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雷歐他們剛離開帝都的時候。


    受皇帝之命集結軍隊的哥頓也有了動作。


    「索尼婭,拿得出第二次的計謀嗎?」


    在騎馬趕往集結地點的路途上,哥頓向索尼婭發問。不說哥頓,雷歐他們的行動就連索尼婭也是始料未及。因為都沒有預計到,那個雷歐竟然能提出偽裝使者直搗黃龍這種大膽戰術。


    這十有八九並非雷歐所設想的布局。能想到這一層的應當是更為多疑、更能看透人心的人物,說直白點就是個性格惡劣的家夥。


    那個出謀劃策的人物現在肯定在雷歐身後得意地竊笑著。而關於那個人的真實身份,索尼婭並非沒有頭緒。


    可就算知道他是誰也於事無補。


    「對皇帝陛下許可的作戰進行妨害並非上策,現在應該原地待命。雷歐納特殿下的作戰十分精妙,不過定然不會一帆風順。而身在戰場,中央也會尊重前線的判斷,一旦察覺作戰異常,哥頓殿下便可不必等候中央命令就開始進軍。當下靜候良機才是明智之舉」


    「太消極了,讓人不爽」


    「即使雷歐納特殿下此番立下了功勞,帝位爭奪的局勢仍不會變化,隻是雷歐納特殿下取代珊德拉殿下的位置而已,哥頓殿下不會因此受到負麵影響」


    「就算多少吃點苦頭也要取得功績,我就是為此才聽取你的計謀的。走到這一步都不能登上戰場、立下赫赫戰功的話,便無法向部下做出表率」


    「可是,做出妨害作戰的舉動會招致皇帝陛下的不快,最壞的情況會被問罪於身」


    「早就招他不快了,所以才需要冒著風險奪迴主導權」


    哥頓對索尼婭的建言油鹽不進。其實,索尼婭也覺得哥頓的意見很難說是完全錯誤的。


    但是,考慮到失敗後可能麵臨的後果,最終還是得出了等待時機這一結論。


    「現在展露出服從命令的傾向,能夠被解讀為對皇帝陛下決定的尊重。隻要他人認為這是認清了皇子的身份立場而做出的謙遜之舉,評價便不會下降。然而,使用強硬手段的話會被看作是對皇帝陛下的藐視,這樣一來要在帝位之爭中勝出就會更加困難,畢竟最終確立皇太子的人是皇帝陛下」


    「唿……無聊啊」


    「……您的意思是?」


    「……我根本沒打算要借助父皇的力量繼位,我要憑借自己的力量當上皇帝,然後帶領帝國軍統一大陸,在曆史上刻下我的勇武事跡」


    「雖然胸懷大誌不是壞事,但隻靠蠻力是無法取勝的啊?尤其是艾裏克殿下」


    「僅限於帝位鬥爭的話,確實如此」


    哥頓撂下這句話就策馬向先頭奔去。


    從這番發言和他瞳孔深處感到不祥氣息的索尼婭,在那之後也多次向哥頓發起苦口婆心的勸誡,但到最後哥頓都沒有予以理睬。


    █ █ █


    帝都以南的廣闊平原之上,哥頓正在集結帝國中央軍。


    目前數量為三萬,進展順利的話預測這個數字還會再翻一番。


    「哥頓殿下!怎能就這樣袖手旁觀?!」


    在本營的軍帳內,正向哥頓慷慨陳詞的是臉上蓄滿胡子的中年軍人。


    此人身材魁梧,但相應地腆著啤酒肚,而且個子也不高。這個能讓人一眼聯想到酒桶的男人名為亞當·加爾巴。


    他是駐守帝都的將軍之一,這次擔任哥頓所率領部隊的副將,同時也是哥頓忠實的支持者。


    「皇帝陛下的命令是集合,不是發動進攻」


    「可是!」


    加爾巴仍不肯善罷甘休。哥頓陣營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誘導出內亂爆發的趨勢,結果卻因為雷歐等人的幹涉而功虧一簣。


    對此心知肚明的加爾巴自然無法閉上嘴巴乖乖等待雷歐作戰的報告。


    「總之先冷靜點,加爾巴。我在全軍集合完畢之前都會原地待命,所以希望你能擔負偵察敵情任務」


    「完全不需要偵察之類的手段!敵人不過是群烏合之眾!我軍一旦發動進攻,必然能夠一鼓作氣突破前線、直達敵軍腹地!」


    這並不是加爾巴個人的一廂情願,眾多軍隊關聯人員都懷有類似的意圖。


    南部全域、尤其是處於南部聯合前線的都市內部軍隊士氣低迷,也沒有能夠與中央軍一戰的兵力,大概隻要這邊發動攻擊,他們就會立刻投降。而哥頓下達的命令卻不是進攻而是偵察,這樣的任務對激進的加爾巴來講隻能是折磨。


    然而。


    「別這麽說,加爾巴。我會派一萬兵力給你,去即將成為最前線的格魯斯城偵察吧」


    這種偵察命令可以說是聞所未聞。


    僅僅是用於偵察敵情,就分走現在總兵力的三分之一,不可理喻。


    加爾巴一時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立刻就察覺到哥頓上揚的嘴角。


    「您是不是準備了什麽妙計?!」


    加爾巴的期待之色溢於言表。對此,哥頓一語不發,隻是點頭示意。


    見此情景,加爾巴激動地重複著迴應。


    「屬下明白!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帶上一萬精兵前去偵察!」


    「交給你了,再帶上兩名副官去協助你吧」


    哥頓說完,讓部下將兩名人物傳喚到了帳篷裏。


    其中一位是哥頓的軍師索尼婭。


    另一位是灰色頭發的高個軍人,看見他出現的加爾巴得意地笑了起來。


    「這不是雷茨上校嘛,有您在旁輔佐真叫人放心」


    「屬下也為能夠擔任加爾巴將軍的副官感到光榮」


    雷茨麵無表情地向加爾巴敬禮。身為哥頓支持者之一,雷茨擔任的是騎兵聯隊的指揮官,實力相當有保證,僅位居上校就已成為哥頓的心腹之一。


    在加爾巴看來,雷茨是威脅自身地位的眼中釘肉中刺。而現在,雷茨卻被安排到了輔佐自己的立場,這讓加爾巴不免感到有些後快。


    索尼婭無視這邊兩名軍人的互動,直視哥頓說到。


    「派出一萬軍隊進行偵察,您知道這會被別人說成什麽樣嗎?」


    「偵察行動,總歸是小心謹慎為好」


    「假如您是有什麽其他盤算的話最好住手,自作主張極有可能招來嚴重後果。在這裏原地待命,就算未必能等到機會來臨,也不至於陷入危機」


    「我說了隻是去偵察」


    把索尼婭的忠告完全當耳旁風的哥頓迴答到。


    索尼婭知道,哥頓早已無意聽從她的建議了。從帝都出發到這座平原,哥頓一路上從未對索尼婭的苦心勸說有所表示,就連作戰會議也沒有通知索尼婭到場。


    軍師無法呈上自己所期望的計謀便一無是處,這就是哥頓做出的判斷。


    「你負責輔佐加爾巴,這也是為了你和你父親他們」


    「……您若無意將我當作軍師運用,那麽可以放了我的家人們嗎?或許您無法認同我的想法,而我也感覺無法理解您的思考,根株牽連我可敬謝不敏」


    「我軍需要你作為軍師,所以才像這樣下發給你任務,還有閑心抱怨不如去把交代的事情辦好」


    哥頓說完便讓索尼婭和加爾巴退下。


    營帳中隻剩下雷茨。於是哥頓低聲向雷茨發出詢問。


    「事情是否在按計劃進行?」


    「是!一切都已按照您的指示準備就緒!」


    雷茨在敬禮的同時迴答到。哥頓為信賴部下的辦事效率之高而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後眺望南方,露出誌在必得的笑容。


    「這麽一來雷歐納特那群人也要完蛋了」


    「可是,該作戰成功的話是否意味著無需執行下個作戰了?」


    「還是要以防萬一。因為這迴對麵有勇爵家的援助,為了防範出現沒能把他們的作戰內容傳給克琉加公爵的情況,下個作戰也要一並執行,交給你了」


    「屬下明白,一定出色完成任務」


    「拜托了。攻陷格魯斯城之後,剩下的唯有一路向南進軍,能打到哪裏就打到哪裏,我也會立刻追上先頭部隊」


    「是!殿下的道路由屬下來開拓!」


    雷茨信心十足地做出宣言。哥頓見狀,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層。集結而來的軍隊幾乎全都屬於哥頓的陣營,不管發生什麽事想必都會聽命於哥頓的吧。


    「南部戰爭已是箭在弦上,等到把南部勢力打得一敗塗地之後……下一個就輪到帝都了」


    「終於到這個時候了呢」


    「啊啊,如此一來小家子氣又糾纏不清的勢力鬥爭就宣告結束了。我會成為皇帝……帶領帝國統一大陸,在大陸全體收入囊中之後就前往征服海的另一邊,世間一切都將在帝國的威名下歸為整體」


    「末將願跟隨您直到天涯海角!」


    哥頓和雷茨的思緒自由馳騁在腦海中描繪的壯闊未來。


    但是他們的未來業已趨於瘋狂。


    █ █ █


    哥頓為了搜索瑞貝卡派出的隱秘部隊。


    存在並未公開致使知情人甚少的這支部隊,在整個帝國軍中也具有首屈一指的精銳程度。


    成員們皆為選拔而來的優秀士兵,在此基礎上還撐過了數不勝數的嚴酷訓練。


    之所以協助哥頓,是因為他們認為要想讓自己更加發光發熱,軍人出身的皇帝是必要的。然而,這支部隊在秘密前往南部的途中卻遭到了妨礙。


    「媽的!到底怎麽迴事?!」


    眼前的景象讓擔任隱秘部隊指揮官的少校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哥頓為了提前將雷歐他們的作戰計劃泄露給克琉加公爵,派出隱秘部隊前往南部通風報信。


    由於任務至關重要,百人規模的他們傾巢而動。但是,現在已經失去了作為部隊的基本機能。


    「沒聽說過還有這種霧啊?!」


    原因在於突然出現的迷霧。


    這股霧氣會讓認知模糊到連近在咫尺的人都無法識別,隱秘部隊因此被動地四處分散了。


    即便這樣,身懷作為尖兵的矜持,他們依然靠著為數不多的線索行動著。


    「明顯不是自然發生的啊……」


    做出這般判斷的少校消除氣息,慎重地繼續前進。


    並非自然發生的話,首先應該懷疑的就是魔物造成的變化。


    雖然沒聽說過存在著製造迷霧後襲擊獵物的魔物,但也無法斷言一定沒有。


    少校屏氣凝神,躡手躡腳地朝著一個方向不斷行進。不管這場霧有多濃,隻是定向越野對隱秘部隊的成員來說根本毫不費力,走散了的人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倘若這是真正的霧,那他們應該能把握方向正確向南吧。遺憾的是,他們看到的霧並非實體。


    「身處幻影之霧感覺如何?少校?」


    頭戴白銀假麵、身披漆黑長袍、浮在空中的身影正是魔導師,銀。


    在他的視線前方,少校像是整個人在夢遊一樣走進了荒山之中。


    由於目睹了大霧這層幻影,他們全員的方向感都處於深度麻痹狀態。無論訓練多麽得精良,找不準方向便沒有任何意義。


    四麵八方都傳來淒慘的叫聲,有的是受到魔物襲擊,有的則是墜入穀底。


    隱秘部隊所有成員都在這場幻影之霧裏徹底迷失了方向。


    「真教人遺憾,哥頓,你的部隊全滅了」


    說完,銀的身姿便從此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囚於幻影的隱秘部隊會在此地拖延數天時間。即使在那之後他們想辦法恢複正常,也無法到達克琉加公爵那裏了。


    因為無論他們的行軍有多迅速,彼時雷歐等人早已先行到達溫梅、展開下一步行動。


    這數天的延遲是無法彌補的差距。


    就這樣,銀不費吹灰之力便擊潰了哥頓的第一作戰。


    2


    格魯斯城是南部聯合最前線上規模最大的都市,但放眼帝國全域仍然隻能稱得上是中等規模程度。騎士的數量隻有五百上下,即使算上全城能夠作戰的平民男性,能夠稱得上戰力的加起來也不過堪堪千餘人。


    就在格魯斯城外不遠處,加爾巴帶著一萬兵力大軍壓境。


    「哈哈哈哈哈哈!!那些軟弱的南部騎士怕是都嚇得打哆嗦了啊!」


    加爾巴興高采烈地掃視格魯斯全境。


    這座城塞都市,城牆高度不算矮,城門規模也不小,若能集結起充分戰力的話恐怕是會比較棘手,但加爾巴已經事先掌握到格魯斯的戰力充其量就一千左右。


    等到哥頓計策生效、戰鬥打響之後,幾乎可以斷言不到一日就能攻破此城。


    「雷茨上校,哥頓殿下有告訴你策略是怎樣的嗎?」


    「沒有,什麽也沒聽說。殿下隻是囑咐我要認真偵察而已」


    「這樣麽,也就是說在和我們沒關係的地方暗中動作啊」


    「恐怕是的,所以現在就聽從哥頓殿下的指示,暫時按兵不動吧。屬下方才發現在這前方不遠處有座丘陵,那上邊應該可以將戰場一覽無餘」


    「很好,帶路吧」


    待哥頓登基之後,側近的地位也會隨之提升,而其中能夠提拔成為元帥的寥寥無幾。對加爾巴而言,雷茨就是和他搶占元帥名額的對手。


    不過,雷茨現在受到哥頓的命令在給加爾巴打下手,這意味著哥頓明確地將加爾巴的地位認定得更高,加爾巴仿佛已經能夠看到當上元帥的那幅景象了。正當他沉浸在對光明未來的想象中不可自拔時,一旁的索尼婭出聲打斷了他的臆想。


    「將軍,那座丘陵距離格魯斯城太近,應當從稍遠處眺望較為安全」


    「哼!太近又怎麽了?你想說對麵會發動攻擊打到這裏?盡說些蠢話」


    「若是長距離狙擊就無法防範,身為指揮官應該慎重采取行動」


    「就算是近了點,離都市也還有相當長的距離,如果格魯斯有能夠在這個距離狙殺我的人物存在,那情報早該傳到我耳朵裏了」


    「問題就在於這樣的人物真的可能就在城裏」


    「所以說混血精靈的丫頭片子……膽小至極,跟你談不攏」


    駁迴索尼婭的建議後,加爾巴一步一步向著丘陵頂上走去。


    雷茨跟在他背後。


    索尼婭歎了口氣也跟在了二人後邊。但是,突然間感覺走在前方的雷茨步伐稍微慢了下來,連他身邊的護衛也配合著放慢了速度。


    因此,最後隻有加爾巴一人率先到達了丘陵頂端。


    就在這時,一聲獨特的風噪音傳入索尼婭的耳朵,緊接著,風噪音就變成了什麽東西遭到銳器貫穿的聲音。


    「啊……」


    丘陵頂上,一支箭矢筆直地刺入了加爾巴的眉心。


    撲通一下倒在地上的加爾巴慢慢朝著丘陵下方滾去。


    雷茨見狀驚惶地接住了他滾落下來的軀體,確認加爾巴的生命體征。


    「將軍?!加爾巴將軍?!」


    頭部確實遭到貫穿的加爾巴是當場死亡。


    確認過這一點後,雷茨當即向所有在場人員下達指令。


    「全軍警戒!將軍被狙擊了!格魯斯顯露出了戰鬥意圖!」


    聽到指示的一刹那,索尼婭以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確認雷茨臉上的表情。


    那張臉上的笑容,是【作戰一切順利】的笑容。


    「是由我方發動狙擊的……?」


    「狙擊加爾巴將軍的是敵軍」


    雷茨一邊應付索尼婭一邊利索地收拾加爾巴的遺體。


    然後宣言到。


    「即刻起由我擔任全軍指揮。軍師索尼婭,製訂攻打格魯斯的計策」


    「做到這個份上……就這麽想挑起戰爭麽?!你就是尊崇這種故意下命令不惜讓友軍犧牲也要挑起戰爭的人物為主君的麽?!」


    「戰爭非我所願,率先發起攻擊的是對方,而且還是暗殺將軍。此乃異常事態,從現在開始將尊重並按照現場判斷采取行動」


    說罷,連悲傷的樣子都舍不得裝一裝的雷茨徑直離開了此地。


    看見他那泰然自若的步伐,索尼婭更加確信,自己的進言遭到哥頓錯誤利用、成為了以自我為中心的哥頓主動引發內戰的導火索。


    可是如今的索尼婭沒有能夠阻止這一切的力量,她直勾勾地遠望著格魯斯城。


    「太過分了……」


    大概是派出這邊的狙擊手潛入了格魯斯城,或者是讓城內的人準備了狙擊手吧。


    不管真相如何,假如作為南部前線最大規模都市的格魯斯城陷落,其他前線城池要麽相繼投降,要麽施展些可有可無的抵抗。這樣的話哥頓軍就能朝敵人的大本營全麵推進戰線。


    而位於溫梅的雷歐等人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一旦格魯斯被攻陷,戰爭的泥潭將覆蓋整個帝國南部。而且棘手的是即使索尼婭什麽也不做,足以攻陷格魯斯的【偵察】戰力也已經集結完畢了。


    「該怎麽辦……」


    主導權在哥頓手上,而索尼婭現在除了空有一副【將軍附帶的軍師】的頭銜之外,沒有任何實權,她早就已經被排斥在哥頓的決策中樞之外了。


    但是,即便如此。


    「得做點什麽才行」


    應該還能有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索尼婭這樣鼓勵自己。


    █ █ █


    混亂同樣出現在發動狙擊的格魯斯城內部。


    「這是怎麽迴事?!叔父!!」


    治理格魯斯的領主,阿洛伊斯·馮·金梅爾伯爵年僅十二歲,擁有一頭亮茶色頭發和同樣顏色的眼睛,是一名會因為身材較同齡人矮小而感到在意的平凡少年。


    前年父親撒手人寰,他在母親和叔父的輔佐下繼任成為格魯斯的領主。


    阿洛伊斯怒號的對象,是帶著護衛的叔父。


    「您說的怎麽迴事指的是?」


    「請別裝傻!指示狙擊敵人的就是叔父!」


    「不知道啊」


    「叔父!請說明你這樣做的意圖!」


    「意圖?到這份上都弄不明白,你真是愚不可及,阿洛伊斯,我跟帝國軍是一頭的」


    「帝國軍……?那為什麽還要下令狙擊?!」


    阿洛伊斯無法理解叔父所說的話。


    目前絕大多數南部貴族的親人都被克琉加挾持當作逼迫他們作戰的人質,阿洛伊斯的母親也在當中。


    有這層原因在,投降是做不到的。雖然話是這麽說,但阿洛伊斯也從沒想過要向帝國軍積極地挑起事端,因為此戰必敗。


    克琉加帶領南部全軍前來支援也許會有勝算,可僅僅一個都市的戰力能做出的抵抗極為有限,所以說在帝國軍的對應上麵必須慎之又慎,明知如此,叔父卻狙殺了帝國軍的將軍,還透露出自己是帝國軍的友方。阿洛伊斯真的差點懷疑叔父是不是失心瘋了。


    「理由在於戰爭。帝國軍總大將哥頓殿下渴求著戰爭,借由狙擊將軍,帝國軍便獲得了開戰的理由,想必義憤填膺的他們會很快攻陷這座都市吧。接下來就會演變成大規模內戰」


    「太愚蠢了……做這種事又能有什麽意義?!」


    「哥頓殿下將會立下戰功,利用掌握的軍隊奪得帝位。那之後,我也會受到委任成為某地的領主,比起現在這副模樣可好得多」


    阿洛伊斯的叔父說完便仰天大笑。看著叔父那充滿野心的瘋狂笑容,阿洛伊斯明白不管對他說什麽都為時已晚,墮落到那種地步已經無可挽迴了。


    「帝國軍遲早會攻入城中,在那之前阿洛伊斯,你別想輕舉妄動」


    「輕舉妄動……?此地乃是先祖代代傳承的土地,還有一直守護至今的、成千上萬的領民!」


    「又不是我的領民」


    看見如此決絕的叔父,阿洛伊斯絕望地垂下頭去。


    不可能抵抗得了帝國軍的進攻,一個小孩子能為這般現狀做什麽呢。


    正在自嘲的時候,阿洛伊斯忽然發現了配備在領主椅子坐墊下方的長劍,那是父親臨終之前托付給自己的劍。由於這把長劍對阿洛伊斯來說還太重太長,所以一次都沒有拔出過。


    即使從未拿起,阿洛伊斯在看見這把劍後,臉上仍然浮現出充滿決心的表情。


    隨後他猛地拔出了寶劍。


    「你這是要幹什麽」


    「我乃金梅爾伯爵,是此地的領主……有守護百姓的義務!」


    「都向皇帝掀起反旗了還在說什麽夢話,你的義務早在那時候就已經消失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有傳承下來的榮耀!你不要以為什麽事都能如你的意!」


    阿洛伊斯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將長劍擺出架勢,死死地盯著叔父。


    雖身為孩童但雙眼卻充滿了生死覺悟。被阿洛伊斯的這股氣勢壓倒的叔父向護衛下達指示。


    「切……給我抓住他!」


    可是四下卻沒有任何反應,為此感到疑惑的叔父轉頭一看。


    卻發現護衛們竟然當場趴在地上唿唿大睡。


    剛想著這怎麽可能的叔父,也受到了不知緣何而來的睡意侵襲,眼皮逐漸變得沉重。


    「這是……魔法……?」


    「正是。你先給我睡上一會兒罷,我找那邊的少年領主有話要說」


    話音剛落,叔父就當場蹲了下去陷入夢鄉之中。


    就這樣,阿洛伊斯的麵前現在隻剩下了一個男人。


    「您是……?」


    「ss級冒險者銀。倘若你有意對此當下情勢做出改變,那麽就來助我一臂之力」


    「銀?!帝都的守護者為什麽……」


    「身為冒險者,也實在不想看到無意義的戰爭爆發導致魔物受到刺激、治安趨於惡化。或許有人樂見工作增加的情況,但工作增加同時也意味著犧牲增加,和平始終是最可貴的」


    銀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慢慢朝著阿洛伊斯接近。


    而其姿態轉瞬之間發生了變化。


    銀變成了一名身穿灰色長袍、連頭部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神秘人,兜帽底下的真容也無法得見,一看上去就很可疑。


    「話說迴來,也不能將就冒險者銀的身份大刀闊斧地插手幹涉帝國內部問題,就讓我偽裝一下身份罷。如果你覺得這樣沒問題,那我便承諾——直到徹底渡過當前局麵都做你的臣下」


    「……您是認真的嗎?像您這般超脫的人物,做到這個地步的理由是什麽?」


    「現在,皇帝派出的敕使正向克琉加公爵所在地移動,他們會出其不意地向公爵發動奇襲,在百姓受害最小的情況下解決南部問題。帝國軍設計主動挑起戰爭,就是為了妨害他們的奇襲作戰。而有人想要妨害他們,就會有人想要保護他們」


    「您就是受到想要保護他們的人的委托……」


    「你這樣理解也沒問題。做好決定了嗎?需要幫助?還是不需要幫助?」


    莫名其妙就被人把單純的二選一題目塞到手上的阿洛伊斯有些迷茫。


    不過很快就做出了決斷。


    「我要借助您的力量」


    「甚善,那麽立刻召開作戰會議。我是……流浪軍師,麻煩你到時候向別人這樣介紹我,至於名字……就叫做【葛勞】罷」


    (譯者注:grau德語,意為灰色的,灰白的)


    「灰色嗎……人如其名呢」


    「名字自然是越簡潔越好」


    冒險者銀就此扮成流浪軍師葛勞,成為了阿洛伊斯的臨時臣下。


    3


    以流浪軍師身份入駐格魯斯的我,立刻就向少年領主阿洛伊斯詢問當前事態以及前因後果。


    「總之請你先告訴我,為什麽這裏的氣氛如此緊張?」


    「您不知道嗎?」


    「因為之前一直在幹擾軍方派出的隱秘部隊的行動啊。之後傳到這邊發現城中局勢動蕩不安,正想向領主打聽緣由,就撞見了剛才那一幕」


    「原來是這樣……簡而言之,敵方將軍被我方的某人狙擊暗殺了」


    兩步走戰略麽,以哥頓來說過於下三濫,以索尼婭來說又過於不經雕琢,大概是哥頓的哪個側近想出來的招數,那他把索尼婭這個軍師放在身邊還圖個啥啊。


    不過,從動用強硬手段挑起戰爭這點來看,哥頓當前已經正式開始把父皇對他的印象置之度外了。


    他在同南部的戰爭結束後會接著采取什麽行動,便可由此見微知著。


    「真是有趣的狀況,準備狙擊手的是你叔父嗎?」


    「恐怕是的」


    照這麽說過失在我方。


    由於將軍遭到暗殺而對敵發起反擊,雖說前後關聯是有些牽強,但如果拿現場判斷當擋箭牌就沒什麽後怕的了。而如果讓帝國軍借由該行動突破了這座都市,便會就此引爆同南部勢力之間的全麵戰爭


    真的發展成那樣就沒有迴頭路走了,除了動起真格徹底擊潰南部勢力之外,沒有其他平息事態的辦法。


    彼時,對哥頓而言最棒的劇本就會在南方各地巡迴上演。


    不過,打不下這座都市的話就另當別論。隻要沒有淪陷,圍繞這座城發生的戰鬥在宏觀上都算是小規模衝突,傳遞戰況情報到克琉加老巢的速度就會由於優先度不高而稍慢,而恐怕在那之前,雷歐他們就已經到達溫梅、與克琉加決出了斷了。


    能夠撐過數日、將戰鬥局限在格魯斯城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假如哥頓那邊擴大戰線害得消息傳入帝都,就會被中央叫停一切戰鬥行為,所以他們必定會集中突破此處,同時防止情報流入帝都。就像我們這邊不想情報泄露一樣,對麵也不想走漏風聲,目前的狀況就是這樣。


    「敵軍的一舉一動銜接得異常平滑,多半是因為提前算計好了,戰鬥業已無可避免。這裏的兵力有多少?」


    「騎士五百,士兵五百,共計一千。但是……士兵們沒有接受過訓練……」


    「臨時勇卒麽。不過總好過沒有……敵軍帝國精銳兵一萬,我軍臨時征召兵一千。單看數字差距就有足足十倍,戰力差距必然更甚」


    就算堅持數天就是勝利,懸殊到這般令人絕望的敵我兵力也會讓這數天度日如年。


    搞得不好一天都守不下去。


    「能贏嗎?」


    阿洛伊斯惴惴不安地向我發問。


    為了讓他安心,我拿手握成拳頭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


    「有勝算,不過有好多事情需要你來幫忙處理」


    「沒,沒關係!我會盡全力的!」


    「勁頭不錯。那首先就請你把我介紹給其他家臣們吧,然後說服他們相信我」


    「明白!」


    隨著他那精神奕奕的迴答一道、我和阿洛伊斯邁出了腳步。


    █ █ █


    「狀況我已經理解了」


    發話的是一名年邁的騎士。


    盡管年事已高,可那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舉止也完全不見衰老之象。


    這位散發出如同伏櫪老驥般氣場的老資格,是金梅爾伯爵家的騎士團團長佛克特。


    「鑒於狙擊是由金梅爾伯爵家族的成員之手造成,我方沒有任何辯解的餘地,即使阿洛伊斯大人再怎麽澄清,軍方大概都不會接受。您為了母親、為了南部眾多百姓投身戰鬥的確非常出色,但是,要把那個來路不明的男人放在側近恐怕並不合適」


    佛克特發言的同時一直盯著我。


    其他在場人員也是如此。他們都是常年侍奉金梅爾伯爵家的老臣。


    集中於此的人們並未與阿洛伊斯的叔父串通一氣,事發當時也在城壁上警戒著帝國軍動向。


    對他們而言,和阿洛伊斯同生死共進退是理所應當之事。不過突然要納入我這麽個不速之客,他們想必也不會輕易接受吧。


    「葛勞剛才救了我,相信他沒問題的」


    「救了您和是否值得信賴是兩迴事」


    哎喲,果然變成這種狀況了啊。


    在這不抱成團一致對外作戰就得全體送命的狀況之下,沒有空閑再搞內訌了。


    「佛克特騎士團長,可以容我說兩句嗎?」


    「你想說什麽?流浪軍師」


    「您如何把握當下的形勢?」


    「金梅爾伯爵家的危急存亡之秋」


    「嗯……過於粗淺,認識得太粗淺了」


    「什麽?」


    我用手指向剛才開作戰會議時攤開的地圖。這座格魯斯城是南部的最前線,這裏被人突破,就意味著整個前線地帶都將被戰火點燃。


    「一旦這座格魯斯城遭到攻陷,帝國軍就會一鼓作氣繼續南下進攻。這一團小小的火苗將化作星火飛至各地愈燒愈旺,最終成為使帝國元氣大傷的燎原之火。那麽點燃最初的導火索的是?會留在記憶之中的不是別人,正是金梅爾伯爵家。即使在這場戰鬥中苟延殘喘保住一命,事後也必然會遭皇帝株連九族」


    「這,這怎麽……」


    「然而事到如今不可能投降,暗殺將軍也是死罪,金梅爾伯爵家目前可以說已是風中殘燭。再者說,士兵們就連為什麽要和帝國軍開戰都不清楚,就算領主的母親被當作人質而被迫歸順南方聯合與帝國軍敵對,那也隻是領主個人的問題,要打消他們的疑慮可並非易事啊?既存戰力脆弱不堪,對手滿是精兵強將,遺留問題多如牛毛,這就是現實,你們難道意識不到、在這種情況下向你們主動提出協力的人有多麽寶貴嗎?」


    「即使你這麽說,也無法馬上就相信你」


    「那就由你來監視吧,可帝國軍馬上就要攻過來咯?」


    「……好吧,在明知狀況有多絕望的前提下,你仍然選擇輔佐這邊,想必是有勝算吧?」


    我靜靜點頭肯定佛克特的疑問。


    緊接著現場所有人員都將視線對準了我。


    「沒有比窮途末路更適合描述當下形勢的詞語了。但是,希望是存在的,帝國目前正在執行機密作戰,數天之內,克琉加公爵就會遭受奇襲,換句話說,撐到那個時候就是我們的勝利」


    「還沒聽說過有這樣的情報啊?」


    「因為作戰內容極其秘密啊。迴歸正題,窮途末路的金梅爾伯爵家,倘若能堅持到底熬過這幾天,狀況就會大幅變化。不光以一千擋一萬而分毫不退,還以一己之力避免了內亂激化,這是在皇帝看來非常值得讚許的行動。而且還有母親被挾持作為人質這樣無可奈何的理由當借口。除此之外,這次的事件在各方麵都與帝都正在實行的帝位爭奪有複雜聯係,隻要渡過此次難關,風向就會改變」


    「……說實話,感覺金梅爾伯爵家的存續都已經是次要的了,我想現在阻止內戰激化才是重中之重。我理解大家認為葛勞形跡可疑,認為他說話沒有可信度,但是,我們現在也隻有相信他、協助他,才能求得一線生機不是嗎,反正直接迎戰肯定會輸掉」


    聽過阿洛伊斯的勸說,家臣們一時露出了苦澀的表情,不過最後還是放棄般地垂下了頭。


    阿洛伊斯見狀便將視線移向我。


    「那就請讓我聽聽作戰內容吧」


    「我知道了。帝國軍在攻打這一類城塞都市時的慣用戰術是,首先集中進攻正門,然後向其他防守薄弱的城門發起突襲。既然他們認為一切都在按計劃順利進行,那麽極有可能會拿出這個套路來攻打我們」


    「就是說要往四麵城門分散兵力布防嗎?」


    「不,本來數量差就已高達十倍,要抵禦住正門的攻擊,就必須分配相應的戰力防守才行」


    本來這種攻城戰法的正門攻勢不過是佯攻而已,可是這迴敵我軍隊規模上差距太大,不能保證佯攻不會直接攻破正門,即是說從正門分散戰力到其他位置的做法並不明智。


    佛克特聽完我的話眯細了眼睛。


    「那你的意思是動用策略來打倒奇襲部隊嗎?」


    「正如你所言,敵方是正規軍隊,數量眾多;與之相對的,我方是鄉兵勇卒,數量很少。因此對方毫無疑問會麻痹大意,這是他們再怎麽小心也無法避免的潛在觀念,所以才會落入這邊的陷阱」


    無論奇襲部隊有多麽警戒,腦海中【區區鄉下都市】的刻板認知也不會改變。在戰力差距絕對懸殊的前提下,就不會把防備做得麵麵俱到。


    畢竟他們的目的是盡快突破格魯斯、全麵壓製南部前線。


    一旦造出那種局勢,即使是皇帝也無法阻止戰火蔓延了。所以追求速度的帝國軍必然會一上來就使出慣用戰法、一舉攻下格魯斯城。


    「阿洛伊斯閣下,能否借出百名士兵給我?」


    「百名……能夠擊敗奇襲部隊嗎?」


    「敵軍的目標是防守薄弱的大門,而這批隊伍也不是用來正麵防守其他三方向城門的,動用百名就足夠了,此外還有一件事」


    「您盡管提便是,我會立刻準備」


    「不用那麽誇張,城裏應該有備好守城戰使用的油吧,那個可以分我一些嗎?」


    「是用火攻啊,可是單純的火攻是無法打倒奇襲部隊的唷?」


    「那方麵我自有妙計,還請放心」


    我說完冷冷地笑了笑,即使看不見麵容,大概氛圍上還是傳達出來了吧。


    不然佛克特也不會打個寒戰後退一步了。


    就這樣,我加入了以帝國軍為敵的戰鬥之中。


    4


    在各單位即將前往防守位置之前。


    阿洛伊斯在騎士與士兵們的麵前現身了。


    騎士們倒還沒有那麽露骨,可士兵們的士氣明顯很低迷。


    這也情有可原。對他們來說,領主母親被當作人質跟自己一介布衣關係不大,而且搬出南部聯合這麵旗幟也湧不出什麽歸屬意識。他們依然是帝國子民,這一根本認知至今仍未改變。


    所以戰意才會這般低下。而能夠說服他們勇敢奔赴戰場的隻有一人。


    唯有阿洛伊斯才能勝任。


    「特意召集大家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不得不向大家陳述的事實……暗殺了帝國軍將軍的人是我的叔父,雖然我對此事一無所知,但同時也認為帝國軍不會相信我的解釋」


    「居然……那就是說要正麵迎戰他們?!」


    「之前不是還讓我們在狀況有變之前都靜觀形勢的嗎!」


    「敵軍總數多達一萬!不可能贏得了啊!」


    四下傳來士兵們一陣接一陣不滿和不安的騷動聲。


    阿洛伊斯靜靜聆聽著大家的意見,隨後大幅點頭。


    「我決定要戰鬥,但是,並不是為了南部聯合,也不是為了帝國,我會為了祖先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責任而戰鬥。金梅爾伯爵家乃是此地領主家係,有著保衛百姓的義務,即使不戰而降,恐怕此地也會被意圖繼續南下進攻的帝國軍掠奪一空吧。那樣一來,格魯斯城將作為【反叛帝國卻又率先降伏的都市】受到世人口誅筆伐、直接導致這片土地的衰頹荒廢,隻有那樣的未來……必須要避免」


    要是讓他說真心話,他一定會表示是為了母親而戰的吧。對於一名失去了父親的十二歲少年來講,母親有多麽重要自然不言而喻。可就算是這樣,阿洛伊斯也向著士兵們展露出剛毅不屈的姿態,隻因身為領主。


    「皇帝陛下現已向克琉加公爵派出敕使,根據交涉結果,存在不會演變成全麵戰爭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我們讓帝國軍通過此地繼續南下,那麽使者的談判將會失去意義。數天!隻要堅持數天,各方麵狀況都能好轉!假如談判破裂,南部聯合也不會派兵前來支援我們的;而皇帝陛下並不期望大規模內亂的發生,因此會向抵抗激烈的都市發出策應,彼時表示投降的話,受害就能壓製在最低限度。所以……現在,我要戰鬥」


    阿洛伊斯說完,拔出了從父親那裏繼承的長劍。


    然後向騎士們發起質問。


    「欲離去之人我不會降下責罰,不願一同賭上性命那離開此地便是,領主之身何其無能,為此深表歉意……」


    語畢片刻,在場陷入一片寂靜。


    而將這片寂靜打破的,是一名把長槍擔在肩上的士兵。


    「甭擱這兒東扯西扯找理由了,直接說想救媽媽所以希望大家幫幫忙不就完事兒了麽」


    出言粗野的男子看上去年齡大概四十歲左右。


    一堆新兵蛋子中隻有他一人的行為舉止像個老兵油子,大概以前當過冒險者。


    這個男人自然而然就吸引了周圍的目光,看樣子平日裏應該很受同儕敬重。


    「約爾丹先生……」


    「領主大人啊,說說真心話吧,你想怎麽做?」


    「……我想保護媽媽……同時也想保護這座城……」


    「我們可是一直受到上一任領主的關照的……他家的小鬼現在說想讓我們幫他一把噢!讓小孩子說到這個份上怎麽能默不作聲啊!管他帝國軍還是啥的,看我們全都給他丫的打退迴去!」


    叫約爾丹的男人一席話就讓士兵們的眼中燃起了鬥誌。


    將向後畏縮的情緒反轉朝向前進。他們在此刻,變成了真正的士兵。


    「就是!幹他媽的!」


    「包在我們身上!」


    是金梅爾伯爵家的信賴使得他們蛻變成了士兵,士氣猛然高漲,簡直都快壓過旁邊的騎士一頭了,阿洛伊斯也欣慰地看向他們。


    很好,這下能夠一戰。


    「接下來開始說明作戰內容!」


    佛克特借著這股勢頭大聲宣告到。


    確認過作戰之後,全體士兵的戰意更是沸騰了起來。


    █ █ █


    「嗚噢噢噢噢噢噢!!」


    正門附近傳來聲聲怒號。


    帝國軍第一列陣正在積極進攻試圖攻破正門。這些先遣隊沒有帶上具有威脅性的大型攻城兵器,大概隻是因為有必要偽裝成偶發性戰鬥吧。


    所以他們的進攻方式是由弓箭進行牽製、攻城槌進行城門破壞、以及經由雲梯入侵城牆的古典三板斧。


    大部分戰力都集中在正門。一般來說守城戰中守城的一方更為有利,就算帝國軍再怎麽訓練有素,能夠一騎當千的猛者也找不出幾個,而且最新式兵器也是優先配給給國境守備軍的。


    對方沒有能夠打開突破口的劃時代兵器,因此隻能借助數量優勢作戰。


    「軍師大人啊,真的會來東門這邊嗎?」


    分配到我手下的百名士兵之一,約爾丹,看著東門以外的景色說到。


    東門的地形比較奇特,門外是一條長長的坡道。


    照常理而言是四座城門中最為易守難攻的就是東門,但正因如此,才預想得到敵人會盯上這裏。


    「萬一偏離預測那立刻移動就行,不過肯定不會出錯就是了」


    「您這自信是哪裏吹來的啊?」


    「這是帝國軍的攻城套路。假裝進攻正門,其實會向別的地方發動奇襲。從心理上的側麵來看,向著公認的難關展開突襲確實具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他們就是被這樣教出來的」


    話還沒說完,東門外就出現了敵影。


    數量差不多有一千,其中騎兵數名,剩下的都是步兵,正筆直地向這邊衝鋒而來。


    「來了麽,放箭」


    「真的來了啊……我了個去……」


    數名弓箭手接收到我的指示拉弓射出箭矢,隻讓數人放箭是因為能夠精確射擊的就隻有他們這幾個,當然,這種微弱的牽製不可能阻擋敵人的腳步。


    再怎麽說一點抵抗都沒有還是會引起奇襲部隊警惕的。


    而借由讓數人放出弓箭,就能夠增強他們對於此處防守薄弱的確信。箭矢沒入狂流般的奇襲部隊,其中一人被射倒、還把後麵跟上的好幾個人都卷了進去。


    他們依舊沒有停止衝鋒。


    「衝啊!!」


    在隊伍前端一馬當先、看著像是指揮官的男人高聲叫到。


    東門城牆上的弓箭手見狀有些膽怯,而我則淡定地向他們說到。


    「別管其他的,繼續射擊」


    「明,明白!」


    「讓下麵的準備好」


    「好嘞」


    約爾丹發出指示,隨後在城下待命的士兵們一擁而上,死死摁住城門。


    緊接著,來到城門底下的先頭敵兵們立刻抬出攻城錘、準備擊破東城門。在弓箭手和其他士兵的阻擋之下,勉強防住了敵方搭雲梯入侵城牆的攻勢。不過,受到攻城錘連續擊打的城門本身就撐不了那麽久了。


    「上啊!快點破壞城門!」


    「嗚哇!!扛不住了!」


    掛在城門內側的門閂上的裂隙逐漸擴大。雖說士兵們暫時還能將城門抵住,但明顯可以看出攻勢強於守勢,然而這也在計算之內。


    眼見時機成熟,我朝約爾丹發出暗號。


    約爾丹立刻心領神會,迅速帶領堵門的士兵們向後撤退。


    「頂不住啦!快後退!跑啊!!」


    「嗚哇啊啊啊!!」


    「快逃啊啊啊啊!!」


    倉皇撤退並非演技,由於作戰的詳細情況隻有一小部分人知悉,剛才的慘叫大多數都是來真的。


    所以敵人才會更加確信,他們的奇襲作戰大獲全勝。


    「好!一口氣衝啊!」


    攻城錘撞斷了門閂。就在敵軍撬開城門的那一瞬間,在後方預備攻擊的約爾丹等人齊刷刷地擲出了標槍。


    剛想打頭陣破門而入的士兵們轉眼間就貫體而亡,但敵方仍然沒有退縮之意。


    「混賬!整些雕蟲小技!別害怕!突擊!!」


    受到指揮官鼓舞的奇襲部隊的頂住投槍攻勢突破東門、一窩蜂地湧進了甕城。


    但是,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投擲而來的標槍上,而沒能發現門口已經灑滿了大量的油。這使得爭先恐後衝進城門的奇襲部隊腳底打滑。


    「什,什麽?!」


    「嗚哇!!」


    「是油?!有油啊!!」


    連環碰撞和踩踏事故在東門門口愈演愈烈,構成一幅慘絕人寰的地獄光景。


    不幸的還有緊緊跟隨先頭部隊強勢突擊的中堅士兵,由於沒能刹得住腳,一個接一個地落入了油汙陷阱。


    就在這時,手持火把的約爾丹朝我這邊跑來。


    「喂!軍師大人!可以上了嗎?」


    「沒問題,請吧」


    「不是,現在風向可是朝西邊的啊?!搞不好會把街道給燒起來的!」


    「無需擔心,今日今時……會吹起東風」


    「當真?!我可不管了嗷!!」


    約爾丹說著就朝渾身油汙的奇襲部隊扔出了火把。


    頃刻之間,巨大的爆炸掀起衝天烈焰,而由於突然刮起向東吹拂的陣風,城市並未受到波及。


    相對的,在東門外坡道呈縱向分布的剩餘奇襲部隊宛如置身火炎地獄。


    這景象就好似東門內部有火龍噴出吐息一般。


    東風裹挾的火焰將奇襲部隊燒沒了大半,姑且算得上沒事的隻有隊伍末尾的一幹人等。


    可就連他們中也有不少人身負灼傷,其餘的亦忙於救助傷患。


    已經沒有繼續進攻這邊的餘力了。


    「撿迴一條命的士兵們!給我聽著!這座格魯斯城有流浪軍師,葛勞在出謀劃策!諸君必不可能攻得進來!去轉告你們的指揮官!」


    說完我便笑著目送殘兵敗將們的狼狽撤退。


    這時,臉上滿是驚恐之色的約爾丹走了過來。


    「你是……魔導師?」


    「非也,方才那是計算得出的結果」


    「真的假的……」


    籠在兜帽裏邊的我吐了吐舌頭,剛才的當然是魔法。


    風向不可能會恰好在那個時候猛然掉頭。不過,比起使用魔法的軍師,肯定是神機妙算的軍師更能令人聞風喪膽。隻要不被人發現用了魔法,大多數情況都能用【這是計算所得】來解釋。要騙敵人先騙友軍,流浪軍師的傳聞遲早會傳入敵人耳朵,在他們心中形成強有力的威懾。


    這下帝國軍也不得不重新思考攻城對策。這既能為我們爭取時間,有能煽動帝國軍內部的焦慮情緒,他們沒多少時間了。


    「這之後就按預定計劃行事」


    「啊啊,懂的,交給我吧」


    約爾丹立刻就開始重新整編部下,需要他們執行的下一個行動早已確定完畢。


    先下手為強先下手為強,不搶先下手就沒有意義了。


    「好了好了,接下來對麵會怎麽出招呢?」


    我遠遠望向帝國軍的所在方位自言自語。


    5


    次日,帝國軍放棄了奇襲作戰,將戰法改為正麵強攻。可以說這是無論哪個帝國軍指揮官都會選擇的次優解。


    兵分四路、四麵包圍進攻城門。考到敵人兵力極其有限,要頂住四路進攻就必須更進一步分散戰力,這樣遲早能夠發掘出突破口——本應該是這樣的。


    結果與之大相徑庭。


    「嗚噢噢噢噢噢噢!!」


    「打下去打下去!!」


    格魯斯的騎士與士兵們正氣勢高昂地在城牆上防守著進攻。


    箭雨傾注,投石落下,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反擊,然而帝國軍的士兵們卻接二連三地被這些攻擊悉數打中。


    原因有好幾條。首先是昨日的奇襲作戰遭到精準預測,一千精銳幾乎全滅的消息;然後是對方化解奇襲時使用了火攻的情報;還有就是指揮那次反攻的謎之軍師的傳聞。


    這些信息轉化成了帝國軍士兵內心的警戒與不安。【城門附近有些什麽】【用出火攻會發生些什麽】這樣的負麵情緒鈍化了士兵的判斷和動作。


    「接近城門!」


    「了解!」


    一名士兵接受指揮官的指示上前一步。可是,在他看見城門的那一瞬間。


    昨天運入營地的眾多燒傷者的畫麵在腦海中閃迴,那份恐懼促使他避開鋒芒,於是選擇了側方迂迴而非正麵衝刺的方式向城門移動。


    而就在這般拐彎抹角的行動中,他已淪為弓箭手的箭下亡魂。


    類似的事情在四座城門都重複上演著,不過,這些精神影響充其量也就是讓對方的精銳退化成一般士兵而已,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狼狽不堪。


    根本的原因在於格魯斯這邊。士兵與騎士們絕不放過生出破綻的敵兵,也絕不漏聽指揮官做出的重要指示。他們時刻保持著超群的集中力,並且連續做出了最符合形勢的判斷。


    雙方的差距誇張到甚至分不清楚哪邊是正規軍哪邊是壯丁。


    麵對這樣的軍隊帝國軍仍在持續發動強攻。各城門出現的犧牲正不斷增加,不久後,暫定指揮官雷茨終於明白照此下去沒有突破的可能性,下達了暫時撤退的命令。


    █ █ █


    「敵方的軍師是怪物嗎?!」


    營帳之中,雷茨一拳打在會議桌上發出怒吼。和他一樣,集中在場的指揮官們也同樣想要仰天怒號。這些負責攻略四麵城門的指揮官已經竭盡所能,結果卻是一敗塗地。不但浪費了寶貴的作戰時間,還白白損失了兵力。


    計劃直到中途都很順利,可是,從那之後就徹底打亂了。


    僅僅因為一個男人的出現。


    「仿佛魔法一般……敵兵和昨日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沒聽說過還有能夠讓戰鬥外行變成精銳士兵的魔法……是昨日的勝利讓敵軍獲得了自信、振奮了精神、最終蛻變了麽……」


    「還有那個預測風向使得普通火攻化為龍之吐息的軍師……士兵間的對他的恐懼正在逐步擴散」


    聽著各指揮官的意見,雷茨緊咬嘴唇。


    按照當初的預定,現在應該已是完全占領格魯斯、繼續向南進發的時候了。然而現實卻是計劃未能推進哪怕一步,此外還失去了眾多精兵。那個安排狙擊手的金梅爾伯爵家的內應也杳無音信,裏應外合不可能實現,雷茨的招數已經所剩無幾。


    要是一直無法突破格魯斯城,不光哥頓的計劃將功虧一簣,雷茨本人也自身難保。就算是將軍遭到暗殺,主動發起戰鬥也不是皇帝希望看到的狀況,打破僵持挑起戰端的雷茨便會受到懲處。


    那會導致哥頓勢力內部的力量關係同步發生變化。


    雷茨在這次作戰中賭上了許多,正因為這樣,他才立刻做出了準確判斷。


    「把索尼婭叫來……軍師就要用軍師來對付」


    「您要相信那個混血精靈嗎?」


    「不能保證她不會把我們陷害至全滅!」


    「那不可能,隻要人質在我們手上,索尼婭就會對我們言聽計從」


    「但是……」


    「話多……這件事已經定了,總之把她帶過來」


    一名士兵聽從雷茨的指示,前去傳喚索尼婭。雷茨直到現在都沒有動用過索尼婭,口頭上是讓她思索攻略之法,其實始終都和她保持了距離。


    這是因為雷茨非常清楚,且不說哥頓,索尼婭對雷茨本人都抱有懷疑——懷疑這一切都是自導自演;而同時自己又有著不需要索尼婭的幫助就能攻陷中規模都市的自負。可是如今,這份自負已經碎了一地。


    緊抓著碎掉的尊嚴不放隻會劃得滿手是傷。為了避免就此破滅,為了還有未來可以迎接,雷茨最終選擇請求索尼婭的幫助。


    沒過一會兒,一臉不滿的索尼婭就來到了營帳中。


    「您叫我是嗎?」


    「敵方有軍師在,想聽聽你的計謀」


    「我想我已經向您提議過了?」


    「持久戰略沒有任何意義!」


    早在戰鬥開始之前,索尼婭就提出過包圍消耗的方針策略。


    由於哥頓陣營一致認為必須要在數天之內攻破格魯斯城,索尼婭的建議自然沒有受到重視,不過那對索尼婭而言倒是上佳之策。


    「好像第一天損失了一千、今天也損失了將近同樣數量的兵力是嗎?也就是說還剩八千。發動強攻的後果您也已經很清楚了,在昨日失敗的節點,就代表各位的計劃已經折戟,敵人現在空前團結,士氣高漲地保衛著城池,我的話就不會再貿然進攻了」


    「不得不將它攻陷才行啊!自稱軍師就趕緊拿出計策!人質被怎麽樣你都無所謂的嗎?!」


    「無論您說什麽我也不打算改變迴答,諸位想要達成的戰略目標唯有在第一日攻陷格魯斯才能實現;或者就是發動包圍多向進攻,決不給敵人團結的機會。我也是時刻準備盡我所能地提供助力的」


    策略提過了,沒有采用得怪你們自己。索尼婭在心裏暗暗抱怨。話雖如此,她在提出長期戰略時就預想到他們絕對不會采用的了。


    以索尼婭的眼光來看,奇襲作戰的成功率的確很高。


    敵人全是外行,明明應該贏得輕而易舉,形勢卻因為一名軍師發生了扭轉。


    「巧妙地遊說使士兵在領主麾下團結一致,同時還能使用效果拔群的迎擊策略。有這樣的軍師助陣,格魯斯城已經今非昔比,強行進攻隻會自討苦吃」


    「現在必須要強行進攻才行啊!行了快點拿出計策!」


    受到雷茨蠻橫催促的索尼婭歎了口氣。沒有攻城兵器還進行攻城戰就隻是無謂增加犧牲而已。有魔導師部隊在也許能夠打開局麵,但偵察行動沒有理由帶上那類重火力單位。


    絞盡腦汁也得不出能夠立竿見影的方法。可是這裏無法拿出計策的話,人質們不知道會遭受什麽待遇。索尼婭迴憶起哥頓的那雙眼睛,他的瞳孔深處似乎寄宿著黯淡的光芒,那一定是某種會招來滅亡之物,索尼婭這樣想到。


    既然家人被挾持做了人質,能辦到的事情就相當有限。但是,如果讓眼睛深處潛藏著那種瘋狂的男人成功發動戰爭的話,他今後能做出什麽簡直不敢想象。


    索尼婭為她犯下的無比愚蠢的過錯感到後悔不已,她出手幫助了絕對不應該受到幫助的男人,根據就是他不惜殺害友方也要擴散戰爭的泥沼。


    為了從帝位鬥爭中脫穎而出誘發一次內亂也就罷了,就算當上皇帝之後他也會死性不改繼續渴求戰爭,索尼婭有這份確信,哥頓在即位之後必然還會故技重施,等待著這片大陸的將是無邊無際的戰火。


    必須避免到達那樣的未來,可是索尼婭也有錯綜複雜的內情。


    她想救出人質。但哥頓當上皇帝的帝國一定會沉迷戰爭,社稷民生恐怕永無安寧之日。那樣一來受苦的就是人民,索尼婭和她的家人們也不例外。話雖如此,現在拿不出能夠令這些人滿意的方案,人質也不會得救。


    索尼婭會向哥頓獻策的目的在於,做出成績讓自己受到矚目、成為其他勢力策反的對象,而要讓計劃順利就得先獲得哥頓的器重。反觀現在,應該沒有哪一個帝位候選人會為了自己這種左遷之人特意救出哥頓隱藏起來的人質吧。


    霎那間,索尼婭的腦海中浮現出阿爾的臉龐。【阿爾他或許會願意幫助我】這樣的僥幸一瞬掠過索尼婭的思緒,不過馬上她就意識到那是無稽之談。畢竟,兩人是敵對關係,而且索尼婭現在可是站在要擊潰可能是阿爾想出的使者偽裝作戰的立場上。再者說,如果阿爾那邊的作戰由於索尼婭的計策而失敗,那他根本沒有空閑來關注索尼婭和人質,更不會有意向來關注。


    索尼婭煩惱片刻後問到。


    「最後期限還剩下多久?」


    「恐怕最長也就兩天,超過兩天的話估計敕使肯定已經到達克琉加所在位置了」


    想方設法突破了格魯斯城、結果發現敵人的首腦已經被擊潰了的話,那就談不上戰爭了。


    帝國軍真正的對手並非格魯斯城守軍,而是時間。


    於是,索尼婭提出了一個方案。


    「那麽就花上其中一天來現場製作臨時攻城兵器吧」


    「跟你說了情況萬分火急了啊?!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要浪費時間嗎?!如果使者速度快點可能明天就到溫梅了啊?!」


    「您所說的隻是可能性,而我方隻能賭那種可能性不會發生。離最後期限還有兩天的話就能合理利用,否則便無計可施了。恕我用您的話反問一句,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要低估敵人嗎?」


    遭到索尼婭反問的雷茨無言以對。單靠砍伐樹木進行加工就能夠製作的臨時攻城兵器有好幾類,這樣一來一方麵可以提供攻略格魯斯城的可能性,另一方麵能夠為前往溫梅的使者團爭取時間。僅有的難點在於,帝國軍在完成攻城器械製作之後說不定真的會攻破格魯斯城,不過索尼婭決定相信敵方的軍師能夠化險為夷。


    一般來說,整整一日未受到敵軍攻擊難免會掉以輕心,但那位流浪軍師葛勞必然不會犯下這般愚蠢的過失,他一定能製定好相應對策的。


    既然格魯斯陷入當前這種狀況,那麽流浪軍師的意圖十之八九就是堅持守城數天時間。


    索尼婭預判出葛勞的作戰目的,於是才提出了使得雙方勢均力敵的策略——製作攻城器械。


    這是條雙方都會有贏麵的計策,對索尼婭來說最佳的展開就是,帝國軍使用製作完成的攻城器械突破了格魯斯城、但最終卻因使者團已經討伐克琉加而沒能趕上。這樣就會證明索尼婭的計策有效,遲遲無法突破則是因為雷茨過於無能。內亂那邊雷歐等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構不成問題,而哥頓也會由於擅自挑起同格魯斯的戰鬥而被皇帝陛下盯上、從此無法輕舉妄動,進而使得他無法隨意舍棄索尼婭這枚棋子。


    但這也是帝國軍唯一一處勝算所在,要是讓他們順利過頭計劃得逞,格魯斯就會遭到攻破,內亂也將爆發。


    一切都得看敵方如何應對,索尼婭將賭注全押在了這上麵。


    「很好……立刻著手實施!現在開始製造攻城器械!」


    雷茨開始下達指示。索尼婭則轉身離開了營帳,慢慢地邁步前進。


    目的地是加爾巴遭到狙殺的山丘,她登上丘頂,觀察著格魯斯城的情況。


    雖然具體細節不甚明朗,但能感覺到那份盎然活力,這是很難應付的對手的特征。


    時間充裕的話其實也能用出能夠挫敗那股高昂士氣的計策,可惜的是沒那個條件。索尼婭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開始為了認真地想要勝過敵方軍師而思考對策,不禁苦笑了出來。


    「你會是什麽樣的人呢?葛勞,是溫柔的人,還是冷酷的人呢」


    詢問著不可能會得到答案的問題,索尼婭注視著格魯斯城。猛然間,她發現有一名男子爬上了城牆,那是名身穿灰色長袍、連腦袋都遮住的神秘男人。男人看向索尼婭所處的方位,然後優雅地鞠躬行禮。


    正當索尼婭為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係列動作感到愕然時,男子大聲地喊了出來。


    「還有空閑視察敵情啊!敵方軍師!帝位候選大熱門哥頓皇子的混血精靈軍師!我聽說過你的傳聞!讓我見識見識你在這種情況下的手段罷!」


    「……這種事你都知道可真是消息靈通呀!」


    「啊啊!各方各麵都知道!家人被當作人質所以在勉強自己戰鬥罷?真是難為你了!連侍奉的主君都無法自主選擇!我同情你!」


    「?!」


    一番話讓索尼婭驚訝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看見索尼婭的糗樣,葛勞出聲取笑,隨後挺直脊背站好做出宣告。


    「以人質為優先采取行動罷!用盡全力攻過來便是!看我將你的攻勢悉數化為灰燼!」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聽完他的話,索尼婭筆直地朝那個方向望去。


    那是赤裸裸的挑釁,意思就是索尼婭就算拋開借口使出全力,也贏不了他。


    既然如此那就承蒙好意,竭盡所能!


    索尼婭這樣想著,一口氣衝迴作戰營帳,從正在描繪攻城兵器設計圖的士兵手上一把搶走了筆紙。


    「給我,我來處理」


    敢於挑釁到那個份上,說明對方已經做好了相應準備,半吊子的攻城器械根本派不上用場。


    為了讓哥頓與側近們相信索尼婭的計策有效,有必要向格魯斯城發動致命的攻擊。換句話說,有必要徹底粉碎葛勞那份自信。


    索尼婭按照葛勞的忠告,全副身心投入了攻城器械的設計製作當中。


    6


    在阿爾以流浪軍師葛勞的身份於格魯斯指揮防衛戰的時候。


    雷歐他們以超乎哥頓等人預想的速度到達了克琉加的大本營,溫梅。


    到達得如此迅速的原因在於一路上經過的南部各都市。


    「沒想到很幹脆地就放行了呢」


    原本預計通關時會多少遭到南部聯合妨害的雷歐,一邊小聲感歎一邊進入了溫梅的城門。


    雷歐的旁邊,塞巴斯正四下觀察,同時迴答到。


    「憑自主意識跟隨克琉加公爵的人想必不多呐,市民的臉上也沒有生機,該說叛亂並非南部的總體意見比較合適吧」


    「那我們來到這裏就有意義了」


    「光是來到這裏還算不上有意義噢,殿下」


    騎馬與雷歐齊頭並進的拉斯提醒到。菲妮乘坐的馬車由傷痕騎士團的精銳們負責護衛,不過他們也不能一直這樣寸步不離守在身為敕使的菲妮旁邊。


    「必須要對克琉加公爵施以處置」


    「這一點我當然明白,上校」


    「那麽再次向您確認,進入城門後,公爵應該會主動出來迎接我們,那時便是動手的時機,因為倘若再往深處前進恐怕會被要求交出武器給對方保管」


    「可是,在那個位置發動襲擊會害得菲妮小姐陷入危險之中」


    「請您放心,還有我和琳妃雅閣下」


    麵對用視線表示擔心的雷歐,塞巴斯靜靜點頭迴應。


    在公爵與敕使會麵的時候,即使是傷痕騎士團的護衛,有數人守在敕使身旁也還是會招致懷疑的。


    菲妮的貼身護衛工作必須委任給能夠非常自然地隨侍在她兩側的人物,就像以管家身份出席的塞巴斯一樣。


    「……我知道了,上校,行動開始的時機就交給你判斷了」


    「遵命,還請殿下移步到稍後方的位置」


    「不用這麽客氣,我能保護好自己」


    「……萬一您受到傷害,我等就無顏麵對阿爾諾特殿下了」


    「上校,我不是為了受人保護才到這裏來的,而是為了逮捕克琉加公爵而來,任務失敗才是真的無顏麵對哥哥」


    被雷歐筆直地注視的拉斯稍微睜大了眼睛,隨後立刻低頭謝罪。


    「失禮了,是我多慮了呢」


    「拉斯上校,正是呐,雷歐納特大人可和阿爾諾特大人不一樣,非常擅長運動呐」


    「請不要把戰鬥說得像是動動身子就能應對的戶外活動好嗎,塞巴斯?」


    「實際上也沒有什麽區別吧。生為雙子,運動能力的差距卻如此顯著,實屬罕見。阿爾諾特大人光是拿起劍來就會喊腰酸背痛,可真的是貧弱得稍稍有些教人擔心呐」


    「因為每次都打腫臉充胖子、用上全身力氣揮劍啊哥哥他,明明慢慢揮就好了」


    「是想要耍帥呐」


    「這一點我也有同感,他一定是平時愛扮酷、愛麵子的殿下吧,但是,他卻願意為了門麵將短劍刺入左手,那位殿下也有相當傑出的地方啊」


    聽到拉斯的評價之後,雷歐露出了笑容。雖然雷歐從未覺得爭奪帝位能讓他感到快樂,但在帝位爭奪過程中發生的能讓他由衷感到高興的事有好幾件。


    其中之一就是對阿爾做出正麵評價的人增多這件事。遊手好閑又缺乏幹勁、能不行動就不行動的阿爾在參加帝位爭奪後開始積極行動起來了,看到他的活躍而明白被人稱作廢渣皇子不過是因為他在韜光養晦的人也由此變多。這對雷歐而言是非常令他欣喜的結果。


    「您很高興呐?」


    「很高興啊,我為哥哥被人正麵評價感到開心,而且……也為自己能和哥哥一同做出些什麽感到自豪。哥哥幫我搭好了舞台,而且是為了將就我的任性盡可能減小犧牲、各方麵勉強他自己才搭建完成的、最棒的舞台。我為可以站在這座舞台上感到喜不自勝,能切身體會到兄弟齊心共同作戰的事實」


    雷歐策馬前往先頭,克琉加公爵的主城正門就在眼前。


    「我是帝國第八皇子,雷歐納特·雷克斯·阿德拉!身為皇帝陛下敕使的護衛前來!請開門!!」


    像是在迴應雷歐的請求一般,主城正門發出鉸鏈咬合的聲音,慢慢地打開了。


    雷歐懷著在一切結束之前都無法走出此門的堅定覺悟,騎馬進入了城門。


    █ █ █


    從馬背上下來的雷歐一行人受到騎士帶路,最後到達的地點是城中露台下方的廣場。


    「這裏是?」


    「哎呀哎呀,雷歐納特皇子,好久不見」


    聽到招唿聲的雷歐微微眯細了眼睛,因為露台上出現了克琉加公爵的身影。


    居高臨下迎接皇帝敕使,何其無禮。


    「好久不見,克琉加公爵。請問您這是什麽意思?」


    「哪裏,就是個小小的安全措施。雖說不是懷疑你們各位,但此身性命受到覬覦也是事實。請敕使殿下單獨從那裏來到此處」


    簡直就是羊入虎口。


    雷歐麵色凝重地發出抗議。


    「未免有些太過無禮了,希望您能下來這邊確認來使信函。信函的內容應該已經由您派遣的騎士確認過了才對」


    「非常遺憾,唯有身處這露台上我才會答應確認正式信函的要求。無法接受就請迴吧」


    「那麽請至少允許我與敕使殿下同行」


    「請敕使殿下一個人前來」


    克琉加的提案都快讓雷歐下意識地朝佩劍伸手了,因為實在是太不把這邊放在眼裏了。


    但是,作戰計劃要求必須到信函確認結束才算完成了一連串的流程。確認過內容的克琉加表示拒絕,隨後雷歐等人就能獲得討伐的正當性。而倘若來使信函未被確認時就發起襲擊的話,雷歐他們就會淪為假使者之名行暗殺之實的刺客。


    不過菲妮立即接受了這一提案。


    「我明白了,就由我這邊前去克琉加公爵的位置」


    「菲妮小姐……」


    「沒問題的,克琉加公爵也不會對皇帝陛下的敕使做出任何不利舉動吧?」


    「當然如此,蒼鷗姬」


    「那就能放心了。我的使命是將皇帝陛下交付的信函呈交給克琉加公爵。若是克琉加公爵認為在那個地點進行確認最合適的話,那我前去便是」


    菲妮語畢,以眼神示意騎士為她引路。


    騎士在說出【請跟我來】之後,將菲妮帶到了露台上。


    「您好,蒼鷗姬。近看您的美貌又更上一層了呢」


    「謝您謬讚。克琉加公爵,陛下交付的信函在這裏」


    「容我拜讀片刻」


    克琉加說完便招唿麾下騎士將他包圍得嚴嚴實實,然後才打開信封。


    接著眉毛一動不動地讀完了整封信函。


    「原來如此,這就是皇帝陛下的答案麽」


    「是的」


    「還真是位,相當殘酷的人啊,竟然派出最寵愛的您來傳達宣戰布告」


    「非常遺憾這並非宣戰布告,克琉加公爵。我作為皇帝陛下的代表在此下令,即刻跪地臣服、向南部諸候發出解除武裝之指示。如有不從……將降下責罰」


    「哈哈哈!責罰我?這種狀況你能做到些什麽?很遺憾我的答案是拒絕服從,就先把你們抓起來當作人質再重新發起交涉吧」


    「您要忤逆皇帝陛下的命令嗎?」


    「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他的威風可吹不到我這裏來啊?我等克琉加家族,本來在遭到帝國吞並之前乃是一國之主,正是帝國皇族利用武力壓製、強行給我等戴上名為公爵的鐐銬。自那以來,我等克琉加家族便從來沒有忘記此等仇恨與恥辱。我等一度也不曾把那個男人當作主君!」


    「原來如此……積年累月的仇恨麽,我不明白那是多麽深重之物。但是,唯有一點我要告訴您,此地從前便是您的家族代代治理的國土,即使並入帝國版圖,此地的民眾也仍然是您所要庇護的對象,這件事沒有任何改變。而此地的百姓們如今則為您所苦,您已經失去了為王的器量,不……連貴族的器量都沒有!」


    「我不打算和你爭論王和貴族的定義。我隻有一句話送給你,強者為王」


    「看來您果真不是王者之材,真正的王遠比您所想的強大,也有各種各樣的臣下甘願追隨,就像這樣」


    刹那間,塞巴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菲妮身旁,以一擊斃命的手法斬殺著周圍的騎士們。雖然刀刃同樣迫近了克琉加,但他卻用身邊的騎士作為肉盾抵擋、當場逃走了。露台下方,雷歐他們也已經侵入了城中。


    4-8


    「別想逃!克琉加!」


    「唔!全都給我殺了!」


    收到克琉加指示的騎士們阻擋在雷歐等人的麵前。


    但是,由拉斯打頭陣的傷痕騎士們瞬間將其擊潰,為雷歐開辟了道路。


    「菲妮小姐!」


    「我沒事!請繼續前進!」


    「知道了!菲妮小姐也要小心!」


    菲妮也帶著數名傷痕騎士和琳妃雅展開了逃亡。


    溫梅城中的口袋戰爭就此打響。


    7


    「別想跑!」


    收到雷歐命令的傷痕騎士們追擊著克琉加。


    突然,有一群克琉加的騎士以阻擊陣型出現、擋在了克琉加與傷痕騎士之間。在雙方激戰之際,雷歐與克琉加視線交錯。


    「絕不會放跑你!」


    「哼!你以為這座城裏有多少騎士!就算帶的是精銳,那麽點人也別想打下來!」


    「請您不要太小看我等了」


    拉斯手持雙劍迅疾揮舞,一個接一個地切裂敵方騎士們的肢體。


    克琉加見勢不妙,立刻轉過背去撒腿就跑。


    雷歐分出一支小隊留下殿後,帶著剩餘兵力從拉斯打開的突破口中奮起直追。


    「他的目標是最上層呢」


    「肯定是有什麽盤算,畢竟是珊德拉皇姐的伯父啊」


    話音未落,身後響起了銳器交擊的鳴響。


    「左翼接敵!」


    「第三第四小隊!擋住他們!」


    「是!」


    拉斯一聲令下,又有小隊為了斷後從主力中分流。


    一旦停下腳步就會因寡不敵眾而進退維穀。所以,即使要將本就稀少的兵力進一步拆散,雷歐他們也必須繼續追擊。明知如此,雷歐卻依然有些擔心地望著負責斷後的士兵們遠去的背影。


    一名士兵見狀便向雷歐搭話。


    「您無需在意,我等是做好一切覺悟才會來到此地的」


    「……你是?」


    「貝倫特·勒魯拿少尉」


    「我聽說過你,哥哥和我說過你是最早誌願參加作戰的人」


    「是!因為我感到為兩位殿下賭上性命也無妨。請您看向前方吧,殿後由我等負責」


    「……我知道了,背後就拜托你們保護了」


    「請交給我們吧」


    「所有人小心,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殿下的不祥預感,有些讓人毛骨悚然呢」


    拉斯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樣的可疑氛圍,向全員下令提高警惕嚴加注意。


    比起速度更應該以警戒為優先的某物就在前麵,這就是拉斯感受到的可疑氛圍的實質,而事實證明那並不是錯覺。


    雷歐等人所處通路的牆壁內傳來越發明顯的聲音和震動,有什麽東西正由側方迅速接近。


    「散開!」


    收到拉斯指示,全員都向旁邊迅速退下。


    片刻安靜之後,通路的牆壁應聲破碎。


    「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這是什麽?!」


    「都把罩子放亮點!」


    傷痕騎士團的士兵們擺出迎戰態勢,透過朦朧煙塵,那個龐然巨影依稀出現在眾人眼前。


    來者身高達兩米半左右,又有壯碩的體魄,身體寬到能夠把偌大的通路給擋住一半。


    更令人驚訝的是對方明明是人類,可不管怎麽看都像是魔物。


    「沒想到還有在飼養怪物呢」


    拉斯說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至那頭怪物的腳邊發動斬擊。周圍的傷痕騎士隊員們也配合拉斯的攻勢一齊砍向怪物。


    「嗚哦?」


    「完全沒有效果?!」


    盡管遭到無數劍刃揮砍刺中,怪物仍然表現得不痛不癢,然後它迸發蠻力揮舞手臂,隻是這樣的反擊就將好幾名隊員擊飛了出去。


    「敵人對疼痛不敏感!瞄準首級!」


    雷歐立即分析對手特征、向周圍發出指示,同時上前準備迎戰。好幾名隊員剛想阻止他投身戰鬥,雷歐本人就已經不以為意地展開了突擊。


    怪物再次高舉手臂揮下,卻被雷歐高高跳起躲過攻擊。順勢降落在怪物肩上的雷歐試圖削去它的頭顱,怪物則立刻伸出手臂準備阻止雷歐。


    然而,伸出的手臂遭到拉斯出劍斬落。


    「不愧是你,上校」


    發出感歎的同時,雷歐一劍斬飛了怪物的首級。雖說腦海裏一瞬浮現出關於它的種種疑問,但這方麵問題現在隻能暫且擱置。


    「傷員退往隊伍後方!其他沒事的跟我來!」


    雷歐下達號令,繼續朝著城堡上層進軍。


    █ █ █


    在雷歐他們突入主城後,菲妮這邊也受到了追兵襲擊。


    不過,在琳妃雅和傷痕騎士們的重重保護之下,無人能靠近菲妮半步。


    「請您稍稍後退」


    「好的……」


    菲妮聽從琳妃雅的意見,朝後方退了幾步,而意圖捕獲菲妮的騎士們被琳妃雅斬殺的瞬間也同時映入了菲妮眼中。


    目睹這幅情景,菲妮沉默不語而麵露悲憫。這是以命搏命的廝殺,但菲妮已經做好要見證這一切的覺悟,畢竟為了代替無力戰鬥的自己、許多人都讓鮮血染紅了雙手。就算為被逼無奈才執行命令的敵人感到同情,菲妮也至死都不會偽善地唿籲停止戰鬥。


    可即使如此,也不能隻因他們是敵方就無動於衷。


    「告一段落了。菲妮大人?」


    「……」


    菲妮來到倒臥在身旁的敵方騎士的麵前,靜靜地蹲了下去。


    傷痕騎士們本想以危險為由攔住菲妮,琳妃雅卻製止了他們。


    「我名為菲妮·馮·克萊涅爾特,您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啊……我,我是……侍奉塔爾納特家的騎士……」


    「那為何會來到這裏?」


    「主,主上被……當作人質……不抓住您……會被殺……」


    「……最後還有什麽請求嗎?」


    「請您……把主上……」


    騎士緩緩向菲妮伸出手,盡管菲妮想要迴握,可在那之前騎士就已用盡最後一絲氣力。菲妮睜大眼睛,隨後輕輕握住了騎士無力垂下的手掌。


    「我明白了……」


    「菲妮大人,請盡快移動」


    傷痕騎士團的精銳們略帶焦急地催促到。


    菲妮小幅點頭示意,然後朝琳妃雅那邊看去。


    琳妃雅看到菲妮的麵色後稍微有些訝異,不過很快就莞爾一笑,點頭說到。


    「就按菲妮大人的意思」


    「琳妃雅小姐……」


    「我的工作隻是保護好您而已,而且菲妮大人想要完成的舉動在我看來也非常有好感」


    「……不好意思,謝謝你」


    菲妮轉過頭去,看向護衛在她身邊的傷痕騎士們。


    受到選拔成為菲妮的護衛,意味著他們的實力即使在整個傷痕騎士團之中也尤為出眾。在他們眼中,當前狀況之下仍然做出無謂舉動的菲妮實在教他們難以理解。


    迅速而安全地將菲妮護衛前往安全場所是他們的首要任務,停下腳步對話這一類行為僅僅是浪費時間。但是,菲妮口中馬上就傳出了更加讓他們難以理解的話語。


    「我會……前去解救人質」


    「什?!您認真的嗎?!」


    「情況沒有輕鬆到能多管閑事!」


    「請您三思!」


    全體士兵都表示反對。


    然而菲妮卻毫不畏縮地凜然直視著他們說到。


    「個中危險我已了然於胸,然此身為皇帝陛下之敕使,有義務解救南方諸候」


    「可是!」


    「我明白各位阻止我的理由,大概……各位才是正確正當的,才是明智合理的」


    菲妮說到這裏,慢慢伸出手摸到了頭上的蒼鷗發飾。


    從受賜這枚發飾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身份就已經不再僅限於公爵千金了。


    菲妮為之感到困擾,所以始終沒有走出領地。即使是這樣,最後也選擇了離開舒適圈、死纏爛打地跟在阿爾身邊。


    那是出於特別的思緒。想要給阿爾幫上忙,想要迴報阿爾的恩情,就是這樣的思緒。


    在過去舉辦決定這枚發飾花落誰家的比賽當中,菲妮由於過度焦慮一時頭暈目眩、險些失去意識摔倒,就在那時,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名輕佻地出聲鼓勵自己的少年。


    麵對被麵紗遮住真容的菲妮,那位少年以不知避諱的隨意口吻描述【當今皇帝隻是個普通大叔所以緊張了也是白緊張】。明明這位少年就是因為感到麻煩才從菲妮即將踏上的舞台溜走的,結果倒反過來鼓舞菲妮,真是不疼不癢。


    拜他幫助所賜,菲妮獲得了蒼鷗的發飾。自那時起,菲妮就對幫助了她的少年——阿爾抱有特別的感情,直至今日也沒有改變。菲妮想要成為阿爾的力量,隻要是為了阿爾,菲妮甚至覺得什麽事都難不倒她。身為蒼鷗姬做出符合身份的舉手投足,也是為了貫徹那個不會讓阿爾蒙羞的自我。


    隻要摸一摸發飾就會產生無所不能的預感,就會湧出無往不利的勇氣。


    「但是……僅僅因為是正確正當的、是明智合理的,就要無視即將發生的悲劇,這違反我的原則。我是受命來這裏拯救人民的,諸位難道不也是如此?難道不是為阿爾大人的話語打動而來的?曾經身為騎士之人……會對受困的人質們見死不救嗎?」


    「……可是!萬一您有何不測!」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的身邊有強大的騎士們保護著我」


    「什麽……?」


    「負責保衛身為皇帝敕使的我,就意味著你們現在與近衛騎士相當,諸位的能力就是精悍到足以受到這等信用。而我也相信著阿爾大人看重並說服的騎士們……可不會讓大家說出沒有自信之類的話,因為各位乃是傷痕騎士,帝國軍的頭等精銳呀」


    聽完菲妮的話,士兵們麵麵相覷,最後做出讓步地點了點頭。


    因為實在找不到能夠說服菲妮的論點。


    就個人情緒而言,他們其實也和菲妮一樣,並不認為應該對人質們的死活過目不問,同時也有著能夠救出人質的自信、以及在任何狀況下都會保護好眼前這名少女的覺悟。即使是這樣,他們仍然選擇按照原計劃安全撤離。


    這是由於某位讓他們重振旗鼓的皇子將她托付給了傷痕騎士團。


    不過少女本人要去的話,那便無法再強行勸阻了。


    「定當全力守護您的安全。但是若判斷您有生命危險時,即使是用蠻力也會帶您逃走的」


    「好的,拜托大家了」


    菲妮說完,對全員都露出了笑容。


    在這意見統一得差不多的時候,琳妃雅切入話題。


    「那麽要去哪裏找人質的下落呢?能夠越早發現他們的話,我們也能夠更快請求突入部隊的援護,必須要爭分奪秒才行呢」


    「這方麵不成問題,塞巴斯先生」


    菲妮用充滿確信的聲音唿喚塞巴斯的名字。


    聽聞唿喚,塞巴斯立刻現於菲妮身後。


    「屬下在」


    「您已掌握人質們所在位置了嗎?」


    「方才粗略掃視了一番主城構造,確已心裏有數」


    「那能請您帶路嗎?」


    「立刻照辦。話說迴來……您還真是愈來愈像阿爾諾特大人了呐」


    「是這樣嗎?」


    「啊啊,非常像」


    菲妮不禁喜笑顏開。


    在菲妮心目中,這句話是對自己無上的褒獎。


    8


    溫梅主城後方。


    有一個修築起來當作別館使用的場所。


    被克琉加挾持當作人質的南部諸候就關在這裏麵。


    「托勞特侯爵!速速將我們從這裏放出去!」


    提出這樣要求的是一名三十歲出頭的男性。


    以貴族當家而言稍顯年輕的這名男子正是塔爾納特伯爵。


    他是在南部貴族當中偏向帝國一派的領頭羊。


    與塔爾納特伯爵相對峙的,是一名肥頭大耳的胖男人。他就是與克琉加關係親密到可以稱得上同誌的托勞特侯爵。


    「還在說這種話啊,塔爾納特伯爵」


    托勞特侯爵哼笑一聲,慢慢來迴踱步。


    他旁邊帶著好幾名騎士,負責監視手無寸鐵的塔爾納特伯爵這些人質,避免他們發起反抗。


    「皇帝已經認定南部為敵人了,現在難道不應該是南部全體同胞團結一致的時候嗎?」


    「那是因為以你和克琉加為中心的一幹人動用了犯罪組織!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哎呦呦,你口中的犯罪組織可是和南部貴族的三分之一都有所牽扯的噢?同為南部貴族卻要事不關己劃清界限,不覺得有些太絕情了?」


    「一派胡言!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在你們威逼強迫之下才不得已協助的!就像席塔海姆伯爵一樣!」


    憤怒的塔爾納特伯爵意圖靠近托勞特侯爵,但馬上就被騎士們的長槍架住了。


    塔爾納特伯爵不禁為此咂舌,然後拉開距離繼續對話。


    「看你那副樣子是仍不打算改變主意咯?」


    「當然!我們拒絕參加南部聯合!我們是帝國的貴族!」


    「哈!好一個剛正不阿。不過呢,截至現目前,所有南部貴族、包含旗下領地在內,都加入南部聯合了噢?」


    「難道不是因為你們把我們當成人質威脅的嗎!」


    「誰會相信你這句話?現在皇帝的敕使正在城中,代表害怕南部全體發動叛亂的皇帝倉皇坐上了談判桌,這樣一來你們和我們之間也沒什麽區別了。南部貴族的各位早就是風雨同舟的關係了啊」


    托勞特侯爵仿佛勝券在握似地宣告到。


    聽到這個消息,塔爾納特伯爵的表情因憤怒而更加扭曲了。


    在場的貴族都是受到克琉加虛假的邀請前來後遭到挾持的。本以為如他所說,是召集大家前來探討關於南部未來的建設性話題,結果卻被無端扣押、成了克琉加要挾諸侯的籌碼。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們沒能想到克琉加會真的向帝國掀起反旗。


    「如何證明皇帝陛下就一定有心談判?不會是發出宣戰布告的嗎?」


    「那就隻能打仗了。反正已經與他國取得了聯係」


    「帝國有著能夠抵禦那些入侵的力量!如果派出了近衛騎士團,那南部會化為一片焦土啊?!」


    「在那之前會達成和談的,協定上也會有條款來保障我和克琉加公爵的人身安全的」


    說完,托勞特侯爵臉上浮現出奸笑。


    從一開始,托勞特侯爵就隻把塔爾納特伯爵他們當成棋子。


    在戰爭告一段落時將他們作為叛賊交給帝國,以此換得自身安全。而在此之前,與帝國打得不可開交的隻會是受到克琉加要挾而被迫出戰的貴族與騎士們。


    完全不會弄髒自己的手。塔爾納特伯爵看穿了托勞特侯爵的這層思考,更露骨地展示出嫌惡之情。


    「你媽的……!你這樣哪還有一丁點貴族的模樣!!」


    「我當然是貴族,還是血統純正的貴族」


    麵對勢在必得的托勞特侯爵,塔爾納特伯爵極力聲討。就在騎士們要再次上前威懾塔爾納特伯爵之時,又有其他男性貴族們朝著這些騎士發起突擊。


    塔爾納特伯爵趁隙奪走了一名騎士的佩劍。


    然而此時其他的騎士已經用長槍對準了位於房間角落的女性貴族們。


    「盡,盡耍花樣……其他人質會怎麽樣你都不管嗎?!」


    托勞特侯爵高舉右手展示威脅意圖,揮下手臂的話騎士們大概會毫不留情地殺掉她們吧。塔爾納特伯爵想到這裏,懊悔地垂下了視線。


    但是。


    「塔爾納特伯爵,沒有必要顧慮我們」


    出聲的是比起塔爾納特伯爵稍年長的女性。


    她用能讓人感受到堅定意誌的視線直視著塔爾納特伯爵,實在很難想象這份膽量來自一名被長槍對準身軀的女人。


    「金梅爾伯爵夫人……」


    「我並不打算說這是為了帝國之類的漂亮話……隻是,與其苟活拖累留在領地的家人們,還不如一死了之」


    「哈!不過是虛張聲勢!」


    「托勞特侯爵……以自我為中心的您也許永遠也不會明白,為了孩子著想的母親有多麽堅強,好了,要殺就殺吧!」


    金梅爾伯爵夫人說完便一口氣朝著騎士們縮短距離。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們隻得看向托勞特伯爵征詢意見。


    氣得口眼歪斜的托勞特伯爵轉動思考。現在下令將她殺掉的話,一旁的塔爾納特伯爵必然會首先朝著自己突擊過來。


    托勞特侯爵判斷必須得防止那種事態發生,於是動了動下巴,指示騎士們活捉金梅爾伯爵夫人。


    「把她帶過來!」


    「快放開我!」


    「如何啊?塔爾納特伯爵,都這樣了還要和我鬥嗎?」


    托勞特侯爵拔出短劍,抵住了金梅爾伯爵夫人的脖頸。


    看見塔爾納特伯爵臉上難掩迷惘之色,金梅爾伯爵夫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展示出她赴死的覺悟,然後。


    「塔爾納特伯爵……請放手去做吧」


    「……明白了」


    兩人都下定了決心,托勞特伯爵見狀隻得後退一步,試圖用嘲笑來掩飾他那焦慮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哈!!就這麽想死?!蠢不蠢啊!人要活著才有意義!求死的都是些蠢貨!賭上性命也要保護?就算賭上性命你們也什麽都保護不了!帝國不會來救你們的!」


    「非也,皇帝陛下不會舍棄有心的貴族」


    不知何方傳來女人的聲音,與此同時,奇妙的音律迴蕩在整個房間。


    聽到那股奇特音色之後,房間內所有人都緊皺眉頭,還有數人跪地不起。是突如其來的睡意,就連騎士們也無法逃離那股難以抵抗的魔力。


    「唔……這是……?」


    「失禮了,細微的調整不太好辦」


    闖入房間的少女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揮動手中銀槍斬向倒臥的騎士們的手腳、使他們喪失戰鬥能力。隨著少女停止揮舞動作,喚來睡魔的音色也隨之消失。


    「非常感謝,琳妃雅小姐」


    「哪裏,分內之事而已」


    語氣和平時一樣淡然的琳妃雅迅速將金梅爾伯爵夫人從托勞特侯爵身邊抽離。


    看著因受到睡魔侵襲而踉踉蹌蹌的夫人,琳妃雅抱歉地小聲說到。


    「把您也卷了進來,多有得罪」


    琳妃雅那把武器處於魔槍形態時,隻要轉動槍身形成圓弧就能發出誘導入睡的音色。不過無法期待它能夠精密到對房間內的個別人生效。


    充其量也就兩種模式,要麽向施術者前方全域起效、要麽針對範圍內的某一個對象集中起效。像剛才那種需要催眠的人數眾多的情況下,就隻能將所有在場的人作為施術對象才行。不過也正是多虧了多目標的效果,才讓房間裏的其他騎士也一並睡著。


    一名少女擋在了尚未把握事態走向的托勞特侯爵麵前。


    「唔……什麽人……?」


    「菲妮·馮·克萊涅爾特,身為皇帝陛下的敕使前來」


    「蒼鷗姬……?為何會在這……?」


    「為了營救人質」


    「怎麽可能……咦,衛兵呢?!快點過來!」


    「他們已經陷入沉睡了。警備工作漏洞百出,甚至教人懷疑是不是判斷錯位置了呢」


    菲妮話音剛落,塞巴斯就出現在她的旁邊。這座別館的所有警衛都在塞巴斯的秘密襲擊下失去了戰鬥能力。所以托勞特侯爵才會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接近而受到琳妃雅的奇襲。


    「這,這不可能……克,克琉加公爵怎麽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您口中的克琉加公爵現在大概正被雷歐納特皇子追得走投無路了呢。本來就是這樣設計的作戰」


    「偽裝成使者發動奇襲是嗎?!太卑鄙了?!」


    「並非奇襲,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讓克琉加公爵【跪地臣服】,而克琉加公爵拒絕接受皇帝陛下的命令,因此受到懲罰,僅此而已。盡管如此,我也不否定這是卑鄙的作戰,想必確實很卑鄙吧,但是,假如存在這樣做就能拯救的生命,無論多麽卑鄙我都會欣然執行。更何況,如果說我們卑鄙,那您就可謂卑劣至極了,沒有您反過來批判我們的道理」


    菲妮認定對話已經結束般地如此斷言,於是琳妃雅舉槍毆向托勞特侯爵使之昏迷。


    確認過之後,菲妮轉頭看向塔爾納特伯爵等人。


    「請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以皇帝陛下敕使的身份前來的,菲妮··馮·克萊涅爾特。救援來遲,深表歉意」


    「陛,陛下他……沒有舍棄我們啊……!」


    「為您奉上感謝之意……」


    房間深處的高齡貴族喜極而泣。


    露出柔和笑容的菲妮靜靜注視著各位貴族們的反應。


    待他們情緒稍微緩和後,菲妮立刻開始向他們講解事情原委。


    「有一事想請大家幫助,這座城中有許多侍奉各位的臣下,他們由於大家被當作人質挾持而迫不得已與我們敵對,希望諸位能夠積極說服他們」


    「這是自然」


    「……您就是塔爾納特伯爵嗎?」


    「是我」


    「我們……斬殺了您的騎士。是他在臨終之際告訴了我們,您和其他貴族受到挾持的情況……您有著忠貞不渝的臣下」


    菲妮沒有謝罪,因為她覺得無論是塔爾納特伯爵和死去的騎士都不會希望她這樣做。


    塔爾納特伯爵一語不發,隻是緊咬嘴唇默默點頭。


    「那麽還請立刻移步。麻煩大家前往城中醒目的位置、向騎士們訴說自己平安無事的消息吧」


    「這倒是沒問題,不過……還有其他人質」


    「還有其他的?」


    「這裏剩下的是總人質的一半,數天之前有相當數量的貴族被帶到主城裏麵去了」


    聽到塔爾納特伯爵的情報之後,琳妃雅注意到菲妮流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而類似的表情也出現在琳妃雅的臉上。


    怎麽想都不覺得隻是單純地移動了人質的位置。


    「有某種內情呐」


    「……但願他們沒事」


    「現在也沒有辦法去確認他們的安危。總之先把在場各位人質的平安傳達給騎士們才是當下首要任務,能夠借此弱化城中騎士們的抵抗的話,尋找剩餘人質的難度也會隨之降低」


    琳妃雅定好下一個階段性目標並向菲妮說明。


    菲妮表示接受地點了點頭。


    但是籠罩在心頭的不安仍然沒有消散,總是有某種不祥的預感揮之不去。


    菲妮再一次觸碰了蒼鷗發飾,隻為獲得繼續前進的勇氣。


    9


    「城內的各位騎士,我是皇帝陛下的敕使,菲妮·馮·克萊涅爾特」


    菲妮站在城正門口向著城內唿喊。


    她的兩側放置有擴音器。原本這是主城用來向街道發表聲明時使用的公共設施,被菲妮等人奪取之後,現在反過來成為了從街道向主城喊話的道具。


    「我們方才,已經救出了眾多淪為人質的貴族,現在即將動身前去救出剩餘的人質。還請能夠聽到我的聲音的各位收起武器!我們之間沒有不得不戰鬥的理由!」


    菲妮的唿籲沒有得到迴應。


    盡管這樣,菲妮仍然沒有停止勸說。


    「我理解各位騎士,你們有著由於人質受到挾持、迫不得已才選擇戰鬥的苦衷。在此行使皇帝陛下敕使之權限,承諾事後不會向各位降下責罰。還請靜心聆聽我的聲音,萬萬不可將身心奉獻於背棄榮耀之戰,諸位真正該守護的理應並非克琉加公爵才是!」


    一旦出聲就會暴露位置,騎士們林林總總地向著菲妮一行人集中了過來。


    他們身著的鎧甲,是克琉加公爵家的樣式。


    琳妃雅與護衛們也架起武器,菲妮繼續朝接近過來的騎士們喊到。


    「若是有意戰鬥我不會阻攔……但是,請做好相應覺悟再挑起爭端。好好思慮一番、將劍刃對準皇帝陛下的敕使所代表的意義,然後向前踏出一步。有資格與我的騎士們一戰的,唯有內心正義澄明如鏡之人」


    被菲妮質問覺悟與正義的騎士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他們也並非全員惡人,絕大多數都是普通騎士,單純隻是侍奉的主人剛好是克琉加公爵而已。


    僅僅是按照命令進行戰鬥,而沒有自己思考過這樣做是否正確。因為對於士兵而言,在執行命令中摻雜私情會受到嚴厲責罰。


    可是,眼前又有人再次問到自己,這樣做是否正確,那便不得不再次思考了。


    就在這時,又有一批騎士趕到了此地。


    「伯爵!塔爾納特伯爵!!」


    「噢噢!是你們啊!」


    這一群後來的騎士是侍奉受到挾持的貴族們的騎士。


    確認過主君毫發無損之後,他們當即淚流滿麵跪在了地上。


    看著數次發表謝罪的他們,克琉加公爵家的騎士們也浮現出迷惘的神色。


    「菲妮大人,現在或許能成功勸降,讓他們加入我方」


    「我明白了」


    琳妃雅用悄悄話向菲妮說到。於是菲妮開始了對騎士們最後的說服。


    「各位克琉加公爵的騎士們想必隻是遵從上層命令而戰鬥的吧。即刻收劍入鞘、協助我等解救人質,便不會對既往行為加以問罪。然而,如若執意要以兵刃相向,諸位的家眷亦將遭到株連,因為你們現在劍鋒所指的,是帝國整體」


    琳妃雅為菲妮竟然使用超過預期的強硬口吻而驚訝不已。


    不僅限於苦心說服,還夾雜著效果拔群的威脅,可以說完全不像是溫婉善良的菲妮口中能說出來的話語。


    琳妃雅此刻突然迴憶起先前塞巴斯的評價。


    愈來愈像阿爾諾特大人了。想起這句話的琳妃雅露出幾分苦笑。


    「原來如此,也許確實是越來越像了呢」


    那個皇子肯定會麵不改色地就用出威逼之類的手段吧,畢竟那確實是最為有效的。


    騎士們也並非是出於自願才戰鬥的,隻是為了自身和家人安全才聽從跟隨克琉加。但是,如今的克琉加處於顯而易見的劣勢,他們這樣的牆頭草很容易倒向強者。


    「真,真的不會問罪嗎?!」


    「是的,不會問罪,無論各位對多麽嚴重的非法勾當提供了助力,也不會追究責任。但是,將功贖罪的前提是要拿出相應的【功】才可以」


    騎士們被菲妮的話嚇了一跳。


    他們當然清楚,克琉加在背地裏幹壞事,當然也有過出手幫忙。


    而這些都被菲妮所知曉了。然而她卻故意表示不會問罪,這是因為她能確信,以克琉加的性格來看,他是絕對不會把真正其罪當誅的大事交給權力末端的騎士們去處理的。


    一陣沉默之後,克琉加公爵家的騎士們紛紛開始屈膝下跪。


    「——我們聽從敕使大人之命」


    「感謝各位的這份勇氣,那麽能請你們告訴我,被挾持作為人質的其他貴族們所處的位置嗎?」


    「這個……」


    騎士們麵麵相覷,事到如今不可能還舍不得泄露情報。


    他們也不知道。


    「我等所知的就隻有他們被帶去了主城地下而已。普通騎士也沒辦法擅自接近主城地下,所以詳細的位置就……」


    「地下……」


    討厭的詞匯觸動了琳妃雅的神經,在巴薩被拐走的孩子們也被集中在地下,而且明顯被人做了些類似於實驗的手腳。


    知曉了這一事實的琳妃雅臉頰有些不快地扭曲起來。


    畢竟這裏就是指示犯罪組織拐賣兒童、危害琳妃雅家鄉的,那家夥的大本營。


    「菲妮大人,這樣說或許會讓您於心不安,但要前往地下調查最好還是再等上些時間」


    「這是為什麽?」


    「雖說以城內的騎士為對手還能夠守住,但是根據這一情報來看,最壞的情況會有惡魔出現,那樣的話我們這邊的戰力便不足以應戰,故還請您等到壓製主城之後再進行調查」


    「……您的意思是會重演巴薩的異變?」


    「不能完全否認有這種可能性,甚至出現連整座主城都憑空消失的情況也不奇怪,還是在城堡上層的了斷做出之前都靜觀其變比較好」


    「我也讚成琳妃雅閣下的建議呐。我方應當做好地下有敵對個體湧出時的對應準備,因為若是沒有戰力抑製住它們,雷歐納特大人他們就無法順利撤退了呐」


    塞巴斯也從戰略觀點上提出了他的建議。


    菲妮短暫閉上了眼睛,救出人質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是在任性妄為以身犯險了,既然體諒菲妮的心意、自始至終陪伴著她一起行動的兩人都同時提出了慎重行事的意見,那就說什麽也不能再由著性子胡來一通。


    「我明白了,那就繼續在這裏說服騎士們」


    宣告下一步行動方針之後,菲妮繼續使用擴音器向城內喊話。


    同時殷切期盼著戰鬥能早一秒結束。


    █ █ █


    「搞快點!」


    克琉加成功逃到了城堡最上層,把自己牢牢鎖在了房間裏。


    寄托了克琉加全部希望的救命稻草,是他與珊德拉共同開發的新型藥物。


    為了能夠盡快給自己服下那種新藥,克琉加一個勁兒地催著擔任研究員的老人。


    「請再稍等!」


    藥物精製需要相應的時間。而克琉加也未曾想到過居然會有把它用在身上的這一天。


    研製這種新藥的過程中失敗了好幾次,就連成品也不能說是絕對安全。明知如此,克琉加依然選擇鋌而走險,為了能活下去。


    但是,有人擋住了克琉加的求活之路。


    「喝啊啊啊啊!!!!」


    雷歐將重疊堵住的大門斬裂、一個翻身躍進了房間。


    騎士們紛紛舉劍朝雷歐砍去,可雷歐連劍刃都沒有與之發生碰撞就將全員瞬間砍倒在地。


    「殿下!太危險了!」


    拉斯朝過於深入敵陣的雷歐發出忠告,然而雷歐對此充耳不聞。


    因為雷歐的直覺正在警鈴大作:讓克琉加喝下藥水會非常不妙,讓他得逞會讓諸多努力付諸東流。決定相信直覺的雷歐更進一步衝鋒陷陣。


    單騎殺入敵陣中心,持劍揮舞斬伏一切。


    「好強……」


    在房間外正與其他騎士戰鬥中的傷痕騎士團的士兵們感歎到。就算是在身為精銳的傷痕騎士眼中,雷歐現在的那份強大也是獨占鼇頭、更甚以往。


    單槍匹馬便橫掃千軍,簡直有如傳聞中東部國境的公主將軍般神勇。帶著這樣的感想,傷痕騎士們也侵入房間、盡可能地減少試圖接近雷歐的騎士。


    另一邊,雷歐的眼中鎖定的隻有克琉加一人。


    將四麵八方迫近而來的利刃全部交給本能反應進行迴避。如果是以往的雷歐麵臨同樣的狀況,應該既不會冒這麽巨大的風險、也不會用這麽魯莽的戰鬥方式,而會積極探求並選擇安全取勝的方法。任由直覺判斷的行動從一開始就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然而,如此謹小慎微的雷歐現在卻選擇把身體交給直覺操縱,當然這並不代表著放棄一切思考。不是深入揣測敵我動向、配合迎戰,而是集中精神、冷靜地預測每個敵人的下一次進攻,任由肌肉記憶反映於身體動作,將敵人接連斬殺。


    雷歐的選擇是最合適的行動,同時也是最準確的判斷。這就是麵臨兩軍紛亂交戰、被迫以一敵多的情況時的戰法。莉澤在東部戰場上掌握了的訣竅,雷歐在南部異變時也學到了。


    將突破放在第一位的戰法,其效用大幅超越了克琉加的想象。


    【說是精於武道,無非就是劍術好點罷了】這是克琉加對解決了南部異變的英雄雷歐的主觀認識。可是,現在的雷歐,周身都纏繞著一騎當千的強者特有的氛圍。


    來不及了。克琉加當機立斷,伸手拿到了尚在精製過程中的新型藥物。


    「藥還沒有完成!」


    「沒完成也行!」


    與其乖乖就範,還不如變成怪物把他們全都反殺還來得痛快。


    克琉加基於該思考做出了近似於賭博的行動,以克琉加其人而言算是相當有勇氣了。但是,目睹這一幕的雷歐聽憑直覺、拿出了更多的賭注。正如克琉加主動舍棄了自身安全一般,雷歐也拋棄了他的自身安全。


    一路走來,花費了眾多心血,也收獲了眾多幫助。倘若在此讓這些付出全部化為灰燼,便無顏麵對帝都之中等待著大家凱旋而歸的人們。


    受到騎士重重包圍的雷歐想到這裏,舉劍向身後蓄勢。


    「想得美啊啊啊啊啊!!!!」


    雷歐朝著克琉加全力把佩劍投擲出去。筆直地飛向克琉加的劍刃漂亮地命中了他持握藥物的手臂、將其斬落在地。


    「嗚哇啊啊啊啊!!!!」


    克琉加因斷臂而高聲慘叫,不過雷歐這邊也不容樂觀。周圍都是全副武裝的騎士,而自己則手無寸鐵。劍刃迫近,在目前隻有迴避而沒有格擋選項的狀態下,撐不了幾個迴合。


    一柄劍刃正朝著雷歐的胸膛逼近。


    雷歐也感到這下不妙,好在劍刃並沒有觸及他的身體。


    「哎呀哎呀,真是位讓人頭疼的殿下」


    接住劍刃的同時向雷歐發出抱怨的,正是拉斯。


    將雷歐護在身後的拉斯劍光一閃,包圍他們的騎士均已人頭落地。


    「多謝救援……上校」


    「哪裏,保護好您是可我等的任務」


    拉斯微微一笑,隨後看向直到現在仍然在慘叫的克琉加。


    「抓住他,別忘了給他包紮」


    「是!」


    「總算是趕上了……」


    「多虧了殿下的活躍,打得漂亮」


    「隻是身體自己行動起來而已啦」


    雷歐迴答得很謙虛,但臉上寫滿了心滿意足。


    本次事件的元兇克琉加被逮捕歸案,他那最後的手段也防患未然。


    「喂,問你呢,這個藥是什麽藥?」


    「噫?!請,請救救我……」


    「行了快點迴答!」


    「那個,那個是吸血鬼化的藥物!裏麵含有吸血鬼的血液成分,是能夠讓普通人變成吸血鬼的藥!」


    聽罷,雷歐的臉色瞬間蒙上了陰影。


    吸血鬼這個詞的出現,讓人不得不聯想到東部地區發生的事件。


    「東部的事件也是你在穿針引線麽」


    「呃呃呃……唿,哈哈哈……隻是有人給我提供了血液而已……請不要臆測……」


    「那意思就是順著這條路線追查下去,就能掌握吸血鬼事件的犯人麽」


    「你們能有這份閑心嗎……?」


    「你說什麽……?」


    「在開發這個新藥的時候,很巧合地造出了另一種奇妙的藥物……那份成果差不多該出現咯……」


    在克琉加透露這一消息的瞬間。


    主城下層傳來了大量的嚎叫聲,南部的戰鬥還遠沒有結束。


    10


    「您是用了什麽樣的魔法嗎?」


    在擊退帝國軍猛攻的次日。


    我正在城牆上眺望一反常態龜縮在陣營裏的帝國軍,而一旁的阿洛伊斯突然向我拋出這個問題。


    「你說的是什麽時候的事?」


    「是昨天,說實話,我沒想到真的能撐下來」


    「嗯……年輕的少年領主親自來到前線下達指令,任誰都會鬥誌昂揚的」


    「這也是您發出的指示。我確實認為您的方法達到了提升士氣的效果,可是實在無法相信僅憑那樣就擋住了一萬敵軍」


    「看來你是無論如何都要把成果歸結到我的魔法上麵啊?」


    「僅僅是想要知道事實而已」


    我沉默片刻。


    告訴他倒是無妨,不過感覺就這麽直接揭曉答案也有些可惜。


    「唿……那我便考你一考,你認為我使用了什麽樣的魔法?」


    「能想到的話就不會來請教您了……」


    「詢問別人獲取信息固然重要,但是,在詢問別人之前先自主思考則更為重要。動動腦筋罷,我軍的取得防衛勝利的要因在於?」


    我以老學究給學生們出題般的口吻向阿洛伊斯發問。於是阿洛伊斯便聽話地陷入了思考模式,想必是在迴顧昨日的戰鬥、尋找勝利的關鍵點吧。片刻過後,阿洛伊斯有些不太自信地朝我豎起兩根手指。


    「我能想到的要因……有兩個」


    「說說看」


    「第一個是敵兵比預期要弱,第二個是我軍士兵比預期要強,就這兩點」


    「換言之,你的答案就是我所施展的魔法有兩個,分別是敵軍的弱化與我軍的強化,是這樣沒錯吧?」


    「是的……我是這麽認為的」


    或許仍然對答案欠缺信心,阿洛伊斯低頭這麽說到。於是,我便開始為他揭曉謎底。


    「一半正確,一半不正確」


    「也就是說其中之一是答對了?」


    「沒錯。我為了保障我軍士兵不會被過剩的士氣衝昏頭腦、動用了魔法讓他們保持正常心智。借此,讓他們中無論是誰都能在敵軍陣前保持冷靜、聽從指示、仔細觀察、打倒對手。這就是我使用的唯一一個魔法」


    保持冷靜,這是戰局中非常巨大的優勢所在。一般而言,正常士兵若不是對自身實力抱有充分自信的話,立於敵軍之前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會感到緊張慌亂,更不必說仗都沒打過的外行了。


    軍隊也會時常訓練士兵的相關素質、使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也能沉著應戰。


    即是說我的魔法把外行兵提到了熟練兵的作戰高度。


    「隻有這一個嗎?那敵人會弱化的原因是……?」


    「前天東門那邊用火攻噴出了一股超大火炎、燒掉敵方整整一千精銳。無論士兵們是聽到生還者描述還是目睹負傷者,都必然引起軍中恐慌擴散。【萬一靠近城門被大火燒到怎麽辦】【萬一作戰又被預判了怎麽辦】,諸如此類的迷茫會使士兵失去冷靜。雖然帝國軍士兵的確訓練精良,但也不代表他們都是能以一敵百的強者,無法冷靜應戰便構不成太大威脅」


    「就隻是這樣的原因……」


    「廝殺的結果就是取決於這樣的原因。本來攻城戰就對守城的一方有利,一旦使用蠻力的攻城方出現遲疑,結局便如你所見」


    「您就是盯準這一點,才用計擊破敵方奇襲部隊的嗎?」


    「差不多罷。針對生搬硬套書麵理論的攻勢製訂對策並非難事。然而一旦失敗,理論越是簡單,士兵們的恐懼就越厲害。這是因為他們意識到了,如果執著於遭到看穿的戰術理論,死的就會是他們自己。事實上帝國的指揮官確實就依葫蘆畫瓢地連續下達了指示,致使敵方叢生迷惘,失去冷靜,行動破綻百出,而這些空隙並沒有被我方士兵白白放過,僅此而已」


    隻要堅持挺過一天就足夠了,撐過去的話敵人就會把這邊判斷為難敵。


    如此一來,意圖短期突破的敵方便無從下手。


    「那您應該已經布好下一盤棋局了吧?」


    「為什麽這麽想?」


    「前天我方借由殲滅奇襲部隊將恐怖植入了敵軍心中,而次日的四麵防守戰也取得了階段性成果,那您應該在昨日就已經布下了新的招數才是」


    「腦子轉的挺快嘛,不過還有待精進」


    「那是怎麽一迴事?」


    「布局的時間不是在昨天」


    全滅奇襲部隊的那天,早在那個時候我就在暗度陳倉了。


    「您是在昨天之前就布好了嗎?!」


    大為驚訝的阿洛伊斯試著從我這裏問出答案,不過似乎馬上迴想起先前的訓導、開始自己沉思了起來。


    我為阿洛伊斯率直的行動感到欣慰,把手放到他頭上說到。


    「大概是昨天過於拚命所以沒心思顧及這方麵吧,不過你一定已經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


    「啊啊,注意到,昨天的戰鬥中我們這邊缺了什麽」


    獲得了我的提示,阿洛伊斯繼續冥思苦想。在昨天的時間點上,缺了什麽。一般來說應該留意到的欠缺,就發生在我軍當中。


    阿洛伊斯歪頭沉鳴,不過沒一會兒就發現了什麽似地睜大眼睛。


    終於注意到了啊。


    「能答出來嗎?」


    「昨天……一整天都沒見到過約爾丹先生……」


    我為阿洛伊斯的答案露出了微笑。


    接著拿放在阿洛伊斯頭上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示意他幹得不錯。


    「既然將我方判斷為難敵,敵軍便不會甘於現狀,肯定會想出其他辦法、動用全部力量一舉擊潰這邊的吧。那就是他們露出最大破綻的時機,瞅準這個機會發動奇襲,即使是上萬大軍也不免被打得找不著北。問題在於,敵人也會警戒這邊的一舉一動,恐怕現在我們就處於監視之下,此時讓別動隊出發的話立刻就會敗露」


    「所以說……在前天擊破敵軍奇襲部隊的時候就已經暗中出城了嗎?!那一百名士兵?!」


    「佛克特騎士團長很優秀,有好好打掩護防止敵軍注意動向。即使一千人變成了九百人,在數量占盡優勢的敵方眼中亦沒什麽太大差別,而且相對戰力比也由於全滅了那一千人的奇襲部隊而與開戰前持平了呢」


    「原來您一直算到了這一步……要讓那百人發動偷襲?」


    「是,偷襲……但不是單純的偷襲」


    將整整百人置於都市之外存在著萬一暴露的可能。


    所以指示他們暫時躲藏起來,而指定的藏身之處就是格魯斯周邊的村莊。


    人緣不錯的約爾丹在格魯斯近郊村莊當然也有許多熟人。


    在他們的協助之下,百名士兵便得以毫不做作地融入其中。


    「你認為為什麽敵人現在沒有動靜?」


    「我覺得是正在為了攻下格魯斯城做準備」


    「說得對,但是他們有兩大限製,其一是所剩無幾的時間,其二是名為偵察的幌子。因為有這兩條約束,他們既不能期待援軍,也沒有理由唿叫強力的魔導師部隊。以上缺陷對於意圖短期決戰的敵方來說是極為致命的。如此一來他們的選擇就隻剩下運用奇計出我方於不意、或是臨時開發兵器」


    「兵器開發?是製作攻城器械?」


    「動員士兵們參與的話應該能辦到,隻要有攻城器械,就算是臨時製作的,也能讓攻城戰一口氣輕鬆不少。而且通過分析我軍的抵抗情況,敵人應該已經得出了這邊沒有魔導師助陣的結論,造出巨型攻城器械也不用擔心受到魔法反擊」


    然而,這一舉動會生出一個盲點。由於急於求成心切,他們毫無疑問會走出一步壞棋,或者說,他們不得不走。


    「要在短時間內趕製龐大而又複雜的巨型攻城器械,幫手當然是越多越好。於是,帝國軍就會拿出軍費在周邊村莊雇傭人手」


    「難道說……」


    「我方的那一百人已經在敵營中央了。不過這麽點人手麵對近百倍數量敵人也無法構成什麽威脅,而且我給他們的指示也就隻到【如果有帝國軍招募人手就前去響應】這一步,即使發動偷襲大概也掀不起什麽風浪。然而,假如我去現場的話呢?」


    「可是,敵人一直有在監視……」


    「那又和我無關,去哪兒我都是暢通無阻」


    「啊……」


    「在敵人看來肯定是唐突出現的吧,當然我不會承認這是用了魔法。然後與百人部隊一道破壞敵軍糧草和攻城器械,這樣就結束了,敵人除了撤退別無選擇。失去了攻城器械便無法在既定時間內攻破格魯斯城,退一萬步講即使攻破了,也不會有糧草支撐他們繼續南下進攻」


    講完這之後的預定計劃,我靜靜注視著阿洛伊斯。


    雖然年齡尚小,但已是此地的領主。不要向他好好說明可不行。


    「我在這次奇襲結束後就會離去,可能對你不利的人我會在臨走之前全都除掉,所以這方麵你大可放心。但是,在這之後就是你必須努力的時候了」


    「我明白的……因為與帝國軍爆發了戰鬥呢」


    「現在他大概還在與敕使一起行動,等他迴來你就去向他——向雷歐納特皇子請求幫助罷,在克琉加公爵倒台、確認人質平安之後立刻去覲見皇帝陛下並謝罪。為了被當作人質的母親不得已迎戰,這一理由會帶來酌情考量的餘地,而且皇帝本人也沒有昏庸到會對著單憑一千抵擋一萬攻勢的年少領主下達處刑命令,想必不會受到什麽嚴重的責罰」


    「我知道了……聽您的指示」


    「甚善,那差不多下樓去罷,這風吹得是越來越冷了」


    「您什麽時候出發?」


    「這得保密」


    說完,我最後拍了拍阿洛伊斯的小腦瓜,帶著他從城壁頂層走了下去。


    11


    夜晚,秘密轉移到敵軍陣營內的我潛藏於樹下,向約爾丹發出唿叫。


    『請以現在的位置向東步行,在大樹附近』


    我以隻有約爾丹能聽到的形式傳出話語,使之乘風而去。


    看樣子約爾丹正在和其他應召而來的鄉民們有說有笑,突然聽見我的傳音之後睜大了眼睛,不過很快就流露自然地慢慢朝這邊走了過來。


    「喂喂喂,剛才那是怎麽做到的?軍師大人」


    「和變戲法差不多,先說說這邊情況如何?」


    「攻城器械基本全部完成,我們的隊伍也被配置安排拆得七零八散,當然更沒有武器」


    「武器我拿來了。還有很多村民留在這裏?」


    「是啊,因為定金隻給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要等到明天才能拿啊」


    「那還真是要做些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了」


    「灑灑水啦,來這兒打臨時工的夥計們也不喜歡這種蠻橫粗暴的軍隊。」


    「這可的確是好消息一件。二小時後開始行動,做好準備」


    「知道了。但是,放風的人很多耶?」


    「看守們的注意力都在集中在營地外,不成問題」


    「軍師大人都這麽說那肯定沒啥了。那我這就去通知他們所有人按時參加宴會咯」


    約爾丹說完便離開了。


    看情況,征募的村民數量頗多,想必是在製造相當大規模的攻城器械。


    不過製造大型兵器時傾注人力物力越豐富,破壞之後帶來的損失也越龐大就是了。


    「好了,來辦一出盛大的宴席罷」


    我兀自喃喃,運用轉移魔法遁去了身影。


    █ █ █


    大多數人都已進入夢鄉的深夜時分,以約爾丹為首的百名士兵正在灌木叢中安靜地移動。


    我在先頭帶領著他們前進。


    「投石器、弩炮和攻城塔,真虧他們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造出這麽些東西來」


    每種攻城器械都製作了兩台,而且內部結構相當複雜,大概是索尼婭中了我的激將法之後親自動手認真設計的。拜她所賜,奇襲部隊得以混在招募的村民之中潛入敵營,敵人的警惕也都朝向了營地外部。不過現在要是被看守發現那就和甕中之鱉沒區別了,也許確實是一次危險的賭博。


    「看守的數量果然很多啊」


    「不,好像有些不對」


    看守的士兵們都顯得異常緊張,估計是待會兒有上司要來巡查。


    而這一預測馬上就得到了證實。一名身著帝國軍官服的將校從稍遠的地方走了過來。


    「那家夥是……?!」


    「是誰?」


    「雷茨上校,是臨時指揮官」


    「原來如此,親自來確認情況麽」


    看來是被形勢逼得焦頭爛額啊,不親眼確認攻城器械的狀況就坐立不安。這也難怪,畢竟是那家夥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直接拋頭露麵是下策,這樣會讓本來就在勉強的士兵們更加緊張。


    雷茨確認攻城兵器完好無恙之後,便帶著部下徑直離開了。


    由於指揮官不在現場,緊張的空氣一下子鬆弛起來。


    甚至還能看到士兵打哈欠的模樣,而我又接著從背後推了他們一把。


    也就是張開了安眠結界。其效果並不是特別顯著,隻是誘人入睡的結界,然而對於已經產生倦意的對象就會非常有效。


    雖說他們努力抵抗著睡魔的侵襲,但也僅止步於抵抗,光是站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走,派對時間到了」


    「真,真的沒問題嗎?明明對麵還在警戒著……就憑這樣的裝備……」


    有一名士兵不安地小聲說到。我為他們配備的武器是清一色的短劍,因為攜帶體積更大的武器過來的話就沒辦法確保人手一把了,不過隻是用來暗殺的話短劍就足以應付。


    「他們警戒的是外麵來的敵人,等待的也是外圍看守發出的信息,不會料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會突然變成最前線的。換句話說,是在警戒,但也很大意」


    「大意……」


    「沒有問題,各位都是騙過了帝國軍的耳目才潛伏進來的,最後的行動也會順利下去。取得勝利,然後凱旋迴到格魯斯罷,你們將會成為最大的功臣」


    受到我這一番鼓勵,原本憂心忡忡的士兵們又迴歸了往日的精悍麵龐。見狀,我便用手勢指示他們慢慢地繼續前進。


    士兵們混入陰影,以壓低腰身的潛伏姿勢逐漸靠近各個目標。明明他們已經來到平時的話早就被發現的距離了,但睡意盎然的看守們仍未發現。到頭來,他們在利刃沒入自己的脖子之前都沒能察覺我們的存在。


    半打瞌睡的看守形同虛設,以約爾丹為首的突襲部隊接二連三地無聲排除著周圍的士兵。


    沒過多長時間,看守就已盡數遭到消滅。在確認是否還有人尚未斷氣時,我注意到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我輕手輕腳地接近,幫他闔上了雙眼。他應該也有家人等著他迴去,大概也不是自願在哥頓麾下當兵。底層的士兵沒有選擇上司的權力,但是首當其衝成為犧牲的卻總是他們。正是因為這種事例層出不窮,我才覺得帝位爭奪既無聊又愚蠢,明明本質就是無關緊要的兄弟矛盾,最後卻要搭上百姓的性命。


    「抱歉了啊……我遲早也會去你們那邊的,有怨言就到時候再說吧」


    我留下吊唁,轉身開始朝攻城器械上潑灑實現帶在身上的燃油。雖說就是為了帶上這些油,我才放棄了攜帶其他趁手兵器分配給約爾丹他們的機會,但正是這些油,將讓帝國軍墜入深淵之底。


    往所有器械都潑滿了燃油之後,我朝約爾丹下達了最後的指示。


    「之後就請脫離現場。利用火勢擴散的混亂應該很容易逃掉罷」


    「軍師大人你呢?」


    「我在縱火之後還有事情要辦」


    「……是必要的嗎?」


    「是的,很有必要」


    「這樣……別死了啊?你可是我們的恩人,總有一天我們會報答你的」


    「知道了,我會好好期待的」


    我目送約爾丹他們撤離此地。在確認他們已經和這裏拉開一段距離之後,我縱火引燃了攻城器械,然後卷起暴風,將火勢擴散至四周。


    「接下來……就去完成最後的工作罷」


    我望著火光中熊熊燃燒的攻城器械,離開了現場。


    █ █ █


    「怎麽迴事?!」


    「不知道!突然就,著火了!」


    「哪有突然就會著火的!看守在幹些什麽?!連敵人的奇襲都沒察覺到嗎!」


    「敵人沒有任何行動!」


    「你說什麽?!」


    敵方司令部正在亂成了一鍋粥之時,我向內部張開了較先前更為強力的安眠結界。在結界作用下,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地上。


    「什,麽……?」


    「初次見麵,雷茨上校」


    我慢悠悠地踱步進入司令部,向雷茨搭話到。


    留他一命的話,他很大概率會下令讓士兵們強行突擊、造成更多傷亡。


    不能讓這種渣滓活下去。


    「你是……?」


    「葛勞……流浪軍師」


    「就是你嗎……!媽的!你幹了什麽?!」


    「就隻是往你們的飲食裏加了點料呢」


    「什麽……?」


    雷茨急忙看向司令部裏的水箱。雖說這完全是謊話,但我仍然聳了聳肩,表演得讓他信以為真。


    雷茨的表情因悔恨不甘而扭曲,而我則抽出了短劍對準了他。


    「等等……殺了我的話……哥頓殿下可不會善罷甘休的啊……?」


    「那又如何?」


    「會被下任皇帝盯上的啊……?不如你也來協助殿下……我們會活用你那份智謀的……」


    「可我聽說你們雇了軍師卻又冷落人家呢?」


    「絕,絕無此事……」


    「謊話說的真爛啊,欺騙他人、拋棄他人的家夥,不會有人去投靠他的」


    說完,我便用短劍一擊刺中了雷茨的胸膛。剛才的話其實擱在我自己身上也完全無可置辯,所以我才不會立於帝位之爭的表層。騙子是沒辦法成為一名好君主的。


    「這樣一來,帝國軍便隻有撤退一途了。對吧?混血精靈軍師」


    「哈哈……真幹得出來啊……葛勞!」


    「嗬……我說過會讓你的攻勢化為灰燼的不是麽?」


    索尼婭氣喘籲籲地衝進司令部。這份對應速度可不同尋常,恐怕是在得知被人放火的時候就放棄攻城器械,然後預測敵人可能盯準的下一個目標,進而來到此處。


    我所落盤的棋子時常會成為下一步棋的早期布局,所以索尼婭預感到連縱火也是布局之一了吧。


    答得漂亮。


    「我方一直有在監視動向,可即便如此卻還是遭到了偷襲……你是,在這邊開始監視之前就……」


    索尼婭試圖向我這邊接近卻趔趄了一下,被迫用手撐住作戰桌保持平衡。


    安眠結界仍在起效,隻要進入司令部就會受到睡意的襲擊。


    「沒錯,我在你們開始監視前就派出了奇襲部隊,不過我來這裏的方法就要保密了」


    「呃……?這是……結界?」


    「終究是瞞不過混血精靈的慧眼啊」


    精靈本就是擅長魔法的種族。


    繼承了精靈血統的索尼婭,無論是對魔法的耐性還是敏感性都出類拔萃。我已經盡可能為了不讓人察覺而進行了細微調整,但再怎麽說進入結界內部還是會暴露麽。


    不過要是索尼婭事先知道我能使用魔法的話,就不會毫無防備地走進來就是了。


    這方麵也是我的戰術更勝一籌。


    「竟然會使用如此精妙的魔法……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到底是什麽來頭呢?知道了又對你有何意義?」


    說罷,我將沾滿血汙的短劍對準了索尼婭。


    索尼婭下意識地顯露出抵抗的意圖,不過馬上就放棄似地閉上了雙眼。


    「要殺我的話……那也行吧……」


    「放棄得可真是幹脆呢。你不應該有能力發起反抗麽?防身術之類的也有心得不是嗎?不是我謙虛,我手上真沒什麽勁」


    「哈哈哈……你可真有趣……簡直就像希望我抵抗一樣呢……沒必要了,已經」


    「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能保護好指揮官,也沒能攻下都市……肯定會被要求承擔責任的呢,因為你殺掉了啊,那個能承擔責任的人」


    「畢竟放他活著太危險了,你應該沒有必須負起責任的立場罷?」


    「和立場沒關係……因為哥頓殿下就是這種人……被直接殺了那還算好,如果被當成人質的家人被做了什麽,我真的沒辦法忍受……」


    索尼婭的眼睛裏沒有活力,也沒有霸氣。之前在市井和她逛街的時候是有的,但現在已經無從尋覓了。


    這就證明她在哥頓身邊是有多麽煩惱,有多麽疲憊。家人被挾持作人質,還得獨自一人居於仇敵的軍隊之中,會困頓至這般田地也並不奇怪。


    「就算活了下來……又不得不繼續殺死別人……給家人添麻煩……那還不如殺了我更好呢……」


    「你這是在撒嬌啊」


    「……明明什麽都不懂……!」


    「怎麽不懂。你難道不是因為哥頓抓走了你的家人才會被迫跟從他的嗎?即使如此那又如何了?光是哀其不幸是個人都做得到」


    「……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為了防止戰爭激化!同時也是為了保護人質!我盡力了啊……雖然盡力了……」


    「幾乎沒有軍師能夠做到讓一開始提出的策略順利起效,所以才會提前準備下一步應對。吸取教訓,重振旗鼓,以保證接下來要報一箭之仇。所謂兵家中人……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扭轉幹坤。簡而言之,就是腦筋轉得停不下來。遭遇一次失利便垂頭喪氣、輕易言敗者,稱不上是軍師」


    「?!?!」


    我的嚴厲訓誡似乎讓索尼婭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她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索尼婭的確失敗了,在此之後應該會有各種讓她難以忍受的艱辛等待著她吧。但是,僅僅因為這一次失敗就自暴自棄的話,無論什麽樣的苦難都不可能克服得了,苦難是不會等人做好準備的,它們總是出乎意料。


    由天才參謀養育長大的索尼婭的確擁有構思出多種作戰的創新思維,以及將天下方略收入腦中的超凡記憶,但是,實戰經驗過於匱乏。


    那才是成為一名軍師最要緊的東西。


    「混血精靈軍師……索尼婭·拉斯佩德,我調查過你的生平,似乎是被稱作天才參謀的養父撫養長大的啊。我也知道這名養父被當作人質、於是你不得不歸順哥頓的內情。但是……不要如此簡單就放棄曾被人挽救過的性命!你的養父把你拉扯這麽大是為了聽你說出【殺了我】這種話的嗎!以為你那條命是隻屬於自己的想法,可謂無與倫比的傲慢啊!」


    說完,我就朝著索尼婭用力揮下短劍,索尼婭則狼狽地伸出雙手擋在了臉前。


    短劍錯過了索尼婭的臉頰和雙手,最後插在了地上。


    「啊……」


    「雖說殺了你也行,但那樣的話你的養父未免也太悲哀了。隻要還有哪怕一絲活下去的欲望,那就盡管掙紮給我看罷」


    「嗚嗚……!!哪有這麽隨意的……!我……!從來不想害別人死掉!也討厭因為自己傷害別人!就算是這樣……我也……!」


    大顆的淚珠從索尼婭的眼角滑落。她一定為了人質們勉強了自己很多很多,索尼婭太溫柔了,索性她要是個絕情絕義之人還不會感到這般痛苦。


    隻在紙上談過兵的軍師,無論能力多麽出眾,都不足以成熟到能被人稱作真正的軍師。


    這個積累實戰經驗的過程本應是循序漸進的。可是,哥頓強迫索尼婭直接跳過了這一階段、將她扔在了實打實的戰場之上,害她不得不直接麵對關乎人命生死的局麵。


    一聲號令、一動指尖就會有眾多生命逝去,棋盤上的棋子化為活生生的士兵。不能戰勝這些真實的恐怖,就無法蛻變為軍師。


    索尼婭沒有必要勉強自己達成這種覺悟,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哥頓所犯下的罪孽。


    「我明明……隻是想要安靜地和家人生活下去……」


    「向你表示同情」


    「那你……救救我啊……」


    我沒能立刻作出迴答。因為遠方傳來了唿喚著我的笛音。


    所以我沒有猶豫地從索尼婭身旁通過。


    「不好意思,別人有約在先。還有,先試著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輕易就向別人求助,竭盡全力把自己能做到的事都做一遍,即使微不足道也不要緊。這樣一來眼中的景色總有一天會變得更好的」


    我拋下這麽一句話便匆匆離開了司令部。隨後就聽到裏麵傳出大聲號泣。


    對她的態度有些過分也說不定,應該在這裏伸出援手也說不定。


    但是,在當下向索尼婭伸出援手,得救的隻會是她一個人,不包括她的家人。不知道所處位置便沒辦法展開營救,而在尋找人質的期間,哥頓的鍘刀隨時可能傾軋到他們身上。那不是索尼婭所期望的未來。


    為了迎來最美好的結局,索尼婭必須振作起來。哥頓必然會留她一命,或許會很難過很痛苦,但索尼婭隻要堅持到底,就一定能迎來所有人都得救的機會。


    我想到這裏,打開了傳送門離開此地。


    12


    「盡快撤離!」


    拉斯吩咐幾名傷痕騎士團的士兵抬走克琉加之後,向全體人員下令立刻撤出主城。理由是方才主城地下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憑直覺判斷狀況不妙,拉斯在確認主城下方的具體狀況之前就當即做出應該立刻撤出主城的決定。而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喂!剛才的叫聲到底是什麽?!」


    「這個,這個啊……」


    拉斯向雙手被綁著的老研究員發出逼問,可他卻莫名驕傲地挺起胸膛解釋到。


    「那是由我等所締造的傑作的咆哮聲!」


    「別扯那些!給我說重點!」


    「噫?!請不要動粗……我,我等為了研究吸血鬼化,製作出了各種藥物,可是無論哪一類試驗品都因為吸血鬼之血效力太強而失敗了。雖然可以使身軀龐大化、力量增強,但作為代價可能會失去語言能力……怎麽說好呢,我等把那些用藥對象稱作【失敗品】」


    「那個怪物是這麽來的麽……」


    拉斯迴想起追擊克琉加的途中遭遇的巨型怪物,感到一陣不快,因為他意識到那隻怪物的原型也是克琉加一幹人等造成的受害者。


    「然後呢?下層傳來的呻吟就是剛才那個的發展分支麽?」


    「不不不!那個根本不能與之相提並論!我等在試驗階段為了壓製吸血鬼之血的強大效力,動用了某樣素材,因此極其顯著地改良了藥物效果!」


    「所以那個素材是什麽?!」


    「被惡魔憑依的人類的血液,我等將惡魔之血與吸血鬼之血融合在了一起!」


    「?!?!」


    此話一出,正在撤離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語,因為這樣的思維以人類基準而言太過偏離常軌。


    隨後雷歐平靜地出聲問到。


    「那個惡魔之血……是從哪裏入手的?」


    「我也不清楚,不過帶來的效果實在驚人!雖說仍然會失去語言能力,但外表上的變化壓製到了最小限度,而且獲得了特殊能力!是能夠將啃咬對象變成和他們同樣狀態的能力!」


    雷歐將視線從喜形於色嘮個沒完的老研究員身上移開。


    顧名思義,吸血鬼喜好吸食人血。但是,被吸過血的人類會變成吸血鬼的說法隻是迷信。


    吸血鬼本身並不具備這種感染能力,說到底隻是讓小孩子乖乖聽話而杜撰的恐怖故事,而現在居然真的被人變成了現實。


    雷歐有些理解不過來狀況,暫時眯了眯眼睛。越是深入思考越是為可能導致的後果感到頭痛。


    「我等將他們命名為【惡鬼】!若能將這些惡鬼送入敵方境內,引起感染爆發,攻城掠池便不在話下!」


    「……克琉加公爵,你在誰身上用了這種藥?」


    雷歐看向被士兵們擔著的克琉加。直到現在,他的臉上都洋溢著一股謎之從容。


    明明他的勝算早就歸為零了。


    「您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吧……?當然是用在南部貴族們的身上!我的協力者自不必說,那些人質也不例外!」


    「……您打破了作為人類的底線」


    「哈哈哈!!您就嘴硬吧!不斬殺掉惡鬼,瘟疫災禍就會在席卷帝國!但是,殺掉惡鬼又會在南部貴族們心中留下遺恨!而想必他們終將成為第二個第三個我吧!這份仇恨遲早會把帝國給徹底擊潰!!」


    克琉加惡狠狠地說到,接著開始沒完沒了地狂笑。雷歐皺緊眉頭沒有說話,一路沿著主城的樓梯向下。而就在來到出口附近時,發現大量的騎士正在阻擋複數【失敗品】的攻勢。


    「所有人從正門撤退!!上校!下令封鎖所有聯通主城和街道的通路!」


    「請殿下先行脫離!」


    「不……看來是沒有那個空閑了……」


    地下深處傳來了大量淩亂的腳步聲,感受到那股震動的雷歐進一步催促拉斯。


    「動作快!」


    「咕!我明白了!封鎖主城!」


    拉斯向部下們下達指示,派他們即刻前往隔開主城與街道的四座大門進行全麵封鎖。


    在此期間,雷歐將據點設立在正門之前。


    「沒用的!所有的地下出口都打開了!馬上就會有無數怪物從城中湧出!」


    「住口!看上去他們會優先接近正在移動的人!上校!不要讓人掉隊!都在正門集合!」


    「了解!」


    傷痕騎士與在場的其他騎士、總共六百名左右的戰力集中到了正門附近。


    「菲妮小姐他們已經到外麵去了麽……」


    「從城門上跳下去應該能夠順利脫離……不過惡鬼們應該不會等到讓所有人全都逃掉再攻過來吧」


    「想逃的人逃走無妨,但是,必須得有人擋在這裏,隻要我們在這裏固守,敵人就無法到達街道,菲妮小姐他們應該能妥善利用這段時間協助居民們避難」


    聽過雷歐的話語之後,在場沒有出現一位臨陣脫逃者。原本留在主城內的騎士們就是做好了舍棄性命的覺悟才留下的,其中有克琉加公爵家的騎士,也有其他南方貴族家的騎士,他們選擇這裏作為贖罪之地;當然也存在著沒有選擇留下的騎士,然而,就連他們也在和菲妮一起疏散民眾。


    另一邊,惡鬼們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從城堡中出來,他們此刻正在襲擊沒來得及逃出城堡的克琉加公爵家的騎士們。


    「如果他們的能力與剛才聽到的一致,那就意味著留在城堡中的所有騎士都被同化成惡鬼了麽……」


    「克琉加公爵,城堡裏有多少騎士?」


    「唿……兩千上下吧」


    「減去斬殺的五百人和歸順我方的五百人,算出來最後同化成惡鬼的有一千人,戰鬥能力呢?」


    「比起正常狀態稍,稍有提高的程度,原因大概是惡魔之血吞噬了吸血鬼之血的效力、使得藥物性質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吧……」


    「稍微提高也能形成十足的威脅了」


    並非惡魔直接憑依在吸血鬼身上,而是將兩者的血液配比調和注入人體。


    可以說受到注射的人單沒有死去就已經是奇跡了。雷歐一邊猜測,也許是效力強大的兩種血液發生了排斥才使得最終效果不甚明顯,一邊緊緊盯著安靜下來的主城。


    有一名男子顫顫巍巍地垂著頭從城堡裏走了出來,從上等的服裝材質來看,應該是某名南部的貴族。他行走起來搖搖晃晃,如同體弱多病的重症患者,


    男子猛然間抬起頭顱,眾人立刻注意到他的異常之處——雙目隻有眼白,這讓雷歐不禁感到脊背發涼。但是,惡鬼並沒有馬上向著雷歐他們襲擊過來。


    等到城中大量的【失敗品】就位之後,惡鬼發出咆哮,令他們一同開始進攻。


    「是在指揮他們嗎?!」


    「沒,沒聽說過這樣的報告!」


    老研究員驚慌失措。雖然意識到狀況越發糟糕,但雷歐仍然帶領其他騎士們組成半圓陣防禦正門。


    【失敗品】朝著他們一擁而上。


    「擋住!」


    「殿下!隻有您一人也好!請先撤退吧!」


    「我不是為了撤退才到這裏來的!」


    「可是!現在我們沒有辦法處理城裏麵的惡鬼!發生衝突的話,這邊也會出現同化的受害者!」


    那樣一來不管過多久惡鬼的數量都不會有減少。拉斯認為,除了出動三倍,至少兩倍於敵方的戰力予以全殲之外別無他法。不過,雷歐有另外的打算。


    「我有一計……」


    盡管騎士們在奮勇作戰,目前也是處於相當的劣勢。維持現狀下去遲早會出現友軍變成惡鬼的情況,必然導致死傷慘重。


    「充其量也隻是推測……假如惡魔之血真的是吞噬了吸血鬼之血的效力……那麽惡鬼在本質上應該更接近於受到惡魔憑依的人類,而非吸血鬼」


    「雖說確實是這樣……」


    「既然如此,那就有被聖魔法淨化的可能」


    用於殲滅墮入魔道者的聖魔法是難以掌握的高階魔法。


    但是,越是難以掌握,其效果就愈發顯著。


    「受到惡魔深度憑依的人,或許整個個體都會被判定為魔性存在而被聖魔法消滅……但如果是對這些注射了效力弱化的血液的人們使用,就有希望隻消除他們體內的惡魔之血、而不會完全抹除他們的存在」


    「這太魯莽了!根本不知道是否具有可行性!就算可行,那如果最後消除的隻有惡魔之血呢?大量的【失敗品】就會隨之誕生!」


    「您怎麽看?」


    雷歐朝旁邊的老研究員發問。


    老研究員欲言又止,但看見雷歐把手搭在劍柄上之後就一口氣說出了迴答。


    「這,這應該不會……因為惡魔之血與吸血鬼之血在注射前就已經調配完畢了,消除了惡魔之血的話大概就會變迴常人了吧……我,我個人倒是不希望你們這樣做……」


    「他這麽說噢」


    「請別說得那麽輕描淡寫……淨化主城中所有惡鬼需要效果範圍極大的聖魔法。我沒記錯的話,現場能夠用出如此高階的聖魔法的隻有殿下」


    「啊啊,本來我就是打算自己來做的」


    「太亂來了!那種效果範圍極大的聖魔法,非達人級別魔導師不能完成!勉強使用超出自身實力範圍的魔法、因魔力枯竭而亡的魔導師的傳聞並不在少數!屬下無法容忍這般魯莽行為!還請向我們下令!必將敵方盡數殲滅!」


    「我覺得,與其讓傷痕騎士團的各位暴露在淪為惡鬼的危險之中……還不如把賭注下在這邊。順利的話就會有很多人能得救,就算最後沒能拯救他們,事態也能大幅度緩和」


    「問題是如果不順利的話您就會失去性命!即使保住一命,您也會陷入在這危險地帶中動彈不得的境地!請您理解貴體有多麽重要!隻要您在,南部騎士也好軍隊也好都能夠動員起來進行支援,一旦您在此死去,能使事態收束的方法也會隨之消失!您理解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你想說的……但是,我不想舍棄能夠拯救所有人的機會。而且,要是讓哪怕一隻惡鬼逃出主城,感染都會在帝國中蔓延,彼時就算我還活著也不可能控製得住事態。除了此時此刻,就再沒有機會賭一把了」


    雷歐早已將他的生死置之度外,他目前全心全意都在集中思考、如何在此防止事態進一步惡化。拉斯從雷歐的眼神中洞悉了他的覺悟,為自己天真的認識感到後悔。


    拉斯之前堅持要讓雷歐一旦形勢不妙就立刻撤離,然而,雷歐的意識中就沒有【一旦形勢不妙】的概念。現在要做,還是不做,僅此而已。認清了雷歐的這份決心,拉斯緊咬牙關說到。


    「若是您感到生命危險請立刻停止施法,我會斬去一切敵人解決問題的」


    「多謝,上校」


    「……殿下即將開始大型魔法的施法準備!全員集中防禦!別讓殿下受到哪怕一絲傷害!!」


    拉斯的號令使得傷痕騎士團與其他騎士們的鬥誌重新燃燒了起來。


    雷歐信賴地看著他們奮勇禦敵的模樣,進入了施法準備。


    拉斯也充滿決心地握緊了雙劍。就在此時,笛聲響起。


    那是在場所有人都無法聽到的笛聲,但,確實存在著能夠聽到它的人。


    13


    以葛勞的打扮出現在溫梅上空的阿爾俯視全局。


    「嗯?這是什麽狀況?」


    阿爾本以為菲妮遇到危險、十萬火急地傳送過來開始搜尋菲妮的蹤跡。


    沒一會兒就發現了她,她正拿著笛子沿樓梯登上外圍城牆。


    「說真的我現在都嚇得沒緩過來,滿心想著救你才飛過來的啊」


    「阿爾大人……」


    麵對流浪軍師的這副姿態,菲妮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阿爾的名字,而且不知為何是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出什麽事了?」


    「求求您……!雷歐大人會死掉的……!」


    「……塞巴斯」


    「是,我在」


    看著情緒激動的菲妮央求的樣子,阿爾當即放棄了向她詢問狀況。


    然後為了盡快摸清事態而唿喚自己的管家。


    「說明情況」


    「是,克琉加公爵開發出運用惡魔之血與吸血鬼之血混合調配的藥物,並且對挾持為人質的南部貴族中的五成進行了注射,使他們變成了被稱為【惡鬼】的怪物。由於惡鬼具有咬傷他人後使之同樣化為惡鬼的能力,主城之中有上千名騎士遭到了同化。現在我方正致力於封鎖主城並協助居民避難」


    「原來是這樣,那雷歐選的是什麽方法?」


    「……雷歐大人試圖發動大魔法淨化惡魔之血、拯救化為惡鬼的人們……但是……從先前開始施法準備就遲遲沒有再進展……」


    菲妮補充說明到。阿爾看向塞巴斯,獲得了無言點頭的答複。阿爾自己也感覺確實像是雷歐會做出的判斷。


    在十成目標達成六成就能滿足的狀況下,雷歐依然會向著達成十成目標的方向拚搏,並且這一傾向在和人命有關時就更為顯著。不放棄任何一條生命、盡力將傷亡壓製到零,根本就是雷歐這小子的內心真實寫照。這就是阿爾的感想,不過——


    「真是個死腦筋……明明封鎖都市之後朝南部國境軍發出號令就行了,是去拯救一切有機會得救的人命了麽」


    「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決斷!可是……僅憑雷歐大人一個人實在是力量不足!還請阿爾大人也……」


    「不成」


    言盡於此。聽到阿爾決絕的迴複,菲妮仿佛遭遇晴天霹靂一般睜大了雙眼。


    城牆上強風吹拂。風止之後,阿爾低聲道出了緣由。


    「這是家規……」


    「家規?」


    「隨性而活,但責任必須自己承擔。這就是我們家的規矩。雷歐選擇了他認為更好的選項,或許不是無懈可擊,或許不是十全十美,可那也是能夠拯救諸多生命的選項;殺死惡鬼而非淨化的話、是可能引發南部貴族的逆恨,犧牲都市進行封鎖的話、是有可能導致溫梅人民的不滿,可這麽做既能防止戰鬥擴大,也能守護更多民眾。盡管是這樣,雷歐也舍棄了後者……走上了拯救一切的道路。這是雷歐自己的責任,也是雷歐自己的問題,應該由他本人設法解決」


    「可,可是!之前您不也都!」


    「迄今為止以銀的身份幫助雷歐、是因為敵人們都是雷歐無法應付的對手。吸血鬼,龍,惡魔,哪一個都是超乎人類規格的怪物,唯有純粹的力量才能擺平。但是,這次不一樣,現在的事態,隻要雷歐放棄許多希求就能予以應對。假如那些惡鬼們壓倒性強大,那我出麵用魔法將其轟殺也沒問題;可是,實際上那種程度單憑雷歐手頭上的戰力就能設法將他們封鎖在都市之中,那樣一來……傷痕騎士們也許會損失慘重,但是隻要對這一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可以看作是相當不錯的成果了。不過雷歐他仍然舍棄了這種做法、前去爭取敵我雙方全都能夠得救的結果,以自己的力量去爭取」


    「那是……錯誤的選擇嗎……?現在,雷歐大人正拚上性命試著拯救眾多生命……!就像阿爾大人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


    「那是理所當然的……菲妮,待在安全區就能拯救的生命屈指可數,想要拯救眾多生命就必須向著死地邁進,哪怕一步。雷歐他,不惜將跟隨他的臣下們卷入其中,也要去救這些生命,所以說,賭上性命是理所當然的啊」


    拯救人命絕非易事,更遑論意圖一次性拯救超過一千人,救的越多,相應的風險也就越大。


    既然連同臣下都一同擔負了風險,那麽雷歐賭上他自身的性命也是當然至極,這就是阿爾的看法,因為如果連這都辦不到,那便沒有立於人上的資格。


    「……即使是理所當然……雷歐大人現在也,賭上了性命!阿爾大人的幫助是雷歐大人所必需的!求求您!」


    菲妮懇求著低下了頭,因為自己能做到的就隻有這樣的事而已。


    然而,阿爾的答複是殘酷的。


    「菲妮……我救不了他們。古代魔法中沒有能夠淨化惡魔的法術,本來聖魔法就是五百年前由於魔王出現而開發出的魔法,在那之前就已經存在的古代魔法中、沒有聖魔法是當然的。我能做到的隻有毀滅,你是想讓隻知毀滅的我下去橫插一腳,製止雷歐說【你不行讓我來】然後把雷歐試圖拯救的人們全都消滅掉嗎?」


    「怎麽會……阿爾大人您一定有什麽辦法……」


    「我不是萬能的,畢竟一絲一毫現代魔法的才能都沒有啊。雷歐想要達成的結果隻有雷歐用他自己的雙手導出。不過,就算我能幫些什麽忙我也不會出手的。或許看到雷歐的臣下們被卷進他的理想實在是有些沒道理所以會救下他們,可隻要雷歐他還在掙紮,我就沒有出手的理由。因為這既是雷歐的問題,也是雷歐的責任啊」


    「可是……即使是這樣……」


    大顆淚珠從菲妮眼中滑落,阿爾看著菲妮不禁苦笑。


    接著輕輕用右手幫菲妮拭去眼淚,笑著說到。


    「別擔心,沒什麽好悲傷的」


    「不是因為……傷心才哭的……是覺得自己太不中用……」


    「那就更沒必要流淚了,你已經做了你所能做的,我也已經做了我所能做的,現在,雷歐正在做他所能做的。感覺他又成長一點了呢……總之你就看著吧,那家夥可是我弟弟,不管什麽困難都會翻過去的」


    說完,阿爾看向正在集中精神構建魔法的雷歐。


    是因為沒有充足的魔力麽,還沒有進入詠唱階段。這是典型的魔力不足現象,一般來說應該立刻停止施法準備,因為魔力不足的風險毫無疑問是性命攸關的。


    「信賴倒沒有什麽問題,但個中危險仍然不會改變呐」


    「死了的話就到此為止了,但是……我弟弟死不了」


    「雷歐納特大人也很辛苦呐,被最為親近的哥哥寄托了最為沉重的期待」


    「可不是麽,我是最清楚雷歐有什麽優點的了」


    「但是弱點應該也很了解吧?」


    「嗯……說的是呢,那我這個當哥哥的就給弟弟送去點聲援吧」


    阿爾深吸一口氣,然後一字一句地開始說到。


    「雷歐……聽得到麽?」


    █ █ █


    「咕,咕唔!!」


    雷歐感覺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這股仿佛血液從身體中流走般的無力感,讓他感覺就連維持意識都逐漸變得困難。滿身大汗,唿吸急促,雷歐終於還是低下了頭暫作歇息。


    隻有一點,真的隻有一點想要打退堂鼓的念頭。不清楚是不是因為意識處於朦朦朧朧的狀態,感覺【大概堅持不下去了】【或許不該用這種方法】諸如此類的喪氣話開始動搖自己的內心。


    就在這時,某個聲音傳入了雷歐的耳中。


    『雷歐……聽得到麽?』


    「哥……哥……?」


    雷歐以為自己因意識模糊不清而出現了幻聽。


    居然被逼到這步田地了啊,雷歐如此自嘲。明明先前氣勢十足地下定決心要拯救一切,到頭來第一步還沒跨出去就跌在地上,而且還搞得自己神誌不清、以至於都能聽到幻聽了。


    但是,幻聽卻突然開始說教起雷歐來。


    『怎麽了?把頭給低著,地上有什麽好看的嗎?』


    「哈啊哈啊……真嚴厲啊……」


    『我是你哥啊,那不當然的。反正你又是不顧周圍勸阻做決定了是吧?不管別人說什麽,你都是想著【即使如此】然後下定決心的不是嗎?不願意放棄能救的任何一個人,我說的對嗎?』


    「敵不過你啊……哥哥……」


    被聽上去像是哥哥在說話的幻聽洞察了內心,雷歐為現狀苦笑出來,不過,越是苦笑就越是感覺恢複了些精神,要問為什麽,那自然是因為聽到了阿爾的聲音。


    『你的選擇是笨蛋才會做的選擇,明明四平八穩的人生就能落得輕鬆,不可能有人一輩子都拿滿分,知道什麽時候該放棄是很重要的』


    「是,這麽迴事……」


    『不過啊,即使知道這些你也依然做出了屬於你的決斷對吧?那現在就別放棄,無論多麽難受,無論多麽艱辛,都給我咬緊牙關堅持下去。憑自己的任性把這麽多人都給卷了進去,你沒有急流勇退的權力』


    「……是……沒錯……但……我的魔力……」


    心態上感覺是能夠麵朝前方了,可現實問題還一個都沒解決。


    魔力不足,魔法便不能成立。然而幻聽可一點不留情麵。


    『但是什麽但是,沒什麽好但是的。你不是不能做到,你能做到,【你必須得做到】。魔力不夠?你絞盡全身最後一滴力氣了嗎?你這不是還有精神說話麽,不是還有精神思考麽,那就還遠沒到達你的極限。別在自己給自己定好的界限上停下腳步,男兒一旦下定決心拯救一切,就把那種極限超越給別人看啊!』


    不留任何求情餘地的聲音進一步逼迫著雷歐。但是,每每聽見聲音迴蕩,雷歐就感覺身體的力氣恢複了幾分,胸中的鬥誌也越燒越旺。還沒吐血,還能站著,自己還有再拚下去的餘力。


    再度意識到之前產生退意是在撒嬌的雷歐,以釋放出全身所有魔力的氣勢開始繼續施法。


    『想必有些人會覺得你的決斷過於理想而否定你吧,會覺得你的決斷華而不實而嘲笑你吧。確實,這是一百人中一百人都不會做出的選擇也說不定。但是啊,你就是那第一百零一人,奇跡就是會青睞這樣的大傻瓜啊。那些否定你的家夥,那些嘲笑你的家夥,用你的成果讓他們所有人都閉嘴!』


    「嗯……我會的……我要救所有人……因為我早就下定決心了……!!」


    『很好!來吧,向前看,你希望拯救的人們,等待著你拯救的人們,他們不在你的腳邊』


    雷歐慢慢地抬起頭來,近處有正在同【失敗品】們戰鬥的傷痕騎士,在遠處的城堡中有窺伺時機隨時準備襲擊過來的惡鬼們。他們白眼怒翻、舉止僵硬,異常到讓人感到已經迴天乏術。即使如此,雷歐也認為,隻因覺得誰都沒救了就選擇放棄、連努力都不付出的話,那什麽都救不迴來。


    無力、無能,不構成放棄的理由,必須要發起挑戰,哪怕是一絲微弱的可能性。畢竟這就是一路來到這裏的根本理由啊。


    因為想救所以去救,想要成為無論誰人斷言【沒救了】都能將其否定的人,自己就是以此為目標活到今天的。此時此刻,雷歐的人生意義正在接受考驗。


    「我是……為了救人才來這裏的……為了阻止戰爭……為了拯救一切而來……!」


    目睹惡鬼的姿態帶給了雷歐動力,讓他們的身形鞭策自己繼續奮起。勉強過頭的影響使鮮血上湧至喉頭,而雷歐不以為意地直接咽了迴去。


    不能露出不成體統的樣子。決心一意孤行就要一往無前,決心裝點門麵就要維持派頭,就是耍帥,也要耍到最後。


    皇帝的本質就是這些概括的延續。現在做不到,今後也自然做不到。


    「我要……成為誰都能救得了的皇帝……!!倒在路上的人我要一個個扶起來!即使別人嗤之以鼻我也無所謂……不願追逐理想的人成不了皇帝!」


    『啊啊……你當得上的。你是我引以為傲的弟弟,其他都不用你擔心,集中於眼前的事情吧。等你燃盡了一切餘力,剩下的就由我全部搞定——因為我是你哥啊』


    「嗯……!!」


    4-9


    這一瞬間,雷歐感覺好像有人在背後推了自己一把。借著那股勢頭,雷歐雙手合十。


    咬緊牙關,將最後一縷魔力送入魔法構築。


    隨後,以雷歐為中心,周圍開始盈滿黃金的光輝。


    《救濟之光自煌天傾注——》


    詠唱開始了。


    看見弟弟那副身姿的阿爾心滿意足地嘴角上揚。


    「看嘛,不需要擔心是吧?」


    「沒在擔心的就隻有阿爾諾特大人而已呢」


    菲妮安心下來,用雙手包覆住了臉頰。


    阿爾一邊伸手撫摸菲妮的腦袋以示安慰,一邊慢慢環視四周。


    「有幾隻老鼠啊」


    「恐怕是人口販賣組織的人手呐」


    「想妨礙雷歐是吧」


    阿爾說完邪魅一笑。剛剛才對雷歐說過,讓他什麽也別擔心,讓他集中精神幹眼前的事。


    為了信守諾言,阿爾開始了行動。


    「菲妮交給你了,塞巴斯」


    「是」


    「阿爾大人!」


    「等著吧,很快就會結束」


    阿爾說罷展開了轉移陣,以保護弟弟為己任。


    14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產生了以哥哥自居的意識的呢。母後對我和雷歐都是平等相待,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因為你是當哥哥的】之類的話,我並不是作為雷歐的兄長被教育長大的。可是不知何時開始出現了變化,我從那時起行為舉止都開始變得像一名兄長了,到底是哪個契機導致的呢。我還在思索著這些問題的時候,轉移已經結束了。


    溫梅都市區有數座聳立的高塔,那上麵有魔導師們正瞄準雷歐準備發動攻擊。


    所以我毫不留情地貫穿其中一人的胸膛,沒有任何技巧,隻是任憑魔力迸發的粗暴貫手而已。


    但是正好,這樣做可以讓他們更難察覺我的存在。


    「嘎哈……?」


    正為我的突然出現大驚失色的魔導師沒了唿吸。


    在他斷氣的同時我就已經再度發動轉移、飛往別的魔導師那邊。


    「什?!」


    大概是根本沒想到居然有人會瞬間移動過來,又一名魔導師看到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我而張皇無措,一丁點有效的對策都拿不出來就被掏了心窩。


    正在附近其他位置準備偷襲雷歐的魔導師們也注意到了異常情況。


    然而,我的轉移比他們的應對還要迅速。


    發動轉移,貫穿胸膛,一擊必殺,連續往複。


    在塔與塔之間來迴轉移的過程中,想起了一件事。我曾一度見過,理想的兄長。


    那個人每天都來看望被打入大牢的我。不管公務多麽繁忙都會前來探監,陪我說話,沒有別的。他沒有說要把我從牢裏放出去,也沒有拿什麽慰問品,他知道我期望的不是那些東西、所以隻是來陪我聊天消解寂寞而已。


    而在我出獄的那一天,他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還附贈一句【這樣就好】。當時我便想著,希望將來能夠成為像說出這句話的那個人一樣——一名能夠肯定弟弟逞強的行為、一名能夠守望逞強的弟弟的兄長。是啊。就像雷歐憧憬著那個人一般,我也憧憬著他,憧憬著曾是皇太子的長兄,一直想要成為像他一樣的兄長。


    「還真是親兄弟……連向往的榜樣都是同一個人」


    我喃喃自語,同時又刺穿了一名魔導師的胸口。


    血液飛濺,但無需同情。這些渣滓和受到帝位之爭牽連的士兵不一樣。


    是主動染指犯罪、在此基礎上還想讓傷亡擴大的歹惡之徒。


    雖說依照正常流程應該對他們繩之以法,但反正都是死刑,我在這裏把這些人全幹掉也沒什麽問題。


    「噫噫噫噫噫?!?!」


    還剩兩人。其中一人發出了慘叫,但我下手不會猶豫,穿心而過,隨後立刻轉移前往擊殺下一個。


    最後一人放棄迎擊,伸出雙手對準了雷歐。目前精神完全集中的雷歐自然不可能有躲開偷襲的法子,而且傷痕騎士團他們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前方,恐怕沒有任何防禦手段能夠擋住這一擊。


    所以我直接抓住了這名魔導師的雙手,然後擰轉掰斷。


    「噫呀啊啊啊啊?!?!」


    「弟弟現在正全神貫注地超越自我呢——能請你別礙事麽?」


    「你,你說弟弟……?!」


    「很不容易啊,真的。又要【罵他勉強自己像個笨蛋】又要【為了不讓他失敗而鼓勵他】,兩邊都得好好完成的【大哥】難當就難當在這裏啊」


    「難,難道說……你是阿,阿爾……?!?!」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一隻手掌已沒入了他的軀幹。我就這麽看著最後一名魔導師如斷線木偶般倒下,然後占了他的位置觀察雷歐那邊的情況,看來詠唱在順利進行中。


    《為使救贖降臨蒼生·其輝光乃神之慈悲·其金煌乃天之奇跡·墮入魔道者啊改悔罷——》


    詠唱還在繼續,這是現代魔法中堪稱最上級的七節詠唱。再加上聖魔法本身不容小覷的釋放難度,可以說規格甚至比一些拙劣的古代魔法還要高,確實是最高階的聖魔法。


    聖魔法是為專門針對惡魔而開發,是絕不容許不淨之魔存在的人類武器。


    要問為什麽雷歐能夠使用該魔法,恐怕是他在南部異變之後自學的吧。而且按他的性子,心裏肯定想著【如果異變的時候自己能夠用聖魔法就好了】。


    絲毫不為成果感到滿足的心態促使雷歐學習了聖魔法。但是,才剛學會就要立刻投入實戰確實太亂來了。


    現在也是處於詠唱瀕臨中斷的極限狀態。大概雷歐正由於內髒負擔過重致使鮮血湧上喉頭、但卻拚命咽下堅持繼續詠唱吧。


    於是,我決定把外界環境營造得能夠讓他稍微鬆活一些。


    《時間之神啊·吾乃逆反其攝理之人·汝所認定流動守常·時光川流永無停息·滔滔不絕勢不可當·巨碩時流亙古延續·吾向時流發起反逆·窺得刹那之先機——既視·時間》


    (譯者注:原文dejavu·clock)


    操縱時間的古代魔法基本上都很不好用,本來這個類別裏邊就沒幾個能對施術者本身起效的魔法,而可以用在別人身上的效果也就那樣。


    收效甚微又會消費大量魔力,所以說缺乏實用性。不過這個魔法在該類別裏邊還算有點用處,它能夠讓施法對象看見短暫未來的可能性,也就是產生既視感的魔法。


    不是展示出確定性的未來,而是把短期內好幾種可能出現的情況都羅列在施法對象的意識中。


    而且因為能夠預測的時間範圍很短,屬實是隻有在特定場合才有使用的價值。


    即使應用麵算不上廣,在戰鬥中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場。它能提前警示施法對象執行某個行動的危險性,單是這一點就能挽救可能喪失的生命、也能造就個體的活躍。


    這不,麵對身軀龐大的怪物,一名年輕士兵貿然朝它衝去,那是非常危險的舉動,不過對他本人來說似乎並非如此,雖然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麽樣的預測狀況,但肯定是在判斷這麽做是最優解的前提下才發起了突襲。


    一記突刺,劍鋒直接沒入了怪物的脖子,士兵順勢和仰麵倒下的怪物一起摔在了地上。


    激起的沙塵之中,浮現出士兵踉踉蹌蹌爬起的身影。


    「看來有好好信守諾言啊,勒魯拿少尉」


    年輕士兵,勒魯拿少尉取得了漂亮的戰果,隨後立馬拔出另一把劍立於陣前。無論是誰都在為雷歐而戰,即使是算不上明智的行為,他們也自願跟隨其後,而這一定不是因為雷歐生為皇子。


    「因為是個能夠讓人自發支持他的笨蛋吧……」


    愚直這個詞用在雷歐身上再合適不過了。老實善良死心眼兒,明明做出讓步就能保全自我,他也堅決不肯退讓。可雷歐身邊仍然有很多同伴聚集而來,因為他們沒有雷歐的那份愚直。


    人會自發地憧憬自己手中沒有的東西。敢為人所不敢為、能為人所不能為,也是身為出色君主的素質之一。


    時而予以勸阻、時而從旁支援就是臣下的使命了,雷歐擁有能夠將那種忠肝義膽之人置於身旁的度量,正如父皇和宰相一般。


    雷歐總有一天也會遇到那樣的臣子罷。


    「好了雷歐,大家都幫你開辟出前路了——來一發大的」


    《天無絕為善者之路·金光破邪輝耀世間——神聖·耀光!!!!》


    (譯者注:原文holy·glitter)


    黃金的圓環自地麵上升浮向空中,逐漸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包覆住整座主城。那是結界,為了不讓任何一人逃脫即將到來的破邪之光。


    主城上空,結構複雜的魔法陣逐漸顯現。隨後,巨大的金色光柱宛如瀑布般傾注而下,將整座主城都籠罩其中,淨化著一切魔性之物。


    光芒逐漸消散,如果惡鬼們已經被惡魔之血深度侵蝕的話那便無計可施了,大概會在這股聖光中直接灰飛煙滅。但是,金光散去之後,主城四處都倒伏著,活生生的人。


    一時間,整座主城歡聲雷動,另一邊的巨大魔物也被拉斯他們所擊敗,危機已經徹底解除。


    所有人都在歡唿雷歐的名字,盡管雷歐試圖表示迴應,但好像已經突破極限了。


    他一個趔趄向旁邊倒下,不過,在倒地之前,勒魯拿少尉扶住了雷歐。


    見事態趨於平穩,我便轉移迴到了菲妮身邊。


    「總算是落下帷幕了」


    「您辛苦了」


    「也沒那麽誇張,這迴做的都是些幕後工作」


    「那個……阿爾大人……我……」


    「嗯?」


    菲妮扭扭捏捏地想要說些什麽的樣子。


    隨後猛地彎下了腰。


    「非常對不起!說了那麽多自以為是的話!」


    「你沒有弄錯,不管是叫我過來的判斷,還是剛才的勸說。我比起看重大局的判斷、優先選擇了對弟弟個人的信賴.倘若造成大量傷亡,那我也與罪犯相差無幾了。抱歉啊,兄弟一個二個都是傻子」


    我苦笑著向菲妮告解。菲妮則是慌張得連連擺手,一副極力想表示否定卻又找不到合適語言表達的樣子,唇齒數次輕啟卻又馬上闔閉。我為這般滑稽模樣的菲妮感到忍俊不禁,然後繼續同她說到。


    「不過,我這次相信了雷歐,思慮再三,覺得雷歐肯定能拯救他們。在你眼中這一定是驚險異常、讓人脊背發涼的決斷吧,抱歉,老是給你添麻煩啊」


    「沒,沒那迴事!麻煩什麽的!添麻煩的……是我這邊才對……派不上用場真的對不起……」


    看見菲妮沮喪地垂下肩膀,我轉過頭看向塞巴斯。我還不清楚菲妮在行動中是怎麽活躍的,本還以為她這麽說是因為犯下了致命失誤之類的,塞巴斯卻搖了搖頭。


    「菲妮大人做得非常出色,誰也不會說您沒有派上用場的」


    「塞巴斯他這麽說嗷?」


    「那,那是……」


    「不是挺好的嘛,人各有長各有短,沒人是無所不能的。我也好你也好,雷歐也罷,正因為有辦不到的事情,才會相互幫助取長補短。或許你的確沒有戰鬥方麵的力量,但其他方麵的才能可是不遑多讓的啊。那是我所沒有的力量,一直都在依靠著你」


    「阿爾大人……」


    「於是呢想請你幫我個忙,在那邊唿唿大睡的我那個蠢弟弟就拜托你照顧了,真的是個不知道讓人省心的家夥。隻有你能勝任了,要到家還有挺長一段距離,請好好把他帶迴帝都來吧」


    「好的!我明白了!」


    看著重新打起精神的菲妮,我微笑著打開了傳送門。


    然後側目向塞巴斯投去視線,意思是菲妮就拜托他照顧了。僅此一個動作,這個萬能管家就立刻將我的意圖了然於胸,說著【我明白了】還優雅地向我鞠躬送行。


    好一個滴水不漏。


    下次幹脆去找找塞巴斯的弱點是什麽算了,我這樣想著,利用傳送迴到了帝都。


    15


    「第二王女,珊德拉·雷克斯·阿德拉,現命你無限期閉門反省,未經朕許可不得出後宮房間半步,也不得同任何人會麵。當然,也不得——再與帝位爭奪扯上關係」


    南部的騷亂已經結束,由於負責鎮壓的雷歐也迴到了帝都,現在是秋後算總賬的時候了。


    當然,首當其衝的就是珊德拉。


    「皇帝陛下……此身確是克琉加公爵之侄,可是在此之前更是一名皇族,心中絕無半點逆反帝國之意。未能事先察覺克琉加公爵的陰險意圖確實問心有愧,然從未給予其任何助力」


    「朕願相信這番話,但是處分不會改變。生為克琉加公爵之族親、以克琉加公爵為後盾,乃是無可置辯的事實。為父賜你一言,靜心聽好……放棄帝位罷,珊德拉」


    這句話對珊德拉而言,應該跟死刑宣判沒什麽區別吧。


    畢竟是在重臣雲集的玉座之間、被當眾宣布已經從帝位爭奪戰中遭到淘汰了啊。


    珊德拉的麵容因屈辱而扭曲,隨後以銳利的視線盯著父皇說到。


    「您就……這麽討厭母後大人嗎?」


    「這並非基於個人感情而做出的決定」


    「不,父皇大人,您現在正被私人恩怨所左右。想必您是聽信了那些說是母後大人暗殺了第二皇妃的、不知廉恥的謠言吧?!我知道,您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把我當成您的孩子對待了!」


    珊德拉向前踏出一步。


    周圍的近衛騎士們見狀將手搭在了劍柄上,而父皇喝止了他們。


    「朕始終如一地待你為親生女兒,若對你有絲毫厭惡,早就予以疏遠了」


    「說的多麽冠冕堂皇!您眼神中對我和母後大人的怒火從未消弭!明明從那天起就解釋過多少次!殺死第二皇妃的兇手並非母後大人!您為什麽就是不理解呢!」


    「珊德拉,此事與第二皇妃沒有關係」


    「若真是待我如親生女兒,就應該會相信我所說的才對!伯父之罪株連侄女,難道不是很沒道理嗎!」


    「珊德拉……罰你禁閉處分乃是朕的仁慈」


    「這種處置仁慈到哪裏去了!我可是為了成為皇太女而賭上了一切啊!」


    「……果然你並非帝王之材,放棄罷」


    父皇有些落寞地宣告,而這句話的分量比之前任何一句都要來得沉重。


    直視著情緒尚在劇烈波動的珊德拉,父皇繼續說到。


    「隻顧考慮自我得失之輩成不了皇帝。皇帝首要考慮的是國家,其次是國民,自我得失之流要排在更加後麵的位置。克琉加公爵的惡行已是人盡皆知,都知道他運營的犯罪組織從民眾手中拐走了孩童,可謂自作自受。而你未曾對此展露出分毫理解」


    「我有理解!」


    「若有理解……那為何你的話題總是三句不離自己?國之體麵,民之心情,無論從此二者哪一個角度來看,都不允許你再繼續角逐帝位。發動叛亂之禍首的血親、人民受苦之罪魁的關係人,即使你不予承認,你與罪犯之間存在協力關係也是事實。民眾在憤怒,表率是必要的,未處以斬首之刑乃是為父的仁慈」


    「父,父皇大人……我,我……」


    「退下,自私自利之輩的狡辯,朕不想聽」


    父皇用手勢向近衛騎士們發出指示。


    珊德拉見狀惡狠狠地盯著他們說到。


    「無禮之徒!你們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皇女啊?!放開我!」


    「請見諒,陛下」


    「咕!該死!饒不了你們!放開我啊!!父皇大人!!父皇大人!父皇大人——!!!!」


    珊德拉被拖出了玉座之間,這處罰得比想象要輕啊,明明直接處死都是完全合乎情理的。我為此感到了一絲違和,未必是珊德拉那幫子人研究出了什麽對策嗎?


    可是,能夠減輕父皇裁決分量的策略又會是什麽呢?


    想破頭也想不出來。而在我兀自沉思期間,父皇已經著手開始了下一個對象的處罰。


    父皇有些疲累地歎出一口氣,向後傾倒將體重靠玉座的椅背上。


    其目光所指的,是哥頓。


    「看到剛才珊德拉那副模樣……可有什麽話說?哥頓?」


    「沒有」


    「是麽……未能握緊部下的韁繩,不但將敕使一行暴露於危險之中,還險些挑起中央與南部的全麵戰爭,此等罪孽可不輕啊?」


    「是的,一切皆是兒臣淺慮所致,甘願受罰」


    這麽聽話的哥頓還真是難得一見。不過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看作是因為他還相當遊刃有餘呢。前線發生小規模衝突的原因,是將軍遭到暗殺,哥頓也可以聲稱事態並非他所能控製進而減小責任比率。


    隻要顯露順從之意便不會有太大處分,大概哥頓琢磨的算盤就是這個吧。


    實際上也確實沒有發生太大的風波。要真是鬧大了那就會發展成南部全麵戰爭、到頭來就不是討論哥頓受不受罰的時候了。


    「朕看你有在反省的樣子啊,但是,該罰的還得罰。命你前往北部國境守備軍駐守邊疆,未經二月不得返還複命。去前線好好重新認識一下保家衛國的真正含義罷」


    「……兒臣遵旨」


    哥頓咬緊牙關迴應到。


    據說父皇過去有意將哥頓任命為北部國境守備軍司令官,然而哥頓以參與帝位爭奪、以及北部國境軍事優先度較其他三麵更低為由,拒絕了那次任命。話雖如此,真正的理由顯而易見,他其實就是不想當上北部國境守備軍司令官之後、被人拿來和同為國境守備軍司令官的莉澤皇姐進行比較而已。


    在哥頓看來怕是羞辱難耐吧,要被貶謫到曾經拒絕奔赴的職場,而且這次連司令官都不是。


    沒有派他去南部,大概是因為考慮到讓哥頓待在百廢待興、混亂不堪的南部存在相當程度的危險性吧。


    而東西雙方麵都毗鄰大國,派哥頓過去可能會因為惹是生非的秉性導致難以人盡其用,到最後隻有北部算是最佳選項,同時也是最為屈辱的選項。


    「處罰的話題就到此為止。諸位都辛苦了,多虧在場各位的通力合作,隻付出了最小限度的損害便使事態得以收束」


    父皇向在場的臣子們表達謝意。


    雖說現在不在這裏,但是身為外務大臣暫時滯留在他國的艾裏克也在實施牽製,以防止注意到內亂蓄勢待發的別國伺機發動戰爭。做法很樸素,但確實效果卓著。


    在雷歐賺取印象分的同時,艾裏克也沒落下。即使目前已經踢開珊德拉、和哥頓並駕齊驅,來到了趕超第一名的關頭,我們距離艾裏克的背影也還有很遙遠的距離。


    「尤其是不在場的艾裏克,以及雷歐納特,都辛苦了」


    「兒臣隻是履行了身為皇族應盡的義務」


    「休要謙遜。據說最後還釋放了大魔法啊?身體方麵可有不適?」


    「迴陛下,兒臣身體完好無恙」


    「這樣就好……阿爾諾特也辛苦了,幹得不錯」


    父皇的視線朝我這邊刺了過來,肯定說的是傷痕騎士團那茬子事。


    我陪著笑臉撓了撓頭。然後做好心理準備,說出了接下來的發言。


    「哎呀,也算不得什麽啦。不過這迴還真是都進展得挺順利,最後也【沒有引發戰爭】就把事情解決了,說是萬事大吉也沒什麽問題吧?」


    我做出一副得了便宜就賣乖的樣子不以為意地說到。


    周圍的大臣們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因為他們知道,這番話被父皇聽到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父皇先前對珊德拉用以民為本的思想進行了一通批評教育,即是說,父皇非常清楚民眾視線的敏感。


    那麽他聽到我這番話之後會怎樣反應,便不言而喻了。


    「你說沒有引發戰爭……?何其愚蠢!【戰爭發生了】!在中央看來或許是小規模衝突,但前線的一座都市的的確確暴露在戰火中了!在市民們的眼中,那就是大型戰爭!【戰爭確實發生了】!」


    「兒臣,兒臣失言了……請陛下恕罪」


    「朕看你是什麽都不明白!我們就是為了消除人民以為皇族會產生的這些想法而運營國家的!隻知道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待人事物,便與珊德拉別無二致!你也想被關禁閉嗎!!給朕好好想想!!」


    我默默接受著父皇的叱責垂下頭去。


    那當然會被發火啊。不過,這樣一來也就相當於和我因引薦傷痕騎士團而提高的評價相互抵消了。雖說的確有那個必要,但稍微有點太出風頭了,在目前階段中還不能引起太多警戒。拿出了成果,但仍然是個半吊子皇子,以這般評價收尾是最佳選擇。


    話又說迴來這代價也忒大了,父皇的說教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我一邊估摸著這筆買賣到底劃不劃算,一邊對父皇的批評教育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內心默默祈禱他能快些結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最強出涸皇子的暗躍帝位爭奪~雖然對帝位沒興趣,但我不想死所以讓我弟當皇帝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タン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タンバ並收藏最強出涸皇子的暗躍帝位爭奪~雖然對帝位沒興趣,但我不想死所以讓我弟當皇帝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