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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那我走嘍。」


    「嗯,你去吧。」


    我如此開口與李奧道別。


    隆狄涅公王在隔天將艦隊編列就緒了,速度真快。可以說這方麵的手腕差異有反映在目前南部的領土上吧。


    這次是由隆狄涅公王親自出陣,要前往阿爾巴特羅公國正式進行結盟。話雖如此,最主要的任務仍是對付目前應在阿爾巴特羅那邊的海龍才對。


    「艾諾,你一個人不要緊嗎?」


    愛爾娜略顯擔心地問。她堅決不肯將視線對著海的方向,好像在當下就已經會怕。


    這次馬可也在李奧那裏,我身邊隻剩有限的人手。


    但是,留在隆狄涅的我身邊不需要能人。


    「海龍會特地迴到阿爾巴特羅公國的海域,就是把阿爾巴特羅公國視為目標,留在這個國家暫時能安心。我倒是在想,你沒問題吧?來嘛,看看那邊,海景很漂亮喔。」


    「沒、沒事啦!要、要戰鬥的話……我、我可以的!還、還有你說得沒錯……海、海景真美耶……簡、簡直像置身於畫裏……」


    愛爾娜望向從港口可見的海,臉色慘綠地講了這種話。她看海的眼睛已經無神了。就算要戰鬥,恐怕也幾乎發揮不了作用,讓愛爾娜在陸地作戰會比較好。哎,這種事情用不著我提醒李奧吧。


    「剩下的事交給你了,麻煩你也要顧著愛爾娜。」


    「嗯,包在我身上。哥就以逸待勞吧。」


    「也對,戰鬥交給你們。設法去了結這樁問題。不然有海龍在,我們也沒辦法輕鬆迴帝國。」


    我帶著這種調調目送他們倆。


    於是在看不到艦隊以後,我就折迴城裏,窩進自己分到的房間。盡管我想就這樣一直睡,事態也實在不容許我如此。


    姑且施了會讓人誤認我躺在床上的幻術之後,我便從窗口離開房間。


    我要到位於隆狄涅的冒險者公會分部。當然不能直接用艾諾特的身分去,要用幻術變成席瓦的模樣再去。但是,普通冒險者知道席瓦在這裏的話會造成騷動,因此在進入分部前,我會用睡眠魔法讓他們沉睡。


    等所有人睡著,我便走進分部。


    沒有成為魔法目標的櫃台小姐仍醒著,異象卻讓她倉皇失措。


    「請、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隸屬帝都分部的ss級冒險者,席瓦。我不想引起騷動,所以讓其他冒險者都睡著了。抱歉驚嚇到你。」


    「席、席瓦?那個赫赫有名的『銀滅魔導師』……?」


    「要問有不有名,我倒是不清楚。」


    話說完,我就把冒險者卡片亮給櫃台小姐看。


    櫃台小姐戰戰兢兢地收下後,看見內容便驚唿出聲。


    「真、真的是本尊!」


    「我已經報過身分了。不好意思,我想借遠話室一用。」


    冒險者公會的分部有遠話室這種設備。在設了特殊結界的房間裏,透過中央擺的水晶就可以和總部或其他分部的遠話室裏的水晶接上線。


    這是於大陸各地開設分部,以求迅速對付怪物的公會秘傳之術。


    「我、我明白了!這邊請!」


    能使用分部遠話室的僅限公會職員或s級以上的冒險者。能單獨對付高階級怪物的s級以上冒險者,在公會可以有破格待遇。


    被領到遠話室以後,我立刻和總部接上線。於是──


    「我是ss級的席瓦,麻煩叫副公會長過來。」


    『悉聽尊便。』


    總部的職員就是熟練,懂得不慌不忙地冷靜應對。


    等了一會兒,水晶便浮現出留胡子的大叔臉孔。


    黑發藍眼。這個適合用優質中年來形容的大叔名叫庫萊德。


    他是以往用s級冒險者身分跑遍全大陸的強者,目前已經退休在總部當副公會長。


    『老弟,你怎麽會從南部的分部進行遠話?』


    「我來這裏見個熟人。」


    『熟人是嗎?聽你提到這種詞,可真嚇到我了。』


    「畢竟我是活人,當然會有熟人。這且不提,我聽到了古怪的傳聞。真有其事?」


    『瞞不過你嗎……真有其事。阿爾巴特羅公國正式送來討伐海龍的委托了。目前,總部這裏雞飛狗跳啊。』


    「我想也是。總部認定的階級為?」


    『預定為s級。不過視目標今後造成的破壞,還會提高到ss級。如此一來,就得發出由多名ss級冒險者接手的頂級討伐任務了。』


    「別那樣。就算能討伐海龍,阿爾巴特羅公國也會被搞得一團糟。」


    除了我以外,還會有多名ss級冒險者聚集。對冒險者公會來說,那也是希望避免的局麵吧。他們每個人都強得像怪物,卻欠缺常識。那些家夥聚在一起,討伐海龍的代價難保不會變成海中生物全數滅亡,或者港都就此一蹶不振,損失規模堪憂。


    『我也不想召集他們。說來抱歉,既然你人剛好在南部,能不能幫忙討伐?』


    「別講得像跑腿一樣輕鬆。之後我有事要迴帝都,到時候方便就可以接下任務。」


    『這樣嗎……但我希望能盡早處理。』


    「出了什麽問題嗎?」


    『……原本這屬於機密情報,不知怎地卻泄漏給帝國了。而且帝國似乎正在討論要出兵救援。』


    「畢竟順利介入的話,就可以賣一份大人情給南部嘛。但是……也有可能造成二次災害。」


    應該說,損失肯定會加劇。就算派出艦隊,也隻會被暴風雨搞沉而已。


    帝國能做的是派出精銳部隊,然而與其那麽做,還不如交給人在當地的愛爾娜。


    父皇恐怕正在考慮該不該讓愛爾娜動用聖劍。


    『正是如此。冒險者公會希望趕在帝國介入造成混亂之前就把問題解決。』


    「我懂你的想法,但我可不打算一直在南部守著不知道會在何時何地出現的海龍。假如它出現,我可以立刻動身。這樣如何?」


    『勉為其難就這樣吧。我這裏會先交代下去。最近帝國因為帝位之爭變得很棘手,可以的話,我不希望讓他們介入。若是接到海龍出現的報告,就麻煩你立刻動身。』


    「我會妥善處理。」


    我迴答完,結束通話。


    冒險者公會的機密情報泄露出去了嗎……我有不好的預感。感覺有人想藉機立功。沒有在這個節骨眼巧妙擋下來的話,狀況難保不會搞得一蹋糊塗。我看還是得先迴帝都一趟。


    「謝謝,那我告辭了。」


    「好、好的!」


    我向櫃台小姐道謝後,便離開隆狄涅分部。


    等明天就瞬移到帝都吧,去確認菲妮她們的狀況還有帝國介入得怎麽樣了。


    萬一帝國是采取動真格介入的方針,以席瓦身分破壞其計畫會影響到自身的立場,並不妥當。


    帝國與冒險者公會。如果能顧及雙方顏麵將事情解決,那是再好不過。


    「哎,要看迴去以後的狀況。」


    幻術解開以後,我用艾諾特的模樣嘀咕。最糟的情況下,菲妮她們也有可能已經被逼到讓我分不了身對付海龍,還是得迴去看看才曉得。


    「總之,希望她沒有胡來。」


    別看菲妮那樣,她可是會胡來的。愛爾娜在跟吸血鬼交手時,菲妮曾經奮不顧身地爬上鍾樓,連在墜樓時都讓笛子優先於自身安危。


    菲妮有不愛惜自己的時候,希望那一麵沒有表現出來。


    我一邊擔心這些一邊迴到了城裏。


    2


    隔天早上。我聲稱身體不適而窩在房間。


    然後我在床上留了幻術,這樣應該就會讓人誤認我一直躺在床上。


    緊接著我以瞬移魔法將自己傳送到帝國南部邊境的城市,再從那裏瞬移到帝都。


    目的地是爺爺的密室。那裏有熟麵孔在,爺爺卻不見蹤影。他大概在書裏休息吧。雖說是意念體,卻不會一直醒著,因為沒有適度休息的話,精神就會吃不消。


    「歡迎迴來。」


    「瑟帕嗎?為什麽你會曉得我今天要迴來?」


    「我並不知情,隻是每天都等著而已。」


    「你說每天……還真是忠於職守耶。」


    「不忠於職守就無法擔任管家。」


    瑟帕說著便把席瓦的麵具和鬥篷遞來。


    我一邊換上席瓦的服裝,一邊向瑟帕詢問狀況。


    「局麵如何?」


    「派係之爭進展順利。琳妃雅小姐非常優秀。」


    「這樣啊。找她加入是對的。」


    「是。不過,菲妮大人稍有動作……」


    「菲妮做了什麽嗎?」


    從用詞聽來,並不是菲妮本身出了什麽狀況。假如菲妮出事,瑟帕就不會如此冷靜才對。


    當我用這套思路讓自己鎮定時,瑟帕就給了迴答。


    「在琳妃雅小姐的提議下,她們倆和亞人商會的代表進行了一場會談。當時菲妮大人似乎說服了對方的代表……」


    「有這迴事?我應該有交代過你,別離開菲妮身邊喔。琳妃雅固然可以信任,但要寄予全麵信賴還太早。」


    「萬分抱歉。如果我和琳妃雅小姐兩人一同隨行,怕是會讓對方起戒心。」


    「……哎,算了。然後呢?菲妮怎麽說服商會代表的?」


    「據說她拿了自己當交易籌碼。先是端上任意利用自己的權利,再質疑對方能開出什麽條件。結果對方開不出等值的條件,屈服後就爽快地答應讚助我們了。對方的要求是利用菲妮小姐的名號,相當合乎常理。」


    「唉……」


    受不了,她就會胡來。


    我本來就覺得菲妮是個不顧自己的女孩,沒想到會這麽嚴重。假如對方開出與自己相稱的條件,她八成也覺得無所謂吧。


    「令人傷腦筋的女孩。」


    「你有資格說人?」


    話說完,有個微微透明的矮小老人突然現身。


    我的師父兼曾祖父,我管他叫爺爺。


    「這話是什麽意思啊,爺爺?」


    「將自己的名聲視為次要。在不顧自身這方麵,你不也是同類?」


    「我沒關係啦,用這種立場比較方便行事。」


    「敢情那丫頭也懷著類似的念頭吧。自己怎樣都沒有關係,這樣才會比較好辦事。世道總令人神傷吶,瑟帕,老夫就歎孩子當不了孩子。」


    「一點也不錯。」


    兩個老爺爺感慨似的一塊歎了氣。這讓人怪不自在。


    氣氛變得活像是我的錯耶。真希望他們別鬧了。


    「某人如果能趁在位期間改掉帝位之爭的慣例,我倒是可以永遠當個孩子。」


    「倘若代代皆能有賢帝誕生,想必老夫也就廢除陋習了……但世事總是不如人願,因此就有了帝位之爭,以便讓器量不足稱帝者多少還坐得穩皇帝之位。優秀人選雲集才是稀事。」


    爺爺強加在後代身上的這套理論未免太專橫了。累積在我心裏的不滿差點爆發,但是發泄也沒用,我隻得一聲不吭地走向門口。


    「艾諾。」


    「怎樣啦?」


    「別責怪那丫頭。你會懂的吧?」


    「……不用爺爺說,我也都知道啦。」


    我根本沒有資格責怪菲妮。


    在內心如此嘀咕的我用了幻術隱藏身影,並且離開房間。


    ■■■


    李奧的房間。我和李奧不在時,這裏仍是菲妮她們的據點。


    我站在那裏等菲妮,恐怕是跟支持者們討論完事情的菲妮就跟琳妃雅一起迴來了。


    「!席、席瓦大人?」


    「席瓦……」


    「日安,菲妮小姐,我有些話要找你談。」


    「好、好的……」


    我將視線轉向琳妃雅。


    琳妃雅當然是打算陪同聽我談什麽,然而總不能順她的意。


    「能否請你退下,曾在克萊納特公爵領見過一麵的女冒險者?」


    「很榮幸你記得我。不過,我目前是這一位的護衛。」


    「我想跟她單獨交談,請給我時間。」


    「……我並不是在懷疑你,卻也沒辦法說退下就退下。還請見諒。」


    琳妃雅一步不退的態度十分可靠。假如她在這種情況下輕易退讓,我便不會托她保護菲妮。然而,她現在成了阻礙。


    當我這麽想的時候,瑟帕就出言相助了。


    「我來護衛菲妮小姐吧。請不用擔心,我不會幹擾兩位。」


    「……我明白了。」


    「那麽,琳妃雅小姐,可以請你到另一個房間等嗎?」


    「……既然瑟帕先生這麽說。」


    話說完,琳妃雅才總算從房間離開。


    確認琳妃雅走了以後,瑟帕就到隔壁房間。這樣我跟菲妮終於可以獨處了。


    「您迴來了。艾諾大人會來這裏,表示南方那邊出了什麽事嗎?」


    「唉,狀況是不少……但現在先把那些擱到後頭。」


    「?擱到後頭?」


    菲妮一臉不解地愣愣偏過頭。她大概想不到有更急迫的事情吧。那是因為她將自己的優先度擺在相當後麵。


    「……聽說你跟亞人商會的代表見了麵。」


    「是的!而且我順利跟對方談妥了!商會代表也是個好人喔。」


    菲妮說完就笑了笑。那副笑容讓我看了難受。


    我明白為何會難受。那像是在看一麵映著自己的扭曲鏡子。


    我不後悔自己至今所做的事情,因為有必要,而且我往後仍會照做。但我一想到自己帶給旁人的感受正是如此,罪惡感就會隨之湧上。


    「……聽著,菲妮,我知道自己不配講這些,或許這會引起反感,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聽我說。」


    「什麽事?」


    「我希望你能多珍惜自己。」


    不折不扣的迴旋鏢。這種話我都不記得自己聽李奧講過幾次了。但我是自願入局,並不像菲妮需要努力將自己的優先次序往後調。


    接下來我對菲妮講的話會帶來什麽反應,很容易就可以想像。然而,我還是得說。明知道這是重話,我仍繼續說下去。


    「菲妮,看你不顧自己會令我難受。我知道你想幫上忙,但你不必做這麽多。」


    「……可、可是,艾諾大人……因為……我都沒有幫到您……」


    菲妮帶著快哭出來的臉嘀咕。看到她那樣,我萌生了後悔之意。是我有欠顧慮。因為她都沒有抱怨或訴苦,我才自以為說了也不要緊。


    菲妮不曾離開公爵領,來到帝都肯定會覺得無依。即使如此,她仍拚命想要幫上忙吧。對此我什麽也沒為她做過。我帶菲妮出去過幾次?有讓她散心嗎?


    我滿腦子隻想著帝位之爭。坦白講,連我都缺乏餘裕吧。


    母親的話從腦海裏浮現。誰教你總愛逞強。母親在臨別之際這麽說過。我當時敷衍過去了,但我或許確實是在逞強。


    我沒有空休息。然而,我應該撥空休息的。


    假如這種扭曲的狀況一直持續,或許我就會失去菲妮。


    「菲妮……你是特別的。」


    話說完,我摘下銀色麵具。隻有瑟帕和菲妮能看到我像這樣摘下麵具。


    瑟帕從一開始就知情,所以得知我真麵目的人隻有菲妮。


    「艾諾大人……」


    「能像這樣看我展現兩張臉孔的人,隻有瑟帕和你。瑟帕對我來說是保護者,就像時時刻刻都陪在身邊的父母輩,所以……以外人而言,你是第一個。而且從你知道這個秘密以後,就不能算外人了。假如說李奧是我獨一無二的弟弟,你就是獨一無二的秘密分享者,根本沒有人能取代你。你隻要陪在我旁邊就行了。光是有個人可以像這樣分享秘密,就讓我感到說不出的寬慰……」


    沒錯,我感到寬慰。或許我是在依賴菲妮。這麽一想,罪惡感又隨之增加。


    「我……我才沒有多特別……我並不像您或李奧大人那麽傑出……可、可是,因為我知道了您的秘密……所以非得幫上您才行……」


    「是啊,你平時就惠我良多,謝謝你。不好意思,我應該早點道謝的。」


    對人類來說,被需要是一種喜悅,我卻沒有表達給菲妮知道,所以她一直覺得不安吧。得知我的秘密,對菲妮造成了壓力。


    因此她便將自己的優先次序越排越後麵了。以派係的利益為優先,應該是因為那樣就能取悅我吧。連我都覺得自己膚淺,本身的性格在這種時候會令我生厭。


    菲妮聽我說完,淚珠因而從眼裏滴落。眼淚停不下來,菲妮直接用雙手捂著臉,開始抽噎。


    菲妮仍是個十六歲的少女。雖說是她本人自願,我把她帶離領地,還讓她參與有暗殺風險的帝位之爭,我有義務要照料她的心靈。


    「希望你原諒我。我自己也缺乏餘裕。」


    「嗚……不、不是的!並不是……嗚……艾諾……大人……的錯……」


    「那就是我們倆的錯嘍。彼此都要反省。」


    說完,我溫柔地撫摸菲妮的頭發。菲妮是獨一無二的分享者,連反省和喜悅都跟她一起分享就行了。我就這麽一直撫摸菲妮的頭發,直到她情緒平靜下來。於是──


    「……我……已經沒事了……」


    「是嗎?」


    「是的……我沒事。」


    菲妮說著便用哭紅的眼睛直直望向我。


    純粹而堅強的眼神,感覺得到堅定的意誌。


    「請告訴我……南部出了什麽事,我會幫忙您。」


    「好啊,拜托你了。」


    如此迴話的我毫不保留地開始轉述南部所發生的事。


    (插圖011)


    海龍恐怕近期內會有行動;帝國便有人打算幹預南部的異常事態;而我們非得予以阻止。


    「大致上就是這樣吧。會策動軍方介入的隻有一個人,那家夥失敗的話也好,但是在前線犧牲的士兵們未免無辜。我認為當下要盡可能減少帝國的介入,由我來討伐海龍才理想。」


    「是的,我也如此認為。所以……我有一個主意……能盡可能減少帝國介入,同時又可以拯救南部的方法。」


    「真巧,我也有個主意。問題在於能不能說服關鍵人物,我卻沒辦法出麵。這件事可以拜托你嗎?」


    「請交給我吧,我會說服給您看的。」


    菲妮對我的懇求柔柔一笑,然後優雅地行了禮。


    3


    我跟菲妮的交談結束後,琳妃雅便過來會合。


    琳妃雅注意到菲妮的眼睛有點紅,就對我投以銳利目光。


    「你談了什麽?」


    「南部有海龍出現。說到這裏,你就曉得狀況有多嚴重了吧?」


    「海、海龍?」


    「席瓦大人若沒有接到公會的請托,似乎就不能行動……」


    「狀況跟我在東部打倒吸血鬼時不同,南部兩國已經結盟采取動作了。在這種狀況下,我要是以個人身分介入,難保不會讓事態在其他層麵複雜化。基本上,就算同為s級的討伐目標,海龍還是比兩名吸血鬼更加棘手。假如要確實將它收拾,我希望有人擔任支援。」


    我一個人要收拾的話,應該收拾得了,但對手是海龍,討伐它得施展大規模魔法。然而大規模魔法的威力過強,討伐了海龍,卻把周遭海域的生態係毀掉可說不過去。所以為了降低損害,我需要愛爾娜。


    「既然要對付龍,這是當然。」


    琳妃雅立刻理解事態的嚴重性了。該說她不愧是冒險者嗎?哎,就算不是冒險者,也會曉得龍的威脅有多大啦。


    「所以你是懷著何種心思來到這裏?」


    「南部有使用聖劍之人。假如她能動用聖劍,靠我和她就足以對付海龍。所以我希望請帝國派人代傳皇帝的旨意。」


    「席瓦,你是指奧姆斯柏格家在帝國外無法使用聖劍的限製嗎?你是從哪裏得知這項情報的?在兩位皇子告訴我之前,我可不知道有這種限製喔。」


    「隻要成為ss級冒險者,就可以得知普通冒險者無從打聽的情報。對於這個說明,你服不服?」


    「連帝國的國家機密都能曉得?」


    「聖劍的限製不算國家機密。這件事並沒有被隱瞞,隻是未經廣傳。畢竟要動用聖劍的機會本來就少。」


    「……原來如此。我懂了。」


    琳妃雅仍用納悶的視線看過來,但她沒有繼續追究。


    因為現在追究這些也沒用吧。與其問出我是從哪裏得到情資,收拾南部的問題比較要緊。


    「你會特地來訪,表示有事情要拜托菲妮大人吧。應該就是帝國高層打算插手南部紛亂這件事,對嗎?」


    「真敏銳。沒錯,正是如此。冒險者公會裏的機密不知怎地泄漏給帝國了,冒險者公會也在警戒帝國的幹預。從公會的立場,似乎並不希望帝國有任何幹預,但我隻求皇帝批準動用聖劍。不過照當前的形勢來看,帝國恐怕會派一名皇族代傳旨意,同時出動軍隊。而這支軍隊是多餘的,我希望設法將其切割。」


    「為此來求菲妮大人?你究竟想用什麽手段?」


    「爭奪帝位的三人都表示願代皇帝傳旨吧,當中最有望的恐怕是身為將軍的戈頓皇子。話雖如此,就算另外兩人中選也一樣會出動軍隊。要避免那種事發生。我隻需要能發揮功用替皇帝傳旨的皇族,以及護衛該名皇族的少數好手。畢竟這點人手用我的瞬移魔法就能立刻送去,其戰力已足以解決這次的問題。」


    「換句話說,你想請菲妮大人說服那三人之外的皇族?」


    琳妃雅果真厲害,理解力強又能替我省事。


    我點頭以後,琳妃雅似乎也姑且認同了。問題在於:要挑誰說服?


    「爭奪帝位的那三人絕不會接受我的提議。代皇帝前往傳旨,使用聖劍之人就將海龍解決的話,他們便無法立功。那三人必然會希望率軍出發,因為就算使用聖劍之人有所活躍,最終的功勞也不至於全被搶走。我們最好是找沒參與帝位之爭的皇子。」


    話雖如此,符合這條件的皇子不多,絕大多數的皇族成員都透過生母投靠埃裏格、戈頓或珊翠菈的派係了。而當中就有一個最佳人選。


    「那麽是第四皇子殿下最為合適嘍。」


    「沒錯。」


    琳妃雅馬上就得出切中要點的答案,由此可見她對當前的帝位之爭也有研究。


    真勤學。第四皇子的生母是皇後。換句話說,他與皇太子擁有相同的母親,與後宮的權力鬥爭無緣。


    而且他本身藉著執筆找到了人生意義,對帝位也不感興趣。


    說來並不好聽,但是找第四皇子擔任聖劍的搬運工,他應該也不會排斥這種樸素的任務。問題隻在於他肯不肯跑一趟帝國外頭,並且到海龍的所在處。這就要看菲妮怎麽說服了。


    「那我們走吧。」


    菲妮如此開口,她的眼神充滿拚勁。好啦,出發去交涉嘍。


    ■■■


    「我不要啦。」


    有個大塊頭的男子就這麽一口迴絕了。


    話雖如此,他並不像戈頓那麽壯。塊頭大歸大,肚子卻是挺出來的,在皇族成員中算體型最大也最胖。


    肥滋滋圓滾滾。第四皇子杜勞葛多雷克思阿德勒就是長成這模樣。


    褐發藍眼,再配副土氣眼鏡。皇族中最受輕視的應該是我,然而最常被嘲笑的恐怕是這個人。


    讓人忍不住想問:明明長兄又高又帥,為什麽他卻長成了這樣?


    「可是,殿下。」


    「就算菲妮女士相求,辦不到就是辦不到啦。因為呢,我目前正在寫一部傑作。」


    杜勞哥說著便亮出寫到一半的文章。菲妮乖乖接到手裏,簡單過目以後立刻就說不出話了。沒錯,很遺憾的是杜勞哥並無文才。像他這樣,在馬術或劍術方麵還比較有天分,起碼運動神經就比我好,為什麽會搞成這樣呢……


    杜勞哥朝著內心無言以對的我看過來。


    「看來你就是傳聞中的席瓦?」


    「正是。幸會,您好。」


    「菲妮女士會來拜托我,可是你出的主意?」


    「大致沒錯。在海龍出現的狀況下派軍隊到南部將徒生事端,我便猜想,您會願意隻帶少數護衛到南部代皇帝傳旨。」


    「著眼點不錯。可是如你所見,我正在執筆傑作。這樣我是抽不出空的,因此兩位請迴吧。」


    杜勞哥有著搞笑的外表與搞笑的思維,但他並不傻。倒不如說,好歹他也是長兄的胞弟,不可能會笨到哪裏去。他十分清楚我有何用意,進而才用這種搞笑的理由拒絕。為什麽會搞成這樣呢……


    「殿下!為了南部民眾及帝國的將兵們著想,拜托您幫這個忙!」


    「既然是菲妮女士相求,我便希望答應下來。不過,我是帝國的皇族,而南部的民眾是他國人民,我沒有道理為他們如此付出啊。何況要從軍也是眾將兵自願的,假如因為有危險便要我出馬,那不就沒完沒了嗎?」


    他迴嘴還挺犀利,寫文章怎麽就不懂得活用這一點?


    「這……」


    「請迴吧。我並不打算出馬。」


    「……您在南部的兄弟要怎麽辦呢?」


    被拒絕的菲妮仍繼續堅持,而且她看民眾和將兵沒辦法打動杜勞哥,就提到了我和李奧。這比剛才的說詞更能打動杜勞哥。


    「你這麽說就戳中痛處了。不過,艾諾特和李奧納多都已成年,他們會自己想辦法的吧。」


    「那麽,並未成年的弟妹們呢?如果您拒絕,我就得去拜托您應該保護的另外幾位皇弟皇妹了。」


    菲妮指的是葵絲妲及麽弟吧。她表示如果就這麽遭到拒絕,她會去請其中一方出麵。杜勞哥聽完,頓時狠狠地瞪了菲妮。


    「難不成你想用弟妹威脅我?」


    「您要如何解讀,我都無所謂。」


    「……麽弟也就罷了,葵絲妲皇妹乃我等皇族之寶。將那樣的金發美少女送往險境非我所願,倘若做出這種事,免不了要遭受人類同胞的批判吧。」


    「是、是嗎……」


    太誇張了,杜勞哥又講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而且麽弟就沒關係嗎?他才十歲耶。我差點忍不住歎氣,但我設法忍住了。


    「然而我正在執筆傑作這一點亦為事實……令人苦惱。」


    「既然您會苦惱,就應該采取行動!自古以來,寫出好文章的皆為經曆過非凡體驗的仁人雅士!能幫助到令妹又可經曆非凡體驗,就是一石二鳥!何況殿下若肯為南部挺身而出,聲望也會隨之提高!受到您的名聲吸引,將有眾多文人來拜訪才是!這樣豈不比寫出傑作更有價值?」


    菲妮連番舉出益處,杜勞哥聽了便有些苦惱。


    「我可以請教你一點嗎,菲妮女士?」


    「好的。」


    「你為什麽會如此積極?為了帝位之爭?或者有其他理由?」


    「拯救重視的人脫離險境需要理由嗎?」


    直截了當的答覆。杜勞哥聽完有些受到驚嚇,並且點了頭。


    「可貴,情操可貴,很好。聽到如此直接漂亮的迴答,我杜勞葛多若不出麵,將可說是文人之恥。你的金言玉語我收下了,拿這句話當報酬即可。」


    杜勞哥說完就推了眼鏡站起身。


    雖然我完全不能理解,但是有某些事物打動了杜勞哥的心吧。


    我們就這樣靠著菲妮的遊說,得到關鍵人物了。


    4


    「父皇!杜勞葛多有事前來相求!請聽我一言!」


    「無禮!會議中不容擅闖!還有你太吵了!」


    「噫噫噫噫!萬、萬分抱歉!」


    「唉……」


    闖進謁見廳的杜勞哥帥氣地將對開式大門「磅!」一聲推開,還用大嗓門向父皇搭話,然後就立刻被不遜於自己的大音量轟出來了。


    大概是嚇過頭了,杜勞哥有點喘地告訴我們:


    「唿……唿……我去把話霸氣地說清楚嘍……」


    「嗯,你覺得那樣好就好……」


    這個人果真沒有文才。他怎麽能用霸氣來形容自己剛才的狀況,不管怎麽看都是他被霸氣地轟出來吧。


    就連菲妮也露出了苦笑。受不了……杜勞哥身為皇後的兒子,腦袋也不差。要不是性格如此,應該也會加入帝位之爭才對。


    我感到傻眼,並且靜靜地推開謁見廳的門。門當然有衛兵守著,卻無人敢阻止。因為帝都人民看了我的身影,都會認得我是誰。


    「失禮了,皇帝陛下。」


    「哼……有稀客到了呢。」


    「席瓦在此拜見皇帝陛下。」


    「何來拜見,若你是由城門進入,我應該會頭一個接到報告吧?」


    「由於情況緊急,我用了略為違反禮節的方式進城。」


    「帝劍城乃帝國中心,擅自入侵就算被即刻處以死罪也不奇怪喔。這並非你用一句違反禮節就能帶過的事。你是來送死的嗎?還是來強調自己隨時都能暗殺我?」


    「陛下無需以言詞牽製。若您是愚昧之君,我就不會用這種方式進城。明智如您,必不會拿我治罪,更明白我根本無力行刺才對。因此失禮歸失禮,我仍用了非正式的方式進城,對此我向您謝罪。」


    帝劍城上層,換言之就是皇帝的起居空間,由於設有強效的結界,瞬移魔法便無法在此處施展。


    另外,這四周隨時都有近衛騎士待命,敢動暗殺念頭的家夥就是腦袋有問題。就算真要那麽做,我也沒把握能得手。畢竟帝劍城有許多連我都不曉得的機關,應該也有防範暗殺的逃生密道。一旦讓目標溜掉,就換成行刺者要被追殺到天涯海角了。我不可能幹那種傻事。


    「若您還是無法饒恕,請容我用上次救駕的功勞抵過。」


    「嗯,就饒你這次吧。所以你來是為了南部之事?」


    「對。據說冒險者公會的情報『不知怎地』泄露出去了,公會的人顯得擔憂不已,深怕諸位皇族將另生事端。」


    當我強調「不知怎地」這一節時,父皇便嗤之以鼻。


    總會察覺到吧。此刻,父皇眼前有埃裏格、戈頓、珊翠菈,情報就是被三人之一探聽來的。


    「說帝國會另生事端可就難聽了。我等想拯救南部是那麽要不得的事嗎?」


    「我認為那無妨。雖然我不清楚公會有何打算,但諸位施策得宜的話,能獲救的人必不在少數。我是在憂懼帝國施策欠妥的情況。」


    「不愧是ss級冒險者,實在傲慢。帝國施策得宜與否,要由你來決定?」


    「決定得宜與否的是結果,並不是我。而且施策欠妥的結果將明若觀火。」


    我與父皇的視線短暫交錯。再沒有比這更桀驁的態度,然而ss級冒險者就是有權如此。有我在才能保護帝國不受怪物威脅。


    即使這次南部出現的問題發生於帝國,有我在,帝國便能免於陷入混亂。所以就算我多少有冒犯之處,皇帝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父皇的性格倒不會單純因為被冒犯就降罪於人。


    「那麽我要問你,何謂得宜,何謂欠妥?」


    「說明這一點並不是我的工作,我已經盡可能動用自己的人脈了。那是後麵兩位該負責的工作。」


    話說完,我當著父皇麵前退了一步。相對地,杜勞哥還有菲妮來到父皇跟前。父皇認出菲妮,頓時笑逐顏開。


    「看來你過得不錯,菲妮。」


    「是的,皇帝陛下。請原諒我以這種形式拜見您。」


    「無妨無妨,你大可隨時來見我。」


    那副模樣恰似父親見到溺愛的女兒。話雖如此,菲妮並沒有稚氣到會將隨時可見麵這種詞信以為真,我也不會想利用這一點在帝位之爭牟利。畢竟父皇再怎麽溺愛菲妮,他仍是敢於在對方犯下過錯時將其治罪的皇帝。即使他溺愛菲妮,也不會做出有利我方的決策。


    「感謝陛下體恤。」


    「父、父皇,請聽我說──」


    「你該稱我為陛下,杜勞。」


    「呃~~皇帝陛下,請容我直言,希望您能指派我前往南方,以代傳旨意。」


    明明菲妮打算從問候按部就班地談正事,這個不長眼的四男居然立刻就把話攤開來講了。或許他是判斷對父皇玩弄笨拙的心計也沒用啦,應該說,希望他有用腦子判斷。


    「夢話等你睡著再來說。豬。」


    「搶功不太能令人心服呢。」


    「敢來礙事,信不信我宰了你?」


    原本沉默的三名皇兄皇姊隨即對杜勞哥開口還擊。突然被臭罵的杜勞哥顯得退縮,卻還是不長眼地迴嘴。


    「啊,你的口氣和眼神還是一樣潑辣耶,珊翠菈女士……所以才結不了婚吧?」


    「小心我把你弄成絞肉喂家畜喔。」


    「噫噫噫噫!」


    虧他們有膽在父皇麵前講這種話,雙方都一樣有種。


    在稍欠緊張感的情況下,菲妮清了清嗓讓眾人聚焦於自己。然後──


    「皇帝陛下,請問我可以發言嗎?」


    「行啊。」


    「感謝您。說服杜勞葛多殿下的是我,理由在於派軍前往南部對帝國無利。」


    「哦?菲妮,你要談論軍事?」


    「這雖是我的拙見,還請各位撥冗一聽。即使帝國派軍前往南部救援,仍需要花費數天時間才能抵達。海龍若在這段期間被打倒就會白白趕路,假設能及時抵達也一樣要對上海龍,縱使是艦隊也有覆滅之虞。自古以來,抗龍從未出動軍隊,這是因為要對付龍的話,人手質重於量。因此我認為派杜勞葛多殿下前往代傳旨意,準許目前在南部的愛爾娜大人動用聖劍才有利於帝國。」


    盡管菲妮說得流暢無礙,這實在不是她自己的想法。倒不如說,菲妮有套類似的思路,卻無法這麽有條理地表達出來。


    來這裏以前,我們已經講好由菲妮負責向皇帝說明。要說的內容則是由琳妃雅事先想好,再讓菲妮轉達給皇帝。


    「嗯嗯,原來如此,有道理。不過,菲妮,非派杜勞傳旨的理由是什麽?」


    「另外三位殿下的地位太尊貴了。這次傳旨的任務是要運送聖劍,交由另外三位殿下去辦的話,難免有損名聲。說來失禮,但由杜勞葛多殿下出麵就不用擔心這一點。」


    「菲妮女士,這話可真辛辣……不過看在你可愛的分上,我原諒你。誰教可愛就是正義嘛。」


    「杜勞,你安靜點……」


    父皇頭痛難耐似的扶額,一邊囑咐杜勞哥。唉,聽他講話是會頭痛啦,連我也有症狀了。


    「陛下,我有事想問蒼鷗姬。」


    「準你發問,戈頓。」


    「蒼鷗姬,照你的說詞,由我率軍傳旨不也一樣?為何你堅持不讓帝國派出軍隊?難道說,你認為聖劍使用者與帝國軍聯手仍會敗陣?」


    「不,戈頓殿下,勝利是無庸置疑。然而,要花費時間。所幸這裏有席瓦大人在。靠席瓦大人的話,可以用瞬移魔法帶傳旨者和數名護衛到南部。現在速度比人數重要。何況我們有帝國最強的聖劍使用者與帝國最強的冒險者,有這兩位在,應該就不需要出動軍隊。當然也能讓帝國的威名傳遍大陸,更不會對帝國造成損失。」


    完美無缺。戈頓似乎正在動腦想反駁,但他們三人在這種局麵下不會有勝算。因為要講到帝國的利益,再無比這更高竿的手段。


    帝國不用遭受損失就能博取名聲。而且正如菲妮剛才所說,其他三人若接下傳旨的任務,擔任聖劍搬運工,就會淪為單純陪襯的角色,有損其名聲與自尊。然而──


    「詭辯。我們帝國要獨力拯救南部才能打響名聲喲。我可不想跟冒險者公會聯手。要那樣辦的話,冒險者公會自己動員就行了嘛。」


    「嗯,埃裏格,你又怎麽看?」


    「皇帝陛下,我讚成菲妮的意見,這樣應該對帝國最為有利。珊翠菈的意見不僅會讓帝國與冒險者公會關係惡化,可能還會導致民間傳出帝國……乃至於皇帝陛下度量狹小的風聲。」


    不愧是埃裏格,看清局勢後立刻就順風使舵,還不忘抨擊珊翠菈。珊翠菈橫眉豎目地瞪他,他卻不以為意。


    在這般局麵下,戈頓直直望向父皇。


    「皇帝陛下,請將一切交給我包辦,我會藉機拿下南部給您看。」


    這句話毫無掩飾。戈頓就這麽說破了救援南部純屬幌子,趁機侵略才是目的。對此父皇露出苦笑。


    「你可真老實。不過,帝國現在不需要南部。想要的話,等你自己成為皇帝時再拿下吧。這件事就以菲妮提的方案作結。此刻拿南部並沒有多大甜頭,派軍討伐海龍亦無利於帝國。」


    「可是,父皇!」


    「稱我陛下,珊翠菈。」


    「唔!皇帝陛下!我們沒有必要順著冒險者陣營的盤算!」


    「上次帝國輕忽公會,因而吃了一頓苦頭。這次就看在席瓦的麵子,與冒險者公會聯手吧,他特地來拜托我的。有愛爾娜在,你行事會比較方便吧?」


    「是的,要獨力對付海龍肯定相當費勁。」


    「那就這麽說定了。杜勞,你上前。」


    話說完,父皇卸下自己指頭上所戴的戒指。那是由皇帝代代相傳的魔戒,戴著的時候並沒有什麽效用,但能將皇帝的一部分權能交讓他人。換句話說,這是在指名他人代行職權時所用的信物。


    「我命杜勞葛多雷克思阿德勒代傳皇帝旨意。你可前往南部,並且將聖劍送交勇者。」


    「遵命。」


    杜勞哥再離譜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亂講話吧。


    原本提心吊膽的我鬆了口氣。就在此時,傳令進了謁見廳。


    「報告!阿爾巴特羅公國出現海龍!冒險者公會要找席瓦大人!」


    「來了嗎……」


    「席瓦,我會派一支近衛騎士隊擔任護衛,吾兒就托你照料了。」


    「請陛下安心,我會將皇子毫發無傷地送迴來。」


    「要派護衛的話,我寧可讓美少女隨行。」


    「南部就有合您喜好的近衛騎士,還請殿下忍耐。」


    「強得超乎常人的女性可不在我的守備範圍內。」


    愛爾娜聽了會氣炸吧。


    我這麽想著,與杜勞哥他們前往帝都分部。


    5


    稍微將時間倒迴。與隆狄涅艦隊一同前往阿爾巴特羅公國的李奧已抵達公國。為避免造成對方警戒,隻有李奧和隆狄涅公王的船進港,並且接受阿爾巴特羅公王的款待。


    「有勞您遠道而來,隆狄涅公王。」


    「事態這般緊急,我不來一趟可不成,阿爾巴特羅公王。」


    說完,兩人便緊緊握手。長年相爭的兩國之王彼此握手,可謂曆史性的事件。在港口附近相互戒備的兩國艦隊也因為王與王順利會麵而稍微放緩警戒。


    雙方會麵算是達成了初步再初步的合作,也讓李奧和愛爾娜鬆了口氣。


    「第一階段勉強過關了喲。」


    「沒錯。接下來就是該怎麽藉這個局麵對抗海龍。」


    李奧和愛爾娜一邊交談一邊追隨兩名公王前往城裏。


    然而,愛爾娜突然朝海邊迴過頭。她的手已伸向佩劍。


    隨後愛爾娜倏地拔劍。


    「愛爾娜!」


    「全體人員戒備!保護殿下和兩位陛下!對方要來了!」


    眾近衛騎士聽見愛爾娜的指示便就位護駕。幾乎同一時間,海麵上出現了龍卷風。那道龍卷風出現在隆狄涅與阿爾巴特羅兩國艦隊的中央,將雙方的部分船隻吞入其中。突發的異象讓所有人都失去話語。


    兩國艦隊約有三分之一被吞沒,葬身於海中,接著龍卷風就瞬間消失了。


    於是它現出身影。


    「海龍利維亞塔諾……!」


    身上鱗片澄澈如水且呈美麗淡藍色的修長龍族就在那裏。


    它長有一對翅膀與一雙手臂,海麵下恐怕還有腳。適應海洋生態的龍。以外表而言與蛇相近,卻龐大過頭,光現出身影的部分就超過五十公尺,比傳說中還要大得多,具壓迫感的形貌任誰都為之戰栗。


    而利維亞塔諾對那些人類的反應不感興趣,隻是緩緩張口。


    單是如此,利維亞塔諾口中就形成了一顆巨大的水彈。


    跟尋常的水係魔法無從比較。立即察覺其危險性的愛爾娜發出指示。


    「迴避!」


    眾近衛騎士相信隊長的判斷,當場就抱起身邊的兩名公王撤離。


    愛爾娜也與李奧一起當場撤離了。幾乎同一時間,那顆水彈就落在愛爾娜等人方才所待的位置。巨響掀起,該處形成一個有如隕石砸下的巨大窟窿。


    李奧和愛爾娜見狀都臉色發青。並非因為自己身陷危機,而是他們察覺了接下來展開的戰鬥會對這座城市帶來何種後果。


    「唔!愛爾娜!麻煩你一麵指揮現場一麵疏散民眾!」


    「李奧!你打算怎麽做!」


    「我要搭船出航!至少得將它的注意力引到海上,不然這座城市就完了!」


    「太胡來了!一艘船能有什麽作用!」


    「我會指揮陷入混亂的艦隊!他們需要指揮官!」


    「那是他國艦隊耶!而且是到最近都還在相爭的兩國!搞不好混亂的軍船會朝著你開炮!」


    「哥已經替我促成了兩國的同盟!我不能坐視公國就這樣毀滅!」


    李奧說著便拔腿趕去。愛爾娜想叫住他,卻無法如願。


    因為利維亞塔諾的第二擊已經來了。那顆水彈越過了港口,正要朝公都中央飛去,愛爾娜便出劍一揮,改變彈道。水彈著地後又在剛才的窟窿附近轟出新的窟窿。


    「不曉得能撐到何時呢……」


    愛爾娜望著發麻的右臂與一擊就受損的愛劍,嘴裏嘀咕起來。


    起碼要有聖劍才行──愛爾娜心想,一邊指示身邊的人手帶公王避難還有疏散民眾,自己則開始應付敵方的水彈。


    ■■■


    「船長!麻煩下令開炮!」


    「對那頭巨無霸來說,炮彈也不過豆粒般大啊!」


    「但我們還是要拚!」


    「您也太強人所難了!靠上去!大夥做好覺悟吧!」


    李奧的船聽從命令,貼近到能開炮打中利維亞塔諾的距離,並以魔導炮猛轟。然而,對於長有堅硬鱗片的龍卻連擦傷都無法留下。


    但李奧依舊下令開炮。然後他自己拿起了魔導具的話筒。


    「告知周圍的隆狄涅、阿爾巴特羅艦隊,我是帝國第八皇子,李奧納多雷克思阿德勒!我們正為了引開利維亞塔諾的注意力而發動攻擊!希望兩國艦隊中若還有不怕海龍的船,就隨我一起上!盡力而為!將海龍的注意力從港口引開!有沒有船肯下決心與我一同奮戰到沉沒!」


    有艘船率先唿應了李奧的號召。早已朝著利維亞塔諾打舵的那艘船看到李奧的船的瞬間,立刻替李奧提供支援。


    「我們願意作陪,殿下。」


    那是艾諾闖入港口時,率先趕來製止的船。


    李奧這艘船的船長立刻認出對方。


    「殿下!是當時那艘船!」


    「當時?」


    「就是殿下闖進港口時來製止的船啊!」


    被船長一說,李奧想起從艾諾那裏聽來的事情。不過,艾諾隻提到他曾率船闖入港口,因此李奧隻得想辦法接話。


    「當時那艘船嗎?」


    李奧一邊嘀咕一邊心想:發生過什麽特殊的事情要先講嘛。


    然而,李奧也覺得那才是哥的風格。既然艾諾沒有多提,表示那件事情對他而言就不是非說不可。


    哥應該還有一大堆沒透露的事吧──李奧如此嘀咕。但是,李奧懷有一份期待。對他來說,艾諾始終是個了不起的哥哥。正因如此,能目睹哥哥所做的壯舉,才讓李奧在內心懷有期待。


    怎麽樣,我哥很厲害吧?當李奧這麽想的時候,阿爾巴特羅公國的船就聚集到李奧那艘船的周圍。而隆狄涅公國的船彷佛不想輸給阿爾巴特羅公國的船,也開始聚集而來。李奧目睹這一幕以後,就做了深唿吸發出指示。


    「感謝兩國的勇敢軍船。炮火齊射!把利維亞塔諾的注意力引過來就對了!」


    倉促編成的艦隊就這樣對利維亞塔諾展開炮擊。可是,利維亞塔諾的眼睛仍然隻對著阿爾巴特羅的公都。李奧等人奮力想吸引它注意,它卻機械性地不停發射水彈。


    港口這邊有愛爾娜設法改變水彈的彈道,即使如此,水彈並沒有被消除。


    彈道改變的水彈落在無人之處,還使得現場的建築物與地形逐步變樣。在景象猶如地獄的局麵中,有一名迷途少女來到冒險者公會的阿爾巴特羅分部。話雖如此,分部早已半毀,職員也都去避難了。


    然而少女還是朝分部的深處走。那裏有遠話室。那塊地方在許久前報告過海龍出現以後就已遭到擱置,而那名少女──伊娃在那裏當場跪下懇求。


    「拜托……拜托各位……無論誰來都沒有關係,請救救我們的國家……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國家就要滅亡了……!我國民眾將全數被海龍帶來的災禍吞沒……!無論誰來都沒有關係……請救救我們的國家……拜托各位接下討伐海龍的委托……!」


    跟護衛走散的伊娃遠離避難民眾,來到了這個地方。


    因為她曉得冒險者公會有可以跟遠方分部聯絡的遠話室。彷佛向神禱告的伊娃就在那裏不停地誠心懇求,她能仰賴的隻剩冒險者了。


    倘若是公會旗下的ss級冒險者,應該就能設法解決這種狀況。


    伊娃如此心想,便一直開口央求救援。而那些央求的話語超乎她意料,傳到了整座大陸上的冒險者公會分部。建築物半毀的時候,讓遠話室切換成向所有分部發訊的模式了。原本這種通訊模式是用來發布會殃及大陸全土的頂級危機,如今卻將伊娃的懇求傳到了整個大陸。


    伊娃的懇求不隻傳達給公會職員,也讓待在分部的眾多冒險者都聽見了。


    聽見她的懇求,有些冒險者想出力幫忙,但他們沒有法子趕到南部。而且那在帝都分部也一樣。


    「混帳……!」


    「就沒有辦法幫幫他們嗎!」


    「少囉嗦!再吵也改變不了現狀吧!」


    「你說這什麽話!有女人正在求救啊!」


    「吵了就有辦法趕去救人嗎!」


    原本在喝酒的冒險者們聽見冒出來的少女懇求聲,便詛咒起自己的無力。


    他們開口謾罵,一邊叫囂一邊喝酒,就等有誰能出聲接下委托。


    然而,伊娃的懇求在這段期間仍不停播送。這是宣告緊急事態的通訊模式,因此會發布至全體分部。


    職員們也露出沉痛臉色。在這種情況下,有個來到分部的男子闊步往公會內走去,然後同樣以發布給大陸全土的通訊模式給了迴應。


    「我立刻就到,你等著。」


    這對伊娃來說是意外的答覆。沒想到真的會有人來救援,而且對方還說立刻就到。當伊娃不懂這是什麽狀況而感到混亂時,她身旁的空間就出現了裂縫,從中冒出一個戴著銀麵具、穿黑鬥篷的男子。


    「你是……?」


    「隸屬帝都分部的ss級冒險者,席瓦。我是來接受委托的。」


    這陣迴話聲當然也傳到了所有分部。


    剎那間,眾多冒險者對於有人代表他們趕到而發出歡唿。


    6


    當我啟程時,菲妮留在城裏目送我。


    因為她明白接下來就算跟去也沒有用吧。


    相對地,菲妮用隻有我能聽見的音量小聲嘀咕:


    「請艾諾大人路上小心。我等您迴來。」


    「嗯,我走嘍。」


    經過這樣的對話以後,我就帶著杜勞哥和隨扈近衛隊騎士前往帝都分部。當我走進帝都分部時,伊娃的聲音忽然傳進耳裏。


    「──無論誰來都沒有關係……請救救我們的國家……拜托各位接下討伐海龍的委托……!」


    我立刻發現伊娃用遠話功能在發布訊息。


    而且這是傳達規模遍及全大陸的危機時才會發布的緊急警報,恐怕是有什麽理由才會啟動吧。不知道伊娃是否知情,她就這麽向眾多冒險者發出求救。在公會聽見求救的冒險者們有的懊惱,有的吵了起來,有的則在喝酒,情況能有多亂就有多亂。


    被怪物襲擊的少女在求救,自己卻救不了她。對於從事冒險者這項職業的人來說,這無非是屈辱。因為冒險者的使命就是拯救像這樣需要幫助的人,受到無力感苛責,使他們心裏都懷著從中而生的焦躁。


    對此我感到相當釋懷。世上有為了爭奪帝位就與親人互鬥的愚蠢家族,也有聽見少女懇求而蒙上無力感的這群好家夥。令人痛快。


    所以我代表那些人走進分部的遠話室,開口說了一句。


    「我立刻就到,你等著。」


    講話的同時,我就在分部造出瞬移用的裂縫。


    相通的地點是位於南部國境的公會分部。


    「我們走,第四皇子。」


    「很好。少女求助的聲音不容忽視。」


    話說完,我走進瞬移的裂縫,便抵達南部的公會分部。


    所有人都一臉詫異,但是我毫不在乎地又造出了與阿爾巴特羅公國分部相通的瞬移裂縫,並立刻進入其中。


    於是我來到毀壞的公會分部後,就與跪在地上的伊娃目光相接。


    「你是……?」


    「隸屬帝都分部的ss級冒險者,席瓦。我是來接受委托的。」


    伊娃隨之瞠目,淚水卻立刻從眼裏盈現。


    看到她那樣,就曉得她有多麽不安。


    「你付出得夠多了,趕快去避難。」


    「好、好的……但是,我弟弟……」


    「弟弟?」


    「他說要盡自己的一份力,就進了城裏……」


    我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隔了不久,杜勞哥就帶人追上來了。


    從臉色來看,他對瞬移似乎挺滿意。


    「哦,這裏就是南部啊。所謂的瞬移魔法實在優秀呢,席瓦。」


    「請您別感歎了,趕快批準動用聖劍,第四皇子。」


    「事情可沒有那麽簡單。愛爾娜女士聽不見我講話是沒有意義的。」


    「那我們到醒目的地方去吧。」


    如此打算的我決定先離開半毀的公會分部,就發現外頭兵荒馬亂。


    港口附近的建築物毀壞嚴重,海上則有巨龍。


    「塊頭好大耶。你真的能打倒它?」


    「憑我一個人應該很吃力。」


    當我們說這些時,海龍嘴邊就浮現了水彈。


    可是尺寸大得誇張。水彈怎麽會巨大成那樣?


    「比之前發射的還大!」


    我聽見伊娃說的話,就開始準備防禦魔法。讓那種玩意兒砸在市區的話,災情可不是光用慘重就能形容,多得是還來不及逃亡的民眾。


    該怎麽吸引它的注意呢?在我思考時,從城堡頂層傳來了聲音。


    「看我這裏!利維亞塔諾!」


    那聲音是朱利歐發出的。他應該用了擴音的魔導具吧。


    朱利歐手裏有過去用於封印利維亞塔諾的魔導具。


    利維亞塔諾侵襲阿爾巴特羅公國的理由,恐怕就是害怕被再次封印,還有報複自己曾陷入長期沉眠一事。朱利歐明白其心思,才會故意采取醒目的行動,好讓海龍將目光轉向自己。即使知道自己會死,朱利歐仍想保護市區的民眾吧。利維亞塔諾轉動眼珠,將他的身影納入眼裏。


    『原來在那邊啊,令吾沉睡的可恨道具。雖然似乎已失去力量,要讓吾再次沉眠可不成。自此消失吧。』


    利維亞塔諾說完,又將尺寸已相當可觀的水彈凝聚得更為巨大。


    那就糟了。我一邊準備防禦魔法,一邊造出瞬移的裂縫。


    『魯莽的孺子。看在你的膽識,吾會讓你毫無痛苦地泯沒。』


    話說完,利維亞塔諾朝著城堡頂層發射了超巨大水彈。


    同時我也鑽進瞬移的裂縫,出現在朱利歐麵前。


    「請原諒我先走一步……父親、母親、姊姊……」


    「要謝罪等見到麵再說。」


    我對閉上眼覺悟受死的朱利歐這麽撂下話,然後施展出巨大的防禦魔法。那是一道護盾。


    藍銀配色的護盾在城堡前出現,力抗利維亞塔諾發射的水彈。


    〈此盾乃神之大盾人人皆知其名它即是守護的代名詞為保一切弱者而鍛造故眾神亦不得破之故此盾無敗無敵其名為──埃癸斯之盾。〉


    在我唱誦盾名的那一瞬間,護盾綻放光輝。於是利維亞塔諾發射的超巨大水彈輕而易舉就遭到化解。朱利歐被那一幕嚇得癱軟。


    而伊娃似乎是擔心朱利歐,就穿過瞬移的裂縫過來了。


    「朱利歐!」


    「姊姊……」


    「太好了,太好了……!我還以為沒希望了……!已經沒事了喔……有人來幫忙了……救兵趕到了……!」


    「救兵……?」


    「看來兩位是阿爾巴特羅公國的雙胞胎殿下?」


    「是、是的……我叫朱利歐迪阿爾巴特羅……」


    「冒險者公會派了我過來。我是ss級的冒險者席瓦,而這位──」


    「我是帝國第四皇子,名叫杜勞葛多雷克思阿德勒。」


    從瞬移裂縫出現的杜勞哥這麽做了自介。報上姓名的架勢很有威嚴,他的眼睛卻一直盯著伊娃。淚汪汪的美少女對杜勞哥來說好像得分相當高。


    雖然我想扁人,但是在立場上辦不到,隻好開口叮嚀:


    「第四皇子,請趕快辦正事。」


    「呃,讓我多鑒賞一下美少女也無妨吧?席瓦,你這道護盾還挺能撐的不是嗎?」


    「我可以讓殿下獨自到盾外喔。」


    「那就困擾了……不得已嘍,來履行身為皇族的職責吧。」


    杜勞哥說完就握住朱利歐之前用的擴音魔導具,並且一把抓過來。這時候,杜勞哥才首度看向朱利歐。隨後──


    「這麽說來,朱利歐公子,你剛才的行為值得嘉許。能像你為民眾奉獻至此的人,就我所知隻有現已亡故的兄長。故在此當下,我願效法你的精神,當一名能讓民眾引以為豪的皇族。」


    話說完,杜勞哥便開始使用擴音魔導具。在這段期間,利維亞塔諾仍在準備下一波攻擊,偏偏杜勞哥卻慢條斯理地演講起來。


    「此刻在阿爾巴特羅公國的所有人,我是帝國第四皇子,杜勞葛多雷克思阿德勒。諸君若聞此聲,且聽我道來。」


    我希望杜勞哥講快點,但是召喚聖劍得經他批準,再由愛爾娜確認才能執行。


    為了確實完成這項步驟,讓杜勞哥和愛爾娜得知彼此的所在處會比較好。


    因此接下來要讓杜勞哥唿喚愛爾娜,唿喚完畢前非保護他不可。


    「紛亂局麵中,我前來此地是要代父親,亦即皇帝陛下傳旨。不為拯救這塊土地,不為保護這個國家,那並非我的使命。我隻是來宣達皇帝的旨意。」


    利維亞塔諾大概是認為單靠一擊的力道不管用,就改以無數水彈發動了波狀攻勢。我這邊也以無數魔法陣悉數承受。在這段期間,杜勞哥的演講仍毫無停頓。


    「此地可有我國騎士?可有勇猛果敢的騎士?可有精悍體壯的騎士?可有愛惜名譽的騎士?可有騎士想打破這番局麵?此時此刻,可有騎士願意拯救眼前無端受苦之人?有就報上名來。拯救此地的榮譽,將以我的名義授予前來領命的騎士!」


    無人迴應他的話。不可能沒人聽見。


    在此地的所有騎士應該都巴不得領命吧。


    然而,被允許在此地接下杜勞哥這道號令的人就隻有一個。


    「在這裏!殿下!能唿應您號令的騎士就在這裏!」


    於是愛爾娜一劍劈開逼近的水彈,身段俐落地出現了。


    杜勞哥認出她的身影就點了頭,並且裝模作樣地用單手比劃。


    「報上姓名!」


    「愛爾娜馮奧姆斯柏格願唿應殿下號令!」


    「很好!奉皇帝約翰尼斯雷克思阿德勒旨意,杜勞葛多雷克思阿德勒在此代為下令!執起聖劍吧!勇者!」


    剎那間,愛爾娜將手臂舉向天空。極光隨即從天而降。


    接下那道光芒的愛爾娜緊握在手中緩緩化為實體的劍,並且低喃:


    「感謝您,殿下。」


    「免禮,愛爾娜女士,這是皇族的職責。好了,接下來我要在這裏觀戰。帝國最強騎士與帝國最強冒險者,能見識這對搭檔聯手對抗龍,感覺會是不錯的執筆題材。」


    話說完,杜勞哥就露出平時那種有些惡心的笑容。


    而我一邊對杜勞哥苦笑,一邊飄浮在空中看向朱利歐。


    「那麽,朱利歐公子,我的委托人是你們兩位,因此我先做個確認……打倒那頭海龍也不要緊吧?」


    「!是、是的!請盡情動手!」


    我聽完朱利歐這樣的迴答,就與愛爾娜一同轉向利維亞塔諾。


    7


    「要是你敢扯後腿,下場我可不管喔,戴麵具的冒險者。」


    「那是我要說的台詞,女勇者。」


    「啥!我怎麽可能扯後腿啊!」


    「是嗎?但我看你似乎陷入了苦戰嘛。帶皇子過來傳旨的是我,你就老實地道聲謝如何?」


    我的挑釁之詞讓愛爾娜氣得肩膀發抖。哦~~發火了發火了。


    我藉愛爾娜氣唿唿的模樣取樂,並且在整座阿爾巴特羅的公都設下防禦和治療結界。愛爾娜似乎奮力守住了,民眾集中的地方並無災情。然而即使如此,受傷的人仍不在少數,到處逃竄的人也為數眾多。


    不過公都內已經比先前多了幾分鎮定。因為杜勞哥用虛浮誇張的言語來批準愛爾娜召喚聖劍,救兵趕至的消息已經傳開。


    杜勞哥並不是刻意要造成這種效果的吧。發表那種演講對他而言有一半算是興趣,另一半則是傳旨所需的表演。杜勞哥的職責就是盡可能誇大其辭,展現出帝國的威信與存在感。他隻是盡了本分。


    即使如此,公都的混亂能趨緩仍是杜勞哥的功勞。


    倘若他沒有那種令人遺憾的性格,我倒希望擁他為帝。


    「你有在聽嗎,席瓦!」


    「嗯?怎樣?你說了什麽嗎?」


    「哎呀,這樣啊……莫非你想表示我講的話不值一聽?」


    愛爾娜青筋暴跳地露出笑容。而我對她苦笑,並且問道:


    「不好意思,我在思考其他事情。依你的個性想也知道,反正就是要討論怎麽打倒那頭海龍吧?」


    「既然你都了解,快點迴答吧。有沒有什麽對策?沒有的話就照我的方案嘍?」


    「倒不是沒有,不過先讓我見識勇者的手腕吧。需要我做些什麽?」


    「總之你就一麵保護公都一麵吸引它注意。我會斬了這頭海龍。」


    「我當誘餌嗎?真符合你的作風。」


    我如此迴話,稍稍站向前。


    愛爾娜大概是解讀為我接受了,就當場跟著移動。


    『竟有人類能擋下吾的水彈。驚奇。』


    「我也感到吃驚。龍是有靈性的怪物,你為何執意走上與人類相爭一途?」


    『哼,因為吾被迫睡了不情願的覺,若不雪恥就會喪失龍的尊嚴。吾是君臨於所有生物頂點的龍!豈能讓人類小覷!』


    「尊嚴是嗎……無聊透頂。那有比性命還重要?」


    『聽你這口氣,彷佛是有能耐贏過吾?』


    「贏得過啊。別把人類看扁了。」


    在我答話的瞬間,利維亞塔諾麵前就浮現了大量水彈。


    數目不下一兩百顆。表示它先前都沒有認真嗎?


    『吾再說一次。龍豈能讓區區人類小覷!』


    「我也再說一次吧。別把人類看扁了。」


    話說完,我就在自己背後展開數量幾乎相同的魔法陣。八成是一擊的力道會被我擋下,它才想百彈齊發。


    「可別以為比花招能贏我喔。」


    『你這人類!』


    無數水彈與魔法在公都上空對轟,場麵有如會戰。


    雙方都欠缺致勝招式的消耗戰。聲勢減弱,利維亞塔諾就會補上水彈,而我則接連追加魔法並布下彈幕。不知情的人看了或許會以為是特殊的煙火,迸散在天空的火花就是如此繽紛。


    『唔!狂妄之輩!』


    利維亞塔諾說完就大大張開嘴。先前的水彈終究屬於它的能力,而非龍族特有的攻擊手段「吐息」。總算逼它祭出王牌了嗎?


    當我這麽想時,水就在利維亞塔諾口中逐漸壓縮。於是水被壓縮成小小的球狀後,水之吐息便像光線一樣從中發射。


    我用了重重相疊的防禦魔法想讓彈道偏移,水之吐息卻視為無物似的貫穿所有防禦,朝我射來。


    「真的假的!」


    我立刻撤離現場,水之吐息掃過我原本所在的位置,輕易射穿公都後方的山頭。


    「好險……」


    看到那一幕,我不免冒出冷汗。將我重重相疊的防禦魔法貫穿後還能有那種威力,太離譜了吧。那算是經過超高壓縮的水刀嗎?看來那堪稱利維亞塔諾版的聖劍,無論切什麽都像切奶油一樣,還能貫穿。這樣要打防衛戰就不利了,必須趕快動手決勝負。


    那一招無法連發也是難免吧,利維亞塔諾抓準我的空檔,發動水彈攻勢。而我將其化解,並且望向天空。愛爾娜正在那裏聚精會神。


    看來她是動真格要斬了這頭龍。好久沒見到愛爾娜如此專注了。隻不過──


    「快點動手啦……」


    水彈的勁道與保護杜勞哥時簡直不能比,我一邊設法化解一邊開口抱怨。


    但是,如今愛爾娜的耳裏也聽不見這些聲音。當我和利維亞塔諾停頓的那一瞬間,愛爾娜就從天上展開俯衝。她的目標當然是利維亞塔諾。


    『少得意!』


    利維亞塔諾朝愛爾娜發射水彈,愛爾娜卻以最小的動作閃開。隨後她往利維亞塔諾的頭部劈下聖劍。


    目睹耀眼的聖劍,利維亞塔諾大概是判斷有危險,它扭身閃避。然而,利維亞塔諾龐大的身軀不可能完全躲開,軀體硬生生被劈開,左側的翅膀也跟著被砍斷了。


    『咕喔喔喔喔喔喔!』


    疼痛與震驚讓利維亞塔諾沉入海裏。現在是最佳機會,我們該趁勢追擊,但……


    「她喔……」


    有意追擊的愛爾娜從天飛降,卻又好似心生畏懼而飛迴天上,這一套奇妙的動作正不停重複著。而我湊到愛爾娜的身邊。


    「果然你在海上就無法發揮。」


    「要、要你管!會怕就是會怕嘛,有什麽辦法!」


    利維亞塔諾將大半部身體沉在海裏,要追擊就必須貼近海麵。然而,愛爾娜辦不到這一點。原來她之前聚精會神就是為了這個。假如不能一劍解決,就非得追擊了。真受不了這女的……


    「不得已,我們互換角色吧。」


    「別、別瞧不起人!由我主攻,你來當誘餌!我才不要跟你換!」


    說是這麽說,愛爾娜卻一直沒有展開追擊。


    當我傻眼地歎氣時,愛爾娜忽然察覺了什麽。那就是──


    「席瓦……你為什麽會知道我怕水?」


    啊……


    我不小心就用平時的調調跟她對話。


    扮演席瓦至今,這是我最大意的一句話。


    8


    趕在不妙及糟糕之類的字眼從腦海冒出來以前,我先告訴自己:要冷靜。


    要冷靜。冷靜下來就不會有問題。我再三告訴自己,並且極力克製住內心的動搖。目前我用的身分是席瓦,並非艾諾特。


    既然如此就不用多辯解,辯解的話反而不行。因為席瓦沒有什麽非隱瞞不可的事。


    「你會介意?」


    「這還用問!誰告訴你的!」


    「我既沒有義務也沒有道理向你透露。」


    我露出從容的笑,還留意要保持席瓦的風格來應對。戰鬥中的愛爾娜不能不防,連細微的措辭都有可能被她看穿,假如讓她察覺不對勁就完了。


    考慮到愛爾娜的性格,我不能在這個時間點被她拆穿身分。


    「你說什麽!」


    「瞧,海龍似乎有動作嘍。再繼續跟我爭可以嗎?」


    「唔!之後我一定會要你交代清楚!」


    「看我到時候的心情啦。」


    我巧妙地敷衍,讓愛爾娜把注意力轉向利維亞塔諾。


    接著我代替愛爾娜降落在海麵,並站到正要重整陣腳的利維亞塔諾麵前。


    我在此時微微唿了口氣,然後用右手按著劇烈猛跳的心髒。調適唿吸,設法讓心情平穩。受不了,沒想到愛爾娜比龍還要令人心驚膽跳,不愧是最強的青梅竹馬。雖然是我自己有所疏忽啦。


    之後要怎麽應付都行,我可以答都不答就用瞬移開溜,也可以編一套動聽的謊話。我個人的危機已經過了,隻剩眼前的海龍要解決。


    『可惡……吾上迴負傷是何時之事……何況竟敗在人類手上。』


    「我不就說了,叫你別看扁人類。」


    『吾吃過一劍才察覺,那女孩是斬了魔王之人的後代。手中長劍令吾生厭……』


    「不然你有何打算?要撤退嗎?」


    『別惹吾發笑……畏懼人類而退縮這種事,不能發生於龍族身上!』


    話說完,利維亞塔諾就張大嘴巴發出咆哮。


    龍哮。那是能令萬物生畏,足以擊潰心靈的一吼。膽小的人聽見應該會嚇得昏過去。實際上,利維亞塔諾周圍的艦隊就已經軍心大亂。這下不妙。我希望他們能盡快撤離,但是絕大多數的船都還留在戰鬥海域。


    『敢傷及吾的身軀,你們就要付出代價!』


    「你先挑起戰端的耶,真蠻橫。不愧是龍族。」


    我一麵迴嘴一麵緩緩降低高度,因為還需要爭取一點時間。


    「女勇者,把耳朵湊過來。」


    「你要幹嘛……?」


    「何必跟我保持距離?」


    「說不定你會突然推我到海裏啊……!」


    愛爾娜宛如有戒心的貓,跟我保持距離還打起哆嗦。


    希望她別在這種重要關頭擺出像貓咪排斥洗澡一樣的反應。受不了。


    「我不會做那種事。要同時對付海龍與勇者,我就實在沒自信了。」


    「誰信你!」


    愛爾娜說歸說,對於利維亞塔諾的警戒也仍未放鬆。


    利維亞塔諾一張口,就發出先前的水之吐息。


    我一麵用防禦魔法使吐息減速,一麵趁機跟愛爾娜從現場脫離。


    利維亞塔諾的吐息直達天際,斷開雲層。遭直擊的話應該撐不過片刻吧。要是讓它在市區發射那種玩意兒就完了。


    「難道你有什麽對策嗎!」


    「你能不能再砍它一劍?」


    「辦不到。它已經有戒心了,就不能用同一招。隻要不是在海上,跟它周旋的方式可多了……」


    愛爾娜提振精神看向海,卻立刻怕得垂下肩膀。


    在這段期間,利維亞塔諾仍朝我們射出大量水彈。我將那些統統化解,並且向愛爾娜提出主意。


    「那隻要不是在海上,你就拿它有辦法吧?」


    「你想怎麽做?」


    「將海分開。」


    「啥!」


    愛爾娜一臉難以置信地大叫,然而遺憾的是我很認真。


    我也想過要將海龍封進結界再移到半空,但那樣讓它溜掉時就麻煩了。


    說來說去,對方畢竟是條龍,雖然翅膀受了傷,要飛恐怕還是能飛。


    「我會用結界隔離一部分海水,這樣你要作戰就沒問題了吧?」


    「照你的意思,莫非海中央會造出一個中空的箱型空間?」


    「就是那樣。」


    「結界解除的話呢?」


    「你會泡在海中。」


    我淡然地告訴愛爾娜,她嚇得臉頓時緊繃。八成是想像了那種情境吧。


    「我才不要!說不定你會在打倒海龍後就解除結界啊!」


    「我不會做出那種跟帝國作對的行為。基本上,隻要是帝國的騎士,都會明白現在不是耍任性的時候吧?」


    「唔……這個嘛……」


    「我欠缺致勝的招式。即使要唱誦魔法,應該也會受它阻擾。花太多時間會增加災情,我倒認為這是為彼此好喔。」


    「……叫我信任你?」


    「是啊。麻煩你信任我。」


    「麵對一個連真麵目都不露的人,是要我怎麽信任嘛……」


    愛爾娜怨怨地瞪我。別這樣,錯不在我。


    我也不想逼有恐水症的女人到海裏,但是簡單的辦法隻有這招。沉默片刻的愛爾娜嘀咕了一句:


    「──講清楚,我有恐水症這件事,你是聽誰說的?」


    「……可是對方要我保密耶。」


    「反正你說就是了!」


    「唉……是艾諾特皇子。我在隆狄涅時跟他交換過情報,當時聽他說的。」


    「艾諾?他會告訴你?先聲明,艾諾才不會輕易信任他人,更不會把重要情報透露給不信任的人。假如你敢扯謊,我可不饒你喲。」


    講得真難聽耶。唉,雖然確實如她所說就是了。


    「我並沒有扯謊。要怎麽做才能取信於你?」


    「……當艾諾把我的弱點告訴你時,是怎麽說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要把愛爾娜的弱點告訴別人時,我會怎麽說?有什麽樣的理由,我才會向他人揭露弱點?


    思考到這裏,我隨口就答出來了。


    「他是說,有個令人操煩的青梅竹馬要請我關照。對於患有恐水症的你,他應該也有付出一份關心吧。」


    「!」


    一瞬間,愛爾娜紅了臉,並且低下頭。


    「他就是愛操心……受不了……笨艾諾……」


    愛爾娜嘀咕兩三句以後就發出歎息,並且緩緩地開始降下高度。


    「這可以當成你答應了嗎?」


    「對,但是並不代表我就信任你了,我隻是信任對你寄予信任的艾諾。既然他覺得可以把我的弱點告訴你……也罷。雖然有點令人不爽,是艾諾的話就可以原諒。」


    話說完,愛爾娜直接降落到利維亞塔諾身邊。


    即使說是身邊,利維亞塔諾本來就身形龐大,就算到了它的頭部附近,離海麵仍然有距離。不過,這對愛爾娜而言已經接近死地了吧。


    趕快來施法吧。以利維亞塔諾和愛爾娜所在的位置為中心,我造出四方形的結界,然後將範圍逐漸擴大。


    海水被逐出結界而分開,原本在海龍身旁的船也因而從這塊海域離去。於是當結界完全探及海底,就能看見陸地了。


    『哼!設下結界要與吾一對一,可真是意誌剛毅。難道你就這麽有自信,女孩?』


    「我才沒有自信喲……這我敢保證。在我經曆過的戰場中,這裏可是條件最惡劣的地方……」


    愛爾娜會這麽說,我倒不是無法理解。


    縱使水不會進入結界,四麵八方都被水牆包圍著,在愛爾娜看來應該無異於地獄。然而,愛爾娜還是把聖劍舉至上段的架勢。


    「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要與你一戰!因為我總不能讓青梅竹馬再繼續替我操心!」


    愛爾娜說著就將魔力灌注於聖劍。


    聖劍把她的魔力轉換成燦爛耀眼的聖氣,光輝越漸增強。


    『唔!這是──!』


    「星之聖劍……解放你的力量……以助我討滅敵人!」


    話說完,光芒便逐漸匯聚於聖劍劍身。壓倒性光量集中到聖劍之刃,那已經與太陽相近。愛爾娜就這麽握著劍,一直線展開突擊。


    『別小覷龍族!』


    利維亞塔諾也用水之吐息迎擊。


    可斬斷萬物的水之吐息逼近愛爾娜,愛爾娜卻以聖劍擋下,而且她還順勢繼續向前衝鋒。


    『什麽!』


    「喝啊啊啊啊啊啊!」


    聖劍連利維亞塔諾的水之吐息都迎麵劈開。於是愛爾娜加速了。


    「光天集斬!」


    愛爾娜使出必殺一擊,將身長超過五十公尺的利維亞塔諾一刀兩斷。


    然而,還不隻如此,她連我設下的結界都輕易斬斷了。


    「嘖!」


    我降落在海水倒灌的結界裏,並且抱起愛爾娜往天上避難。


    「欸!你放手!」


    「海水當前,虧你陷入恐慌還講得出這種話。起碼說聲謝謝怎麽樣?」


    「在這種狀況下救人是你的責任吧!別講得好像我欠你人情!基本上,還不是因為你設的結界太脆弱!」


    敢用脆弱兩字對我的結界置評,在大陸上不曉得有幾個人夠資格這麽說喔。至少我可是第一次被這麽數落。


    我差點就拿出平時的調調迴嘴,但還是設法忍住了。何況事情還沒完。


    「脆弱算我的錯。因為你打破結界,現在又要費一番工夫。」


    話說完,我堵住結界的破洞,然後讓結界從海中抬升,再開一個小洞以便讓結界裏的水流出。於是,愛爾娜看似納悶地望向我。


    「你這是在做什麽?」


    「龍的軀體能賣好價錢。這還是被認定為s級的龍,要複興城市應該夠了吧。」


    「哎呀?我還以為你討伐完就會把賞金占為己有,原來不是這樣。」


    「一般是要歸討伐者所有,但這次情況特殊。應該給遭受損害的國家運用。」


    「嗯~~……我稍微對你另眼相看了。原來你也有這種心思。」


    「我跟某個隻懂揮劍的女勇者可不一樣。」


    「啥!」


    愛爾娜氣得肩膀顫抖。


    在這種局麵中,我仍將利維亞塔諾的屍骸輕輕地擱到毀壞的港口。


    之後再讓愛爾娜替我說明用意就行了吧。好啦,差不多也該告辭了。


    「那麽,恕我失陪。」


    「等一下!你跟艾諾究竟是什麽關係!」


    「要問這個嘛……我們是共謀關係。有相同的圖謀,正合力在實踐。進一步的事,你要問他本人。至於他肯不肯迴答,得看你自己吧。」


    話說完,我就用短程瞬移前往阿爾巴特羅公國的城堡。


    本來我是認為不能把杜勞哥放著不管……


    「伊、伊娃女士……下、下次,能不能請你當我的模特兒?要、要是你能把我當成哥哥,並稱唿我兄長,創作起來就無往不利了……!」


    「咦……呃,這個……」


    好,我看就丟下他吧。早早放棄杜勞哥以後,我重返自己在隆狄涅的房間。


    我迅速換掉衣服,再對那套服裝施加幻術,收進行囊裏。


    扮演席瓦的形跡全部清理掉以後,我才倒到床上。


    「啊~~……這次也一樣夠累的……」


    我就這麽在嘀咕間入眠。感覺好像忘了什麽要緊的事,但我已經連思考那些的體力和氣力都不剩了。


    9


    「糟了,糟了啦……!」


    討伐海龍後過了幾天。接獲聯絡的我從隆狄涅啟航,來到了阿爾巴特羅公國的港口這裏。然而,我內心懷著天大的隱憂。


    「我居然會忘記交代這麽重要的大事……!」


    沒錯,我忘了交代李奧某件事。那就是伊娃已經迷上他的事實。


    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使我漏掉了這種個人性質的私事。


    照李奧的能耐,我想他是可以巧妙應對,無奈這事牽涉到男女情感,難保不會因為一點小差錯而把關係弄僵。何況伊娃貴為公女。


    利維亞塔諾似乎是在隆狄涅艦隊抵達後,隆狄涅公王從港口登陸沒多久就出現了。表示李奧和伊娃在那個時間點不會有交集。可是,問題在於後來這幾天。以伊娃的個性不可能毫無動作。


    「千萬別在應對時露出馬腳啊……」


    我一邊心想,一邊登陸阿爾巴特羅公國。在形象安排上,我仍是初次造訪,因此就裝得滿臉稀奇地望向四周。


    於是來接風的李奧走向我這邊。而在他旁邊──


    「嗯嗯嗯?」


    有伊娃眉開眼笑地跟他在講話。


    搞什麽?出了什麽狀況?為什麽他們變要好了?是怎麽打好關係的?


    該不會是這樣吧?在李奧的觀念裏,女人主動向自己獻殷勤屬於常態?所以受到伊娃追求,在應對上也就沒什麽好大驚小怪?其實李奧覺得自己帥到魅力無法擋嗎?


    當我對弟弟的奇葩觀念感到震驚時,伊娃過來問候了。


    「初次見麵,您好,艾諾特皇子。由於父親事務繁忙,才會由身為第一公女的我,伊娃潔莉娜迪阿爾巴特羅過來迎接。請直唿我伊娃就好。」


    「沒、沒問題,請多指教……」


    「哥,乘船來此辛苦你了。想談的事情固然不少,但你要先休息嗎?」


    「好啊……畢竟我受了一點刺激……」


    話說完,我便前往安排好的馬車。


    伊娃和李奧似乎還有後續行程,就兩個人一塊離開了。


    哎,令人傷感。


    「我弟的心靈受了汙染……」


    「殿下,您在說些什麽?」


    「是你啊,馬可。聽著……李奧變成花心皇子了……」


    「雖然我很好奇您是透過什麽樣的思路才會得出這種結論,可是我若沒記錯,讓伊娃公女迷上李奧納多皇子的人不就是您嗎?」


    「嗯?原來你有發現?」


    「任誰都會發現啊。她到處找騎士打聽您的事情,而且那張臉正是少女墜入愛河的臉孔。」


    「原來如此。有這麽明顯啊。」


    這就表示──我直盯著馬可的臉。


    「如您所察。我事先將內情轉達給李奧納多皇子了。」


    「哦~~這麽有能?」


    「您之前都認為我無能嗎?」


    「倒不是那樣啦。哎~~是嗎是嗎?得救了……我擔憂的就隻有這件事。」


    「那太好了。因為我對於接下來的問題愛莫能助。不過,既然皇子並不覺得擔憂,我也感到寬慰。」


    馬可說著就打開馬車的門,車上有心情明顯不佳的愛爾娜等著。一瞬間,我腦裏真的浮現了開溜的選項,但是不用瞬移魔法就逃不過愛爾娜,我便立刻死心了。


    「……馬可,我多了一項擔憂。」


    「請問是什麽呢?」


    「聽了包準你吃驚。我有生命危險。」


    「我已經習以為常了。等您落入垂死邊緣,我會再出手相救的,請殿下放心。」


    「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也太奇怪了吧!要是我暴斃,根本救不迴來啊!」


    「不要緊,她會手下留情的。」


    馬可說著便推我的背。我連抵抗都無法抵抗就被迫上了馬車,跟愛爾娜獨處。


    「……嗨,愛、愛爾娜……」


    「……」


    愛爾娜保持沉默。這樣看來,她完全生氣了。理由我懂,因為我把她的弱點告訴席瓦吧。


    被愛爾娜默默瞪著,使我尷尬地在她麵前坐了下來。然而,愛爾娜卻用眼神催我坐旁邊,因此我又戰戰兢兢地坐到愛爾娜旁邊。


    就我所見,馬車設有隔音結界,在進行密談時會用上的。


    這次要談的話題會相當深入──當我這麽想時,愛爾娜開了口。


    「你有沒有什麽話要說?」


    「嗯~~你沒受傷吧?」


    「!我、我怎麽可能受傷嘛!你以為我是誰啊!」


    愛爾娜有些臉紅地大聲嚷嚷。


    我談的話題似乎跟愛爾娜預料中不一樣,她用微微的音量嘀咕:害我心思都被打亂了啦……


    「你起碼也會受傷的吧?或許機率確實比普通人來得低就是了。再說看就知道這次的主戰場在海上,所以我才擔心。說不定你會嫌我多事啦,但是我有拜托席瓦照料你。假如惹你不高興,我道歉。是我有錯。不過,會擔心你的人頂多隻有我吧?你可是我寶貴的青梅竹馬,起碼讓我擔個心啊。」


    「什麽嘛……你這樣講話很賊耶……我聽完還生氣的話,不就顯得沒度量了?」


    「呃,你就是沒度量啊,事到如今何必懷疑。」


    「艾諾~~?再跟我耍嘴皮,小心舌頭被砍下來喲~~」


    「好的……我不耍嘴皮……」


    愛爾娜稍稍拔出腰際的劍,還帶著笑容開口威脅。那股魄力不下龍哮,膽子小的人要是麵對此刻的愛爾娜,同樣會嚇得昏過去吧。


    然而,愛爾娜卻跟受怕的我呈對比,總覺得她滿臉開朗。明明坐在馬車時,她一直都擺著不好伺候的表情。


    現在看起來心情甚至還不錯。


    「算了。你把我的弱點告訴那個戴麵具的冒險者,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可是呢,讓我不爽的並不是那部分喔。你明白我想說什麽嗎?」


    話講完以後,愛爾娜就直直地朝我望過來。


    說出來是不太中聽,不過她直到剛才都像在鬧脾氣,此刻卻不同。


    被她用夾雜擔心與生氣的目光看著,我發出歎息。


    「席瓦跟你講了多少?」


    「他說自己跟你有共謀關係。既然你都把我的弱點說出去了,表示對他相當信任吧?告訴我,你們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非講不可嗎?」


    「非講不可。否則我就不讓你下馬車。」


    「是嗎……那就不得已嘍……我和席瓦的共同目標是要讓李奧稱帝,而且彼此都有在暗中活躍。」


    「暗中活躍……?」


    「沒錯。用你討厭的陰險手段。我利用自己的皇族身分,對方則利用ss級冒險者的身分,各自在暗中活躍,有時也會佯裝巧合聯手拉人入夥。克萊納特公爵家就是這樣拉攏來的。」


    愛爾娜曉得我打算擁李奧為帝。


    她當然也知道,我們正在跟其他三名繼位人選進行派係鬥爭。不過我在那方麵終究隻是李奧的輔佐。


    有別於輔佐的角色,我還在背地裏勾結ss級冒險者搞這些手段,愛爾娜應該想都沒有想到吧。她說不出話了。


    「東部發生吸血鬼風波時,我就有和席瓦互相聯絡。這次也是,那家夥願意為李奧出力。不過,李奧要是直接和席瓦接上線難免會引人注目,所以才有我提供偽裝。」


    「……李奧知道這些嗎?」


    「姑且有交代。但是,他並不知道我用的手段比想像中更陰險。這次席瓦原本待在南部,但我為了於帝位之爭得利,就請他去了帝都。還讓他跟菲妮等人聯絡,阻止另外三名繼位人選率軍南下。我以爭奪帝位為優先,就造成了眾多的犧牲。」


    「……那終究是為了求生存?你真的覺得……令兄和令姊會殺你和李奧?」


    這是愛爾娜的最後確認。以往我對愛爾娜交代過這些,然而她內心還是存疑的吧。我說自己險些遭到暗殺,感覺她也不盡然當真。愛爾娜應該是把刺客來襲解讀成對我的恫嚇。


    至少,過去愛爾娜跟我們在一起時──換句話說,就是皇太子在世的時候,皇族間並沒有這種風氣。埃裏格曾經與皇太子切磋琢磨,當時的他卻不是一個讓人覺得會謀害設陷的哥哥;戈頓身為武人也是個直腸子的男兒;當魔導師的珊翠菈更是潛心修練。


    沒錯,當時曾一片和平。然而,皇太子逝世後空出了帝位,以往他們三人被皇太子威望所掩蓋的野心就湧出來了。


    而且在長達幾年的帝位之爭過程中,他們都失去了良知。這我敢斷言。


    「那些家夥必定會殺我和李奧,我們身邊的人也一樣會遭到毒手……所以我無論用任何手段都要讓李奧稱帝。我在慶典時就警告過吧?別牽扯進來。你就快要越線了喔。如果再繼續為我們撐腰,你本身自然不說,連奧姆斯柏格勇爵家也會被視作政敵。這樣你甘願嗎?」


    「……奧姆斯柏格勇爵家不參予政事……我從以前受到的教誨就是如此。家裏要我以劍立身。」


    「是啊,明智之舉。勇爵家於好於壞都過於強大。」


    「不過……有件事是我已經決定好的,艾諾。我從以前就有一件事絕對不會對別人讓步。」


    「那是什麽事?」


    愛爾娜做了深唿吸。感覺她正準備說出某種驚天動地的話。


    (插圖012)


    但是,我無法阻止她。因為我從未留下成功阻止愛爾娜的前例。


    「艾諾,我不會棄你不顧。我在小時候就這麽發誓過。就算這道誓言會與皇帝陛下衝突,我也不會讓步。假如你說要讓李奧稱帝是認真的,我就會協助你。假如你說自己什麽都肯做,我也什麽都肯做。家會礙事的話,要我舍棄家名也無妨。我會讓我的誓言優先於一切。」


    「……你不配當近衛騎士呢,而且也不配繼承勇爵家。這樣好嗎?」


    「我是個頑固的人喲,你很清楚吧?」


    「也對……坦白講,你肯懷著這麽深刻的覺悟相助,實屬可貴。可是,麻煩你暫時先安分點。要是獲得勇爵家全麵支持,我們會成為最大派係。那樣難保不會讓所有政敵發動總攻擊。」


    「這點道理我也懂啦。我會不著痕跡地幫忙啊。」


    「可是我覺得對你來說有困難。」


    「不要瞧不起我!我做得到啦!」


    愛爾娜說著便挺起胸脯。那模樣實在靠不住。


    不過,應該這樣就好。愛爾娜是劍,能否活用端看用劍之人(我)。


    「嗯!我心裏暢快多了!既然事情已經說定,就來努力吧!」


    「我說過,目前你先別強出頭……」


    「有什麽關係嘛,鼓起鬥誌而已。啊,對了,我已經成為實實在在的合作夥伴嘍,所以對我不可以有所隱瞞。艾諾,你沒有事情瞞著我吧?有的話趁現在說。我現在可以原諒你。」


    「嗯~~……有啦。你成為近衛騎士時,我送過真珠當賀禮吧?」


    「是啊,那是你專程跑遍各地找到的對不對?」


    「其實因為我嫌麻煩,那是叫李奧去買迴……唔喔!」


    「差勁!」


    腹部遭到使勁狠揍,我在馬車裏疼得死去活來。


    不是說要原諒我嗎……


    然而,這話說不得。關鍵的部分設法瞞了過去,痛到臉皺在一起的我隨之放心。


    我跟席瓦是同一人物這件事勉強沒有穿幫,進而又得到了愛爾娜的全麵協助。


    這趟南部之行大有收獲。


    我一麵這麽想,一麵戒備返迴帝都時要迎接的情勢。


    李奧這一次立了大功。


    恐怕還有獎賞可領。如此一來,父皇看待他的方式也會有所改變。


    應該會從新派係轉變成跟另外三人比肩的第四名人選吧。


    這樣的話,以往沒有把我方視為多大威脅的埃裏格就會有動作。


    今後帝位之爭將更添激烈。


    像這次的疏忽不容許再發生。


    我將腹部的疼痛當成教訓,警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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