的。”


    聽到我的迴答,她臉上浮現出微笑,然後用很可親的語氣說道。


    “真不好意思,讓你特地來車站接我。今後還請多多照顧。”


    我是那種不擅於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性格,隻能用“請多多指教”來迴答她。因為是從媽媽口中聽說搬家這件事的,所以看到這位隻是在想象中的名叫‘和泉裏奈’的人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總覺得很不可思議。


    瞥了一眼檢票口的時鍾,說著“公交車快要出發了”,我就開始向出口走去。和泉點點頭,拉著行李箱跟在我的後麵。


    我們走下電梯,通過車站的轉盤。公交車已經在停車場,敞開車門等待著乘客。雨滴從厚厚的灰色雲層中落下,把街道浸透淋濕。在建築物外麵聽到的雨聲比在裏麵更大了一些。


    到公交車停靠地方的五十米路並沒有屋簷。來到車站出入口的混凝土屋簷下,和泉輕輕脫下帆布背包一邊的背帶,然後把包轉到身體前麵,接著從中拿出一把紅色的折疊傘。


    我也撐開手中皺巴巴的塑料傘,兩個人開始向公交車走去。周圍隻有雨滴打在雨傘上的聲音,以及和泉的淺口高跟鞋踩在磚製道路上的聲音。雨中的傍晚微微昏暗,車站前的行人們都緘默不語,仿佛隻是影子在行走一般。


    公交車上還有許多空著的二人座,我走到其中一個跟前,示意快步跟在我後麵的和泉,讓她坐在裏麵的位置。注意到我的暗示的和泉輕輕低頭致意,抬起看上去很重的行李箱,蹣跚地走上台階,然後坐在座位上,把帆布背包放在膝蓋上。


    “……雨還下個不停呢。明明預報說傍晚時分就會停的。”


    和泉對坐在旁邊的我這樣說道。


    “是呢。”我迴答道。和泉透過滿是雨滴的窗戶看向對麵的天空。或許是由於車內比較溫暖的原因,內側窗戶上蒙上一層霧氣。


    我和和泉之間僅有咫尺之距,手肘幾乎要碰在一起,從她身上微微傳來夾雜著車內塵埃的甜美香氣,不清楚是她自身的氣味還是香水的味道。


    她把兩隻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坐著,左手手腕上戴著一個小巧的手表,隨身攜帶的物品比普通的高中生略顯高級一些。據說她是在初高中連讀的一個著名私立女校上學的。感受著她剛才散發出來的受過良好教育的氛圍,我這個普通公立學校的學生和她比起來,感覺多少有點丟人。


    終於,傳來引擎轟隆隆的聲音,車體開始大幅度晃動起來,緊接著廣播就開始播報站名。這時,和泉忽然轉過頭來問道:“大概要坐多長時間?”


    “——二十分鍾左右吧。”


    “是嗎。”


    簡短的對話之後,沉默降臨。同時,公交車關上車門,在雨中的街道上奔馳。


    和泉依然微笑著看向我,似是要尋找繼續對話的突破口一樣。情急之下,我卻不知道應該繼續說些什麽。沉默在繼續著,從她那和藹的笑容深處,我可以感覺到一絲尷尬的氣息,愧疚感油然而生。


    她果然很緊張呢。不過想來這也是當然,畢竟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要和雖是親戚但未曾謀麵的人住在一起。而且離開父母身旁,總會有些不安的。


    “那個”和泉用快要出冷汗的笑臉詢問。


    “從車站,到家裏需要走多久?”


    “……五分鍾左右……”


    “嗯,這樣呀……”


    話題再一次瞬間終結,和泉垂下了頭。看到她那不安的樣子,我焦急地轉動腦筋,突然間想到了什麽,便拋出一句無關痛癢的提問。


    “你參加什麽社團活動了麽?”


    聽到我那混雜在引擎聲中的低沉聲音,她抬起頭,露出爽朗的笑容。


    “參加了羽毛球部。一周有兩到三次,不算很積極,隻是稍微運動一下。——阪本你呢?”


    “足球部。”


    “是嗎。”聽到我的迴答,她稍微情緒高漲繼續說道:


    “我很喜歡看足球。不過不是很清楚比賽規則,選手也隻是知道本田和幾個有名的而已。——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踢足球的?”


    “小學開始。”


    “踢這麽久了啊。好厲害。”


    她好像多少掌握了對話的節奏,便開始聊起了自己學校裏的事情,偶爾也會問我幾句。雖然我還是覺得有點難以應付,但也隻好注意不表現出不想對話的態度,繼續隨聲附和。


    就這樣不斷重複著好似探索彼此之間距離感的對話,不知不覺中就要到站了。


    “這站下。”我告訴她。


    她“嗯”地迴答之後,輕輕按了一下“下車”的按鈕。


    公交車開始減速,慢慢停了下來。我先站起來走到車門口,迴頭對提著大件行李的和泉說道:


    “我來拿行李吧!”


    階梯本就狹窄,又因雨水而變得濕滑,讓她拿著那麽重的行李箱會很危險。我這樣想著,伸出了手。本來就不擅長說話,這方麵要是不好好照顧她的話,隻會被認為是個態度惡劣的壞人了。


    “啊……。好,謝謝。”


    和泉猶豫了一瞬,然後露出笑容,把行李箱遞給了我。


    提起行李箱後感覺還是蠻重的,也不知道裏麵到底裝了些什麽。下車口很狹窄,為了不讓行李箱磕碰費了一番功夫,看來自己剛才那樣做是正確的。


    先下車之後,我撐開塑料傘。緊跟著和泉也下了車,打開她的紅色折疊傘,道了一聲“謝謝”後,便接過行李箱。


    雨仍舊在下著,似乎永不休止,帶著梅雨特有的安靜。身後的公交車也插入車流的空隙,駛離遠去。


    “直走就到了。”


    “嗯。”


    和泉點點頭,走在我的旁邊,保持著傘與傘不碰撞的距離。這次,是換成了微妙的距離和雨聲,掩蓋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被梅雨打濕的道路上,到處都有大片大片的積水。雨滴不間斷地撞擊著水麵,激起無數圓形的漣漪,又在轉眼間擴散消失。


    我斜眼悄悄看向身旁的和泉。她的身高隻比我低一頭,在潮濕的空氣中,柔軟的細發顯得沉穩而平靜。


    ☆ ☆ ☆


    “到了。”


    來到家門口,我簡短地說道。在我還是小學生的時候搬遷到這裏,這棟兩層住宅和周圍的建築一樣,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和泉站在我旁邊,抬頭看著今後自己將要入住的房子。


    我打開齊胸高的大門,示意和泉進去。她微微點頭,走進家中。


    大門和房門有一片狹小的院子,裏麵有媽媽種植的紫陽花和玫瑰花。鮮花盛開,和綠葉一起,被落下的雨滴打濕得低垂。


    我從口袋中取出鑰匙,打開房門。門鎖發出“喀嚓”一聲,在綿綿不斷的雨中卻顯得格外沉重。


    打開門之後,我們走了進去。或許是因為步行在梅雨的潮濕空氣中的原因,竟然感覺到了平時幾乎感覺不到的家的氣味。我脫掉鞋,按下門框邊上的按鈕,玄關的燈亮了起來。


    “打、打擾了……”


    和泉這樣說道,跟著我走進室內,然後“啊”的輕輕叫了起來。


    “對不起,我的行李有些多……”


    順著和泉的視線望去,隻見在門口角落裏堆放著幾個紙箱。那是昨天快遞送來的和泉的行李。我想著並不需要因為這種事道歉,隻是迴答“不,沒關係”。


    和泉將脫掉的鞋子整整齊齊擺好。


    我說了一句“稍微等一下”後,便到門口近旁的浴室,拿來一條大毛巾和打掃用的抹布。


    “用這個吧。”


    “嗯。謝謝。”


    和泉接過毛巾,輕輕擦拭起打傘的手和頭發,然後用抹布擦了擦行李箱的底部。


    “你的房間在二樓。”


    我把用過的毛巾和抹布放入洗衣筐後,便走上門口對麵的樓梯。和泉也跟在我後麵上了樓。二樓短短的走廊上並排著三個房間,最右邊的是我的房間,中間的是現在已經搬出去住的哥哥的房間,最左邊的則是今後和泉要住的空房間。


    我打開房間,她有些拘謹的看向裏麵。


    房間被整理清空之後,隻是把哥哥以前用過的舊桌子和衣櫃放了進去,空蕩蕩的模樣顯得冰冷無趣。


    “我媽說了,你可以隨意裝飾。”


    我如此轉告。和泉走進房間,打量起裏麵的布局。地板是鋪木的,燈罩是半透明的塑料殼,窗簾是紅色的,係在窗戶旁。


    “把門口的行李搬進來吧。”


    我站在和泉背後,衝她說道。總而言之,隻要再把門口的八個硬紙箱搬進來,我今天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她“嗯”了一聲,把帆布背包和行李箱放在牆角,便跟著我走了出來。


    來到一樓,我們兩人一同抬起一個紙箱,搬進了和泉的房間,來來迴迴搬了八次。各個紙箱上用油性筆寫著“書”“衣服”等標記。其中有一個箱子格外地輕,當注意到上麵寫著“內衣”的字樣後,我的心髒頓時猛地一跳。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瞄了一眼對麵的和泉。她正微微低著頭。我開始感到不妙,額頭上慢慢滲出汗滴,可若現在放手又顯得做作,於是我便裝出一副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兩人麵對麵爬上樓梯,然後又若無其事一般把箱子放在房間裏。


    大概花了十分鍾的時間,所有的箱子都搬完了,我們一同長吐出一口氣。


    “總共就是這些吧。”我向和泉問道。


    “嗯,謝謝你幫忙。”


    和泉一邊把遮住眼睛的劉海撥到一邊,一邊微微點點頭。


    至此搬家工作就姑且結束了。從今以後的半年,她就要住在這個房間了。這樣想著,竟有一種明明是自己的家,卻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的感覺。


    “……那麽,我就先迴自己房間了……”


    “嗯,好……”


    我剛準備轉身,就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以及塑料袋沙沙的響聲。


    “健一?你已經迴來了呀。”樓下傳來母親的聲音。


    我看向和泉,說道“我媽迴來了”。她輕輕點點頭。


    我約莫感覺應該是由我帶領和泉下去,於是便兩人一同走下樓梯。


    打開客室(譯注:原文「リビングキッチン」,根據下文描述可知,此處“客室”特指客廳、廚房、餐廳一體的空間,在日本通稱ldk)的門。客廳裏排放著三人 位的茶色沙發和木製的茶幾,牆邊擺著液晶電視。廚房邊有一張四人用的桌子,隻見穿著淡黃色的毛衣的母親正忙著把東西放在上麵。


    “我接她迴來了。”我衝母親說道,她迴過頭來迴答“辛苦了”。


    原計劃是由母親開車去接和泉的,但昨晚鄰居突然找她幫忙代理居委會的事情,結果就變成我去接她了。看桌子上的購物袋,大概是母親工作結束之後去買東西了吧。


    “伯母您好。今後還請多多照顧。”和泉從我後麵出來,彬彬有禮地問候。


    “歡迎你來,裏奈。今天下雨,一路上累了吧。”


    “哪裏,我沒有累著。”和泉搖搖頭,殷勤地笑道。


    “不好意思呢,突然有事情,就沒能去接你。——這孩子,是不是很冷淡?”


    母親從購物袋裏拿出盒裝牛奶放到冰箱裏,看向我苦笑著說。二人似乎之前已經見過幾次麵了。


    “沒有,他主動幫我提行李,很熱心的。”


    “真的麽?那就好。——健一這孩子,看上去冷冰冰的,但不是在生氣,隻是嘴太笨,不怎麽會說話而已。就算他態度不太好,你也別往心裏去。”


    聽著母親的話,和泉隻是和善地笑著。老媽擅長與人打交道,而和泉的樣子似乎也比剛才更加開朗。


    “那我就先迴屋了。”


    說完,我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心想女性之間話題會更多一些,和泉她可能也更願意和母親聊天。


    “哦,辛苦你了。”


    當我走出起居室的時候,母親如此對我說道,和泉也輕輕點頭致意。


    房屋中迴蕩著雨滴擊打在屋頂的聲音,以及和泉和母親歡快的說話聲。我走上樓梯,穿過二樓狹窄的走廊,——朝房門大開著的和泉的房間瞥了一眼。


    空蕩蕩的房間裏,剛才搬上來的紙箱並排堆在棕色的木質地板上,牆角裏橫躺著她剛才帶來的茶色帆布背包和紅色行李箱。


    ☆ ☆ ☆


    我躺在床上,借著雨天昏暗的光亮,看著之前沒看完的書。這季節,雖是晚上六點,天卻仍是亮著的。即使如今日這般陰雲密布,打開窗簾的話,屋裏也足夠明亮。


    迴到房間後大約過了三十分鍾,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我把書簽夾在書內,坐起身來。平常老媽都是“通訊基本靠吼”,從不敲門,所以對這木門的響聲,我感到有些新鮮。我隔著門問道:


    “什麽事?”


    “晚飯做好了,伯母說下來吃飯。”門外的和泉如此說道。


    “知道了。馬上去。”


    我站起身來打開門,然後與上來叫我的和泉一起走下樓梯,來到客室。飯桌上擺著好幾道菜肴,應該是母親之前買來備好的,看上去比平常更加豐盛。母親喜歡熱鬧,大概是為了歡迎和泉而特地準備了一番。


    餐桌是四人桌,和泉和母親麵對麵坐著,我坐在母親旁邊。電視機中播放著晚間新聞。播報員是一名男子,發型清爽,似是用發蠟什麽的稍微固定住了。而他播報新聞的聲音卻被母親和和泉的對話聲掩蓋住,幾乎聽不到。


    “朋子要去巴西什麽的,真的好突然呀。她總是那樣。上學的時候也是把身邊的朋友們折騰得夠嗆。”


    “媽媽是那種喜歡工作的人。”


    “說是那麽說,可天底下哪有丟下自己上高中的孩子不管,跑到地球對麵的人啊。”


    “聽說那是一個很大的商機。”


    “是一種新的咖啡豆。進口這種東西,真的能夠賺錢麽?”


    “媽媽似乎是感覺那種咖啡非常好喝。”


    兩人之間似是有說不完的話。不愧是親戚兼閨蜜的女兒,母親和和泉好像很合得來。在飯桌上,她們一直興致高昂地談論著和泉的父母以及學校的事情。坐在一旁的我對兩人的談話置若罔聞,隻是靜靜吃著晚飯。


    隻用十分鍾左右,我便吃完了晚飯,倒了一杯麥茶喝下後,這時口袋中傳來震動。我取出手機,隻見屏幕上是sns(譯注:


    專指社交網絡服務,包括了社交軟件和社交網站。係socialwork service的首字母縮寫)應用的短消息提醒。


    是哥哥發來的短信。“那孩子搬家已經結束了吧?快過來給我講講”


    哥哥寫短信經常用這種粗枝大葉的日語,完全不像是一名文科的研究生。我一邊想著“你自己來看不就好了”一邊快速迴複“知道了,待會兒過去”。


    “我吃飽了。”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洗過自己的碗筷後,想著至少帶個錢包,就準備離開起居室迴到自己的房間。這時,母親問道:


    “健一,你要去哪裏?”


    我停下腳步迴答說:


    “去隆哥那裏。他叫我過去一趟。”


    “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吧?”


    母親露出警惕的表情。


    “不是啦,就是叫我去玩玩。八成是閑著沒事幹了吧。”


    聽到我的迴答,母親“唉”的一聲,故意重重歎了口氣。


    “你給隆一說說,我已經允許他讀研究生了,讓他偶爾迴家裏看看。”


    “知道啦。”


    和泉一臉茫然地聽著我們的對話。然後,大概是覺察到我要出門,便輕唿一聲“健一”叫住了我。


    “怎麽了?”我不假思索地問道,隔了一拍才感到一股不協調。


    ——健一?


    正在我對她直接叫我的名字感到迷茫的時候。


    “那個,因為伯母也在這裏,叫阪本的話感覺有點怪。”


    和泉辯解一般說道。“嗯,嘛,確實如此。”我好似蒙混過關一樣這樣附和道。


    “今天謝謝你,幫了我很多忙。”


    和泉坐在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屈,禮貌地道謝。雖說是親戚,但是被幾乎初次見麵的女生直接叫名字,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什麽,有一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不,沒什麽,反正我今天也沒什麽事……”


    我一邊這樣說,一邊對和泉微微點頭,算是迴禮。和泉抿著嘴唇,露出溫柔的笑容。


    ☆ ☆ ☆


    雨在不知不覺中就停了。雖然天空仍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但從幾道裂縫中依稀可見皎潔的明月。


    被雨水洗刷得黝黑的瀝青道路似是被撒上了玻璃粉末,處處反射著道路上的燈光。這條住宅街極少有車輛通行,晚上格外安靜。


    哥哥和我們住在同一個城市,騎自行車過去隻需約十五分鍾。


    哥哥是人文係的大學生,從大三開始就通過兼職維持獨居的生活。他的大學在東京市的中心,按理說住在市中心附近才方便,但他執意在這近郊的街道上租了個房子,理由是租金低廉,而且周圍毫無特色的景致能讓他感到安心。


    這條路上街燈稀少,也沒多少人居住,哥哥的公寓就坐落在這片區域。公寓樓共有兩層,整體呈狹長的長方形,前麵是用碎石子鋪成的小型停車場。空房子的郵箱裏塞滿了傳單,屋簷下掛著的燈泡和塗著白色油漆的牆壁已經泛黃,金屬製的欄杆和樓梯則生出紅褐色的鐵鏽,說不上有多麽好看。


    我從自行車上下來,把車停在碎石子製的停車場的一角,來到一樓最左邊哥哥的房間前。門旁顯然被反複剮蹭過許多次的鋁板上,貼著印有“阪本”二字的膠帶。


    我按下門鈴。很快,從裏麵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看來門的隔音效果不怎麽好。


    “喲。等你好久啦。”


    門打開之後,哥哥露著輕佻的笑容從裏麵出來。他的頭發略長,被染成了濃茶色,穿著深色牛仔褲,上身是胸口敞開的緊身半長袖襯衫。


    公寓外觀雖然寒酸,住客也是相當輕浮,但房間裏麵卻截然相反,收拾得整整齊齊,家具也是統一成黑色和茶色。碩大的書架上堆滿了書,與簡潔的裝潢相得益彰,給人以睿智的印象。


    “既然在意和泉,就自己迴家看看嘛。”


    我說著剛才想到的話,坐在房間的沙發上。一室一廳的公寓相當狹小,除了這個沙發和哥哥的辦公椅外便再無可以舒服落座的地方。書桌上擺著台式電腦和幾本書,還有一些a4紙打印的資料和論文整齊擺放在一起。


    哥哥坐在辦公椅上,轉了一圈椅子朝向我,然後翹起二郎腿。


    “本人和老媽在場的話,有些話不便說出來嘛。——那個叫裏奈的,感覺怎麽樣?”


    露出相當輕浮的笑容,衝我問道。


    哥哥他從以前開始就很受歡迎。而且他不僅僅是受歡迎,自己還相當積極主動,甚至已經和好幾個隻是在路邊搭訕的人交往過。那高超的交際能力,很難讓我覺得他是我哥哥。也許是交際方麵的才能力都被哥哥占去了。不止如此,他的腦筋也很好。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哥哥,我經常會覺得自己毫無用處。


    “普通的女孩子啦。”


    我簡明地闡述自己的感覺。


    “普通就是可愛的意思了?”


    “什麽?”


    我吃驚的歪起腦袋。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普通的印象一般來說就是很好的印象。”


    聽了哥哥的話,我更加不明所以了,在腦海中迴憶起剛記住的和泉的臉龐。雖稱不上是特別可愛,但舉止和衣著都很有女人味,談吐也是文靜淑雅,確實不能說是不可愛。


    “健一,你知道帥哥或者美女的容貌有什麽特征嗎?”


    哥哥以一副“我來告訴你一些有趣的事情吧”的口吻說道。


    “——大眼睛,小臉蛋之類的?”


    “並不是”哥哥搖頭否定。


    “答案是沒有特征。專業術語好像叫做容貌的‘平均性’。如果一個人的臉和周圍人的平均相貌接近的話,這個人多半會被評價為很有魅力。”


    “……所以呢?”


    “如果你認為那個女孩很普通的話,那麽就有很大可能下意識的對她有一個好的印象。”


    “……總覺得,你這很強詞奪理呢。”


    大概哥哥也沒有當真,聽到我這樣的感想,便發出幹笑聲。


    “這是最近讀的一本書上寫的內容。我最近在想,如果把這個觀點和最近的角色論結合起來的話,興許可以寫出有趣的評論。而且‘判子繪’(譯注:僅靠發型、頭發顏色和眼睛的顏色來區分不同人物的繪畫)什麽的好像也和這個有關係。你怎麽看?”


    “……我哪裏知道。”


    他沒幾句便轉到這種話題上。果然哥哥骨子裏還是相當認真的。對話剛一中斷,哥哥好像想起什麽一樣,說著“對了”從座位上站起來,向門口處狹窄的廚房走去。


    “你要不要喝的?”


    “嗯”聽到我肯定地迴答,哥哥拿著兩杯可樂走迴來,把其中的一杯遞給我。我道了聲謝後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嘛,總之沒覺得不好就行了。她和你一樣大,你應該也費了不少心吧。”


    “那倒沒有。比起我來,她因為環境的變化應該更加辛苦吧。而且學校好像也離家裏很遠。”


    “她在哪個學校?”


    “富之岡女子學校。”


    “嗬,那可是好學校啊。我的研討會成員裏麵也有從那兒畢業的。——但是確實離這裏有點遠呢。大學的話還好,高中到校時間早,會很辛苦吧。”


    “確實。”我點點頭。


    這之後我們又閑聊了一會,然後哥哥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啪”地拍了一下膝蓋。


    “健一”他非常認真的對我說道。


    “怎麽了?”我抬起頭。沉默毫無征兆地降臨,屋裏安靜得可以聽到手中可樂不停冒出氣泡的聲音。


    “我提醒你,絕對不要對她出手。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別的女孩子,都很可愛的。隻不過比你大而已。”


    果然是這事啊。我這樣想到。我緊盯著哥哥,他一副極為認真的表情。


    “誰會幹那種事啊。我又不是隆哥你。”


    聽到我的這個迴答,哥哥方才認真的表情頓時蹤影全無,用玩笑般的口吻打趣道“喂,你那是什麽意思”。


    看哥哥那副嚴肅的表情,我猜哥哥把我叫來,不是想了解和泉的事情,而是想說剛才那句忠告。


    “不過,除了那種事以外,如果覺得在家裏待不下去了,隨時都可以來這邊喲。”


    “嗯,知道了。”


    至此,我們的對話告一段落。我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表,已經過了十點了。趁著對話的間隙,我轉達母親的話。


    “——對了,老媽說,她允許你升學了,所以偶爾迴去露個臉。”


    哥哥抬起頭看向我,臉上殘留著一絲笑意。


    “嗯。我也想見一見那個親戚家的孩子,過幾天就會迴去的


    。”


    去年,哥哥在上大四之後,告訴家人自己的升學計劃,結果遭到媽媽的反對,兩人大吵了一架。雖然哥哥看起來很輕佻,但是聰明又圓滑的他竟然會那樣生氣,當時我真是吃了一驚。不過我想,這正意味著他對自己的將來抱有某種強烈的意願。雖然哥哥看上去似乎一直在遊玩享受,但他從大學開始就通過兼職來存貯升學費用,進而在成為研究生後又拿到了一筆數額不菲的獎學金,所以在經濟方麵他是沒什麽問題的。


    自那次吵架後已過了一年,不知哥哥對母親是否仍心懷芥蒂。他剛開始一個人生活的時候還經常迴家看看,但自那天起,他迴家的次數突然就減少了。


    “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嗎?”


    我下定決心,拋出這個疑問。


    “沒有,怎麽會呢。我知道老媽反對是為我著想。——想想老爸的事情,她反對也是理所當然的。……隻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哥哥露出輕描淡寫的微笑,迴答道。他這樣說了,我也不好多問什麽。我說了一句“是嗎”,然後喝掉剩下的可樂,從沙發上起身。


    “我差不多迴去了。”


    “好。”哥哥也點點頭站起來。


    “替我跟她們問聲好。”


    “嗯,知道啦。”


    我在昏暗的門口穿上鞋子,打開沉重而合不嚴的公寓門,走了出去。瞬間,雨後空氣潮濕的味道撲麵而來,鋪著碎石的停車場上到處都是渾濁的水坑。住宅街已進入深夜,四周一片靜謐,甚至可以聽到初夏飛蟲乘風歸去的微弱聲音。


    ☆ ☆ ☆


    我把自行車停在前院,打開家裏的門,悄聲說了一句“我迴來了”,然後把自行車鑰匙放進門口的鑰匙盒裏。


    明天上午還有社團活動,還是早點睡吧。我一邊漫不經心地這樣想著,一邊脫下鞋子。這時,隻聽“哢嚓”一聲,傳來開門的聲音。


    我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剛剛從更衣室走出來的和泉。她身穿一件薄t恤,和剛剛能把臀部遮蓋住的超短褲。四目相對的一瞬,她宛如受驚的兔子一般僵在原地,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滾圓。


    “歡,歡迎迴來。”


    和泉就像舊時漫畫中出現的壞掉的機器人一樣,尷尬地問候道。


    “我,我迴來了……”


    我和和泉一同愣了有幾秒鍾。和泉的皮膚光澤鮮豔,頭發還沒有幹,微微散發著蒸汽。她上身似乎隻穿了一件t恤,胸部的隆起格外顯眼。t恤的領口部分稍微歪向一旁,從中可以窺見纖細的鎖骨以及將其覆蓋的雪白肌膚


    “那、那、那那那個”


    和泉語無倫次地說道,顯得十分慌張。


    “那個。伯母說讓我先洗澡……,那個,我洗得很舒服……”


    “是、是嗎。那就好……”


    沉默亙在兩人之間,尷尬與難堪交替浮現在我們的臉上。正當我焦急思考該如何應對的時候,


    “健一,你迴來了?”


    媽媽的聲音從起居室傳來。大腦過載的我立刻迴過神來。


    “迴來了!我、我先迴房間啦!”


    “那你請慢用!”我這樣對和泉撂下一句之後,就飛快地衝上樓梯,進入房間,反手關上門,然後靠在門上大口喘著氣。……什麽叫請慢用啊,說得像旅館的服務員一樣。


    我慢吞吞地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房間非常安靜,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雖然隻有一點,但確實加快了。


    如果隻是內衣的話,我應該是不會這麽在意的。夏天的時候,學校裏也有不少女生穿著很薄的衣服,透過衣服能隱約看到她們穿的內衣。新體操部和遊泳部等社團裏,還有一些穿著相當暴露的孩子。網上的黃圖更是多得數不勝數。所以說,剛才那種程度的刺激應該不算什麽的。


    但剛才那幅景象實在是過於生動逼真。我第一次在那麽近的距離看到剛出浴的女孩子。


    ——我果然是動搖了麽?心中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可和泉剛才的那副身姿總會模模糊糊地浮現在腦海裏。


    家裏多了一名住客,而且還是和我一邊大的女孩子。看到剛才和泉那毫無防備的身姿,一直以來並沒有明確概念的這一事實,終於讓我切實地感受到了。


    ☆ ☆ ☆


    第二天,梅雨季的烏雲繼續籠罩著天空。


    昨天的雨下了整日,操場的地麵到今天上午還沒有曬幹,潮濕而黝黑。


    昨天晚上沒能睡好。關了燈,閉上眼睛,一想到和泉就睡在很近的地方,心中便一直難以平靜。深夜,家中的寂靜被不停放大,無聲的黑暗中,仿佛能夠感覺到隔著兩層牆壁的和泉的氣息。


    睡眠不足,再加上腳下地麵泥濘不堪,導致今天的社團活動感覺比平常更加累。


    到了休息時間,我一邊用衣袖擦汗,一邊有氣無力地走向儲物處,這時突然被人從背後輕輕撞了一下。我不由得一個踉蹌,轉過頭去,隻見身後是社團的經理,森由梨子。輕度波浪卷的頭發在腦後紮成一束,下身是隊員用藍色五分褲和足球襪,上身穿著白色短袖。


    “由梨子啊。搞什麽呀你。”


    偷襲成功的由梨子一臉調皮的壞笑,然後從後麵跟上我。


    “你今天比平常更沒幹勁呢。”她雙手輕扣在身後,這樣說道。


    “沒那迴事。”


    “有那迴事。在射門練習的時候,你幾乎都沒射進。就算地麵是濕的,也不該踢成那樣。”


    由梨子走在我身旁,如是說著。


    “總覺得自己不在狀態。昨晚沒睡好。”


    “哼——”


    臨近中午,氣溫升高,濕漉漉的操場逐漸變得悶熱。我腳下運著一個球,深吐一口氣,按照規範的動作要領,瞄準二十米遠處的球門踢去。足球在空中劃過一道軟綿綿的拋物線,然後直直撞在橫梁上,操場上響起爆破一般的聲音。


    看到被門框擋住的球,由梨子咂咂舌嘀咕道:“感覺你今天到最後都沒能進球呢。”說完,她就哧哧笑起來,然後用惡作劇一樣的表情問道:


    “有什麽煩心事麽?”


    看到她盯著我的臉,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和泉剛洗完澡慌張的模樣。兩張臉龐重合在一起的瞬間,我的心髒猛地一跳。


    “——你為什麽會那樣想?”


    我強裝平靜迴答。然而由梨子卻是一副訝異的表情。


    “你不是說沒睡好麽。如果沒有煩心事,又怎麽會睡不好。”


    “………………沒什麽事。”


    親戚家的一個孩子搬過來住了。——我本想這樣告訴她,但思慮片刻,最終選擇了隱瞞。由梨子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麽,轉過頭來看向我。


    “幹嘛愣一下才說啊。有點可疑。”


    她依舊是那副戲謔的語氣。我確實不擅長隱瞞,尤其是對由梨子。她不僅很敏銳,而且和我是老交情。隻要我露出一絲破綻,就會立即被她看穿。


    “說說看,姐姐我給你出出主意。”


    “沒事兒,用不著。”


    “真的麽?”


    由梨子變得興奮起來,開始半開玩笑地糾纏。這時,


    “森學姐,我把這個從活動室拿來了。然後要怎麽做?”


    一年級的負責人橘明香裏拎著裝有球衣的袋子,在操場邊長凳處朝由梨子喊道。她同樣也穿著隊員用的藍色短褲,體操服的胸前印著自己的姓名,齊肩的長發分成兩束。


    “多謝了,明香裏,就放在那裏吧。比賽前再發給大家!”


    “明白!”接到由梨子的指示,橘迴答。


    “算了,今天就先放過你。有煩惱也無所謂,不過可不要受傷哦。”


    說完,由梨子便向橘所在的長凳那裏跑過去。


    目送她離開後,我迴到隊員的儲物處,用毛巾擦去頭上的汗,拿起運動飲料喝起來。飲料甜甜的,有些發膩。


    做完所有的練習項目後,所有隊員整理好操場,擔任顧問的英語老師中田把全員集合起來,宣布解散,今天的社團活動便結束了。二十多名隊員們慢吞吞的走出操場,我也和同班的長井閑聊著向儲物處走去。這時,稍遠處的由梨子來到我們身旁。


    “喂,長井。健一有沒有找你商量什麽事情?”


    “咦?商量什麽?”


    長井一副茫然的樣子。


    “健一好像有什麽煩心事。在這個社團裏,健一想要找誰商量的話,大概也隻能找長井你了,所以我以為你會知道的。”


    “喂,你那是什麽意思啊。”我說道。


    “因為在這裏除了長井以外,沒人和你關係好了吧。”由梨子毫不留情地迴答。聽此,長井不由苦笑起來。


    “不,不是那樣的。”


    “長井真善良呢。你總這樣幫他說話,對這個有輕度交流障礙的家夥可不好。”


    聽到由梨子口無遮攔,我和長井異口同聲道“好過分啊”。


    這時,橘也來到我們身邊。她挽起由梨子的胳膊,插入對話中。


    “學姐,一會有時間麽?”


    “有啊,怎麽了?”


    “那個,就是想和你一起去喝杯茶什麽的。對了,長井學長和阪本學長也一起來吧,怎麽樣?”


    橘挽著由梨子的手臂,轉過頭來問向我們。


    “不,我就算了。”我搖了搖頭,緊接著長井也謝絕了邀請。“我也算了。”


    被我們兩人相繼拒絕的橘不滿地鼓起臉頰。“真是的,人家好不容易邀請一次。”她的那副模樣宛如動漫角色一般稍顯做作,一旁現實主義的由梨子隻是冷漠地看 著。以前由梨子曾評價橘是“一個很會算計的孩子”,但兩人間並無不和。橘認真完成經理的工作,由梨子對她也多有關照,而橘也對由梨子崇敬有加。


    “好啊,好久沒去入澤購物廣場了,順便去逛一下。”


    由梨子輕拍了一下橘的肩膀說道。不滿地嘟著嘴的橘終於恢複明快的表情,高舉雙手開心地叫著“太好了!”


    之後,我和長井來到主席台附近的儲物處,由梨子和橘則是迴到了教室。在休息日進行社團活動時,隊員們在外麵換衣服,女生們則在教室更衣。


    男生們在儲物處赤裸著上半身,空氣中散發著噴在身上的抑汗劑散發出的清甜氣味。我們兩人也脫去上衣,擦淨身體,換上校服。


    我把所有東西都收進社團活動用的白色單肩包裏,把包挎在肩上,對長井和其他隊員說聲“辛苦了”,就向自行車停車場走去。剛到停車場,隻見由梨子和橘也不約而同地從樓梯口走出來。兩人都穿著夏季校服,深藍色的襯衫和裙子,外加紫色的蝴蝶結。由梨子是短袖襯衫,橘把長袖卷起到肘部。


    由梨子和我一樣,也是騎自行車上學。她來到停車場,我們兩人在白鐵皮製的自行車棚下。我打開車鎖,這時由梨子叫了一聲“健一”。


    “怎麽了?”我抬起頭。


    由梨子正在把帶有小貓鑰匙墜的車鑰匙插進車鎖裏。她忽然抬起頭,向我投來堅定的目光。


    “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你。不過,有什麽困難,就跟我說一聲吧。”


    我心中愧疚於讓她感到擔憂,同時又嫌現在解釋與和泉同居的事情有些麻煩,便曖昧地搖了搖頭。


    “真的沒事。不是有什麽困難。”


    “哼——”


    隨著哢嚓一聲,由梨子把車鎖打開。


    “那就好。——那,明天學校見了。”


    “哦”我應了一聲。


    由梨子把包塞進前麵的車簍裏,推著自行車走向校門與樓梯口之間的柏油路,橘正站在那裏等著她。我靜靜地注視著她短裙下伸出的曬得微微黝黑的雙腿,深藍色的高筒襪,還有黑色的平底鞋,踩在尚未幹透的瀝青路麵上,一步一步地,逐漸在視野中遠去。


    ☆ ☆ ☆


    迴到家,我洗了個澡,和泉仍在解開昨天搬來的行李。中午,我和母親還有和泉一起吃過飯後,便迴到自己的房間裏躺下。因為一直在泥濘的操場上奔跑,腿感覺有些乏力。大腿、小腿和腳掌感到火熱,接觸床單和毛巾毯的部位感受到涼意。


    連綿的梅雨不見放晴,房間裏有些昏暗。渾身疲憊的我正眯著眼睛半睡不醒,這時門外傳來陣陣聲響,旋即便聽到母親的唿叫聲。“健一?”


    “怎麽了?”我撐起仍有困意的身體,迴答道。


    “我們現在要去買東西,你也一起來。”


    “怎麽了?”


    “要去買裏奈的生活用品,東西可能會有點多,你來幫忙拎一下東西。你有什麽想吃的東西也可以買。”


    “……知道了。稍等一下,我換個衣服。”


    我換好衣服,拿上錢包和手機下來到一樓。起居室裏,母親正坐在沙發上,和泉則坐在餐桌椅上。她上身穿著紅色格子紐扣衫,下身是昨天穿著的深藍色長裙,茶色的皮包輕放在膝蓋上。


    “可算下來了。那我們走吧。”媽媽說道。和泉則對我微微一笑,並輕一行禮。


    “不好意思,讓你顧不上休息。社團活動很累吧。”


    “不,沒關係的。”


    我也不由得向她點頭示意,如此答道。


    “我們這是去哪?”


    我問向母親,她正把包挎到肩上。


    “入澤商業街。”


    不是吧。午睡殘留的困意瞬間被吹散。那裏正是剛才由梨子和橘說要去的地方。


    “到那兒基本上就能買齊了。”


    “哦,好。”


    我漫不經心地應道,同時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鍾。社團活動結束之後,差不多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


    ——她們大概已經迴去了吧。


    我這樣想著,跟在媽媽與和泉身後走出家門,坐進車裏。


    大約十五分鍾後,我們就來到了這個從家具到食品應有盡有的三層大型購物商城。由於和泉要買枕頭和靠墊等物品,我們首先去了二樓的室內家具商店。路上從兩人的對話得知,和泉的母親已經把和泉眼下置辦家物所需的錢給了她,而和泉每個月的生活費則是會交由我的母親保管。


    我提著購物筐,裏麵已經裝有記憶枕、紅白格子的枕巾、紅色的毛巾毯,還有貓形狀的鬧鍾。母親與和泉兩人在店內仔細挑選,宛如親密無間的好友。我跟在她們後麵,懶洋洋地提著購物籃等著她們挑選商品。


    現在是六月中旬,店內開啟了電風扇,蟬鳴聲與風鈴聲交織的背景音也在循環播放著。商店的各個角落都擺放著涼爽的毛巾毯等充滿夏季特色的商品,提醒著顧客炎炎夏日的來臨。


    站在擺放有形色各異的墊子的架子前猶豫了幾分鍾後,和泉最終選擇了紅色的圓形墊子。看來她相當偏愛紅色。之後,我們離開了家具商店。


    “給,健一,拿好了。”


    母親把塞滿了貨品的塑料袋遞給我。袋子裏除了方才的墊子以外還有其它許多東西,撐得鼓鼓囊囊的,拿著有些費力,但是東西都很輕,加起來也沒有多重。


    “不好意思呢,健一。”和泉有些怯生生地表示歉意。


    “沒關係。”我迴答。“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麽。”


    “沒錯沒錯,不用管他。這還能順便鍛煉他的肌肉。”


    聽到母親補充的一句,和泉露出略顯為難的笑容。


    這之後,我們來到食品和生活用品區域,和泉挑選了洗衣網(譯注:一種洗衣服時候保護衣服的東西)和芳香劑,放進自己手中的購物筐中。


    我拎著大包小包,默默地跟在兩人後麵。但很快,眼看著她們即將進入生理用品區域,我感到不妙,便停下了腳步。


    “那個,我先把這些放進車裏。”說完,我從母親手中接過車鑰匙,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兩人身邊。


    我希望她們能夠察覺出我的用意。但母親在把鑰匙遞給我時,卻顯出一副驚訝的神色。或許她們不會在意,但我實在是沒法跟著進到那種地方裏麵去。


    我離開賣場,乘坐電梯下樓,走向地下停車場。


    在商店裏麵,播放的背景音樂被吵鬧聲掩蓋,幾乎聽不到,但在相對安靜的停車場裏,卻聽得格外清晰。我慢慢走向車子,打開車鎖,把碩大的購物袋放在後座上。


    地下停車場沒有空調,熱得像蒸籠一樣,汗水從額頭滲出,匯成股從脖頸滴落。


    我長舒了口氣。過道旁亮著幾盞熒光燈,時不時有車輛斷斷續續地通過,同時聽到父母提醒著跑來跑去的孩子。


    放好東西之後,我鎖上車門,迴到商店裏。在地下的短短時間內出的汗水,經過店內空調的蒸發冷卻,竟讓我感到一絲寒意。


    一樓設有食品區和咖啡區,四周用玻璃隔開,所以從我現在站著的地方,多少也能看到裏麵的樣子。如果由梨子她們還沒走的話,應該就在這裏麵了。我這樣想著,走在星期日下午購物的人潮中,不經意間看向食品區方向。


    ——熟悉的校服立刻出現在視野中。


    該不會就是她們吧。心中半是不安,半是期待。


    社團活動結束之後已經過了三個小時,她們到底聊什麽聊了那麽久。由梨子和橘並排坐在甜甜圈店的桌前交談著。橘不緊不慢地說著什麽,不時揮動肢體比劃著,而一旁的由梨子則是用吸管喝著飲料,偶爾點點頭或搖搖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看到兩人的身影,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就在這時,由梨子突然抬起頭,看向我這邊。視線相撞的瞬


    間,她“啊”地微微張開嘴,似是發出驚訝聲,然後略微舉起手。這時,


    “健一,怎麽了?”


    有人突然從背後叫我。我迴過頭去,隻見提著貨物的和泉和母親站在麵前。


    “啊,沒什麽,看到認識的人了……”


    我語無倫次的迴答起來。


    “是麽?不去打個招唿?”


    “不,不用。隻是看到了一眼而已——”


    我迅速朝由梨子那邊瞥了一眼。


    由梨子一直盯向我們這邊。母親和由梨子是互相認識的,如果隻有我和母親兩人的話,倒也不會顯得不自然。但是。


    ——那個女孩是誰。


    由梨子無視身旁一直說個不停的橘,驚訝地看著和泉,用目光這樣問道。


    “我說,健一。”媽媽對我說道。我將注意力從由梨子身上移開,應道“怎麽了?”。


    “剛才單位那邊的人打電話來找我一塊吃飯。你和裏奈就在這兒買點晚飯吃,然後坐出租車迴家,行不行?我要開車過去。”


    “啊、嗯,知道了。”


    我迴答著,同時感受著母親身後二十米左右處射來的由梨子的視線。


    “對不起呢,裏奈,好像變成把你扔在這兒了的樣子。東西我會帶迴家的。”


    說著,母親從和泉手中接過袋子。“謝謝您。”和泉低下頭輕聲道謝。


    母親把飯錢和車錢給我之後,便朝通往地下停車場的電梯走去。“伯母,謝謝您帶我到這裏來。”和泉恭敬地一行禮,母親笑著揮了揮手,算是作答。


    等到母親消失在人群中後,看到我仍然愣在原地,和泉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但仍催促著我說“健一,走吧。”


    “哦”我點點頭,跟著和泉一起邁開腳步。離開之前,我再次向後瞥了一眼,隻見由梨子依舊在盯著我,目光中滿是疑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七歲的他們,如此接近又如此遙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久遠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久遠侑並收藏十七歲的他們,如此接近又如此遙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