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得奇怪麽?」


    「是指你的腦子麽?如果是那樣,那就很正常了」


    「才不是!!是班上的氣氛啊!」


    午休,向原向我搭話,我重新環視教室,的確感覺到了某種變化。


    具體說,是少了什麽東西,可是感覺摸到癤子似的,有種相互在意彼此周圍的視線的那種感覺。班上每一個同學都不知在往哪兒張望。


    「因為月島同學不在麽?」


    「說起來……真的沒看到她啊」


    和光表白之後一個星期,經過一個黃金周之後,不知為何,月島的身影消失了。我無意間看了看月島的座位,那裏依舊空著,有種說不出的冷清。


    和光也無精打采「難道開始不把我當成粉絲,當成男人喜歡上我了麽?犯相思病了麽?」在奇怪的方向擔心起月島。


    「……不,這不現實」


    放學後,我在學生指導室裏這樣寬慰他,幾乎成為了這幾天來暢所欲言部的社團活動。班級中心的月島缺席,能夠給全班帶來這樣的氣氛麽?但不管氣氛清新還是凝滯,都不關我事。


    「你要說的就這些?」


    我趴在桌上。吃完午飯後肚子滿滿當當,激發著睡意。


    「啊,還有……」


    向原啪地合起雙手「老師說放學後要來活動室」接著如此說道。


    「老師?千川麽?」


    「她說有話跟我們說……」


    *


    「已經刻不容緩了」


    放學後,突然出現在學生指導室的班主任,暢所欲言部的顧問老師千川猛地坐在椅子上,在我們暢所欲言部4位部員麵前宣布


    「雖然強行讓你們參加了社團介紹,但外部已經開始沸沸揚揚了。畢竟有需要至少5名部員的規定,暢所欲言部無法作為社團得到承認,事情就是這樣。真是幫頑固不化的家夥。不過,似乎在5月之內會按兵不動……」


    千川用細長而銳利的眼睛挨個緩緩掃視我們的臉。


    「向原,你和我約好過,一定會募集到至少5名部員的,對吧?」


    「是!我會全力以赴募集到至少5名部員的!!」


    「在我看來,似乎隻有4個哦?」


    「5月之內一定辦到!!」


    「不錯的迴答。我看好你。千萬可別讓我丟臉哦」


    不過,所有人都隻是冥思苦想,卻一聲不吭。


    這也難怪。「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什麽的,基本上就是宗教儀式。這種可疑的社團,能湊集4名部員本來就是奇跡了。這種奇跡豈會那麽容易就再次發生。


    再說了,以我個人坦白來說,希望這種社團能夠消失。和這些家夥——特別是奉陪全力少女的日子,簡直麻煩不堪。求你了,還我安寧的日子。


    然而另一方麵,可恨這所新之宮高中在原則上,所有學生都有參加社團的義務。而我必然需要加入某個社團……不論哪個社團,我都不看好。


    關鍵是,不論選擇哪個社團,等待我的都將是艱難的局麵。……徒增煩惱。


    此時,我突然想到。


    說起來……我們之前一直都跟在月島後麵,她好像沒有參加任何社團的樣子。因為是藝人而受到特別待遇?這種例外存在麽?我很在意。


    「話說,月島有沒有加入什麽社團?」


    我故作淡定的試著問出來


    「似乎要進行特殊活動的人,隻要向學校提交申請就沒問題了哦」


    「除了演藝事業之外也可以麽?」


    「入學指導的時候,記得寫的是有文化、藝術、運動等校外活動的情況」


    反過來說,隻要隨便找個校外活動,就有可能擺脫校方的教條規定咯?我在內心奸笑。原諒我吧,成增。難得你這麽詳盡的為我說明,可我這這麽做也是為了捍衛我的精神衛生。


    「……月島同學麽」


    向原突然嘟嚷起來。


    「對呀,月島同學是有可能的呢。不愧是新木場君」


    喂,你在說啥?


    「上個月底是提交入部申請的最後期限,事實上,沒有加入社團的人已經沒有了。然而。暢所欲言部要募集至少5名部員,所以隻能靠兼任,或者和光君這樣退出原來的社團改投我們不才行吧?」


    「這種事……很困難呢」


    「沒錯。可是,如果是沒有加入任何社團的月島同學,或許……」


    看來我意想不到地給了一個提示。


    「你覺得那個月島會加入這個社團麽?」


    盡管感覺上身負很多內情,可話雖如此,她依舊是無人不知的前人氣雜誌的藝人。加入這種地方既沒有好處也沒有價值。反而會給人留下負麵印象。


    我朝月島的粉絲——和光那邊瞥了一眼。明明在談論他最喜歡的月島,他卻低著頭,好像在呆呆的思考事情。


    「這種事,不問問怎麽知道?」


    「問了就是不知好歹吧」


    「新木場君又這樣,還沒做之前就輕言放棄!!」


    向原一隻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不管是著手之前還是著手之後,我一直都不抱希望哦」


    「不可以這樣!以前的偉人曾經說過,成功靠的是1%的努力加上99%的信念啊!!在放棄之前,首先應該嚐試啊!」


    「……努力也太少了吧?總之,先給我向愛迪生道歉」


    「我說……」


    在互瞪的我倆之間,和光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我想說說月島的事,能過來一下麽?」


    他的表情非常嚴肅。和光將我們叫到周圍「是這樣的……」然後用手機打開一個網頁給我們看。


    雖然不認識,但似乎是一個相當出名的同世代模特的博客。和光托了兩三下滾動條之後,手指在目標位置停了下來。「小千」這個詞飛入眼中。


    似乎是粉絲留言的迴複。


    我們麵麵相覷。然後,確認到我們的樣子之後,和光打開了另一個網頁。搜索欄的話題關鍵詞上輸入了「小千」。按時間搜索之後,我們明白模特的發言在sns上傳開了。


    貌似熟人的人聲音聚集在一起,擴散層層疊加。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感覺班上的大夥都在偷偷談論這件事……我想,月島請假的原因這大概就出在這裏」


    和光咬住嘴唇,低下頭。


    前些天,月島母親說的「過去了」,說的就是這個麽。


    當紅的前人氣雜誌模特,其實已經過去了。本人在班上經常說的節目錄製其實是……騙人的麽。原來如此,這樣就和前些天月島怪異的行動對上了。隻是假貨而已。


    ……麻煩了呢。


    某一天從所站的地方,突然被推落下去,任誰都會痛苦。隻是被當做神童的我尚且無法再次站起來,更遑論是人氣雜誌模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想說謊搪塞的心情。


    可是,一旦敗露,傷到的還是自己。於是現在,就成為了這樣的話題……我不忍看到這麽慘痛的事情,視線從網頁上別開。


    「這種東西……能刪掉麽?」


    「至少最開始寫迴複的模特並沒有惡意。其他的留言也沒有說的很重,並沒有觸犯法律」


    就算向原也舉足無措。和光一臉痛苦的看著手機屏幕,隻顧著「唔唔」的低喃。


    說真的,我很煩。


    月島就不提了,我不想去攙扶任何人。說到底,我是個座山空。


    不過,不會傷害任何人的謊言,被議論,被探討,被散播……隻是想象一下這種事發生自己身上便不寒而栗。實際上,我一旦走錯一步,雖然也存在程度上的差別,但或許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月島……要不要緊啊」


    鴉雀無聲的活動室內,隻聞和光低沉的呢喃。


    可是,誰都無法給他明確的答複。


    *


    月島突然出現,是在第二天。


    可能是知道了理由,班上的氣氛還是老樣子陰沉,令人不愉快,我在第2節課中途早早的離開教室,去了保健室。剛一開門,月島便站在眼前。


    「怎麽?」


    我擺出了怎樣的表情呢。或許因為事出突然,我隻是直直的注視著月島。月島對我「哼」地一笑。


    「有話就說吧?」


    她跟應對和光的那個時候一樣。不是一直以來的「小千」,是粗魯的月島。或者說,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她沒有擺出那個得意的濕潤眼睛,也沒有噘起小嘴,可是,這樣雖然非常冰冷,卻也有種自然的可愛。


    「……你在做什麽?」


    「這就是你想說的麽?」


    月島仿佛發自內心的感到吃驚一般,露出疲憊不堪的微笑。


    「我稍微來學校看看,懶得進教室所以就到這裏來了。於是,感覺太無聊了,現在準備迴家。……這樣行了麽?」


    「……啊,嗯」


    「保健老師今天出出進進,似乎不在的時候居多,你也去睡一覺怎麽樣?」


    說完,月島「對呀,還是你對保健室比


    較熟呢」壞心眼地微微低頭揚起眼睛。


    「居然在保健室定居,虧你還是聖托馬斯學園出身的超級菁英呢」


    「……話說,如果真是那種超級菁英的話,一般來說會留在聖羅馬斯學院的吧」


    「嗬,自己說出來的呢」


    「畢竟是事實」


    「你很堅強呢,能夠客觀地審視自己」


    話說,之前也有誰說過我很堅強來著。


    我覺得,這大概是高估我了。我要是堅強,就不會變成這種人了。說到底,如果真的是堅強人,應該就不會從聖托馬斯學園逃出來了。


    可是,這用不著月島一字一句的去說,我立刻將湧上來的話咽了下去。


    「和我這個明明沒有工作,卻硬裝成藝人的我不一樣呢」


    我該如何應對這種自暴自棄的發言呢,我不明白。


    「真無聊呢」


    帶著自嘲的感覺,月島的嘴放鬆下來,仿佛已經與我無事一般,從我身旁穿過準備離開保健室。


    「……月島」


    不知為什麽,我用她的姓氏喊住了她。月島輕輕地轉過身來。可是,後麵本該很重要的話,我卻接不上來。


    「剛才如果你喊的是小千,我會殺了你的哦」


    月島突然冷笑起來。她的表情,充滿痛苦之色。


    「做小千,我已經做累了啊」


    「做……小千?」


    我問了出來,可是月島沒有迴答,隻是留下一句「笑我也沒關係啦」離開了保健室。


    我胸口毛毛的,鑽進了空無一人的保健室。然後,無緣由的思考起來。


    那家夥,究竟想說什麽呢?


    「我聽到咯,新木場君」


    「神馬!?」


    我嚇得跳了起來。


    「你……你在啊!?」


    拉開隔簾,向原就在那邊。以往的那根大紅絲帶放在枕邊,她筋疲力盡的躺在那裏,用虛弱的眼睛向上看著我。完全不像全力少女的煞白肌膚,看著讓人非常心疼。


    說起來,今天早上就沒看到她人呢。


    一上學就電量耗盡……這是個盲點。


    「乖乖躺著哦」


    「……我本來,想跟月島同學說話的」


    無視我的話麽。


    「可是,我們普通人又不懂演藝圈的那些事,就算說了也隻會徒增困擾吧?我們無能為力啊。到頭來,不是隻有那家夥自己才能解決麽?」


    如果現在不打好預防針,一定又會被卷入奇怪的事情中。


    「基本上,撒謊就要自己承擔起責任」


    「這是發自內心的話麽?」


    向原緩緩起身,直直的注視著我。她的表情不同以往,非常認真,我有些退怯了。


    「我覺得,能夠明白月島同學感受的,就隻有新木場君了哦」


    「啥?」


    「我就是有這種感覺。聽過剛才的話,不知不覺的……就有了這種感覺」


    向原唿吸很亂,說話斷斷續續。「是你想多了吧?」我雖然想過這麽吐槽她,可是向原現在這個狀態,我實在不好對她說這種話,於是選擇沉默。在這段時間裏,向原依舊緊緊握住被子,不住的咳嗽。


    今天的身體狀況似乎比以往更糟糕。


    「夠了,你睡吧」


    說完,我猛地拉上了隔簾。


    *


    在那之後,月島也沒有來上學,就算來學校似乎也是在保健室裏呆著,然後早退。我還是老樣子經常光顧保健室,不明真相的和光「要是不上學了可怎麽辦啊」近乎哭訴一般向我說道。班級的氣氛還是那麽凝滯。


    「作為粉絲,不慰問她沒問題麽?」


    「這是幫倒忙吧?」


    「可是古人說過,事件拖得越久就越不來……不要緊麽?」


    「不過,她貌似有來保健室,姑且沒問題吧?」


    「既然新木場君這麽說了,那一定就是這樣呢」


    「……你這說法是怎麽迴事,我感到了別有深意的討厭感覺」


    「既然知道那別有深意,我想說的話應該也明白了吧?」


    「誰管你啊」


    每次談到月島,向原就會纏上我。


    『能夠明白月島同學感受的,就隻有新木場君了哦』


    為什麽是我?再說了,不管誰都一樣,就算能體會她的感受又能怎樣?這樣就能解決問題麽?攤上這種事,誰都束手無策。


    所以,5月中旬月島突然出現在教室的時候,全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無所適從。


    然後,唯獨這一天,千川說出了如同試探全班的話。


    「誰和誰都不要緊,關係好的人,5人組成1組」


    為了加深新生間的和睦,每年5月將要進入下旬時要進行新生指導合宿。3天2夜的時間,要住進鄰縣的山裏的旅館。而現在就是決定分組。


    「我們是……4個人麽」


    不知不覺間,向原、成增、和光聚集在我的周圍。


    ……沒有選擇的餘地。


    擅自將我分進同一組,我不可能沒有意見,可話雖如此,沒有其他組願意接受我的情況也不會改變。不過,我們是4個,還差1個……


    隻見出現了其他的幾個無法組隊的集團。是一直圍在月島周圍的那些人。月島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集團中的一個人向她搭話。


    「那個,小千,要不要和我們一組?」


    月島隻是腦袋轉了過去,嘴角微微扭曲。


    「這種同情,已經夠了」


    「同情……」


    「我一個人,已經習慣了呢」


    「不是的,我們……」


    「『我們』是什麽?和藝人小千在一起就有身份了?」


    絲毫不像小千的帶刺聲音,紮向全班。


    「那麽月島同學,加入我們組吧!!」


    全力少女那達到天真程度的明快聲音響徹凍結的教室。


    「正好呢,我們隻有4個人,正發愁呢」


    「於是呢?」


    「所以我們組成一組吧!」


    向原跑向月島的座位,雙手撐在她的桌子上,猛地將臉湊了上去。


    「呐?可以吧?」


    「能不能不要傾銷善意?」


    「不是善意,也沒有傾銷哦!隻是想和你一組。不行麽?」


    即便月島擺出冰冷的眼神,向原燦爛的笑容依舊紋絲不動。她們盯著彼此,沉默一時間彌漫開。不久後,是月島先開的口。


    「隨你便」


    她拿起書包,突然站起來。


    「那我就自作主張咯」


    「反正我是不會去的,合宿」


    扔下這句話,月島快步離開了教室。我們一瞬間四目相合。


    可是,這真的隻有短短一瞬間,她說完「我不舒服,要早退了」頭也不迴的離開了教室。


    「你幹什麽啊?」


    「反正讓她加入一個組了」


    「事情是這樣沒錯」


    「月島同學,一定會來的」


    我就不用說了,向原集全班的視線於一身,露出自信滿滿的表情。


    ……變成什麽樣子,我可不管了。


    這種古怪的事情去一一牽扯其中,肯定會惹上麻煩的。


    我獨自感受著奇怪的預感。


    *


    這天夜裏——馬上就要轉鍾的時候,來了一通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


    「喂喂……有事麽?沒事我掛咯」


    「……」


    對方什麽也不說。一陣沉默之後,我準備掛斷電話。


    「……」


    「晚安」


    僅僅一句話,靜靜的說完之後,電話被對方掛斷了。聲音是一直喊我takashi君的那個女孩。


    ……這怎麽迴事?


    我放下手機,隨隨便便的躺在了床上。


    *


    於是,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正確的說,我夢中迴憶起了不堪迴首的過去。


    「我不在意這種事,新木場同學也不用在意呢」


    難以忘懷的初中2年級冬天。


    同班同學對我說過的台詞,鮮明的重現出來。那個人露出一副很困惑的表情,從下麵直直的仰視著我。我什麽也沒說,隻有眼淚跑了出來。


    「別哭啊。盡管新木場同學做的事情肯定不算什麽好事,但也不值得去哭。這沒什麽大不了。對吧?所以別哭了」


    開什麽玩笑。


    我想哭,並不是因為我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感到後悔。當然,也不是因為這個人的溫柔……隻是覺得自己很慘罷了。


    我無法原諒被他們投以憐憫的視線,受他們關照的自己。我為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淚流不止。


    ……我已經不行了。我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從那一天開始,我的腳步便遠離了學校。


    *


    於是……料中了。


    「所以說過的吧?事情會變成這樣」


    「距離出發還有5分鍾呢!!月島同學一定會來的!!」


    即便同班的同學們已經上完了車,向原還是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合


    宿當天的早晨。


    在校庭裏聽過校長冗長的訓示之後,我們等待著月島。可她沒有來。這也難怪。她怎麽會拉下麵子過來?「都說這是白費力氣了」我隻能愣愣的這麽去說了。


    「……來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身為一名粉絲,相信月島!」


    向原、成增、和光3人也直直的盯著校門的方向。


    「我要上車了」


    「不可以!」


    「一個組,也沒必要專程去等吧?說到底,你為什麽要拉她入夥?她能來學校,已經完完全全接觸底線了。你想拉她當部員?如果是這樣,就更不可能了」


    「部員什麽的無所謂!才不是那種事!!」


    向原用尖銳有力的眼神看著我。


    「她有話想說,而且說不出來,所以在等哦。我們是暢所欲言部吧!?」


    「……這是哪門子的使命感啊。再說,你怎麽知道那家夥有話想說?別擅自替別人代言好麽?你是通靈師麽?」


    我對她得意洋洋的態度表示無奈。


    就在此時。


    和光「來了!!」歡天喜地的大聲叫喊。


    隻見從月島從校門方向理直氣壯地向我們走來。她的下巴微微揚起,如同瞪過來一般看著我們。


    ……真的來了啊。


    「對吧?」向原對驚訝的我露出惡作劇式的微笑。


    「早上好!!月島同學」


    向原誇張的招起手來,可月島幹脆無視,若無其事的乘上了巴士。然後她向這邊轉過身來,眄視了我一眼。


    「之前……」


    「之前?」


    「……什麽也沒有」


    她別向一旁。不是你先搭話的麽。話說,之前是……保健室的那件事?我忽而一陣懵懂,呆呆的站在原地。


    接著,向原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好了,快上車吧!!」衝上了巴士。隻見,剩下的隻有我一個了。我連忙緊隨其後。


    「這邊、這邊!」


    向原找到什後方的兩人座位,向我招手。但,我視若無睹。我看到月島在最前排的班主任泉川旁邊坐了下來,正麵對一旁。成增、和光坐在一起,空座位隻有向原旁邊……這、真是出乎意料的單選題。


    「快點。要出發咯」


    在千川冰冷聲音的推擠下,我無可奈何地在向原的身旁落座之後,巴士緩緩發動,而幾乎同時。


    「新木場君,吃不吃巧克力?」


    「才不要啊」


    巴士的速度提了起來,車內開始變得熱鬧。向原以不輸給同學們聊天的架勢對我說這說那,很煩。我避免和靠窗坐的向原視線相交,眼睛轉向地麵,又瞥了眼月島搭在扶手上的手。


    「你知道月島肯定會來麽?」


    忽然,我試著問出來。


    她竟然會在這種如坐針氈的狀況參加合宿,任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而且月島事先還撂下了那樣的話。如果我是月島,正常的話會悄然離開學校。


    「不是知道,而是相信」


    「聽你這口氣,是沒有根據咯?」


    「相信人需要根據麽?」


    「……你可真喜歡問禪呢」


    「我十分相信新木場君哦」


    「啥?」


    「總有一天會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的」


    「我不想講,也沒有這個必要,再說,我也沒什麽好講的」


    「又要做你的座山空對吧?」


    「……不行麽?」


    「不說這個,新木場君會在意別人的事,很少見哦?」


    我跟不上這麽快的話題,「哈?」發出脫線的聲音。


    「你在意月島同學的事情吧?」


    「你在說什麽啊?」


    「換做平時,你會擺出一副『我不管,與我無關』的表情,不會問我根據吧?」


    「……」


    的確是這樣。可是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能夠明白月島同學感受的,就隻有新木場君了哦』


    因為向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不,我不可能老老實實地接受這家夥所說的話。那麽……為什麽?我心裏麵毛毛的,好似刀絞,於是我緘口等待提問過去。


    「什麽也不說……是因為與我無關,是麽?」


    「差不多吧」


    「……是麽」


    說完後,向原微微噘起嘴,目光投向窗外。


    她一時間保持著這個少有的含蓄樣子,一句話也沒說。


    ……怪胎。


    *


    「既然說了要狩獵,就要傾盡全力的去狩獵哦!!」


    「靠著這個氣勢,連怪物似乎也不在話下呢」


    合宿第一天下午。


    我們新生穿上運動服,在山麓上列成一排的塑料大棚前集合。翻開名叫「合宿指南」的小冊子,便看到「采摘草莓」的文字。(注:上麵的狩獵和下麵的采摘是同一詞『狩り』)


    塑料大棚中的種植地被分配給每個組,在規定時間內似乎能夠盡情采摘。「目標,草莓長者!!」向原高舉拳頭,在她身旁,我隻能納悶。


    ……采摘草莓,不是為了加深和睦麽?


    然後,我這個樸實問題的答案,立刻在眼前展開。


    「月島同學!!,這裏有好多草莓啊!!我們來采吧!!」


    「……」


    「那個……這個很甜的,月島同學,要不要嚐嚐看?」


    「……」


    「這是我用心采摘的草莓……等會可以一起吃麽?」


    「……」


    月島單手擺弄著手機,依舊在大棚的一角杵著,對任何人的聲音都毫無反應,目光沒有從屏幕上抬起過。


    「咦?這個黏在草莓上的是葉片麽?」


    「小玲,這個……不是青蟲麽?」


    「呀——!!」


    向原手裏抓著青蟲,一邊將采到的草莓撒得到處都是,一邊在大棚裏到處亂跑。不過,這樣的雜音,也沒對月島造成絲毫影像。


    是心不在焉麽,還是在逞強呢,或者兩者兼有麽,從逆光之中化作陰影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


    「新新新新新新新、新木場君!!蟲!!蟲!!蟲!!!」


    向原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向我衝過來。青蟲依舊被她捏在顫抖的右手中,身體正痛苦地掙紮著。


    「撒手不就行了?」


    「不行……辦不到……動不了」


    她眼角浮出淚花。全力少女似乎也有應付不來的東西。


    「啊!」


    我覺得好笑,不經意地試著叫了一聲。


    「咦!?怎怎怎怎怎、怎麽了怎麽了!?」


    「你腳下……有蟲子哦」


    「咦————!!!」


    向原跳了起來,捏在手裏的蟲子順勢撒開,被拋向空中。看著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向原,我「你不至於吧」嘲笑起來。


    「……不會吧?」


    「根本就沒蟲子啊」


    「新木場君!!!」


    「挺好不是?反正也放開了」


    「問題不在這裏!!」


    向原臉色鐵青,倏地將臉湊了過來。我不由自主地向後一仰。此時「那個……」成增戰戰兢兢的插了進來。看到我倆「嗯?」大惑不解的樣子,成增時不時的側目向月島的方向偷看。


    「……剛才的蟲子……飛到月島同學的……腳下去了」


    聽她這麽一說再看一看,月島腳下的確有隻青蟲。然後月島正等著我們。慘了……難道砸到她了?我飛快地別開視線。


    「對不起!竟然飛到那種地方去了」


    向原連忙衝了過去。


    「要不要緊?」


    「要緊得很」


    月島冰冷的放出話。


    「喂,新木場君也過來一起道歉啊!」


    「啥!?你是扔過去的吧!」


    「是新木場君害的啊!!」


    「……很吵啊」


    月島低沉的聲音,喚來了整個大棚的沉默。


    「我說,向原真的很煩」


    「……」


    當麵遭到拒絕,向原頓時臉色蒼白。


    「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說完,月島將手機塞進口袋,快速地離開了大棚。我們無能為力,隻能目送她嬌小的背影遠去。


    在留下的尷尬氣氛中,所有人都的嘴都好似灌了鉛。


    到頭來,這個氣氛即便在草莓采摘結束之後依舊持續著,甚至蔓延到了晚飯的餐桌上。其他組都那麽熱鬧,唯獨我們這一桌就像異次元一般安靜。


    「我迴房間了」


    如同將沉重的空氣撕裂一般,月島起身離席。所有人無不輕聲歎口氣,唯獨向原「一定沒問題」如同給自己打氣一般,故作勇敢。


    ……真麻煩。


    話說,我就是應付不來對這種家夥。


    我迅速地吃晚飯「那我也走了」,離開了這裏。


    *


    「……糟透了」


    醒過來後,全身因睡夢中的盜汗濕透。我一時在夢魘的殘渣中茫然自失。那個夢又來了。


    為什麽還會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呢


    。話說,最近的頻率是怎麽迴事?


    我稍微冷靜下來之後,悄悄離開房間轉換心情。


    走廊上靜悄悄的。雖說是5月,可半夜還是涼颼颼的,由於我換下了睡衣,套上了運動服,身體一下子就開始發冷。走下幾級台階之後,我停下腳步,在那裏坐了下來。


    「新木場……君?」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轉過身去,向原站在那裏。


    她垂下的頭發輕輕搖擺,朝我走下來。應該很冷吧,她的姿勢就好像用雙手抱住裹著薄薄一件睡衣的身體一樣。


    「……可以坐你身邊麽?」


    「沒什麽不可以……你在做什麽?」


    「我睡不著……新木場君呢?」


    「和你差不多吧」


    坐在我身邊後,向原「很冷呢」輕輕地顫抖起來。


    「你不是身體不好麽?會電源耗盡的哦」


    「我想冷卻一下頭腦,這樣就可以了」


    「冷卻頭腦……是月島到的事?」


    「嗯。我想去思考,如何讓月島同學把話講出來」


    「你啊……」


    究竟有多愛管閑事啊,真受不了。


    「我一直都很在意月島同學」


    說完,向原將手塞進口袋,取出手機。


    「因為我在上小學的時候基本上都在住院,對於小千隻知道名字,具體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我試著查了很多東西」


    事務所的首頁,粉絲網站,收集月島履曆的網頁,附有圖片,充滿誹謗中傷的留言板……向原纖細的手指在手機上不斷滑動界麵。


    「小學4年級的時候在『布奇蕾』上成為平麵模特,6年級的時候一年間都在上封麵。而且,小千穿過的東西很快都會銷售一空。似乎產生了一個叫做『小千現象』的詞,所以卻到同學在同齡的當紅孩子們中如同天才一般」


    「……這已經成為過去了麽」


    說到靠人氣吃飯的行業,就是一個殘酷的世界。短短幾年,就能讓曾經站在頂點的人滾下山。隻見留言板上出現了這樣的話。


    這是外行人不負責任的評論。如果寫這種留言的人在我麵前,我很想這麽去說,「那你又有怎樣的潛質?進化的可別隻有嘴哦」。


    「還記得,月島同學之前說過的話麽?」


    「之前?」


    「做小千,我已經做累了的那句」


    我點點頭。那時候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月島難過的表情,令人印象非常深刻。


    「我覺得,那是她的心聲哦。成為小千的自己,將要繼續去做小千的自己,不論那個都很讓人很難過哦」


    「總之就是那麽迴事麽?周圍還在小千小千的喊她,讓她也無法忘記作為小千被人們所愛的時代,這樣?」


    「對。我覺得,所以月島同學才會說,新木場君很堅強」


    「……她還說過這種話麽?」


    「雖然會不會像新木場君這樣扭曲是另一碼事,但至少,新木場君能夠客觀的審視現在的自己,所以月島同學很羨慕這份堅強哦」


    「這是……堅強麽?」


    我感覺放棄或者敷衍了事這種詞要更加貼切。


    「能夠明白月島同學感受的,就隻有新木場君了哦」


    「這話之前也說過呢。莫名其妙。為什麽是我啊」


    「……新木場君就沒有那麽一點點察覺到麽?」


    「什麽?」


    「相像啊,身為小千的月島同學和身為高仔的新木場君」


    經她這麽一說,我忽然察覺到了。


    對呀。和我很像啊。


    現在的月島和初中時代的我完全重疊在了一起。


    當然,被拋下的狀況和要因完全不同。可是,都是在認為自己達到巔峰的時候一落千丈。然後無法忍受這種痛苦,悲痛欲絕的樣子也……


    我會做那個夢,或許也是因為我腦子裏有月島的事。


    ……這家夥,真的很會觀察別人呢。


    仿佛內心被看到了,我很難為情。


    大致上,我完全沒有自發性的談論自己的過去。她所知道的,充其量隻有和光偶爾講述的高仔的軼事。至於月島,也是一樣。


    然而她對此絲毫都不在乎,從自己的角度將事情看得十分透徹,然後從自己的角度進行思考。


    「……話說,你這股熱量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是個純粹的疑問。


    我想知道她如此多管閑事的理由。


    「以前也說過吧?是takashi君的話哦」


    「你因為takashi君的話而改變,為了報答這份恩情讓自己也去做相同的事。是這個意思麽?」


    「月島同學在保健室裏流露出的東西,我覺得她想對別人說,想說的不得了。所以我想讓月島同學用自己的語言說出來。我覺得這就是暢所欲言部的存在意義,takashi君的話,也絕對會這麽做的」


    「……在你心目中,takashi君就好像你的人生導師呢」


    「因為takashi君……是給過我我所需要的語言的人」


    向原斬釘截鐵的說道,她的側臉微微泛起朱紅。


    她也是個有話敢說的女生呢。我自然而然的漏出笑聲。


    「咦?怎麽笑了?」


    「天知道」


    「……又把我當全力笨蛋了?」


    剛說完沒多久,她就打了個噴嚏。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大概溫度降下來了吧。迴過神來,我自己也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雙手抱住身體的狀態。


    「好了,迴屋吧」


    我站起來後,向原「嗯」坦率的點點頭,跟在我的身後。


    然後在臨別之際,向原突然停下腳步,直勾勾的看著我。


    「怎麽了?」


    「剛才我說過,takashi君是給過我我所需要的語言的人,對吧」


    「啊」


    「可是呢,在高中給我能夠暢所欲言的地方的,是新木場君哦」


    一瞬間,我無法順利的領會她話裏的意思。


    我無法否認,我那個無聊的點子與暢所欲言部這個奇葩社團存在聯係。可是,也不至於被她說得那麽重要。再說了,那是我迫不得已隨口迴答的。


    可是,向原完全不理會那些,笑了起來。


    「謝謝」


    留下這樣的話,向原迴屋了。


    *


    天空蔚藍,可我的心陰沉黯淡。


    合宿第二天是遠足。


    在上路上走上一整天已經十分消磨人的意誌了,而我們從昨天開始氣氛就很尷尬,一大早從起點開始便毫無和睦可言。


    「看!那邊的鳥,不是灰瓊鳥麽?」


    「……」


    「啊!泉水!好冰!大家也來灌滿水壺吧!月島同學也來!好麽?」


    「……」


    「月島同學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可能因為昨天很冷的關係,向原有時會犯咳嗽,不過還是在正常運轉。她就好像完全不記得昨天的事情似的,不斷找月島說話。


    然後月島還是老樣子徹底無視。可能因為在這深山裏實在用不了手機,月島一直低著頭,一聲不吭的走著。因為身體很嬌小,登山包看起來相對有些大。


    「聽說終點準備了豬肉醬湯!身體很需要豬肉醬湯呢。好期待啊!!」


    「……」


    「呐、呐、距離終點還有多遠?小美鈴知道麽?」


    「呃……這裏是地圖的中間地帶……」


    成增快速旋轉地圖,歪起腦袋。


    「我以前在童子軍裏待過,所以挺擅長這種事情。呃……剛才通過的濕地是這裏……大概終點……照這個進度,再過3個小時就能到」


    和光從成增身旁讀出地圖。這個些得意的腔調,大概是想向月島主張「我是可靠的男人」吧。到了這種時候,真虧你還敢做……


    可是最為關鍵的月島眉頭動都不動一下,仿佛當我們不存在一般,隻是默默地走著。


    「呐呐,月島同學最喜歡怎樣的豬肉醬湯?」


    「……」


    「我最喜歡茄子!」


    「咦?豬肉醬湯裏加茄子?」


    「不加麽!?」


    「我家不加哦」


    「啊,我也是」


    「……新木場君呢?」


    「……才不加啊。你這是哪國的飲食文化?」


    「咦!!超受打擊!!呐呐呐呐,月島同學呢?會加茄子的吧?」


    「……」


    月島走向前麵,向原窮追不舍地打算將臉湊上去。可是月島隻是瞪了她一眼,然後從向原身邊穿了過去。


    到頭來,月島一次也沒開口,在我們走過中點的時候打開了便當,之後向原還是獨自全力空揮。在凝重的氣氛中,我們朝終點繼續前進。


    不久,陽光開始變得不是那麽強烈的時候,有人從身後向月島搭話。


    「啊!小千!!」


    轉過身去,隻見稍遠的後方出現了幾個沒印象的女生。似乎是別的班的組。她們可能和月島認識,一邊向我們誇張的招手,一邊靠過來。


    「小千,你在這個組啊。剛才碰到小惠還有小安的組了,可你不在,我還覺得好奇怪呢」


    「……」


    月島突然停下腳步。此處的氣氛驟然改變。可是搭話的女生對此全然不顧,繼續動起嘴


    「如果方便的話,要不要和我們組一起走?雖然不在一個班,可這麽做也沒有違反規定。對吧?」


    「……」


    「……那個,不管周圍怎麽說,我們都是小千的同伴,絕對不會背叛小千的。因為我們是朋友啦。小惠她們也是一樣吧。絕對不是在同情小千」


    「……」


    「那邊的幾位也沒問題吧?讓小千和我們一起……」


    當女生向我們搭話時,月島「嘁」煩躁地咋了下舌。


    「我說啊」


    月島的眼睛眼睛裏浮現出放棄與譏諷的顏色。


    「小千小千的,我要當小千到什麽時候才行?」


    聲音尤為冰冷。


    「咦?」


    「你們的朋友是小千吧?我可不是小千,是月島千景。明白麽?友情遊戲還是和小千去玩吧。和我無關」


    「小千,你在說什麽,我完全不明白……」


    「向原啊,不好意思,你就用這幫家夥也能明白的話解釋給她們聽吧,用你最擅長的全力」


    月島用藐視人的態度說道。麵對遽然發生的事情,向原沒有能夠立刻說出話來。


    「喂,說呀。將喪失人氣後依舊什麽也沒有改變,抗拒改變而墮落,既丟人又可憐的小千的事說出來呀,你不是暢所欲言部麽?」


    「月島同學,這不對……」


    向原表情僵硬,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做出迴答。


    「什麽?我聽不見!到剛才為止你還嘮嘮叨叨個沒玩,怎麽現在就這樣了?是不是有點太給自己尋方便了?」


    「不是的。我沒有那種想法!!」


    「是是是。被改變之後的自己已經變得這麽出色了。可是沒有改變的小千卻是這幅慘樣,你是這麽想的吧?」


    向原無言以對。她這個樣子,還是頭一次看到。月島的臉扭曲起來,放出話來


    「開門見山的說,我才不管全力不全力,你很煩啊。一個勁的讓我看被改變之後自己,你真的讓我很受不了啊」


    向原的嘴唇在微微顫抖,但還是一語不發。


    話說……她們倆認識?


    被改變之後的自己雲雲,大概就是指與takashi君相遇之後發生改變的向原。可是,為什麽月島會知道這件事?從兩人的關係來看,向原似乎沒有說過的那件事樣子……一頭霧水。


    實際上,向原的臉依舊十分僵硬。


    「……所有人,都去死好了啊」


    月島撩起頭發,微微擺頭。她的側臉讓人不忍卒睹,嘴唇露出自嘲的冷笑。我們什麽也做不到,隻能等待她下一句話。


    「……哎,煩死了。真是煩死了」


    「那個,月島同學……」


    「能不能別跟我說話?」


    月島打斷向原的聲音,接著說道


    「說起來……對呀。我自己消失不就好了。挺簡單呢。不被需要的人,是我呢」


    說時遲那時快,月島1個人衝向了山路。嬌小的背影忽然間消失在了樹影之下。


    「得去追上她!!」


    第一個動起來的是向原。她馬不停蹄的向月島身後衝出去。「我也去!」和光緊想隨其後,被我抓住了手。


    「你幹什麽!?」


    「我去」


    「誒?」


    「新木場君……你說什麽?」


    和光和成增驚訝不已。


    我為什麽要去追?我可是座山空哦?這一點也不像我。


    能追上向原的既不是和光也不是成增……是我,我認為絕對隻有我。因為我是副部長,因為我騎虎難下……這種理由大概可以信手拈來。與其說是理由,不如說是借口。然而在這個時候,這種東西根本無關緊要。


    關鍵在於自己想要怎麽做,應該怎麽做。


    『因為takashi君……是給過我我所需要的語言的人』


    我迴憶起她作業如是說,紅起臉的身影。


    我不是takashi,也不想成為takashi。可是takashi的話,一定會去追向原。區區小學6年級的小鬼都能辦到的事,我怎麽可能辦不到。而且現在,我不能讓她獨自前去。因為,


    『可是呢,在高中給我能夠暢所欲言的地方的,是新木場君哦』


    向原也這麽說過。作為理由,已經非常充足。


    「你們先去終點吧。我們隨後就到」


    留下這句話,我不等他們的迴答向向原身後追上去。我能聽到和光和成增從背後傳來的聲音,但我沒有迴頭,一個勁地向前衝去。


    「向原!!你去那裏了!?」


    我扯開嗓門。可是,找不到她的蹤影。附近的樹林太過茂密,在白天都非常昏暗。


    我在鴉雀無聲的山中,不斷深入。


    通過透下的幾縷陽光勉強能夠分出東西南北,可是出來匆忙手中沒有地圖,也無法確定來時的路線。


    ……糟了。


    想到這裏我停下腳步的時候,我注意到遠處有個紅色的東西,像兔子一樣一蹦一跳。是向原的絲帶。


    「喂!向原!!」


    我大喊過去,向原轉過身來。我在樹木間穿梭,衝了過去。


    「沒事吧?」


    「月島同學……完全搞不清上哪兒去了……」


    向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她似乎被藤蔓和樹根絆住腳,無法前進。運動服的手肘和膝蓋沾滿了泥,臉上還有擦傷。她不住的咳嗽,可是比起自己,她似乎更擔心月島,不斷地向周圍張望。


    你究竟多愛管閑事啊。


    我覺得她是個傻瓜,驚訝得無以複加。可我現在能夠明白,成增和和光,為什麽能夠在向原麵前用自己的語言去講述自己了。


    如果是在她麵前的話……講出來也無妨。向原就有一種讓人這麽覺得的東西。


    不論什麽時候,不論麵對什麽人,她總是真摯以對。


    沒有算計沒有私心。取而代之,擁有一句「好人」所難以言盡的堅強內心。若非如此,她就不會獨自闖進這種深山野墺。她隻會思考對方的事情。


    所以她會直麵對方,貼近對方。


    看到向原不安的側臉,不知為何,我感覺放鬆了不少。


    「月島同學……一定能找到的吧?」


    說真的,隻憑我們要找月島恐怕是不行的。更遑論我們自己都已經迷路了。這一次,應該放棄月島,思考下山的方法。而且,換做平時的我,應該會「比起這種事,先關心關心自己如何?受不了你……」冷言以對。


    然而,我此時說出的,是相反的話。


    「全力把她找出來吧」


    反正說了也不會聽——這種心情的確存在,但不僅如此。


    向原又有傷又有泥的樣子,我無法無視。


    「謝謝」


    向原幹咳一聲,臉上煥發出光彩。


    「畢竟……我們是一個組的呢」


    然後,我們姑且一邊唿喊月島的名字,一邊前進。


    「月島!!」


    「月島同學!!」


    我走在前麵,向原在後麵。有路無路,我們一直彷徨。


    這是供高中生遠足的山,不應該那麽險要。


    可山畢竟是山,要避免遇難。


    所以要趁還有陽光的時候尋找月島,可是為了防備太陽下山後也沒有找到的情況,應該慢慢向山頂方向行走。這是我的想法。


    提示是在托馬斯學園入學典禮上,擔任學園長的神父所講過的話。


    「遇難的時候,人會前往高處。從高處俯覽,就能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人生也是一樣。因為身在高處,才得以縱覽世界。而且,大家現在都身處相當的高處,身處名為聖托馬斯學園日本首屈一指的高處」


    從那個高處摔下來的我,現在得以讓那時的話發揮作用……真是諷刺。我們聲嘶力竭的不斷唿喊月島的名字。


    不知不覺間,太陽偏斜,淡薄而朦朧的橙色的光從樹木的縫隙間透下來。


    「……這個時候,takashi君絕對會這麽做吧?」


    「嗯?」


    轉過身去,逆光之中,映出向原疲憊不堪的臉。


    「喂、你……」


    「全力以赴……找到月島同學吧?」


    向原痛苦的喘著氣,用澄澈的眼睛渴求著我的迴答。


    「……大概吧」


    迴答也是模棱兩可,我直直的看著向原的臉。她明顯在勉強自己。已經電量耗盡了。她隻顧著全力以赴,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另一個身影。


    要是能趕快下山就好了。


    話雖如此,可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了。


    ……麻煩了呢。


    「難受麽?」


    「……我沒事」


    「這真的是你的語言麽?」


    「咦?」


    向原張大眼睛。


    「撐不下去的話就坦率


    的說出來啊」


    我將登山包取下掛在胸前,背對向原蹲了下去。


    「抓緊咯,全力少女」


    「那個……」


    隻聽到她困惑的聲音。這種事,我也不想做。


    「行了!別讓我一直擺著這個難為情的姿勢啊」


    「……嗯」


    聽到細微的聲音,身體的重量施加在了背上。向原的手繞過我的脖子,身體和我緊緊的貼在一起,柔軟和溫暖的感覺從背後傳了過來。「到你身體恢複為止哦」我站起來,再次走了出去。


    「月島!差不多給我出來啊!!」


    「月島同學!豬肉醬湯要冷掉了哦!!」


    「……你還惦記著豬肉醬湯?」


    「……嘿嘿,肚子餓了」


    耳邊傳來無力的笑聲。


    「你倒是給我閉嘴睡覺啊」


    「……嗯」


    她在點頭麽。我的肩膀感覺她的下巴微微動起來。


    周圍完全暗了下來。


    可能快不行了。我的體力也快支撐不住了。還是該找個能夠休息的地方,等待天亮為好。


    我集中漸漸適應黑暗的視力,觀察周圍。


    然後,我發現附近有一個正好可以供2人坐下的岩石,拖著沉重的腳,走了出去,就在這時……


    踏出去的右腳踩空了。


    咦?


    迴過神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完全倒了過來。


    「呀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


    我們莫名其妙的滾落下去。


    *


    「好……痛」


    漆黑的深夜中,我呻吟著。


    似乎是腦袋著地,後腦很痛,除此之外都是擦傷而已,傷得不重。先不提這個,向原呢。我四下張望。


    「喂、向原!!」


    「痛痛痛、我沒事」


    隻見大紅絲帶都是泥。可是,沒看到她受傷,本人雖然「嚇了一跳」精疲力竭的樣子,也還是露出了笑容。我鬆了口氣。


    「滑下來……了麽?我們」


    黑暗之中,我確認身後,不算陡的山崖從很高的地方一直連接下來。


    「……聽得見水聲麽?」


    「啊,真的」


    隻見附近有一處小型的泉水。潺潺的水聲十分悅耳。與此同時,聽到了踩到落葉的腳步聲。


    ……動物麽?


    我迅速擋在向原其那麵。


    腳步聲慢慢向我們靠近,我咽了口口水。


    「你們……真把我嚇一跳」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們相互看了看。


    「月島!」


    「月島同學!!」


    黑暗的夜色裏,朦朧地浮現出嬌小的身體和齊頸的短卷發。可能是放心了,力量飛快地喪失掉,我當場癱坐在地。


    而向原猛地向月島衝過去,不由分說的抱了上去。


    「喂、搞什麽!住手啊!!」


    「太好了……擔心死我了!!!!!」


    她感動至極,聲音顫抖起來。


    「你……在這裏幹什麽啊」


    「……稍微休息哦」


    被向原緊緊抱著的月島倏地背過臉去。仔細一看,她頭發很亂,運動服上也全是泥。大概和我們一樣掉下來了吧。


    疲憊之色明確的刻在了繃緊的側臉上。


    「倒是你們在幹嘛啊?」


    「當然是在找你啊!」


    「在那之後,我們立刻來追月島同學了,可是怎麽也找不到……對不起,這麽晚才來……」


    「誰讓你們找了?再說了,這樣的狀況找我幹嘛?結果3個人一起在深山裏遇難了吧?笨死了」


    「……也對呢。我們3個,一定都是笨蛋呢」


    說著,我思考今晚的事情。


    隻要過上一晚,明天就會有大人來找我們吧。雖然肚子很餓但也沒有辦法,幸好有泉水,飲水不愁。最不濟也不會死。需要害怕的,是勉強行動導致受傷。


    今晚最好是在這裏靜靜地呆上一晚。


    「姑且問一下,你手機有信號麽?」


    「……沒有」


    月島搖搖頭。我也試過了自己的電話,同樣沒有信號。向原也一樣。


    「沒辦法了呢,要在這裏等到明天早上麽……這樣沒問題吧?」


    「嗯」


    「隨你便」


    結果,我們3個集中在了相對平坦的地方,決定度過一夜。


    話雖如此,我們沒有火,隻有將身體相互靠在一起。到了深夜,氣溫下降,皮膚感覺涼颼颼的。有時鳥或者動物的叫聲讓空氣產生怪異的震蕩。說真的,連我也開始不安了。向原和月島完全陷入沉默。


    「電量耗盡,沒事了麽?」


    「……嗯。感覺比剛才好一些了」


    「說起來,你說肚子餓了吧?月島呢?食物的話,我大概有帶著吧」


    我在登山包中摸索,找到了一塊巧克力。這是之前月島的媽媽給我的,所以在合宿前一天隨手扔了進去。


    我將巧克力分成兩半,遞給兩人。


    「……你的呢?」


    「吃吧。我不怎麽喜歡甜食」


    「這可不行哦!」


    「吃你的吧」


    「新木場君不吃,我們也不會吃的。對吧?」


    結果,向原和月島分別分了一些給我。向原和月島一點點的吃著小小的巧克力。


    兩人的側臉,漸漸恢複生氣。


    可是,這也僅是一瞬間的事情。巧克力吃完後,凝重的沉默再次降臨。


    過了一會兒,月島可能有些不安,呢喃起來


    「如果沒人來救,這樣下去,我們會死麽?」


    「會來的。再說,在這種小山裏遇難怎麽會死啊」


    「對呀!人不是那麽簡單就會死的哦!!」


    「我……死了也好」


    月島將臉埋進膝蓋,呢喃起來。


    「反正……就算活著,我也已經結束了」


    「月島同學不會死的,別說這種話哦」


    表情很柔和,語調卻少有的強烈。向原咳嗽之後,接著說道


    「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哦?」


    「我知道啊!」


    月島抬起臉,狠狠的瞪向向原。


    「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會說這種話哦」


    「那你是什麽意思?你死過了?」


    「死過哦。正確的說……心肺停止過兩次」


    向原嘴角微微翹起。心肺停止……這,真的是差點死掉啊。月島也僵住了。


    「我以前也對新木場君說過,我的身體非常虛弱。那個時候,心肺停止了。爸爸媽媽還有醫院的醫生,似乎都以為我真的要死了。可是,我總算活過來了。徘徊在生死邊緣……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直直的注視著向原凜然的側臉。


    「所以,我明天會死麽,後天會死麽,我每天都在害怕。睡覺的時候,我害怕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再也醒不過來。於是,這樣活著讓我很辛苦,我開始覺得,隨時死去也無所謂,反正我一定會死……正好就像現在的月島同學說的那樣呢」


    向原害羞似的伏下眼睛。


    「啊,還要更加痛苦呢。明明是小學生,卻唱出辭世之句。『春之盛 滿月下 願在花下死』什麽的」


    「……這也太早熟了吧。西行法師都要嚇一跳呢」


    「對吧。啊,不隻是辭世之句哦。我偶爾還會去學校對吧?然後呢,我對同學們也說過我快死了哦」


    「你真這麽想的?」


    月島徐徐問道


    「現在想來,我那個時候是不是想到得到同情,成為悲劇的女主角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就是要死要死欺詐呢」


    向原噗嗤一笑,同時,能看到難掩的疲憊。


    我和月島什麽也沒說,可是,我們所想的事情是一樣的。


    向原盡管說得很平靜,但話題非常的沉重。然而,她為什麽能笑著講出來呢?


    「剛才月島同學說我很怪,我不知道月島同學是怎麽知道我的過去的,可是,我有一點要說。不是我被改變了,而是同自己的意誌改變了自己哦」


    表情盡管痛苦,言辭卻堅定不移。向原的視線直直的投向月島。


    「有個人給了我語言。是一個叫takashi君的同齡男生。那個人讓我全力以赴的活下去。可是,之後要如何活下去,是我自身意誌的問題。於是,我相信takashi君的話,活了下來。所以,我現在才能像這樣出現在這裏」


    向原的話擺在麵前,月島咬緊嘴唇。湧上的感情,讓她身體微微顫抖。


    「那你是什麽意思?我沒有意誌?我要是能被改變,也想改變啊!可是,已經太晚了啊!什麽也不會改變,什麽也不會被改變啊!事到如今才告訴我怎麽做麽!?再說了,改變的話,我又要便會原來的我!?」


    「……剛才的,是月島同學的語言吧?」


    聽到向原的話,月島吃驚地睜大雙眼。


    「誒?」


    「將月島同學的事……再多說一些吧」


    「你、在說什麽?」


    「什麽都不說,什麽都無從開始。說給我們聽吧。然後,我們一起……」


    話音未落,向原的身體突然傾斜。我連忙將她抱住。「喂」迴答我唿喊的,隻有微弱的唿吸和強行做出的笑容。月島也不安的湊過來。


    「我沒事……電量耗盡……而已……」


    她一定非常疲憊吧。向原就這樣,開始在我懷中昏睡。


    或許從山崖摔下來所產生的驚嚇讓她多少有些繃緊了一些,明明沒有好好充電,真虧她能堅持到現在。


    「喂,向原真的沒事麽?」


    月島舉足無措。


    「……本人也說,就跟平時一樣,電量耗盡了吧」


    「感覺……我好像做了不好的事情」


    「既然這麽覺得,那就說吧」


    我視線落向懷中的向原。


    「這家夥想讓你說哦」


    「為什麽?我的事,和向原又沒關係」


    「誰管啊。我要說的是,你可以相信這家夥。她大概比任何人,可能比你自己都更擔心你。她,就是這樣的家夥」


    說完,我後悔了。


    ……她聽到了麽?


    換做平時,這種話,我就算把嘴撕開也不會說的。


    沒聽到麽。祈禱剛才的話在她迷離的意識中已經消逝。


    「……總之就是這樣。這家夥要全力以赴的直麵你。所以,你也全力以赴的說出來吧」


    「……真了解向原呢」


    這是話中有話的口氣。月島微微偏開眼睛,一時陷入沉默。


    此時,向原的肚子「咕嚕嚕」叫了。


    我們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這家夥,真有意思啊。


    我緩緩的讓向原精疲力竭的身體在地麵上躺下,解開大紅絲帶,代替枕頭放在她的腦袋下麵。我將運動服的上衣輕輕搭在她身上後「唔唔」她不知在說什麽夢話,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


    「確實……和新木場君說的一樣的呢」


    「嗯?」


    說完月島把下巴搭在了膝蓋上,露出平時沒有的恬靜微笑。


    「好吧,我說」


    *


    「其實呢,人是會輕易遭到背叛的哦」


    話題從意外的方向切入,讓我有些吃驚。


    「人氣,轉瞬即逝。新人不斷地湧現出來,將我超越,然後所有人都會漸漸從我周圍消失呢。開始不接電話,開始對我疏遠……當模特的就不用說了,大人也是哦。大家喜歡的是人氣雜誌模特小千,對單純的女孩子——月島千景完全沒有興趣哦,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這會不會是出於顧慮和關心……」


    「我不需要這種無聊的後援」


    月島用銳利的眼神,厲聲打斷我的話。我噤口不語。


    「……我好害怕。這比當麵對我說不需要還要讓我難受。可是……正因為這樣不幹不脆,我才沒有完全放棄哦。我想再次成為小千,想要變迴那個時候的小千」


    說到最後,她在微微顫抖。


    不知不覺間,月島哭了起來。


    「另一方麵,我覺得如果不去做什麽小千,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能夠更加輕鬆的活著。所以,從現在起,我不要去做什麽小千,想要完全將小千遺忘。可是,在大家心中,都是做小千的我。就算我忘掉,大家都還記得,都記得曾經大紅大紫的小千」


    不論如何也無法舍棄過去。


    我也是如此。高仔,聖托馬斯學園……過去會一直束縛著人。


    雖然單純,卻是痛苦的事實。


    「初中的時候也是。大家一直小千小千的喊我,我那個時候也暗自尋求著相同的東西。我覺得這可能是自我意識過剩,可這就是真實。『最近在做什麽?拍電視麽?』被這樣問道,我怎麽可能『我已經不是那時候的我了』這樣迴答?這樣豈不是在謊言之上又加上謊言」


    月島將臉埋進膝蓋,嗚咽起來。


    顫抖的肩膀,非常痛苦。


    「所以呢,我想高中進入不會問這種膚淺問題的名門進學學校,於是我拚命學習考入了新之宮。可是,我不管去哪兒都是一樣。大家還是滿口小千小千。到頭來,我還是逃不過小千」


    「我是這樣想的……」


    我戰戰兢兢的插嘴進去。


    換做向原,這個時候一定會說些什麽。


    向原依舊閉著眼睛,不知聽得到還是聽不到,隻是反複的微微吐出氣。


    這事和我沒關係,我隻是受到牽連罷了。靜靜地聽她講述應該不壞。可是,我忍不住不用自己的方式去說。這一點也不像我。我很清楚。


    ……隻是,我覺得此事沉默不語,非常卑鄙。


    「到頭來,你還是月島千景啊」


    「哈!?莫名其妙!!」


    月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不加理會,接著說下去。這個時候,我不能輸。


    「總之,小千什麽的根本就不存在啊。存在的隻有一個月島千景,隻不過對於某些人來說是小千,對於某些人來說是月島千景,僅此而已。所以說,你按你想做的去做就可以了。小千那種東西明明不存在,你幹嘛要被耍得團團轉?堂堂正正的做為月島千景活下去啊。既然如此,作為月島千景再次登上電視不就好了」


    「要是做得到的話,就沒那麽辛苦了啊!」


    「也對呢。所以,這就是剛才向原所說的意誌吧?」


    「……」


    濕潤的眼睛,在半夜裏閃閃發光。


    「剩下的,由你的意誌決定吧?」


    「我……沒那麽強」


    「你曾立於頂點之上吧?這麽厲害的家夥,怎麽可能會弱啊!」


    不知月島明白了沒有,她茫然的,呆住了。


    一時間,沉默在我們之間彌漫開。


    ……我的說話方式或許不太好。


    我苦思冥想尋找其他的表達方式,而月島卻流著眼淚,突然對我嗬嗬笑了出來。


    「……怎麽了啊。你這是在笑還是在哭啊」


    「才沒有哭!」


    月島用衣袖擦拭著眼睛,可還是笑個不停。


    不久,月島喃喃私語。


    「新木場君,真會說呢」


    「……也許吧」


    「那個……其實我也知道takashi君的事」


    月島將臉貼向抱著的膝蓋,視線稍稍從我身上移開。


    「咦?」


    突然而然的發展,讓我瞬間困惑起來。


    「在雜誌的活動中我去慰問過兒童醫院,不過,那隻是無聊的偽善呢。於是,在拜訪某家醫院的時候,我利用拍攝的空擋上屋頂透透氣,於是聽到了。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的對話」


    「那麽,那就是……takashi君和向原麽」


    「對。我藏在曬幹的床單後麵,把兩人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嚇了一跳,那時候的人竟然和我在同一個班。年齡雖然有些差距,麵容完全變了,可我畢竟是活在演藝圈的人。基本上,見過一次的人,臉是不會忘的」


    ……於是她才會知道向原的變化麽。


    「那個時候,我的人氣已經開始慢慢下滑了,非常焦躁。可是我有立於頂點的自尊心,沒有對任何人說,獨自煩惱。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takashi君『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全力以赴的活下去吧』這些台詞。說真的,當時我雖然覺得『啥?他在說什麽?』,可是內心躁動不已」


    月島看著遠方,訥訥地講述


    「那個takashi君啊,在信心十足的時候有點囂張……可是,非常帥氣呢。……那個時候,我也照takashi君說的去做,像向原那樣改變的話,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既然這樣……從現在開始改變不也可以麽?」


    「……謝謝」


    月島似乎在害羞,眼睛沒有看我,隻是堅定地說道。


    感覺鬧得我也快害羞了。


    此時,向原的身體突然動了一下。


    是在翻身吧。


    這家夥,聽到剛才的話了麽……我好整以暇的看到她的臉,嚇了一跳。


    她麵無血色,胸口激烈的起伏,唿吸也很亂。


    我連忙搖晃向原的身體。


    「喂!怎麽了啊!?」


    「……」


    沒有聲音,取而代之是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怎麽了?」


    「我不知道。但是……感覺和平時不一樣」


    雖說中途我背過她一陣子,但今天走的路實在太多了。而且還在咳嗽。


    這不是單純的電量耗盡!!


    而且,雖說是她自願這麽做的,但沒有阻止她的我也有責任。我應該預料到會變成這種情況。我對自己非常惱火,恨不得痛揍上去。


    可是,我無能為力。


    「振作一點!」


    我隻能茫然地看著痛苦的向原,束手無策。


    我在做什麽啊!?


    這樣下去,萬一向原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搖搖頭,揮除這種想象。


    可是,眼前向原的狀態,讓這樣的想象再次占據我的頭腦。


    我


    完全喪失了冷靜。


    「我去叫人」


    突然,月島站了起來。眼淚也已經完全幹了,表情十分堅毅。


    「叫人,你怎麽叫!?」


    我近乎宣泄憤怒地吼過去。


    「下山,或者與救援的人合流,總之我去叫人」


    「什麽!?這麽黑的夜裏你要行動!?」


    「可是,總不能放著她這樣不管吧?」


    「話是這麽說……可你要是迷路了,不就麻煩了麽!」


    「能不能不要小看曾經立於頂點的人?」


    月島背起登山包,露出嗬嗬嗬的壞笑。


    「我可沒有弱到會被這種山給困死。因為今後,我還要以頂點為目標」


    月島撩起其頸的短卷發,理直氣壯的一口咬定。我噤若寒蟬。


    「你就陪在向原的身邊。我一定會把人帶過來的」


    說完,月島不等我的迴答,緩慢的沿著山崖走去。然後,她一度轉過頭,將手放在嘴邊,大叫起來


    「下麵就拜托你了,takashi君!!」


    ……takashi君?


    誰?我是koushi哦。


    不知她在開玩笑還是別的什麽,我摸不著頭腦,目送著月島,直到小小的背影從視野中消失。


    *


    黑夜漸漸地失去那份濃重。


    月島出發之後,經過了多久呢。


    我想是不是能夠讓向原好受一些,將水壺的水讓她喝進去,可向原嗆了出來,沒能喝下去。我隻能坐在她的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都感覺那麽漫長。


    說真的,我快被不安壓垮了。


    所以,向原迷迷糊糊的恢複意識的時候,我放下心來,幾乎要癱倒下去。


    「你……沒事吧?」


    從她的臉色還有雜亂的唿吸就能看出她很嚴重。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對她這麽去說。


    「……月島同學呢?」


    她緩緩看了圈周圍,然後無力的問道。


    這種時候倒是顧及一下自己啊。


    你要關心別人到什麽程度才甘心啊。


    我從上方注視向原的臉,拚命擠出笑容。


    「你說餓了,要我去找點的樹果麽?話說,那家夥的事你別管了,先睡吧,行麽?」


    「……嗯。可是……月島同學的話我聽到了一半……月島同學會被改變麽?」


    「不是被改變吧,大概」


    「……是麽」


    不知是不是這樣就安心了,向原唿吸雜亂,還是露出微微的笑容。


    「我覺得,那家夥是因為你才說的哦。你可真厲害啊」


    「……謝謝」


    「所以就是這麽迴事,你慢慢睡吧。啊,要喝水麽?」


    「下麵……輪到……新木場君了呢」


    「誒?」


    虛弱的視線直直的盯著我。


    「……說說新木場君的事情吧」


    「我……並沒有什麽……好說的」


    對著別開視線的我,向原不住的咳嗽,可還是繼續說道


    「新木場君,為什麽會從聖托馬斯學園……迴到這邊的學校的?」


    「這件事……」


    我不想說。


    再說,我根本沒必要對她說。


    我不像月島那樣追求改變。隻要我能繼續過我的座山空生活,我就心滿意足了。


    現在,然後還有將來,我都不會奢望任何東西吧。


    然而……向原的話動搖了我的心。


    到了這個時候,將我的事……


    「我想聽新木場君……用新木場的語言……來說新木場君的事。可以講給我聽麽?」


    「聽了又能怎樣?」


    「不怎麽樣。我隻是想聽」


    「我的事情,可是很無聊的哦」


    「不會的。因為……新木場君不是一個無聊的人。所以,新木場君的事也不會無聊的哦」


    向原的嘴唇微微舒緩。


    「這算什麽啊」


    我哼著笑起來。


    ……說出來,就行了吧。


    此時不管是有氣無力的說還是不說,也解決不了問題。為了早點讓她睡覺,說出來可能更輕鬆。


    我並不是想說給她聽,隻是為了讓她閉嘴我才說的。沒有其他意思也沒有其他理由。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改變任何東西。


    我依舊是我。


    不是過去的高仔,而是決定作為座山空活下去的新木場高誌。我不會迴到原來,也無法迴到原來。


    想著這些,我歎了口氣。


    「真的很蠢很蠢,你可別笑哦」


    「……我不笑」


    向原輕輕點頭。


    「我啊,在學校曾經是個神童」


    從這裏開始,語言紛紛流露出來。


    「周圍也這麽說,我自己也深深的誤解。我覺得自己前途無量,無所不能,隻要努力,任何事情都不在話下。我曾經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傷不起的小鬼哦。然後,我進入了聖托馬斯學園,被挫折折磨得體無完膚」


    我將滑稽、悲傷……說出來後,自己都想笑了。


    「將全日本的神童集中起來再一看,我就不是什麽神童了,隻是一個小鬼而已。……不論學習還是什麽,比我優秀好幾倍的人比比皆是,我這種人在裏麵能當個劣等生就不錯了。不論我如何努力都追趕不上,反而差距隻是被越拉越大」


    努力會輕易地辜負人。勝敗從一開始便已塵埃落定。


    於是,發生了那起事件。


    「然後,我不明不白的在初中2年級第2學期的期末考試裏,抄了同班同學的答案。是我太拚命了吧,想要稍稍提高名次……於是,立刻就被老師發現了。可是之後,我特別沒辦法接受」


    有生以來第一次作弊。


    我戰戰兢兢的偷看周圍,悄悄地偷看了答案。


    作弊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那個時候……發生了那件事。


    「那個被抄的人為我說情『我沒有被抄』,於是勉強收拾了局麵。那時候的那個人應該是出於善意,想要安慰我。可是其他的同學都用冰冷的目光看著我。於是,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感覺支撐不下去了。一切都結束了。我漸漸的不去上學,從那之後過著宅在宿舍裏的生活」


    我覺得很滑稽,抽搐地笑起來。


    可是向原什麽也沒說,隻是注視著我,用柔和的表情傾聽我說話。


    ……你真是好得沒救啊。


    神童作弊了哦?可是被悲慘的揭穿了。太拚命了吧?還被同情了哦?很好笑吧?聽到我這麽滑稽的故事,要笑噴出來了吧?你倒是笑啊。


    不然的話……我會想哭的。


    「於是,我被校長神父叫了出去,那時的我雖然那個樣子,可還是懷著一絲夢想還是希望,所以我鼓起勇氣向神父諮詢,我對神父說,我開始迷茫了,請幫幫我。你猜神父怎麽說?」


    我這麽問道,可向原沒有迴答。


    沒辦法,我自己揭曉了答案。


    「神父說『聖經上說,神不會將無法跨越的考驗賜予人。跨越過去吧』。我就是辦不到才會退縮的。我感覺自己被推落萬丈深淵。神童從神之國被推落下去。於是,因為高度差實在太大,所以沒辦法再次站起來……就是這樣」


    「於是……新木場君就離開了聖托馬斯學園,迴到了這裏?」


    向原總算慢慢地開口了


    「正好在升上高中之前,時機不錯哦。不過就算迴去,好不容易考入的聖托馬斯學園不上了,我還是會遭父母以及周圍的白眼,基本上沒什麽改變。以現在進行時感受著幾乎沒有容身之所的感覺哦」


    「……難過麽?」


    「要問我難不難過,當然難過,但那也是一段不錯的經曆。我不是什麽大人物,隻是一介凡人。不需要抱著夢和希望之類無聊的東西,安安穩穩的過活就行了。這樣又輕鬆又不會受傷。我學到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哦」


    這不是吹噓,是我的心聲。


    幸運的是,就算在聖托馬斯學園是劣等生,在社會上也能不錯的活下去。不抱任何期望與期待,過上獨善其身的生活並不困難。這就是我的結論。


    唯獨這件事,誰都無法反駁。


    因為,這是我通過自身的經曆學到的東西。


    這份痛楚,終生難忘……也忘不掉。


    「新木場君從一開始就是新木場君吧?不是神童也不是別的什麽,就是一介凡人的新木場高誌哦。所以……我覺得不需要迴首那些事情,沒必要糾結過去」


    「……對啊」


    我嘴角放鬆,露出微笑。


    向原所說的話,與我說給月島說的幾乎一樣。能夠好好的傳達給月島,真是太好了。那家夥似乎也重新振作起來了,我的任務也結束了吧。


    隻不過,一想到向原也隻是說出了這樣一番話,總覺得有種類似寂寞的感情在胸口彌漫開。我明明那麽堅定的讓自己不去期待,卻在不知不覺間對向原產生了期待。


    她能夠救我麽。


    可是……我知道迴眸過去的我很蠢。即便如此,也


    不會改變。於是,她反正會說意誌之類的話吧?如果可以憑著意誌改變,早就改變了。再說,我已經見識過了意誌這種東西根本無法撼動的現實。


    我已經不行了。


    所以,別來管我。


    「可是……話是這麽說,不過新木場君從一開始也明白,我也覺得新木場君自己也做過很多努力。所以,不會僅憑這樣的話就全盤接受吧?」


    「誒?」


    我的內心仿佛被看穿,吃了一驚。


    向原咳了起來,然而她還是將當要傳達的話傳達出來一般,對我講道


    「如果是深思熟慮之後成為了座山空,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可是……我還是不想聽到新木場君說出不抱夢想和希望這種悲傷的話」


    「那……」


    「就算是座山空,靠存款生活,也還有利息對吧?偶爾迴應一下吧」


    向原嘴上浮出虛弱的笑容。


    「所以呢,希望新木場君能夠至少帶上『如果有好事利息就會增加』的心情,稍微樂觀一點。就算偶爾利息減少,存款基本不會減少吧,把這些也包含在內,生活下去,我覺得也不賴哦」


    可能是意識正在遠去,向原和相互打架的眼皮抗爭,仿佛留下寄托一般對我講述。然後,我用手心包住她給我話語一般,輕輕的放在她的臉上。


    利息麽……


    的確也有這樣的生活方式。


    不去固執任何事。


    將好事壞事一並接受就可以了。


    僅此而已。


    神父曾經引用的聖經的一節,沒有打動我,反倒讓我走投無路。可是向原的話深深地感染了我的心。如果那個時候能夠遇到她的話……不,思考這種事情也毫無意義,這不對吧。我撫摸著向原的臉。


    我們如今的相會是有意義的。


    我感覺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心肺停止2次的我所說的話……大概不會錯哦」


    「……你啊」


    「新木場君……水……能給我麽?」


    「等等哦」


    聽到向原的微弱的聲音,我立刻倒起水壺。


    可是,她可能又一次失去了意識,水沒有流入她的喉嚨,從嘴唇流了出來。我將耳朵帖上去,在雜亂的唿吸聲中,能聽到喉嚨抽搐一般的雜音。


    在這種狀態,說了那麽多話,喉嚨一定很渴吧。


    都是因為我。都是為了配合我那無聊的話。


    我將水壺裏的是含在口中,稍稍抱起向原的身體,將臉湊近她的臉。這絕對沒有什麽奇怪的意思!另外,別醒哦!


    「謝謝」


    我心中呢喃著,將嘴唇貼上去,慢慢將水送了進去。


    她的喉嚨微微動起來,水一點點的喝了下去。


    不久後,向原或許平靜了下來,唿吸平緩了一些,開始發出安靜的喊聲。


    *


    不久後,月島帶著當地的人迴來了。


    沿著山崖前進有一條林間小道,下去之後似乎有一個村落。在當地人的引導下,我拿著登山包和絲帶,將向原背下了山。


    接到聯絡的千川等幾名老師以及警察在山麓上等候著,將向原送去了醫院,讓我和月島簡單的解釋了一下情況。


    「半路上迷路了?城市的孩子真沒用呢」


    「……是呀」


    在警察的麵前我和月島相互串供。和光他們似乎處理的不錯,這件事作為單純的迷路處理告一段落。隻是千川似乎有所察覺,將我們留了下來,說了一句話


    「月島,表情不錯呢」


    「咦……那個……」


    還不等月島說些什麽,「快點迴去吧」千川轉身離開。


    然後在住宿地點,和光和成增迎接了我們。


    「真的是!讓人這麽擔心,怎麽睡得著啊!」


    「月島……你沒事……我超開心啊」


    兩人以要抱上來的勢頭向我們逼近。


    「說什麽呢?我可是月島千景哦,怎麽可能會出事啊」


    月島理直氣壯的態度再次啟動。


    「……我說你啊」


    「怎麽?新木場君有什麽想說的麽?」


    「……不,什麽也沒有」


    「話說,怎麽樣?是我把老師們騙過來的哦?我對老師們說,迴過神來3個人就不見了,似乎不知在哪裏走錯路了。神助攻吧?」


    「對呀。不愧是愛我到病入膏肓的粉絲和光君。謝謝」


    走了那麽多的路,基本沒有睡過,月島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疲憊。不愧是藝人。似乎不是隻會取悅粉絲,表情比平時更加好看。


    不管怎麽說,月島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折衷點。


    剩下隻要向原恢複過來的話……


    合宿第三天,是中午之前在住宿地點附近的廣場上自由行動,之後乘巴士返校的流程。我們在住宿地點等待向原迴來。


    聽路過的老師說,向原似乎非常疲勞還有些傷風,不過狀況穩定下來了,情況好的話能夠和我們一起乘巴士迴去。總之姑且放下心來,我和月島分別迴自己的房間小睡一會兒。


    話雖如此,我卻怎麽也睡不著,在床上不斷地輾轉反側,發呆。


    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我看了看屏幕,是個沒見過的號碼。我一瞬間想到這種時候還是不接好了,可是反正也睡不著,就當打發時間,試著接通了電話。


    「您哪位?」


    「這是我的號碼哦」


    這個聲音我記得。是一直沒有來電提示的女孩。


    「呃,就是我……」


    聽到聲音,我嚇了一跳。


    這個聲音和直到剛才一直聽到的聲音很像。可能待在一起的時間很長,聲音明確的留在了耳朵裏。錯不了,和她是同一個人。


    ……聲音的主人,是月島!!


    「原來是你麽!?」


    「現在才注意到麽?」


    「為什麽一直瞞著我啊!?」


    迴想一下,從那通「不想上學了」的電話打過來之後,月島的身影就沒有在教室裏出現了。


    話說,為什麽打給我?


    而且之前為什麽一個勁的喊我takashi君,莫名其妙……我對腦袋裏冒出的大量問號苦惱不已。可是,月島不顧我的苦惱,接著說道


    「睡了?」


    「沒,醒著呢……你到底……」


    「謝謝」


    聲音輕輕的,仿佛立刻就會消失。


    「……終於說出來了」


    「……是麽」


    「謝謝你,takashi君」


    「咦?」


    說到這裏,電話突然被掛斷了。


    又是takashi君。所以說,我不是takashi……我像平時一樣暗自在內心吐槽,不禁愕然。


    那麽,為什麽月島要喊我takashi君呢?


    將事實不斷堆疊之後,結論清晰顯現。


    ……takashi君是,我!?


    我的確從很早以前就經常被人錯當成takashi。高仔這個名字就是典型。然後我在小學6年級的時候,因為打籃球受傷住院了。和光他們送我足球,也是在那個時候。


    不知幸還是不幸,雖然知道住過院,但就連住的哪家醫院都不記得。


    可是,向原說她得知takashi君這個名字,是因為護士那麽叫的。如果我住進的是那所醫院,護士會叫錯也不足為奇。


    而且,月島稱她見過一次臉就不會忘。僅僅在醫院屋頂上見過一次,她就清楚地記住了向原的臉。而月島一直喊我takashi君。說起來,之前電話裏也說過「……takashi君,總感覺變了呢」……


    最重要的是,向原這樣說過。


    『在入學典禮那天,我看到獨自待在教室裏的新木場君的側臉,感覺和我記憶中的takashi君的麵影很像』


    我的記憶裏完全沒有向原。


    可是客觀來看,那是無限趨近於黑的灰色疑惑。(注:黑為有罪,即判定為屬實,灰色指佐證清晰可以斷定但沒有確鑿證據無法判決的情況。話說,這裏是不是用不著標注……)


    ……不,等等。我會講那種大道理麽?


    『這是真正的你的語言麽?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啊』


    『那就全力以赴的活下去吧。一切都將從那一刻開始』


    『既然這麽想,那下次你就去讓別人也這麽想吧』


    如果是現在的我,就算撕爛這張嘴也不會說這種話,也說不出來。可如果是當時滿懷夢想和希望的高仔……會說,而且會信心十足的說。


    糟了!!


    迴過神來,額頭上汗如雨下。如果我是takashi君的話,那向原無比敬愛的對象就是我了,我……我……


    不行了。


    我全身發燙。


    為了確認,我翻找通話記錄給月島打了電話。可是響起的隻有唿叫音,她就是不接。2次、3次、我重複同樣的事情。


    「哇……我在幹什麽啊」


    我握緊手機,在床上滾來滾去。


    *


    如果有洞,我真想鑽進去,最好是個很深很深的洞,幹脆被活埋算了。


    可唯獨這個時候……


    「非常感謝!!真的非常感謝,如果弄丟了我真不知該怎麽辦!!」


    我將昨晚拿走向原絲帶的事情告訴了她,她歡天喜地,好像立刻就要抱上來一般握住我的手,猛烈搖晃。


    昨天的事情就像假的一樣,她已經完全恢複到了平常的狀態。


    「……上車吧」


    我硬推過去一般將弄髒的絲帶交給她,迅速乘上了巴士。


    隻見在等待向原的這段時間裏,座位幾乎被坐滿。


    我瞥了眼坐在前方的月島,月島隻是露出一抹笑容,之後沒有再向後麵看過來。


    ……你在耍我麽!?


    最後,又和來時一樣,變成我和向原促膝而坐。


    不知何時,她變迴了大紅絲帶加馬尾辮的形態,露出燦爛的笑容。


    「沒有吃到豬肉醬湯,有些遺憾呢」


    「……還說這個啊」


    「那可是豬肉醬湯哦!?誒……新木場君,你發燒了?」


    「沒……為什麽?」


    「臉很紅哦」


    「……在等你的那段時間裏,我在操場上稍微運動了一下」


    「新木場君?」


    「有、有意見麽!?」


    車內響起我們吵鬧的聲音。向原微微傾首。別、別看我……我緊緊的閉上眼睛,開始裝睡,放出強烈地『我不想說話』的氣場。


    讓她變成全力少女的,是我。


    於是,現在我被她肆意摧殘。


    ……何其慘烈的因果報應。


    當然,判決尚未下達。


    隻有佐證就判定有罪還為時尚早。當時住進那所醫院的小學6年級男生應該不止我一個。天下間,takashi這個名字已經被叫爛了……


    不過,一度萌發的疑竇,不是那麽輕易就能開釋。在本人麵前,甚至會加速生長。


    我……takashi君、takashi君、takashi君。


    越想越覺得,害羞啦難為情啦還有別的感情啦一股腦的爬上全身。


    「非常感謝」


    巴士發動之後,就經過了多久呢。向原突然呢喃起來。是個細微,而有些興奮的聲音。我依舊閉著眼睛,充耳不聞。


    「感覺,一直在得到新木場君的幫助呢」


    「……」


    「說法可能有些怪,很像takashi君呢。新木場君,很帥哦」


    聽到takashi君這個詞,我身體非條件反射地抽了一下。即便如此,我還是按捺下來。


    一陣沉默流逝,不久,向原小聲說道。


    「謝謝你……takashi君」


    「咦!?」


    我不由自主地張大雙眼,看著向原。


    向原將頭靠在窗子上,昏昏欲睡。似乎是……夢話。


    我不知不覺「唿……」地歎了口氣。


    我……takashi君,我是takashi君,takashi君。


    我做著重複而無果的思考,可能想著想著,腦袋轉不過來了吧。我沉沉地睡著了,迴過神來,巴士已經停在了熟悉的校庭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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