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礦山歸來後、 迴到店裏的兩人、 在快到黃昏時分張羅開店。


    絲芠一如既往、 朝氣蓬勃地賣力接客、 魯特這邊也依舊是默默地烤著麵包。


    但也僅僅是如此。 那之後、 兩人間便沒有了對話。


    他和她、 都沉默不語、 僅僅是維持著最低限度的交流。


    隨後、 次日——


    躺在閣樓自製的簡易小床上、 絲芠整夜都在絞盡腦汁地思索著、 要如何同魯特說上句話。


    在想出的成百上千種方式中、 成功率最高的也隻有百分之十四。


    【怎麽辦……我不知道啊……】


    打魯特第一次對自己說「謝謝」以來已有十天。


    明明那個時候自己還裹著名為幸福的大衣、 如今卻連怎麽辦才好都不知道了。


    在良久的糾結下不知不覺中天已泛白、 到了開業時刻。


    這時已經能夠聽到樓下魯特在烤間的悉索作業之聲。


    【……要去了】


    換上了工作服。 不管有著什麽樣的理由、 臨陣脫逃實乃重罪。


    決不容許自己棄戰場而去。


    隻是、 腳上宛若灌鉛般沉重。


    打開閣樓地板上的口子、 乘著梯子來到了樓下、 和魯特四目相對。


    【誒?】


    【啊……早、 早上好】


    手上拿著放著麵包的托盤、 魯特心神不寧。


    這個是預料之外的。 遭到突襲、 連像樣的抵抗都做不到。


    略一躊躇、 魯特似是下定了決心般張開了口。


    【絲、 絲芠!】


    【啊、 在!】


    反射性地被嚇得跳了起來的絲芠、 在想難道自己這是要被解雇了嗎。


    但是、 結果卻出人意料。


    【嚐、 嚐試地做了個新作、 能試吃一下嗎!?】


    【啊……啊?】


    魯特嘴角抽搐著。


    這難道是……在竭盡全力地做出討好的笑容嗎?


    這就如同、 魯特也在為要如何修複兩人的關係煩惱著、 苦思冥想、 絞盡腦汁、 最後終於鼓足了勇氣才說出口一般。


    【把一般麵包的材料、 試著和蛋糕的材料混在一起烤了。 在想要是能將兩者的口感融合在一起的說不定還不錯……】


    想來想去的結果就是、 自覺搭話的內容要是和麵包有關的話、 倒也不至於尷尬難堪。


    【好、 好的】


    取過試作品麵包、 咬了一小口。


    外麵蛋糕部分的甜味、 和麵包部分的鬆軟感、 配合上黃油食用風味更佳。


    絲芠在腦內分析了各種味覺成分、 同機械咀嚼演算出的理想「口感」相比較、 得出了這個麵包「美味」的結論。


    絲芠隻能靠測定與計算的方式來判斷「美味」。


    【……昨天、 抱歉】


    【…………!?】


    【絲芠明明是拚了命、 為了店裏做了那麽多、 我還出手打了你……真的很對不起。 能……原諒我嗎……?】


    此時絲芠的心情是難以置信的。


    自己是他的隨從同時是下仆同時也是隸屬品。


    若是做出了不隨他願之事的話、 讓他感覺心情不舒暢的話、 自己就成了不需要的存在、 如此想著就十分地害怕。


    然而、 魯特卻為了修複同自己的關係而左顧右盼。


    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在疑惑的同時、 有一種騷動的感覺自胸底湧上。


    【……!】


    並沒有借助口腔內的舌尖部分、 有一股龐大而無法測定的情報源源不斷地湧入。


    甜味急劇擴散、 雜亂的情報占據了她的腦袋。


    搶先於理論思考一步、 絲芠「不假思索」地迴答。


    【非常美味!】


    【誒?】


    【這、 這個非常好吃! 脆脆的! 軟軟的! 甜甜的! 脆脆的!】


    脆脆的說了兩遍。


    【還有就是……那個……昨天、 是我做的不對……擅作主張、 讓主人難過了……真不知要怎麽道歉才好……】


    【怎麽會! 這不怪絲芠! 是我沒用……】


    【不是的、 主人才沒有……】


    【不、 不對、 是我……】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


    【都失敗了呢、 我們兩個……】


    魯特撓著腦袋、臉上浮現尷尬的苦笑。


    【主人……】


    不可思議。 剛才自己的心情還是墜落穀底的、 僅僅是明白了「魯特原諒我了」「自己還可以待在他身旁」、身體就感覺湧出無盡的力量。


    現在覺得自己能夠做掉整整一個機甲師團。


    【把這個命什麽名好呢?】


    【嗯~……還沒想好。 對了、 剛好絲芠來起吧?】


    【我嗎!?】


    甚是光榮。 能夠親自給注有魯特心血的麵包起名。


    【那~個、 那~個、 要叫什麽……】


    兩種材料的膨脹度不一樣、 表麵上布滿了網眼、 讓她聯想到了存於她記憶之中的某種水果。


    【鳳梨·麵包您意下如何呢?】


    【原來如此……確實有點像。 不過感覺跟mrk2也有點神似呢】


    mrk2是指、 刻在某一手榴彈表麵上的字母、 其外表曾被喻為南洋的某水果。


    【……不行嗎?】


    【沒有、 挺有趣的。 嗯、 鳳梨麵包、 今天開賣!】


    【好的!】


    過了白天的高峰期、 即便說明了新商品的鳳梨麵包「裏麵並沒有加鳳梨」、 但也還賣的不錯。


    【啊唔、 啊嗚、 唔】


    閑來無事前來串門的傑科布、 一隻手拿著「特惠」的奶茶一邊嚼著新作麵包。


    【嗯、 這個不錯】


    【是吧?】


    魯特也喝杯茶略作休息、 兩人坐在店後閑聊著。


    【有三天沒見了吧? 最近怎麽樣了】


    【啊啊~……忙著家務啊~……都讓我休學去幫忙了啊】


    傑科布家裏經營著一小小的修理廠。


    看來最近家裏突然業務繁重、年幼的他也知道家裏的經營情況不容許他挑三揀四、 所以就任勞任怨了三天的樣子。


    【真是糟透了啊。 現在這個時候了還有用著舊佩魯菲鈔的家夥在啊。 用那種跟紙一樣的錢、 我都懷疑他們有沒有常識啊。 拜他們所賜、 我家老媽一老早就往銀行跑去了啊】


    佩魯菲、 在被瓦魯迪亞吞並之前、 處於長期經濟萎靡的狀態、 通過大量發行紙幣才勉強挺了過來。


    合並後可以同瓦魯迪亞的公用紙幣兌換、 但由於數量過多而貶值、 不早些兌換的話價格隻會越來越低。 今天能吃午餐的錢說不定明天隻能喝一杯咖啡。


    【嘛、 艱苦歲月終於要結束了、 過了這關也可以舒舒服服地……】


    啪啦!


    店的那一頭傳來玻璃碎掉的聲音。


    【「!?」】


    發生了什麽、 魯特和傑科布迴到了店裏、 麵向街道一邊的玻璃窗戶被打碎、 玻璃渣掉店裏一地。


    【到底……發生了……唔哇……】


    散落的玻璃渣、 有的飛濺到了陳列好的麵包上、 不能賣了。


    地板上滾動著拳頭大的石頭。


    這不是事故。 是有人蓄意而為。


    【咦、 那不是教會的米莉亞嗎?】


    傑科布越過散落一地的玻璃渣、 指著街道另一側跑走的某少女背影說道。


    雖然沒有看到樣子、 但是不會錯的。


    那紮起的長發一眼就能認出、 就是那名前些天對著魯特大罵的少女。


    【別做這麽卑鄙的事啊】


    傑科布怒不可遏地低語到。


    雖說知道自己不討喜、 但沒想到竟然到了這步田地、 魯特深感悲哀。


    【…………】


    【那個、 絲芠……沒受傷吧? 不好意思、你能把掃帚和簸箕都——】


    正要對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絲芠如此說著、 卻停了下來。


    【不可原諒……】


    能讓人泛起陣陣涼意的冰冷之聲。


    那是讓連見過很多世麵的原軍人魯特都能凝固的、 讓人不禁戰栗之聲。


    【主人……不好意思、 能讓我先休息一會兒嗎?】


    【啊、 啊、 啊啊……嗯、 嗯。 請便……】


    絲芠是員工、 魯特才是雇主。


    也不收拾時候要到哪裏去啊! 這樣、 普通的說教都未能說出口、 可能是由於現在她身上所散發的凜冽氣勢吧。


    【那麽、 我就先失禮了】


    絲芠用著截然不同的和氣笑容微笑著、 撿起了滾落在身旁的石頭、 從店裏出去了。


    【魯特……魯特?】


    傑科布扯著呆站在原地魯特的衣袖。


    【那誰看店啊? 要是魯特看的話客人們肯定又要被嚇跑了


    啊】


    【啊!】


    麵對著迫在眉睫的危機、 現在才察覺到。


    【靠你了!】


    【別拜托給小孩子啊、 小孩子!】


    拍了拍傑科布的肩、 魯特一副趕赴沙場的表情懇求到。


    讓魯特看到的那虛假笑容也好、 還有那滔天的怒意也好、 在離開店之前都必須把持住。


    (不可原諒……!!)


    駭人的漆黑怒火從絲芠的胸底不斷噴湧而出。


    至今為止都是為了不讓魯特難做一直在忍耐著、 事到如今已經到極限了。


    托卡布洛特是魯特·蘭迦特的聖域、 隨後對於作為其下仆的自己而言、 是應守護之地。


    然後那裏卻遭受了攻擊、 更不能忍的是、 魯特費盡心血製作的麵包也報廢了。


    離開店後、 立馬朝著米莉亞追去。


    漸漸遠去的少女的背影、 現在隻有小拇指那麽丁點大了。


    【目標確認、 鎖定……限定全機能百分之三十、 解放三百秒】


    輕吸一氣、 小聲地倒著計時。


    【drei……zwei……eins……null!】


    下一秒、 絲芠的身影消失不見。


    她的動作、 肉眼已經無法捕捉。


    跑著、 跑著、 跑著。


    朝著托卡布洛特扔石頭的米莉亞、 穿過主街道、 朝樓房之間的縫隙鑽去。


    她在這條街上長大的。


    熟知許多一年前才到這的魯特會迷失在其中的小路和地道。


    不可能會被追上的。


    (活該、 瓦魯迪亞軍人!)


    她逃著、 露出了卑屈的笑容。


    米莉亞每天都在祈禱著、 拚命祈禱著。


    請瓦魯迪亞滅亡、 每天每天都如此祈禱著。


    自知道了神明大人以前一晚消滅了住在街上的惡人之後、 一心向神明請求著。


    然而、 就算過了多久瓦魯迪亞都沒有滅亡。 那個麵包屋也沒有消失。


    不僅如此、 最近還招攬了客人。


    (不可原諒……從我身邊奪走了父親……)


    所以米莉亞就自己行動了。


    【哈、 哈、 哈……】


    最終停在了一個小胡同裏、 緩緩氣。


    好奇怪啊、 為什麽一點都不開心。


    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 這是天罰。 但為何、 會生出一股厭惡之情呢!?


    【唔……唔】


    是知道的、 其實。 做這樣的事情根本毫無意義。


    是知道的、 不是那家麵包屋的錯。


    但是、 不去怨恨誰的話、 就感覺自己隨時都會垮掉。


    【…………混帳啊】


    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一般、 米莉亞開口道。


    十分懊悔。 對世界、 對命運、 還有自己的渺小。


    【忘了東西吧?】


    【誒!?】


    剛才還誰都不在、 但現在眼前的這個女人、 那個麵包屋的服務生卻站在自己麵前。


    她在笑著。那是人偶般的精致微笑、 美麗而又不真實。


    【這樣好嗎、 小妹妹?】


    抬起右手、 握著了米莉亞不久前扔出去的石頭。


    怎麽追上來的? 那距離不可能追上來啊、 才來這條街上才僅僅十天的這個女人應該是不可能追過來的。


    劈裏……啪啦……


    傳入還在疑惑著的米莉亞耳中的、 是某物嘎嘎作響之聲。


    是絲芠那可以稱之為嬌嫩的手中、 石頭裂開的聲音。


    啪啦。


    石頭像餅乾一樣碎開了。


    【哎呀呀呀~一不小心弄壞了呢~……明明像拿雞蛋一樣小心翼翼的說】


    碎成好幾的小石塊、 被絲芠在掌中玩弄著。


    再一次、 石塊被碾碎、 就如同放進碎石機一樣變成了一粒粒的碎石子。


    【啊……誒?】


    絲芠在笑著。


    浮現出了像是滑稽的、 像是開心的、 像是和藹的笑容。


    隻是、 其中並不含有親愛和慈愛的意味。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就是、 肉食動物捕獲獵物時會是那樣吧、 不過那樣的描述也不能稱之為正確。


    最為正確的表示應該是、 「不是為了吃掉獵物、 而是玩弄獵物」般的笑顏。


    【謝罪和賠償是必須的吧? 好~好地……】


    將掌中已經化為砂礫的石塊灑落地麵、 絲芠把臉湊了過來。


    【呀……!】


    那是、 純粹的殺意。


    是別人真心想要殺掉自己所散發出的氣場。


    而且、 不單單是殺掉。 而是讓對方受盡苦楚、 不斷掙紮、 後悔來到這個世上的氣場。


    那不是一個十四、 五歲的孩子所能忍受地住的。


    米莉亞癱坐在地、 惶恐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抱住了絲芠、 哇地哭了出來。


    害怕、 顫抖、 牙齒嘎嗒嘎嗒地打著顫、 憑藉自己的意誌都停不下來。


    小孩子說到底隻是未完成體。 沒有判斷能力也沒有承擔責任能力。


    在此之上、 還是有著對「小孩子所為」不予過問之事。 但是、 不能以惡小而為之。


    這樣的話、 那份罪孽應該誰來承擔?


    絲芠決定向保護者尋求答案。


    【打擾了】


    街外瑪蕾寧的教會。


    【來了來了是哪位呢? 哎呀,絲芠小姐……誒、 米莉亞!?】


    在裏麵幹著活吧、 稍等了片刻教會的門開了、 瑪蕾寧出現了。 隨後、 看到了像小貓一樣被抓住拎起的米莉亞、 大吃一驚地抬聲道。


    被拎起來的少女、 因恐懼一言未發。


    然而絲芠並沒有對她動手。


    喪失戰意的米莉亞都抵抗都沒有就被抓住了。 換句話說就是俘虜。


    虐待俘虜在國際法律上是明令禁止的。 雖然這一點令她不太滿意、 隻好在引渡俘虜的同時、 請求保護者謝罪了。


    【總、 總之請先進來吧】


    被招待進到了教會之中。


    瑪蕾寧先把受驚了的米莉亞安置好、拿出了紅茶招待絲芠、 讓她在禮拜堂稍等片刻。


    便宜的茶葉。 而且還作黴味。


    而且泡法不當。


    就算是用上了最高級的茶葉、 在這樣的泡法下也會被白白糟蹋。


    喝著這樣的紅茶、 就算享用的是魯特特製的瑪德琳、 也毫無樂趣可言。


    禮儀性地小抿一口、 就立馬放迴了茶托上。


    【非常抱歉……那孩子跟你們添麻煩了。 玻璃和麵包……一定會賠償的】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瑪蕾寧低下了頭、 承諾了自己會賠償。


    隻是、 沒有說立即賠償。 不對、 應該是不能說吧。


    這個教會能用的錢太少了。 但是那樣的事情絲芠是知道的。


    【不用了。 反正、 主人對這事也會置之不理的】


    絲芠想著是魯特的話肯定也會這麽說。


    雖說自己也沒有對別人說三道四的立場、 但魯特會那樣說、 是自己不加以考慮就能夠清楚明白的。


    正因為如此才不可原諒。


    為她們考慮到這種地步的魯特的心情、 被米莉亞給踐踏了。


    【那到底要如何償還……】


    雖然米莉亞每次都會惡語相向、 但這次有點做過頭了、 瑪蕾寧把手抵在了嘴邊苦思冥想。


    【那麽……】


    別再接近魯特了。


    沒有多想、 絲芠就那樣講出口了。


    【您剛才說了什麽?】


    【沒什麽】


    麵對著瑪蕾寧的重問、 如此蒙混了過去。


    可悲、 這樣的話又和魯特所願背道而馳了。


    【雖然知道這樣說也不能成為做壞事的理由。 隻是米莉亞那孩子情況比較複雜……】


    【我知道】


    絲芠不爽地迴答道。


    那是兩天前的夜裏在從教會迴去的路上、 從魯特那聽來的。


    米莉亞的父親曾是民兵這件事。


    佩魯菲長期受到在其北麵的歐加斯特聯邦的武裝侵擾。


    歐加斯特在數年前曾是君主專製國家、 勞動者們暴動頻發。


    本該是崇尚「自由和平等的國家」、 不知是哪裏出了差錯、 扭曲成了軍事獨裁政權、 以「解放」附近諸國為名開始了侵略。


    歐加斯特的國民政策、 簡單來說就是「連民眾都得作為作為資源徵集」。


    沒有所謂思想信條的自由、 所有的私有財產都被禁止。


    被侵略的國民、 以開拓為由被送到了極北的寒冷之地。


    這樣下去不僅僅是自己、 連孩子們都要過上苦日子。


    佩魯菲的人們揭竿而起、 以民為兵奮起抵抗。


    米莉亞的父親就是其中的一人。


    為了使國家能讓自己的孩子們安逸生活而努力、 上了戰


    場、 然後便再也沒有迴來。 隨後——


    【您是知道的吧……? 佩魯菲最後還是未能保持獨立權、 與其被歐加斯特占領、 不如選擇了承認成為瓦魯迪亞的一部分享有自治這條路】


    雖說作為國家的這個形式不能留存、 但至少想要守護民族的榮譽。


    那對於他們來說是非常痛苦的決斷。


    作為同歐加斯特協定的必要緩衝地帶的瓦魯迪亞接受了他們的請求、 采取合並的形式、 和佩魯菲一起同歐加斯特戰鬥。


    【瓦魯迪亞、 承認佩魯菲以民為兵的形式。 所以、 戰死的米莉亞的父親、 理應作為為瓦魯迪亞光榮犧牲的士兵給予厚葬、 並且米莉亞也能拿到遺族年金。 現在那孩子也不會在這、 而是過著吃著國糧的生活】


    交織在那瑪蕾寧娓娓道來的話語中、 是些許的顫抖。


    然而、 米莉亞被瓦魯迪亞拋棄了。


    那原由從魯特那聽來的時候、 大吃了一驚。


    沒有找到遺體。 有從前線逃跑的可能性、 被歸分為行動不明、 於是乎——


    實在是一個荒謬至極的理由。 在滿是在戰車和大炮的炮擊、 飛機的轟炸、 還有步兵和獵兵機橫行的這個世界 、 不如說遺體完整更為少見。


    答案很簡單。 終戰前夕、 為了縮小預算、 保障本國的兵隊都已經是勉勉強強了、 給民兵這麽多禮遇實在是在浪費了。


    【如同對著米莉亞、 宣讀到『你父親是個膽小鬼』一樣。 奪走了榮耀、 褻瀆了死者、 什麽都沒有剩下】


    米莉亞憎恨著瓦魯迪亞。


    這對於被冠以逃亡者之名、 屍橫某處的父親而言、 太過悲慘。


    父親是被那個國家欺騙了、 被殺害了。


    如果不那樣想的話、 定會痛苦到不行吧。


    即便如此、 處處為難魯特也說不過去。


    那不是一個士官能夠背負的罪孽。 隻是、 魯特默然忍受了。


    在初訪這個教會的夜裏、 迴家的路上、 握著方向盤開車的魯特這麽說道。


    【那孩子對我的憎恨、 若是能化為她活下去的勇氣的話、 那倒也無妨】——。


    落寂的表情、 如此說道。


    【那麽我想問您……】


    絲芠的聲音帶著顫抖。


    隨後、 魯特還這樣說道。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總有一天那孩子、 米莉亞會、 吃我做的麵包、 對我說『真美味啊』……到時候我肯定會、 高興地要哭出來吧】


    即便如此魯特也、 一直堅信著。


    就算時間也無法填補那鴻溝、 說不定伸手相觸還是能做到、 如此一直堅信著。


    【你們所受過的多少辛酸我都清楚……但是】


    想起了昨天在礦山發生的事。


    說自己費盡心血做出的麵包「沒有下毒」的時候、 「丟掉也無妨」的時候、 那又是會有多麽的痛苦啊。


    還有在被奢求能得其理解的孩子扔石頭的時候、 又會是有多麽的難受啊。


    【有著責難活在當下、 在不斷拚命掙紮之人的權利嗎! 不求您幫助……但是還請……不要欺負主人……】


    隻要魯特一聲令下、 不管是湧上的成千上百的敵人也好、 還是婦孺也罷、 都會將他的敵人全數殺盡。


    但是、 那絕對不是魯特所願。


    不想把向他自己丟來的石頭、 再丟迴去。


    那是作為曾以殺人為業的自己的一份贖罪。


    是戰爭。 是命令。 因為愛國心、 是為了祖國。 正義——將這個詞語說出口、 便清楚的知道了這全部都是虛假的。


    絲芠伏案哽咽。


    隻是、 流不出眼淚。


    即便能夠匯聚讓眼睛濕潤的水分、 但是任由情感宣泄流下淚水、 她“還”無法做到。


    【你……很喜歡魯特先生呢】


    【—————誒】


    瑪蕾寧的一句話、 讓絲芠一句話都說不出、 麵露驚愕之色。


    【那是不可能的! 那種傲慢之事!】


    自己隻是魯特的盾、 他的鎧甲、 他的利刃。


    區區道具卻愛慕主人、 是不可能的事。


    如此想著、 隻是……


    【請不要說奇怪的話! 我隻是作為、 區區、 主人的道具活著……這樣就夠了……】


    邊說著、 察覺到了自己說話時的震顫。


    自己是魯特的道具、 被他需要、 完成他的願望才是自己存在的意義。


    【你能夠將魯特先生的苦楚、 優先於自己之事感同身受、 那不正是因為愛著那個人麽、 難道不是嗎?】


    如同窺視她心底所想一般、 瑪蕾寧凝視著她問道。


    恐怕她那句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吧。


    僅僅隻是、 看到了一名為一個笨拙男人拚命著想的少女、 是作為異性而抱有好感吧。


    但是、 那句話、 不斷地動搖著絲芠那所不知的感情。


    【……差不多我該、 告辭了】


    再在這裏這樣下去的話、 絲芠覺得自己像是要被從內部分解了一樣、 於是便站了起來。


    還帶著、 不扶著禮拜堂裏的長椅就會隨時倒下的眩暈感。


    【絲芠小姐、 沒事吧?】


    瑪蕾寧正要將手伸出、 卻被擋開了。


    因為現在不管是被誰觸碰到了、 感覺僅僅是如此就會垮掉。


    踏著不穩的步子、 搖搖晃晃地從教會出去了。


    【不是這樣的……我隻是……對大尉……】


    呆然低語、 徜徉歸路。


    僅僅隻是希望魯特能夠幸福。


    然而、 那作為實現「想被渴求」這樣的願望的原因很好使。


    明明沒有真正意義上地為魯特做什麽、 卻尋求著自己的幸福。


    不可能的。 優先順序弄錯了。


    踏著搖晃的步子徜徉在坑窪的道路上、 一不小心摔倒了之後、 便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絲芠無需睡眠。


    她失去意識之時、 隻有處在維護時的休眠狀態吧。


    甚至連那樣、 都可以憑藉著自己的意誌進行開與關。


    但是、 此時的她、 卻毫無知覺地、 宛若睡著了一般失去了意識。


    於無盡黑暗中絲芠的意識蘇醒了。


    然而也隻是意識蘇醒、 身體還在沉眠。


    真是一種奇妙的狀態啊。


    這個狀態、 同人類所來說、 就是所謂『做夢』的狀態吧。


    (想什麽啊我……)


    因為無口低語、 她在無邊的黑暗中、 在意識的海洋裏自言自語道。


    夢為人所見之物。自己並不是人類。


    那又為何會變成這種狀態。 隻覺自己的思考迴路終於開始變得奇怪來了。


    這時、 突然出現了一向她搭話的聲音。


    【哦呀、 這可真是令人驚歎。 還在想那小姑娘的後裔是怎麽從這地方消失不見的】


    沒有視覺沒有聽覺沒有觸覺沒有嗅覺。 在這個隻有意識蘇醒的狀態下說「聽到了」未免有些奇怪、 但的確是、 感知到了那聲音。


    隻是、 與其說是聲音、 不如說是某種波動來形容更為恰到好處。


    就如同是太陽光、 變換而成的聲音一般、 是有著光照溫度般的聲音。


    【嗬……但是你、 貌似出世之法稍有差錯。 人類也幹了些稀奇古怪之事。 沒想到竟用如此之法延續著那個小姑娘的血脈】


    在說這些什麽呢。 絲芠突然想笑。


    自己身上並沒有本該流淌之血。 流淌著的不是鮮紅的血。


    【不不、 也不是那樣喲?】


    可能是思考也全被窺視地一清二楚、 聲音的主人如此對絲芠說道。


    那之中並未包含著惡意和讓人生厭之意。 不如說是、 某種讓無知者能夠理解清楚的說明的、 略加思索的聲音。


    【也罷、 看來你還沒能搞清自身的樣子。 那也沒有強行繼續下去的必要了吧。 但是、 決定就是約定, 你有著那樣的權利】


    權利? 說的意思完全沒能明白。


    這個聲音到底是什麽呢? 是自己糊塗了嗎、 還是說……絲芠連這個聲音的主人所說的一半都沒能理解。


    【假以時日你會全知道的。 不對、 不知道也無妨……最終你將會選擇誰、 務必讓我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著喲】


    說著說著、 聲音逐漸遠去。


    不對——是自己的意識、 再次沉入了黑暗之中。


    【再會。 遙遠的、 我的——喲】


    聲音的主人最後到底說了什麽、 絲芠在想要理解那句話的含義之前、 便再次失去了意識。


    托卡布洛特店內。


    過就算是了休息時間、 到了打樣時分、 也沒有等到絲芠迴來。


    明顯地感覺到了衝著絲芠來的客人們的不滿、 還好托傑科布那瓦魯迪亞人所想不到的三


    寸不爛之舌的福、 總算是撐到了打烊。


    傑科布已經迴家了、 在僅隻一人的店裏、 魯特一邊呆望著用布裹起的碎玻璃、 一邊不安地等待著絲芠的歸來。


    在想著絲芠的事、 不會發生了什麽吧、 因為她有的時候會刹不住車。


    (想想看來、 熱血的家夥呢。 簡直和那家夥一樣啊)


    迴想起曾在部隊時乘坐的愛機。


    雖然同部隊的獵兵機也搭載了ai、 但魯特的機體艾薇伊、 總是愛操心、 每次承載者受過攻擊後、 都會喋喋不休地要求他做檢查。


    每次都會說「這點小傷沒什麽」、 每次都被警告道「人的身體有的時候會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很嚴重的損傷」、然後舉很多例子。


    (真是不可思議啊……本應是擔憂絲芠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會迴憶起那麽多那家夥的事)


    麵露苦笑。


    忽然、 看了下鬧鍾、 已經夕陽西下、 夜幕降臨了。


    總不能放著店不管就出去、 但不找總歸是說不過去。


    【嗯?】


    在掛上了打烊牌子的門前、 有人站在那裏。


    【魯特·蘭迦特先生嗎?】


    不是絲芠。 身著藏青色製服的中年郵遞員、 輕輕地推開了門、 問道。


    【有您的信】


    遞出茶色的信、 略作一鞠躬邊轉身離去了。


    (會是誰的呢?)


    在舊識中應該沒有知道自己在這裏的人啊。


    打開信封後、 裏麵放著兩張紙。


    【!?】


    看過第一張、 在想是不是騙人的。


    看過第二張、 說話都打結巴了。


    【……哈哈、 哈哈哈哈!】


    不禁笑出聲來。


    不敢相信、 沒想到、 竟然會這樣。


    【哈哈哈……哈哈……哈、 唔、 唔唔唔……】


    太高興了、 高興地眼淚都掉下來了。


    把信塞進胸前的口袋、 飛奔而出。


    得盡早把這事告訴絲芠。


    她一定也會高興的。 就如同當作是自己的事一般、 會比魯特還要高興吧。


    想同她分享這份喜悅。


    分享? 不對! 和絲芠一起的話、 喜悅自然是倍增。


    感恩節明明還早、 卻不禁想拉著她手舞足蹈。


    魯特跑了起來。


    開始尋找著、 托卡布洛特的、 赤瞳銀發的看板娘。


    於托卡布洛特所在的主幹道的另一個口子、 再打三個彎就可以看到傑科布的祖父所經營的修理工廠。


    白皮工房還有緊挨著一起的屋子、 在一旁是叫做資材放置場的空地上、 擺滿了成堆的生鏽鐵桶和廢料。


    【總之先在那邊坐坐吧、 稍後管上茶…… 啊、 不行! 那邊漏油了、 會把衣服搞髒的!】


    在充斥著油和鐵味的工房內、 傑科布和絲芠。


    時間迴溯到許久之前——


    傑科布在受魯特的拜托下擔任行銷人員、 在他迴家的路上發現了絲芠。


    一開始還想抱怨幾句的、 但看著絲芠鐵青的臉、 和泥葉沾裙的樣子、 慌忙喊道。


    【怎麽了絲芠!? 怎麽了嗎?】


    絲芠仿佛是頭部關節生鏽般地將腦袋扭了過來。


    【……傑科布……】


    剛一醒來、 絲芠就邁著那搖晃的步子準備迴店。


    隻是、 別說走迴到店附近了、 現在連步子都邁不開。


    【以為魯特會因為你翹班生氣嗎? 沒事的喲、 那傻傻的老好人反而還會擔心你啊。 所以安心吧】


    是啊、 那個人就是這個樣子的、 絲芠很清楚。


    【絲芠……發生了什麽難過的事嗎?】


    不是的、 不是那樣的理由。


    【……很害怕……和主人相見……】


    瑪蕾寧的話讓她失常了。 不對、 是讓她意識到了。


    自己是為了魯特的幸福而存在、 為了實現他的願望而存在。


    自己是作為魯特的道具傾獻一生。


    那才是自己存在的意義所在、 是存在的理由。


    可是、 自己在想些什麽。


    想把魯特獨占、 想讓他成為自己的東西。


    現在的『絲芠』若是同魯特見麵後、 不知會對身為重要主人的他做出什麽。


    害怕著那樣的自己、 害怕著同魯特相見。


    【害怕……在說魯特的臉嗎?】


    【不是的!】


    麵對傑科布的誤解、 絲芠急忙迴答道。


    【雖然從世俗的角度來看主人的臉說不好的確是那樣的、 對我而言卻是惹人憐愛……不對、 什麽都沒有……】


    好像是察覺到了自己不小心說了什麽奇怪的話。


    已經搞不懂了。 腦袋一片漿糊。


    【我說啊? 我家就在不遠的地方……可以的話要來嗎?】


    現在還不想同魯特見麵的絲芠、 隻是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撥迴時鍾、 迴到現在——


    【給、 和你那邊泡的不一樣這是即溶的、 就當是暖身子的藥吧】


    傑科布遞來的、 是裝著熱咖啡的一個缺了小口子的馬克杯、 確實這咖啡除了咖啡以外還有許多其他的雜味。 但是、 不知為何卻能讓她安心下來。


    明明之中並沒有含有藥效的成分、 卻感覺好過了很多。


    貌似這個工房前陣子還是作為大型機械的的整備用房被使用著。


    傑科布抱怨著、 好像是用著「舊佩魯菲鈔」的、 毫無常識且又狂妄自大的那群男人。


    【我啊、 一開始覺得你很可疑】


    傑科布坐在了她旁邊、 抿了一口倒進自己用的馬克杯裏的咖啡、 開口說道。


    【覺得說不定、 你是想要騙魯特】


    【騙……?】


    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想、 絲芠迴問道。


    【因為你看啊? 雖然提議要雇服務員的是我啊? 但是那個快要倒閉的麵包屋加上兇神惡煞的店主的怪異組合、 不知道會被怎麽樣啊。 能拿到工資就怪了啊】


    傑科布爽朗地笑了出來、 但那笑容並沒有包含著對魯特的藐視和嘲諷。


    不論怎麽看、 都像是用著談及自己兄長一般的語氣。


    【還有啊、 像你這樣的美女、 而且還說了、 工資多少都行! 說實話……懷疑你有什麽企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


    這樣說來倒是挺有道理的。


    每天一光顧的傑科布、 都會不厭其煩地用著自己聽不到的小聲向魯特問到「那姑娘是不是有些奇怪?」。


    【若要真是那樣的話、 絕對不可原諒……是這樣想的就是了】


    不被被年幼的孩子原諒又怎麽樣、 這麽想的人可能大有人在、 但是傑科布現在眼神堅毅、 他是認真的。


    【然而、 你為了那個老好人竭盡全力。 看來是個好人呢…….我也要向你道謝啊、 謝謝你】


    說著、 傑科布深深地低下了頭。


    【您在說什麽呢!? 這僅僅是我使命所在罷了……】


    不可思議。 雖說被魯特感謝時非常地開心、 但麵對著這個深低著頭的少年、 卻有種無法言表的複雜感覺。


    說是坐立不安什麽的、 冷靜不了什麽的、 不如說是體內有種搔癢搔耐的感覺。


    這個少年是魯特的友人、 也是第二種保護對象——在不影響最優先保護對象的魯特身心的前提下、 應當顧及到其生命等等的物件——本該是僅有魯特一人的。


    來到戰場之上被附加上了「為盡可能減少被害而努力」的指令、 他其實隻不過是一介普通老百姓。


    明明應當是那樣的、 但胸前一陣暖流。


    【……請問、 傑科布先生是怎麽成為主人的朋友的呢?】


    年齡相去甚遠、 和魯特做朋友也應該很有壓力。 總不會是同為瓦魯迪亞人這樣的理由吧。


    【嗯~……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 他也是開著那輛破破爛爛的卡車來的、 還真虧他開的啊】


    外鄉人、 原軍人開的可怕麵包屋。


    傑科布的第一印象、 應該也曾是、 這家夥絕不是什麽好貨吧。


    【不如說、 討厭來的更為恰當吧? 我啊、 即便是瓦魯迪亞人也好、 軍人也好也談不上是喜歡哦】


    【為什麽……傑克布先生不是……】


    瓦魯迪亞人的特徵之一便是金發碧眼。


    說不準傑科布是生於歐岡貝魯、 特徵太明顯了。


    雖說兩國自古相鄰、 但會被分為瓦魯迪亞和佩魯菲人。


    絲芠想、 他一定是被那樣分類了。


    【我啊、 從沒見過父親啊。 僅僅隻是知道他是瓦魯迪亞人。 所以、即便同佩魯菲合並了、 我也是不折不扣的瓦魯迪亞人】


    【難道是……因戰爭過世的嗎?】


    是不是話題太過於沉重了、 但事實要來的更為殘酷。


    【


    不是的。 其實在哪裏是誰都不知道。 因為我的母親、 是娼妓】


    因為所言道出地過於平靜、 絲芠還以為那是有著什麽其他的意義的詞匯、 隻是傑科布所言、 就是那字表之意。


    由於長時間的經濟蕭條、 有很多跨過國境線、 到瓦魯迪亞來打工的人。


    傑科布的母親就是那其中一人。


    然而、 戰爭激化、 一片混亂、 當時還是豆蔻之年的傑科布的母親、 為了生存、 去了軍營的娼館——作為公娼開始了工作。


    隨後就懷上了姓名不詳的某男人的孩子、 那就是傑科布。


    本是說著「在西餐館打著短工」、 到貝倫謀生的小姑娘、 卻挺了個大肚子迴來、 街上的人擅自傳著流言、 到了傑科布出生也未曾停歇、 從大人們那裏聽來的小孩子們、 連意思都不明白就拿這個嘲弄著他。


    【所以、 對魯特怎麽可能會抱有好感啊。 聽說了他是瓦魯迪亞軍人之後、 覺得他一定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但卻又、 為何……? 那個……】


    【嗯~是啊】


    傑科布繼續道。


    同魯特初遇後一個月的某天、 那天他被學校同年級的學生嘲弄 、 逐漸演變成了一對多的亂鬥。


    但是、 麵對著人多隻能認栽。 不出多久便倒地、 變成了單方麵的拳打腳踢。


    這時、 魯特出現了。


    【哎呀~ 現在想起來那家夥出現的瞬間整個氣場變了啊! 因為那麽大個還外加無表情的瞪著我們、 其他小孩全都落荒而逃了啊】


    【啊~……大概、 那是……】


    絲芠迴想起一事。


    瓦魯迪亞人體格多健碩、 魯特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隨後加上常年的軍隊生活習慣板著臉、 到現在一緊張臉部就會僵硬。


    【大概、 是想勸架吧……】


    【啊哈哈哈哈、 真不愧是他! 你還挺瞭解的嘛。 嗯、 就是那樣! 那家夥的話、 擺著那樣一副表情、 其實是困擾的表情啊? 真的感覺會被殺掉啊】


    那時候、 傑科布並沒有逃走也僅僅隻是因為他受傷跑不起來、 之後被魯特帶迴店裏、包紮傷口。


    即便如此、 這也不代表傑科布就這樣打心底接納了魯特。


    瓦魯迪亞的軍人。 和那個生下自己便撒手了的那家夥是同一種人。


    雖討厭被他觸碰、 但害怕惹怒遭毒打、 於是便任由他來。


    冷靜不下來、 茫無目的地巡視著店內、 無人問津的麵包琳琅滿目。 看上去十分美味都在懷疑是不是這男人烤的。


    【要、 吃嗎……?】


    像是察覺到了傑科布那咽口水的聲音、 魯特拿起來身邊的一個麵包遞給了他。


    在就要伸手要去接過魯特那遞來的麵包、 這時自尊心作祟了。


    怎麽可能接受瓦魯迪亞軍人的恩惠。


    傑科布如此想著、 抓過口袋裏珍藏的零花錢、 朝魯特伸去。


    【我還沒有落魄到要收快要倒閉了的麵包屋施舍的地步! 我買下了!】


    倔強一言。


    即便被揍了也無所謂。 這是傑科布所守護的、 最後的底線。


    【之後的事、 永遠忘不掉啊……那家夥、 你猜他怎麽著】


    【不知道啊……】


    【是啥樣呢……超出了我的預料啊】


    彎起身子、 傑科布像是開心地搖了起來。


    【那家夥啊、 哭出來了啊。 握著我的手說著『謝謝。 你是我的第一名客人啊!』】


    【什麽……?】


    絲芠茫然。


    開店一個月來、 都沒有客人來嗎。


    然後、 偶遇到附近的少年、 收下了帶著各種各樣思緒的銅錢、 最後再因為招攬到了第一名客人而歡飲雀躍嗎。


    【真的是……】


    可悲呢、 還是可恥呢、 還是說是落入怎樣低穀的人生呢、 不禁捂頭道。


    【嘛—那之後啊、 吃了喲、 那個麵包啊? 嘛……果然還是好吃啊、 對他說了『好吃』、 然後他又跟感動得要哭出來一樣。 還不斷地說著『謝謝、 謝謝』之類感謝的話啊。那時候真是不知所措啊~】


    從那之後、 傑科布第二天也摸進了托卡布洛特窺視者烤間。


    那裏有著、 為不知何時會來的客人而揮散汗水烤製著麵包的魯特的身影。


    【我的母親啊。 沒有告訴我父親是一位怎樣的人……所以啊、 我總覺得隻要是瓦魯迪亞軍人就都是群冷酷無情的人、 但是……我也知道了有魯特那樣的人。 所以我也禁不止會想、 我的父親說不定也會是那樣的人。 也許是我弄錯了、 即便如此……】


    傑科布把手放在了胸前。


    【就算是一點點、 那在我體內流淌著的一半血液、能賜予我像那笨蛋的直率和努力、僅此一點定是準確無疑】


    看向如此說著的少年的臉、 不禁讓人心生敬佩。


    年紀尚幼、 出生不幸、 受盡苦楚、 但是他全都克服了、得依他自身的那份堅強吧。


    【嘛、 也就是說……那個……怎麽說呢……他在身為瓦魯迪亞人和原軍人之前、 首先是個笨蛋吧? 所以、 那個……我覺得和他做朋友也行。 你看、 我是個好人吧?】


    看著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的傑科布、 絲芠此時心情安逸地平靜。


    【……魯特是笨蛋啊。 是個想笨蛋一樣的老好人啊。 所以、 現在肯定也在擔心著你、 所以若是調整好了、 就早點迴去吧?】


    【……好的】


    手中的馬克杯、 不知在何時涼了下來。


    隻不過、 相反地、 於絲芠胸口那溫暖之物在不斷地擴散開來。


    看來在誰都不與其為伍的魯特身邊、 還是有發現他優點的、 出色的友人存在。


    【喂、 傑科布、 有人來了嗎】


    工廠的門口處、 這個工廠的主人、 傑科布的祖父站在那裏。


    白色占據主導的發、 不開心地顰著眉。 對比於一直給人笑眯眯印象的傑科布、 真不敢相信兩人的血緣。


    【初次見麵。 我是托卡布洛特的服務生。 絲芠】


    絲芠在很有禮貌地介紹著自己、 但是聽過店名後、 老人失色道。


    【傑科布、 你個渾小子、 又去那鬼地方了!?】


    【爺爺! 不帶你這樣講的啊、 魯特又沒有對爺爺做過什麽!】


    【吵死了! 喂說你呢、 快給我迴去! 這裏是我的工廠!】


    看來傑科布的爺爺十分厭惡魯特。


    考慮到孫子的出身、 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非常抱歉……】


    絲芠決定老老實實地迴去、 自己待在這裏也隻會對傑科布造成困擾。


    起身準備離開之時、 一個小小的機械零件進入她的眼簾。


    這是何物、 她是知道的。 是鋁製的汽缸接頭的一部分、 使用這種粗劣品的也隻有那個了。


    【請問……這是什麽?】


    撿起後向傑科布的祖父詢問道。


    【……那個是!? 不要隨便亂碰…….】


    【別想蒙混過去!】


    包含著怒意的一喝。


    不僅僅是老人、 連傑科布都嚇了一大跳。


    但是、 看到了這個零件、 就忍不住抬高分貝。


    【這是……這個是、 t-3ii的變速器的零件……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請您說明一下!】


    那是以前絲芠多次之間無意間瞥見的、 作為對手的一部分、 歐加斯特使用的、 有著「北之猛獸」之名的兵器的一部分。


    她知道的很清楚。 是因為她在戰場之上同這玩意對峙過、 將它們碾碎後從其中看到過的。


    【t-3ii……絲芠、 那是什麽啊?】


    【過去歐加斯特聯邦的主力戰車……為什麽在瓦魯迪亞領土上的佩魯菲的街道上會出現這個東西?】


    【不、 不知道! 別鬼話連篇!】


    老人汗如雨下。 他雖不為惡、 但也不是什麽善主。 僅僅隻是一介普通人、 行外人。 所以就算不道出實情、 卻也無法插科打諢。


    【不知道……我是聽說了是大型機械的整備……】


    在絲芠的緊盯質問下、 老人不敢抬眼。


    麵對那態度、 絲芠再次吼道。


    【胡言亂語請適可而止! 即便是以主兵裝示人、 那樣的也和土木機械相去甚遠吧!】


    就像是做了惡作劇、 被責罵的小孩子一般、 所言字裏行間處處都有躲閃之意。 這種粗劣的謊話、 軍方那邊不可能會聽不出來。


    【爺爺……為什麽在做戰車的整備? 難道說……】


    傑科布難以置信地顫聲道。


    佩魯菲的地區規劃、 至今的曆史、 各種各樣的政治方麵的問題、 有些事連小孩子都知道的。


    大國相爭、 若是硬碰硬、 便是兩敗俱傷


    、 第三國「坐收漁利」。 這時、 則需要各國內部的「不穩定因數」的介入了。


    宗教、 民族、 領土、 什麽都行。 給那些對統治者抱有不滿的人們奉上武器、 教會他們戰鬥方法。 就這樣、 讓他們成為自以為貫徹了正義的操線人偶——這就是所謂的「恐怖分子」。


    委托給傑科布祖父的工作、 就是歐加斯特聯邦贈予存在於佩魯菲內部的恐怖分子們的兵器整備。


    這個小小的零件就是不可撼動的證據。 不是一句『我不知道』就可以寬恕的。


    【真是幹了件不明智的事呢……這可是重罪。 重可判死刑……明明當個普通人過活就好了】


    【不就是你們侵犯了我的女兒……我有什麽錯!】


    老人癱跪在地、 嚎啕大哭。 但絲芠隻是淡淡道。


    【問題是、 那些抓你走的人會理解你嗎、 不會的吧?】


    個人的感情、 在這個所謂國家的巨獸麵前也頂多隻能是撓撓癢的程度。


    但是、 不明白這個的人、 理不清頭緒的人有很多。


    戰爭可能一觸即發。 然而想要平息戰火、 卻要犧牲成千上萬士兵的性命還有成千上萬次交戰。


    【絲芠……要抓走爺爺嗎? 還有我、 還有媽媽……】


    傑科布的聲音在顫抖著。


    【那樣的事……我是不會容許的!】


    絲芠的聲音中包含著強烈的意誌。


    如果要是傑科布出了什麽事、 把他當做朋友的魯特是會傷心的。


    不論恐怖分子想在這條街上做什麽文章、 托卡布洛特都會陷入危機。 那種事情、 絲芠必然會全力阻止。


    【傑科布先生、 隨便找個地方給軍方致電、 告訴他們這個識別碼、 說是被騙了也好、 被利用了也罷、 請盡全力扮演一個被害者的角色】


    絲芠在下單用的做筆記用紙上快速的寫下了一串十位元的數字、 遞給了傑科布。


    那上麵寫的是、 魯特從軍時使用過的識別代碼。


    報上了魯特的名字的話、 軍方應該就不會對這邊下手了吧。 區區一個被利用的老人、 就算是抓過去也立不了功。


    【那麽、 這位大爺……】


    如今終於是對自己的愚昧有所醒悟、 僅僅數分鍾就像老了十幾歲的老人、 被絲芠問道。


    【能告訴我嗎? 是誰把你介紹給、 那群把戰車帶到這來的人們的?】


    赤色的雙眸眨都不眨一下、 絲芠質問道。


    僅僅是利用了傑科布的祖父、 並不是恐怖分子團體中的一員。


    已經這幅模樣了的天真老人、 也不可能藏得住馬腳。


    恐怕、 是知道這個老人心事的、 已經在歐岡貝魯居住已久而不受懷疑、 輕而易舉地抓住對方心理的專業人士。——有真正的「間諜」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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