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出鞘,瞬間沒入腹部。劇烈的痛感伴隨著麻木襲上大腦,傷口,從未如此僵硬而冰冷。


    子榠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到的卻還是那個人。


    鋒利的匕首從溫熱的身體中抽出,在醉人的月光下閃爍著令人窒息的寒光。殷紅的鮮血如瀑布般爭先恐後地噴湧而出,也在絲絲抽離著他渾身的氣力。


    “哐當!”


    匕首落地發出刺耳的尖響,也許還濺出了幾朵火花,但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在月光的霜華下,這世間的事物都是如此美麗,接連不斷滴落在青石板路上的鮮血、那張令他心動不已的臉龐,此刻在子榠的眼裏,都是那麽動人心弦。


    “對不起,對不起……”辛梓昔日裏時常帶著笑容的清麗臉龐此時卻慘白得毫無血色,她的身體,連同她的全身上下,都在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著,“……子、子榠,對不起……”


    子榠把手移至血如井噴的傷口處,摸到了一手濃稠而又溫熱的猩紅,看著眼前淚如泉湧的人,勾起唇角笑了起來,“……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


    辛梓撲通一聲跌坐在地,雙手捂著臉哭得泣不成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個女人逼我……我,我隻有那一個弟弟……”


    “你殺了我吧!”


    “……原來是這樣啊。”子榠微微眯起眼睛,感覺眼前是一片的天旋地轉,喉嚨裏有股腥甜的味道彌漫開來,竟然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嘖,你走吧,我們今後還是不要再見麵了。”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你。


    “走?”辛梓撐起身子好不容易才站穩,眼含淚水地凝視了子榠片刻,才抹了把淚轉過身離開。


    子榠的身子突然垮了,隻能扶著樹慢慢坐下來靠身後的樹幹支撐著。溢出的鮮血已經由一汪湖水變成了淺灘,如同一片殷紅的海洋將他包圍。


    就這樣死了吧。他想。這是他最好的結局,也是他自己種下的惡果。


    不遠處的樹上,落著影影綽綽的兩個人影。


    “瑪門,你說那個小子就是吾主,是真的嗎?”薩麥爾半信半疑地看著不遠處靠著樹的子榠,他似乎已經昏過去了,不由皺起眉頭道,“我怎麽看他,呆頭呆腦的?”


    “不會錯的。”瑪門揚起唇角,鮮紅的唇色看起來格外媚惑,“他的樣子,和三百年前血昏之戰時一模一樣。肯定就是他!”


    “可是,吾主不是已經被策魂盧崎給殺了嗎?他沒有理由對吾主手下留情啊。”薩麥爾仍是持著懷疑的態度,撇撇嘴道,“更何況我和那小子交過手,他那些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值一提,怎麽能和吾主相比。再說他的性子桀驁不馴玩世不恭,和吾主截然相反啊。”


    “管那麽多幹嘛,現在隻有這一條線索了。不管他是不是吾主,先把他綁迴去再說。”瑪門不滿地瞥他一眼,展開四翼黑羽朝不遠處的子榠飛去。


    “也是。”


    尋魂山。


    盧崎剛走近無痕洞,便聽見了裏麵傳來的陣陣撕打狂吼的吵鬧聲,急忙往裏麵衝。


    唐桉墨正鬧得歡。


    “你們讓我出去!放我出去!”唐桉墨推搡著擋在洞口的一幹墮天使,也不顧自己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拚命想往外麵衝,“你們去把盧崎給我叫過來!不然就滾開!”


    “唐桉墨,你要幹什麽?”盧崎推開那些墮天使走進來,揪住唐桉墨的衣領把他扔到了床上,臉色鐵青地吼道,“發什麽瘋,不知道自己的傷還沒有養好嗎?”


    “子榠呢?子榠去哪兒了?”唐桉墨一骨碌爬將起來,衝過來扯著盧崎的衣袖,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臉上,“你告訴我,子榠他去哪兒了!”


    “我怎麽知道他去哪兒了?”盧崎的聲音依舊是不疾不徐,神色就像往日般波瀾不興處變不驚的淡然,似乎這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難不成那天發生的事情你都忘了嗎?”


    “……我要去找他。”唐桉墨鬆開手正往洞外走去,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看上去如此弱不禁風。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似的,目光呆滯,口中喃喃自語,“我要去找他……他受了那麽重的傷,不得到及時的救治,他肯定是會死的。”


    “唐桉墨你醒醒吧,他是故意躲起來不想讓我們找到他,他根本不想見我們。”盧崎擋在唐桉墨麵前攔住了他的去路,麵帶冷峻厲聲道,“再說莫維斯這麽大,你要去哪裏找他?隻怕等你找到他,他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


    聽到這裏,唐桉墨攥緊了拳頭。


    “忘了告訴你,族長已經出關了。作為人子,你不應該先去看看他嗎?”盧崎看他麵容憔悴神情恍惚,難得將語氣緩和下來,輕聲道,“在這裏吵吵鬧鬧,不是白白浪費體力嗎?放心,子榠他不會有事的。你要好好保重身體,等你的傷痊愈了,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好。”


    蘭澤城。


    “你說什麽?讓我幫你找人?”佑澤大笑不止,亞麻色的發梢輕輕掃過劍眉,那雙祖母綠的深邃眸子泛起層層波瀾,“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就看咱倆平日的關係,就這麽有自信覺得我會幫你?”


    “當然,否則我就不會來找你。”唐桉墨緊緊抿著唇,看著坐在主座的佑澤邊翹著二郎腿邊用指節輕叩著桌麵,嘴角溢開一抹淡淡的笑,“因為我要讓你找的人,是你挺放在心上的。”


    “你說的是……子榠?”佑澤猛地站起來,瞪大雙眼一臉的難以置信,一瞬間連話都說不連貫了,“子榠他、他不是已經被……”


    “那隻是策魂一致對外的口徑而已。那天子榠是……被人劫走了。”唐桉墨稍稍猶豫了半刻,還是決定不對他說出**,“策魂是在掩蓋事實,所以才對外界稱子榠已經被長鴻長老以雷刑處決了。”


    佑澤驚訝得嘡目結舌,連連搖頭,顯然是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許久才平複了激動無比的心情,可以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死而複生”,那一刻的心情可想而知,簡直是坐立難安,“你不早說,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吧?”


    唐桉墨本來想找個能在關鍵時刻保持清醒的人,沒想到這家夥比他還沒腦子,氣不打一處來地吼道,“你能不能先沉住氣啊!你去找起碼先商量個對策吧?這麽猴急猴急的,你去哪兒找?”


    佑澤被他訓得蔫頭耷腦,重新坐迴椅子,但還是難掩心中的激動,眉飛色舞問道,“那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我已經瞞著盧崎長老派人出去打探了,估計到戌時就能得到消息。”唐桉墨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淺笑著道,“現在能做的,隻有一個字,等。”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幹等著,一直從未時等到申時,期間沒有一個人說話。直到臨近酉時,唐桉墨才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哎,你不餓啊,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我不餓。”佑澤舔舔嘴唇,身體仍坐得筆直,雷打不動剛硬如鐵,定力簡直超出了唐桉墨的想象。


    你不餓我餓啊。唐桉墨無奈地想著。


    好不容易等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迴來,唐桉墨已經餓得頭昏眼花了。在受傷的那幾天裏,他整天在床上躺著,粒米未進,也難怪他會耐不住了。其實佑澤在那幾天也沒怎麽吃,但可能是因為巨大的喜悅和激動使他整個人都處在高度亢奮的狀態,才絲毫不覺得餓。


    “怎麽樣?打探到子榠的下落了嗎?”唐桉墨看那人氣喘籲籲地灌了口水,還是沒有隱藏好心底的焦急與不安,“你倒是說話啊!”


    “唿唿……莫維斯的五片轄區末都、洛城、義雲天、薄暮台、不知歸我都查過了,最後終於在洛城的一處名門望府家打聽到了子榠的下落。聽府裏的小廝說,那家的小姐一個月前救了一個在路上暈倒的、模樣像個富家子弟的俊公子,好像就是子榠。”那人急喘了幾口氣,慢悠悠地說道,“我還聽說這幾天他家小姐整日躲在屋裏以淚洗麵,而且那個俊公子再也沒有在府裏出現過。我猜是不是這期間出了什麽意外,從而導致了子榠的再次失蹤。”


    “再次失蹤?”佑澤有點急了,猛地一拍桌子發出一聲巨響,把唐桉墨和那人都嚇了一跳,扯著嗓子吼道,“你現在就過去把她給我綁過來!我倒要看看這幾天到底出了什麽事!”


    “哎,好嘞,我這就去!”那人轉身就要走,卻被唐桉墨叫住了。


    “慢著!”久久都沒有說話的唐桉墨終於開口了,他眸光一轉,直對上佑澤深邃而又靈動的眼眸,清清嗓子道,“現在天色已晚,就這樣把一個弱小的人類女孩綁過來實在是欠妥。不如我們現在就出發趕往洛城,尋到那個女孩問個清楚。這樣不是更好嗎?”


    “好辦法,事不宜遲,現在就動身。”


    末都,禦魂塔。


    塔頂,紅衣少年坐在椅子上,雙手雙腳被材質特殊的尼龍繩牢牢綁在上麵。他似乎正在昏迷中,雙眼緊閉靠著椅背一動不動。


    清涼的夜風溫柔地拂動著他火紅的衣袂,如同絢爛的晚霞般點燃了漆黑的夜空,暈開一片斑斕的色彩。


    “瑪門,這小子已經昏迷好幾天了。咱們要趕緊確定他的身份,否則這件事如果要讓撒旦知道了,咱倆就該玩完了。”薩麥爾盯著不遠處的子榠,語氣頗有些不耐煩,拍了拍桌子耐心不足道。


    “好,我現在就去弄醒他。”瑪門起身走近子榠,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強迫此時無意識的他抬起頭使他的整張臉都盡收眼底,不由讚歎道,“沒想到才短短三百年過去,這小子竟然使吾主的相貌越發英俊了!”


    接著一縷黑色的煙霧從瑪門的掌心遊出,融進了子榠的唿吸。不一會兒,子榠就慢慢蘇醒過來。


    子榠緩緩睜開雙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其媚惑的臉龐,五官不知要比其他人靜止了多少倍。這樣的相貌,若是放在悠悠的曆史長河中去尋找,也隻有商末的妖後蘇妲己能與她相媲美。


    “這是哪兒……?”子榠意識模糊地問道,努力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事物才逐漸清晰起來。待他看清眼前的人時,瞬間蹙緊了眉頭,吼道,“這裏究竟是哪兒?你是什麽人?”


    “哎呦,別激動嘛小帥哥。我把你綁來隻是想問點事,如果你如實告訴我的話,我就會把你完整無缺的放迴去。”瑪門鬆開捏著子榠下巴的手,走到他身後俯身雙手搭上他的肩膀,湊近他耳邊笑意滿滿地輕聲道。


    “……行,你問吧,你想知道什麽我如實告訴你就是。”子榠舔舔唇角,感覺腹部的傷口還在淌血,頓時覺得腰腹間就快沒有支撐的力量了,長舒口氣道。


    “這才乖嘛。”瑪門勾起唇角笑得愈發媚惑,細長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如狐狸般充滿了濃濃的妖味兒,“那我問你,三百年前血昏之戰時,你在幹什麽?”


    “三百年前?血昏之戰?那時候我才剛剛出生好吧!那時候我連眼還沒睜開呢,怎麽可能做出什麽事?”子榠有些嘲諷地笑笑,斜著眼瞥了幾下遠處的薩麥爾,“難不成你們以為我參加過血昏之戰?”


    瑪門直起身子和薩麥爾對視一眼,輕蹙著眉頭微不可查地搖搖頭,低頭從後麵環住了他的脖子,嘴裏唿出的溫熱的氣息灑在子榠的耳邊,有些癢癢的,“真的嗎?那我問你,你為什麽會認識薩麥爾?”


    “我……”子榠欲言又止。


    “據我所知,那三百年前的血昏之戰之後,薩麥爾就再也沒有在莫維斯出現過。那麽,你那次為什麽要對他說''好久不見'',嗯?”


    子榠仍低著頭,緘默不言。


    “那既然你不打算說,我也就不問了。”瑪門神色淡然地鬆手起身,沒走出幾步又轉迴來,眯著眼對著子榠笑得媚惑,“不過我要提醒你一下哦,在我決定放你走之前,最好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裏,否則就別怪我做出點什麽不好的事情。”


    子榠抬眸對上瑪門殷紅似血的雙目,沉默半晌,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瑪門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臉,轉身離開。


    “瑪門,就這麽否認這個小子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了嗎?”等離開塔頂,薩麥爾低聲問道,“那我們不就白白浪費氣力抓他過來了?”


    “不,薩麥爾。”瑪門笑著搖搖頭,扭頭瞥了眼那扇通往塔頂的門,“我覺得他應該就是吾主,隻是記憶可能有所缺失,或者說是在血昏之戰時,有人將他的記憶和煞氣封印了。不過要打破封印,辦法很簡單……”


    “你說。”薩麥爾輕聲問道。


    “這就是你的特長了。不論用什麽手段,讓他痛苦,讓他絕望,讓他生不如死,一定要在根源上徹底摧毀他的所有意誌。”瑪門微微眯起眼睛,嫣紅的唇角揚起一抹異常殘忍的笑容,“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光明和善良,要讓他知道,隻有和我們站在一條戰線上,才能夠活下去。迫不得已,殺了他所有在乎的人,逼他清醒過來。”


    “我知道了。”薩麥爾微微一笑,血紅的眸中閃過一絲駭人的狠戾。


    洛城。


    一處裝潢雅致的小院,屋裏飄來淡淡的茶葉香。窗戶顯出一個少女的身影,清麗的臉龐看起來卻異常憔悴。


    佑澤抹抹額頭上的汗珠,扭過頭來看向站在身後的唐桉墨,勾起唇角嘴邊溢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唐桉墨,我們到了。”本書首發來自,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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