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話 克也與謝麗爾
重組世界Rebuild World 作者:ナフセ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決定將阿基拉送的舊世界製衣服交給裁縫師修改款式後,謝麗爾等人仍繼續在服飾店拉凡朵拉購物。現在輪到耶利歐費盡心思為艾莉西亞選衣服。
耶利歐與艾莉西亞在謝麗爾的幫派中都被視為幹部,今後也有必要注重外觀儀容。不過目前兩人持有的服裝依舊無異於貧民窟的小孩。
耶利歐身為幫派的武力人員,可以向葛城借用裝備之類來蒙混過關,但艾莉西亞就行不通了。這次正好是個好機會,便決定在今天用幫派的預算購買。
就算以這間店的標準來看是便宜貨,在貧民窟也已經是十分昂貴的服裝。耶利歐為了情人的打扮絞盡腦汁,艾莉西亞則看著耶利歐的反應,喜上眉梢。
阿基拉與謝麗爾一起在桌邊一麵閑聊一麵看著那幅情景。不過這時阿爾法突然對阿基拉提議:
『阿基拉,在款式修改完成之前還有段時間,不覺得可以趁現在先補充彈藥嗎?』
『現在?』
『對,現在。』
『……預備的子彈還很多,接下來也不會馬上去荒野,晚一點也沒關係吧?』
『這種事不要拖,最好一想到就馬上做好。』
『不過不久前才去過靜香小姐那邊吧?這麽快就再去補充子彈,靜香小姐又會猜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才需要頻繁補充子彈,所以之後再說吧。還是有什麽一定要馬上補充子彈的理由嗎?』
因為是阿爾法的建議,阿基拉覺得隻要有些理由,他也會照做。
不過阿爾法的迴答否認了這一點。
『沒有啊。』
『……?那之後也沒關係吧?』
『我知道了。』
阿基拉覺得有點奇怪,不過沒有多介意。然而阿爾法馬上又提出其他提議。
『阿基拉,要不要把遺物拿去靜香的店賣掉?她之前說過她能收購衣物類的遺物對吧?把家裏剩下的拿去吧。』
『這也可以之後再辦吧?怎麽突然講這個?』
『因為買了昂貴的衣服,我認為賣掉同樣屬於衣物類的遺物來補充資金很不錯。我是不曉得你在想什麽而花了250萬歐拉姆,但不把遺物換成錢的話,手頭上的現金隻會越來越少喔。』
阿基拉覺得她在指責自己太揮霍,於是找借口般迴答:
『……啊~~這個喔,其實也是有用意的啦。我隻是想先確認我的審美觀究竟隻是很遲鈍,還是有致命性的扭曲。在這方麵先有自覺,以後在變賣舊世界製服裝時應該會有助益。哎,要說隻是自我滿足,那也沒錯啦,不過這個程度應該還……』
『阿基拉,如果是這個理由,為了確認這一點,把衣物賣給靜香也是好選擇。』
『也對。下次補充彈藥的時候拿過去吧。』
『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
『……等等,突然想到要去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況且你會在意這種好兆頭之類的嗎?』
『不會啊。』
『對吧?所以下次再說吧。』
『知道了。』
阿基拉對阿爾法的反應漸漸感到狐疑,但是他搞不懂理由,除了狐疑也沒有進一步追問。
然而,這時阿爾法又對他提出其他建議。
『阿基拉。』
『阿爾法,你從剛才到底是怎麽了?』
『為了增加變賣遺物的管道,要不要去問一下這間店願不願意收購衣物類的遺物?』
『……也對。就問問看吧。』
要一次又一次拒絕阿爾法的提議,阿基拉也覺得有些抗拒。而且他認為增加變賣遺物的管道也不錯,於是聽從建議。
他告訴謝麗爾要暫時離開後,前去正在協助耶利歐兩人挑選衣服的卡謝亞身旁,向她詢問有關衣物類遺物的變賣問題。
卡謝亞的迴答是:無法視作遺物收購,但如果願意接受舊世界製衣物這樣的分類,那麽視品項而定,她也願意收購。
簡單說隻是將舊世界製的衣物視為名牌古著收購,絲毫不會考慮其身為遺物的價值。當然交易紀錄不會記載於獵人辦公室的履曆上,獵人等級也不會提升。假使阿基拉願意接受這樣的條件,才可能成立。
阿基拉道謝後準備迴到謝麗爾身旁,這時阿爾法再度提議。
『阿基拉,要不要賣看看?』
『你的意思是,要我迴家一趟再過來?』
『有什麽關係?反正你隻是在等款式修改完,也沒事做吧?有時間就該有效利用。』
『……哎,可以是可以。』
阿基拉對於阿爾法這段時間的態度有些狐疑,但又不想逼問她的用意,於是決定聽從建議。
阿基拉向卡謝亞支付了目前所需的費用後,告訴她要去拿舊世界製的衣物過來。之後他迴到謝麗爾身旁,跟她說明理由後離開店麵。
阿基拉在店門口環顧四周,迴想前往自家的路在哪個方向,這時阿爾法笑著開始帶路。
『阿基拉,這邊。』
『咦?是那邊嗎?』
阿基拉覺得根本不是那個方向,露出納悶的表情。但阿爾法笑得毫不介意。
『因為有人流之類的問題,這邊比較好。往這邊走吧。』
『……好。』
阿基拉跟在阿爾法身後,有些不解地迴家。
◆
阿基拉暫時離開讓謝麗爾覺得可惜。雖然他說不會花太多時間,但難得能與他談天說笑,途中被打斷還是讓她不禁輕輕歎息。
盡管如此,基本上心情還是不錯。她為了轉換心情,站到旁邊的鏡子前方,稍微挪動肢體擺出姿勢,麵露微笑。
換作平常的謝麗爾,這隻是為了與人交涉時占上風,事先檢查自己精心營造的外觀罷了,也是借著觀察鏡中的自己,客觀理解自身的狀態。
但是,當她看到鏡中的自己穿著阿基拉為她選的服裝,原本刻意擺出的笑容也自然而然變成不帶演技的表情。
(……嗯,這樣的話日後的交涉應該也會順利吧。站姿好像還需要更用心一點?)
為了蒙騙對方她是配得上這套服裝的權力階級;為了讓對方誤會她平常就過著富裕的生活;為了讓對方認不出她是貧民窟的小孩子,她一一嚐試各種舉手投足與表情。
不過這測試沒過多久就變成了單純在欣賞情人送的服裝。喜悅讓她的臉頰放鬆,表情漸趨陶醉而放蕩。
最後她在鏡中看到自己不及格的表情,頓時迴過神來。
「不妙。」
謝麗爾將自己的表情拉迴憑著日積月累的鑽研打造出的優雅微笑。
就在這時,告知訪客到來的鈴聲響起。謝麗爾期待阿基拉已經迴來,麵露笑容,無意識地將視線投向店門口。
但是,走進店門的是一名少年與兩名少女。
那正是克也一行人。
◆
克也與由米娜她們一起逛都市低階區域的店家,正確地說,是被兩人拉著到處逛。
他身上這套洋溢整潔感的輕型裝備是為獵人設計的製品,但氛圍不至於讓人聯想到暴力橫行的荒野,給人的第一印象隻是偏向荒野風格的打扮。
由米娜與愛莉則穿著便服,散發著年輕少女用心打扮自己的陽光氣氛。
卡謝亞見到克也三人,判斷他們是沒有問題的顧客後,一如往常麵露殷勤的笑容。
「歡迎光臨。請問各位今天有什麽需要呢?」
當她這樣搭話時,愛莉被店內氣氛影響而有些緊張,頓時顯得手足無措。
而由米娜雖然覺得這間店看起來滿高級,但是憑著她過人的膽識,不像愛莉那麽緊張。她代為迴答:
「那個,我們想看看各種衣服,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就在這邊,一旦找到客人您中意的商品,隨時都可以跟我說。」
由米娜兩人立刻就想在店內物色衣服,一旁難掩疲憊的克也嘀咕:
「唉,由米娜,差不多該休息一下了吧?」
「才剛走進店裏,你在說什麽啦。還真是懶散耶。」
「什麽懶散,這可是第五間了喔。而且你們隻是走馬看花,根本什麽都沒買吧?」
「因為沒找到中意的衣服,我也沒辦法啊。別再碎碎念了,拿出幹勁陪我們。為了上次欠的人情債,你答應要陪我們一整天吧?」
「是是是,我知道了。」
看到由米娜一麵翻舊帳一麵愉快地笑著,克也也覺得沒有其他辦法,隻能笑著迴答。
因為之前遇到露西亞時,無謂地觸怒了阿基拉,結果險些演變成當街廝殺。今天克也陪由米娜兩人出來逛街主要是為此賠罪。
克也本人也有自覺,要不是由米娜設法平息爭端,事態真的一度有危險,因此他今天也認為應該顧慮由米娜的心情。不過由米娜今天的幹勁讓他有些難以消受。
當然了,能與親近的異性外出約會,他也覺得開心。由米娜與愛莉一次又一次試穿,他不吝惜讚賞,陪兩人挑衣服和飾品也是愉快的體驗。
不過到了第五間店,疲勞也逐漸累積,他希望能稍微喘口氣。
「……早知道就該多考慮一下裝備。帶手槍就夠了吧?」
克也也認為外出與異性友人購物,要是穿著平常獵人工作時穿的那種擺明是荒野用的厚重強化服,未免也太誇張了。
不過他同時認為一旦有個萬一,要有最起碼的裝備才能保護由米娜兩人。於是他借了外觀不會對他人造成威嚇感的輕薄強化服,再額外披上外衣遮掩,武器也選了荒野用的強力槍枝。
然而現在並非在做獵人工作,能源包必須自費。於是他裝上了能源包,但為了避免無謂消耗能量,關閉了強化服的功能。
也因此,強化服穿起來有點重,陪由米娜兩人在低階區域開心地四處逛的同時,克也的體力也漸漸被消磨。他原先認為即使如此,隻是逛街購物的話應該不礙事,便瞞著由米娜與愛莉。不過走進這間拉凡朵拉時,他已經明顯感到疲勞累積。
見克也格外疲憊的模樣,由米娜擔心地問道:
「克也,你怎麽了……抱歉,該不會你身體不舒服,我還硬拖著你出來?」
「啊~~這個嘛,哎……」
克也放棄掩飾,全盤托出。由米娜和愛莉顯得有些傻眼。
「克也,我說你啊……」
「在防壁附近的商店街,實在是不需要強化服。況且……這也不是約會時該穿的衣服。」
克也想笑著蒙混過去。由米娜兩人也麵露笑容,不多深究,因為她們都注意到克也為何故意穿著較重的裝備。
「真拿你沒辦法。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好意思。我在那邊的桌子旁邊坐一下,有事就叫我過去。」
語畢,克也正要離開兩人身旁時,由米娜叫住了他。
「克也。」
克也轉過頭,看到由米娜與愛莉臉上開心的笑容。
「你想保護我們兩個,我很開心。謝謝你。」
由米娜有些羞赧地如此說道,愛莉也同意般使勁點頭。
克也掩飾害羞似的稍微笑了笑,難為情地走向一旁的桌子。
◆
拉凡朵拉內設有兩張四人座的桌子。克也為了休息而來到桌旁,看向其中一張桌子。那張桌子旁邊坐著一對狀甚親昵的少年少女,是耶利歐與艾莉西亞。
兩人間親密的氣氛讓克也完全不打算坐到他們那張桌子旁。於是他走向另一張桌子,對已在桌旁的顧客簡單搭話:
「抱歉,我可以坐這邊嗎?」
「可以啊。」
先坐在那裏的謝麗爾如此說道,對克也露出豪門千金般高雅的微笑。
刹那間,克也的動作靜止在正要拉動椅子的那一刻,不由得看呆了。
謝麗爾與生俱來的美貌;持續至今鑽研所營造的充滿魅力的表情;使用雖是試用品但帶有些微迴複效果的高價沐浴乳等,天天細心保養肌膚與發絲;阿爾法挑選的絕佳穿搭。這一切條件相輔相成,撼動了他的心。
住在防壁內側的千金小姐出自好奇而造訪防壁外側的店家。如果有人這樣說明,他也不會有一絲懷疑。
克也就這麽愣在桌邊時,謝麗爾一臉納悶地問道:
「……您不坐嗎?」
「咦?啊,沒有,我要坐。」
克也迴過神來,以不自然的動作坐到椅子上。於是謝麗爾朝坐在她正對麵的克也輕輕點頭行禮,投以微笑。克也有些緊張地同樣迴以微笑。
謝麗爾在克也來到同一張桌子後,好幾次感覺到克也的視線。那並非讓人不愉快的視線,隻要當成容貌相當俊俏的異性對身穿阿基拉選的衣服的自己抱持正麵的評價,她也覺得不錯。
盡管如此,偷瞄般的視線不停飄來,還是教人在意。謝麗爾原本以為他會主動搭話而等了一會,但克也隻是沉默不語。
謝麗爾沒辦法,決定主動說話製造契機。她對克也親切地笑道:
「今天您是與朋友一同來購物嗎?」
「……咦?」
「沒什麽,隻是剛才看到您和其他同伴一起來到這家店。」
「啊,喔喔,嗯。和朋友一起。」
「這樣啊。您常常來這一帶嗎?」
「來、來這一帶?啊,算、算是還好吧?」
隻不過是凝視對方並微笑,對方反應就大到甚至令人覺得有趣。謝麗爾看到這樣的克也,覺得有些愉快的同時,心裏想著其他事。
(阿基拉也有這麽大的反應就好了……真不懂我到底是哪裏做錯了……)
這時她突然想到。
(……等等,現在也許有機會?我之前欠缺的其實是衣服嗎?剛才阿基拉看到我穿這套衣服時,反應確實還不錯……)
謝麗爾萌生這樣的念頭,決定用眼前的少年測試。
「若您不嫌棄,可以稍微陪我講幾句話嗎?其實我是第一次來到這附近。」
為了確認自己現在的能耐,順便打發阿基拉迴來前的這段時間,就來試試看自己到底能攻陷眼前的少年到什麽地步吧。謝麗爾起了這個念頭,把克也當成阿基拉,試圖誘惑般露出最燦爛的微笑。
「我叫謝麗爾。可以請教您尊姓大名嗎?」
「我、我叫……克也。」
「克也先生啊,真是個好名字。」
克也臉頰發紅,甚至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害羞地笑了。謝麗爾見狀,愉快但不失優雅地微笑。
◆
由米娜與愛莉一起在店內到處看衣服。從商品架上取下衣物,攤開來確認款式,覺得很不錯,看了標價牌後,說出直截了當的感想:
「……好貴!」
於是將商品放迴架上。
「這件是很不錯,但果然很貴啊。」
愛莉也點頭同意。
「這裏是高級店,貴也是正常的。不過在這種地方,一定能找到克也喜歡的款式。」
「問題就在這裏啊~~比這裏更高級的店,價格就大概高到沒辦法出手的程度了,再多找一下好了。」
由米娜與愛莉來到現在這間拉凡朵拉以前,已經逛了其他服飾店,但目前什麽都還沒買。原因是試穿後讓克也看,克也的反應也不怎麽好。
他會稱讚兩人穿起來很合適,但是不管穿上什麽衣服,他的讚美總是千篇一律,於是聽起來就像場麵話。就算並非違心之論,讚賞也會變得沒那麽有價值。
兩人想買新衣服用心打扮,訴求的對象就是克也。因此就算貴一點,兩人還是想買能讓克也真心稱讚的新衣。
這種想法讓她們漸次提高店家的水準,最後來到擺明專賣高級品的拉凡朵拉,這下子兩人的預算也顯得吃緊了。
不過,隻要當作犒賞平常努力從事獵人工作的自己,這價格還不到無法出手的程度。但是真要花錢買下,還是需要勇氣。
如果穿給克也看,得到不合適的評語,那衣服的價格有多高,自己的失望想必就會有多深。由米娜與愛莉都這麽認為。
買之前還是需要讓克也看過一次才行。她們這麽想,認為克也也該休息夠了,便等他過來會合,但遲遲等不到他現身。由米娜嘀咕:
「……還真慢。要休息也太久了吧?」
愛莉點頭。
「我去看看。」
「拜托了。」
愛莉離開去看克也的狀況,但她馬上就獨自一人迴來了。
由米娜以為她會和克也一起迴來,歪過頭問:
「克也呢?」
愛莉不是表情豐富的女孩,但這次她明顯流露出不滿。
「在搭訕。」
「……啥?」
愛莉的不滿傳染給了由米娜。
◆
克也在與謝麗爾談天說笑當中,驚覺到與人對話竟然可以這麽愉快。
「當時,我及時趕到救援對象所在的地方。當然那邊也有怪物,但是當時的我不知為何打起來非常順手,出乎意料地輕易打倒了怪物。結果成功救出所有人,真是太好了。」
「克也先生一個人就能辦到這種事,真是了不起。等待救援的每個人想必也曆經了一番苦難,稱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在那樣的絕境中,恰巧有英雄及時趕到,一般是不可能發生的。對方一定覺得您非常帥氣。」
「……是嗎?」
「是的。至少我敢說,換作是我一定會非常高興。更重要的是,包含克也先生在內的所有人都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要是雖然得救,但前來救援的人卻因此犧牲,這樣就無法真正為此感到開心了,所有人都平安是最好的。克也先生一定也這麽認為吧?」
「是啊,的確。」
對於克也自身的平安以及受救助者的平安,謝麗爾展現同等高興的態度,讓克也發自內心感到喜悅。
兩人談笑的過程中,主要說話的人是克也,謝麗爾則是擔任傾聽者,麵帶笑容不時應聲或是說出感想。不過為話題方向掌舵的總是謝麗爾。
起初兩人聊的話題圍繞在附近這一帶,例如商店街和低階區域。但是在謝麗爾不著痕跡的催促下,克也不知不覺間開始提起自己的來曆。
自己是個獵人;目前隸屬於多蘭卡姆;在荒野與怪物戰鬥的經驗;在遺跡尋得遺物的經驗。
開心、愉快、難過、傷心。他陳述著從事獵人工作得到的各種經驗,交雜著當時的喜怒哀樂,有時喜悅,有時自豪,有時懷念,有時則是懊悔,平常不會說出口的心聲在這段過程中一點一點地吐露出來。
而謝麗爾對他吐露的一切都表現出心有戚戚焉的樣子。
當克也聊到在荒野遭遇怪物襲擊時,謝麗爾擺出擔心克也安危的緊張態度聽他描述;當他聊到自己擊退怪物時,她又為了他生還感到喜悅,稱讚他的活躍。
當克也聊到和夥伴一起在遺跡開心地尋找遺物時,謝麗爾的態度就好像無法一同前往而惋惜,同時愉快地聽他描述他找到的遺物。
對於克也感到憤怒的事情,她也同樣憤慨;當克也吐露不滿與怨言,她美好的容貌便出現陰霾,表示認同並讚賞他嚐試跨越困難的意誌。
美得令克也不禁看呆的異性彷佛與他自己共享了價值觀,不時開心地笑,憤怒得鼓起臉頰,有時則安慰他的憂傷,既愉快又親切地聽他說話。
與謝麗爾之間的談話真的讓他非常開心。
克也沉溺在無限宜人的對話之中,詳實吐露自身的所有經曆。
◆
與克也的對話讓謝麗爾感到不對勁。
自己所做的事情隻是單純的接待,隻是讓對方樂於開口的對話技巧,謝麗爾對此有自覺。
她認為這項技巧的基本在於理解對方想要什麽。當對方想被理解時表現出理解;當對方想被認同時表示同意;當對方渴求稱讚就予以讚賞,將那樣的欲求變成可利用的破綻。
要刻意達成這般效果就必須明瞭對方的心願。如果稱讚的內容與當事人想要的不同,有時也會造成痛苦;如果心中渴望,痛斥與責備有時也會成為救贖。唯獨需求與供給兩者一致時,才能令人心滿意足。
然而,要正確理解對方想要什麽十分困難。人就連自己都難以理解,更別說是別人的心聲。
謝麗爾在貧民窟幫派的集團生活中,累積至今的經驗讓她能夠從對方的細微反應與下意識的迴答捉摸對方的心聲與願望。應用這項技巧也讓她屢次受益。
與克也談笑也是這技巧的一部分。見對方愉快地說個不停,她起初以為理解得非常順利。
但是從中途開始,因為感覺簡直瞭若指掌,讓她感到有些不對勁。
(奇怪,能這麽清楚理解對方想要什麽,這還是第一次。簡直像是不說出口也沒顯露在態度上,卻在背地裏告訴我一切……)
對此感到納悶的同時,其他怪異的感受也讓她一頭霧水。
克也的外表十分俊俏,再加上單純從他的描述可以得知他在獵人工作中常常為了拯救夥伴而不顧危險,舍身奮戰。多蘭卡姆的幹部也十分看重他的實力。
因此謝麗爾認為克也是個實力優秀、長相出眾、個性善良的少年獵人,憑著印象與直覺給予他相當高的評價。
然而同時謝麗爾內在冰冷的另一麵──從對方那裏徹底榨取情報,利用情報攏絡或討好,借此在交涉占上風的她,也從這個角度評斷克也。
然而這份評價與直覺得到的評價相比,顯然低了許多。
正確來說,謝麗爾對克也做出的評價中,源自直覺的評價太高了。和源自理性且現實的評價相比,直覺的評價明顯帶有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偏袒。兩種評價之間的落差讓謝麗爾感到疑惑。
她在心中為此感到納悶,但並未顯露於臉上,與克也繼續談笑。在這段時間內,她的直覺持續指示她提高對克也的評價。
於是她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思考。
趁現在和克也這樣有能力又有前途的獵人打好關係,也許會對幫派有益。
思考的過程消失,突兀地跳到結果。
為了加深彼此的關係,現在就邀克也去用餐,像情侶般挽著他的手前往餐廳。
那究竟是她自己的想像,或是外力強迫她如此想像,無法明確區別的情景浮現腦海。又或者是遠望著那想像中的情景。
謝麗爾與克也走在陌生的路上,兩人的關係狀甚親密,看起來非常幸福──謝麗爾事不關己般想著。
這時阿基拉在道路前方迎麵走來,於是謝麗爾與阿基拉四目相對。
謝麗爾想像中的阿基拉表情文風不動,一語不發就轉身離去,就此斷絕與謝麗爾的一切關係。
謝麗爾頓時迴過神來,不禁發出細微的驚叫。雖然隻是短短一瞬間,她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僵硬,臉頰緊繃。
但是她馬上理解到那是想像,而非現實,便安心地鬆了口氣。盡管如此,心悸遲遲沒有平息,她反覆深唿吸想讓自己恢複鎮定。
「謝麗爾,你沒事吧?」
見克也擔心地向自己問道,謝麗爾發現剛才困擾她的怪異感受消失了。現在無論是直覺的評價或理性的評價,都單純把眼前的少年看作前景看好的獵人。
「……我沒事。不好意思,驚擾到您了。」
看到謝麗爾笑著說,克也也放心地笑了。
「是嗎?那就好。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請別介意。隻是遇過一些可怕的事,剛才突然想起來而已。」
因為你害我被想像中的阿基拉拋棄了。這種話謝麗爾當然說不出口,隻能笑著帶過。
雖然隻是在想像中,因為才剛體驗到劇烈的恐懼,以謝麗爾的本事,敷衍帶過的意圖太過露骨。這讓克也強烈擔心起謝麗爾是不是真的沒事。他猶豫了一瞬間,繼續說道:
「雖然不曉得你遇過什麽事,不嫌棄的話,我也願意聽你說……」
有些時候隻是單純對人說出口,心情就會輕鬆許多。克也這麽認為而開口,但是稍帶慍怒的聲音打斷了他。
「克也,居然拋下我們,找其他女生搭訕,你膽子很大嘛。」
克也聽見背後傳來的人聲便迴過頭,看到由米娜露出強悍的笑容。
◆
在距離拉凡朵拉不遠的餐廳內,克也正拚了命對由米娜與愛莉辯解。
「抱歉,是我不好。不過我剛才真的不是在搭訕啦。」
由米娜認定他拋下兩人不管,隻顧著搭訕謝麗爾,剛才對克也拋下一句話,隨即調頭直接走出店門。這次就連愛莉也不站在他這邊,一起離開了拉凡朵拉。
克也連忙跟謝麗爾道別後,追向由米娜她們,好不容易在附近的餐廳會合。之後他便不斷道歉。
鬧起別扭的由米娜近乎泄憤般暴飲暴食,同時對克也投出不滿的視線。
「難道你想說是對方找你搭話,所以你沒責任嗎?」
愛莉也罕見地用視線對克也表示無言的責怪。
「我沒這樣講啊。真的很抱歉啦。隻是剛好聊得熱絡,沒抓到抽身的時機。真的隻是這樣。」
二對一,而且是自己有錯在先。克也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因此隻是再三道歉。
由米娜明白自己心情煩躁的理由。
和克也的交情已經很久了,她也知道克也並非試圖蒙混或設法開脫,他的確自認有錯而道歉。而且他有時也少根筋,由米娜認為他並沒有惡意。
這點程度的小事,由米娜平常也隻會說聲「真拿你沒辦法」就不加深究。兩人的交情的確就是這麽深厚。
但現在她卻辦不到。理由她有自覺。
(……那個女生還真漂亮,衣服也很有格調,看起來很貴……該不會是住在防壁內側的人?莫非那間店的顧客都是那種人,我們在那邊其實很格格不入?)
由米娜一麵聽著克也辯解,輕聲歎息。
(克也剛才看起來那麽開心……即使他沒那個意思,對方也會自己誤會,這種事很常發生。但剛才那樣……)
自己煩躁的理由是嫉妒。由米娜理解自己的感情。
(啊~~這種想法很不好……停下來!結束!難得的約會,幹嘛自己把氣氛搞壞啊!好了!到此為止!)
雖然想待在克也身邊,但不願意嫉妒心那麽強地纏著他,所以要切換心態。由米娜這麽想著,首先對克也擺出嚴肅的表情。
「克也,把我們忘在一旁,這件事你真的有反省了?」
「有!我有反省!」
像是抓到道歉的好時機,克也一副緊張兮兮的態度。由米娜見狀,也覺得拿他沒辦法,便展露笑容放鬆表情。
「知道了啦。我剛才也有點太固執了。克也,抱歉。」
「沒有啦,都是我不好。抱歉,由米娜。」
「嗯。那你就照這樣子,想辦法讓愛莉的心情也好轉吧。」
克也原以為事情告一段落而露出放心的表情,但臉孔頓時轉為僵硬。他隨即將視線轉向愛莉,愛莉迴以不開心的視線。
「剛才愛莉也被你晾在一旁,我不會幫你說話喔。」
「……啊,嗯。」
在一旁看著克也這迴改對愛莉連連道歉,由米娜有些開心地笑了。
克也好不容易成功讓愛莉的心情好轉。三人間的氣氛恢複平常後,由米娜這下終於能提起剛才在拉凡朵拉的事。
「是說,克也要那種程度的衣服才滿意嗎?」
由米娜她們到現在都沒買衣服,原因是克也的反應千篇一律。聽兩人這麽說,克也迴想起剛才謝麗爾的打扮。
「不會啊,雖然剛才她的打扮是很好看……」
「哎,這我也明白就是了。那種衣服,要到多高級的店才有賣啊……」
由米娜怨歎著她們肯定買不起,這時克也想起了一件事。
「她說那套衣服是在剛才那間店買的喔。」
「是嗎?是我們找得不夠仔細嗎……?」
「那就再去一次。」
「也對,就這麽辦。」
在愛莉的提議下,克也三人決定之後再去一趟拉凡朵拉。
耶利歐與艾莉西亞在謝麗爾的幫派中都被視為幹部,今後也有必要注重外觀儀容。不過目前兩人持有的服裝依舊無異於貧民窟的小孩。
耶利歐身為幫派的武力人員,可以向葛城借用裝備之類來蒙混過關,但艾莉西亞就行不通了。這次正好是個好機會,便決定在今天用幫派的預算購買。
就算以這間店的標準來看是便宜貨,在貧民窟也已經是十分昂貴的服裝。耶利歐為了情人的打扮絞盡腦汁,艾莉西亞則看著耶利歐的反應,喜上眉梢。
阿基拉與謝麗爾一起在桌邊一麵閑聊一麵看著那幅情景。不過這時阿爾法突然對阿基拉提議:
『阿基拉,在款式修改完成之前還有段時間,不覺得可以趁現在先補充彈藥嗎?』
『現在?』
『對,現在。』
『……預備的子彈還很多,接下來也不會馬上去荒野,晚一點也沒關係吧?』
『這種事不要拖,最好一想到就馬上做好。』
『不過不久前才去過靜香小姐那邊吧?這麽快就再去補充子彈,靜香小姐又會猜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才需要頻繁補充子彈,所以之後再說吧。還是有什麽一定要馬上補充子彈的理由嗎?』
因為是阿爾法的建議,阿基拉覺得隻要有些理由,他也會照做。
不過阿爾法的迴答否認了這一點。
『沒有啊。』
『……?那之後也沒關係吧?』
『我知道了。』
阿基拉覺得有點奇怪,不過沒有多介意。然而阿爾法馬上又提出其他提議。
『阿基拉,要不要把遺物拿去靜香的店賣掉?她之前說過她能收購衣物類的遺物對吧?把家裏剩下的拿去吧。』
『這也可以之後再辦吧?怎麽突然講這個?』
『因為買了昂貴的衣服,我認為賣掉同樣屬於衣物類的遺物來補充資金很不錯。我是不曉得你在想什麽而花了250萬歐拉姆,但不把遺物換成錢的話,手頭上的現金隻會越來越少喔。』
阿基拉覺得她在指責自己太揮霍,於是找借口般迴答:
『……啊~~這個喔,其實也是有用意的啦。我隻是想先確認我的審美觀究竟隻是很遲鈍,還是有致命性的扭曲。在這方麵先有自覺,以後在變賣舊世界製服裝時應該會有助益。哎,要說隻是自我滿足,那也沒錯啦,不過這個程度應該還……』
『阿基拉,如果是這個理由,為了確認這一點,把衣物賣給靜香也是好選擇。』
『也對。下次補充彈藥的時候拿過去吧。』
『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
『……等等,突然想到要去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況且你會在意這種好兆頭之類的嗎?』
『不會啊。』
『對吧?所以下次再說吧。』
『知道了。』
阿基拉對阿爾法的反應漸漸感到狐疑,但是他搞不懂理由,除了狐疑也沒有進一步追問。
然而,這時阿爾法又對他提出其他建議。
『阿基拉。』
『阿爾法,你從剛才到底是怎麽了?』
『為了增加變賣遺物的管道,要不要去問一下這間店願不願意收購衣物類的遺物?』
『……也對。就問問看吧。』
要一次又一次拒絕阿爾法的提議,阿基拉也覺得有些抗拒。而且他認為增加變賣遺物的管道也不錯,於是聽從建議。
他告訴謝麗爾要暫時離開後,前去正在協助耶利歐兩人挑選衣服的卡謝亞身旁,向她詢問有關衣物類遺物的變賣問題。
卡謝亞的迴答是:無法視作遺物收購,但如果願意接受舊世界製衣物這樣的分類,那麽視品項而定,她也願意收購。
簡單說隻是將舊世界製的衣物視為名牌古著收購,絲毫不會考慮其身為遺物的價值。當然交易紀錄不會記載於獵人辦公室的履曆上,獵人等級也不會提升。假使阿基拉願意接受這樣的條件,才可能成立。
阿基拉道謝後準備迴到謝麗爾身旁,這時阿爾法再度提議。
『阿基拉,要不要賣看看?』
『你的意思是,要我迴家一趟再過來?』
『有什麽關係?反正你隻是在等款式修改完,也沒事做吧?有時間就該有效利用。』
『……哎,可以是可以。』
阿基拉對於阿爾法這段時間的態度有些狐疑,但又不想逼問她的用意,於是決定聽從建議。
阿基拉向卡謝亞支付了目前所需的費用後,告訴她要去拿舊世界製的衣物過來。之後他迴到謝麗爾身旁,跟她說明理由後離開店麵。
阿基拉在店門口環顧四周,迴想前往自家的路在哪個方向,這時阿爾法笑著開始帶路。
『阿基拉,這邊。』
『咦?是那邊嗎?』
阿基拉覺得根本不是那個方向,露出納悶的表情。但阿爾法笑得毫不介意。
『因為有人流之類的問題,這邊比較好。往這邊走吧。』
『……好。』
阿基拉跟在阿爾法身後,有些不解地迴家。
◆
阿基拉暫時離開讓謝麗爾覺得可惜。雖然他說不會花太多時間,但難得能與他談天說笑,途中被打斷還是讓她不禁輕輕歎息。
盡管如此,基本上心情還是不錯。她為了轉換心情,站到旁邊的鏡子前方,稍微挪動肢體擺出姿勢,麵露微笑。
換作平常的謝麗爾,這隻是為了與人交涉時占上風,事先檢查自己精心營造的外觀罷了,也是借著觀察鏡中的自己,客觀理解自身的狀態。
但是,當她看到鏡中的自己穿著阿基拉為她選的服裝,原本刻意擺出的笑容也自然而然變成不帶演技的表情。
(……嗯,這樣的話日後的交涉應該也會順利吧。站姿好像還需要更用心一點?)
為了蒙騙對方她是配得上這套服裝的權力階級;為了讓對方誤會她平常就過著富裕的生活;為了讓對方認不出她是貧民窟的小孩子,她一一嚐試各種舉手投足與表情。
不過這測試沒過多久就變成了單純在欣賞情人送的服裝。喜悅讓她的臉頰放鬆,表情漸趨陶醉而放蕩。
最後她在鏡中看到自己不及格的表情,頓時迴過神來。
「不妙。」
謝麗爾將自己的表情拉迴憑著日積月累的鑽研打造出的優雅微笑。
就在這時,告知訪客到來的鈴聲響起。謝麗爾期待阿基拉已經迴來,麵露笑容,無意識地將視線投向店門口。
但是,走進店門的是一名少年與兩名少女。
那正是克也一行人。
◆
克也與由米娜她們一起逛都市低階區域的店家,正確地說,是被兩人拉著到處逛。
他身上這套洋溢整潔感的輕型裝備是為獵人設計的製品,但氛圍不至於讓人聯想到暴力橫行的荒野,給人的第一印象隻是偏向荒野風格的打扮。
由米娜與愛莉則穿著便服,散發著年輕少女用心打扮自己的陽光氣氛。
卡謝亞見到克也三人,判斷他們是沒有問題的顧客後,一如往常麵露殷勤的笑容。
「歡迎光臨。請問各位今天有什麽需要呢?」
當她這樣搭話時,愛莉被店內氣氛影響而有些緊張,頓時顯得手足無措。
而由米娜雖然覺得這間店看起來滿高級,但是憑著她過人的膽識,不像愛莉那麽緊張。她代為迴答:
「那個,我們想看看各種衣服,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就在這邊,一旦找到客人您中意的商品,隨時都可以跟我說。」
由米娜兩人立刻就想在店內物色衣服,一旁難掩疲憊的克也嘀咕:
「唉,由米娜,差不多該休息一下了吧?」
「才剛走進店裏,你在說什麽啦。還真是懶散耶。」
「什麽懶散,這可是第五間了喔。而且你們隻是走馬看花,根本什麽都沒買吧?」
「因為沒找到中意的衣服,我也沒辦法啊。別再碎碎念了,拿出幹勁陪我們。為了上次欠的人情債,你答應要陪我們一整天吧?」
「是是是,我知道了。」
看到由米娜一麵翻舊帳一麵愉快地笑著,克也也覺得沒有其他辦法,隻能笑著迴答。
因為之前遇到露西亞時,無謂地觸怒了阿基拉,結果險些演變成當街廝殺。今天克也陪由米娜兩人出來逛街主要是為此賠罪。
克也本人也有自覺,要不是由米娜設法平息爭端,事態真的一度有危險,因此他今天也認為應該顧慮由米娜的心情。不過由米娜今天的幹勁讓他有些難以消受。
當然了,能與親近的異性外出約會,他也覺得開心。由米娜與愛莉一次又一次試穿,他不吝惜讚賞,陪兩人挑衣服和飾品也是愉快的體驗。
不過到了第五間店,疲勞也逐漸累積,他希望能稍微喘口氣。
「……早知道就該多考慮一下裝備。帶手槍就夠了吧?」
克也也認為外出與異性友人購物,要是穿著平常獵人工作時穿的那種擺明是荒野用的厚重強化服,未免也太誇張了。
不過他同時認為一旦有個萬一,要有最起碼的裝備才能保護由米娜兩人。於是他借了外觀不會對他人造成威嚇感的輕薄強化服,再額外披上外衣遮掩,武器也選了荒野用的強力槍枝。
然而現在並非在做獵人工作,能源包必須自費。於是他裝上了能源包,但為了避免無謂消耗能量,關閉了強化服的功能。
也因此,強化服穿起來有點重,陪由米娜兩人在低階區域開心地四處逛的同時,克也的體力也漸漸被消磨。他原先認為即使如此,隻是逛街購物的話應該不礙事,便瞞著由米娜與愛莉。不過走進這間拉凡朵拉時,他已經明顯感到疲勞累積。
見克也格外疲憊的模樣,由米娜擔心地問道:
「克也,你怎麽了……抱歉,該不會你身體不舒服,我還硬拖著你出來?」
「啊~~這個嘛,哎……」
克也放棄掩飾,全盤托出。由米娜和愛莉顯得有些傻眼。
「克也,我說你啊……」
「在防壁附近的商店街,實在是不需要強化服。況且……這也不是約會時該穿的衣服。」
克也想笑著蒙混過去。由米娜兩人也麵露笑容,不多深究,因為她們都注意到克也為何故意穿著較重的裝備。
「真拿你沒辦法。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好意思。我在那邊的桌子旁邊坐一下,有事就叫我過去。」
語畢,克也正要離開兩人身旁時,由米娜叫住了他。
「克也。」
克也轉過頭,看到由米娜與愛莉臉上開心的笑容。
「你想保護我們兩個,我很開心。謝謝你。」
由米娜有些羞赧地如此說道,愛莉也同意般使勁點頭。
克也掩飾害羞似的稍微笑了笑,難為情地走向一旁的桌子。
◆
拉凡朵拉內設有兩張四人座的桌子。克也為了休息而來到桌旁,看向其中一張桌子。那張桌子旁邊坐著一對狀甚親昵的少年少女,是耶利歐與艾莉西亞。
兩人間親密的氣氛讓克也完全不打算坐到他們那張桌子旁。於是他走向另一張桌子,對已在桌旁的顧客簡單搭話:
「抱歉,我可以坐這邊嗎?」
「可以啊。」
先坐在那裏的謝麗爾如此說道,對克也露出豪門千金般高雅的微笑。
刹那間,克也的動作靜止在正要拉動椅子的那一刻,不由得看呆了。
謝麗爾與生俱來的美貌;持續至今鑽研所營造的充滿魅力的表情;使用雖是試用品但帶有些微迴複效果的高價沐浴乳等,天天細心保養肌膚與發絲;阿爾法挑選的絕佳穿搭。這一切條件相輔相成,撼動了他的心。
住在防壁內側的千金小姐出自好奇而造訪防壁外側的店家。如果有人這樣說明,他也不會有一絲懷疑。
克也就這麽愣在桌邊時,謝麗爾一臉納悶地問道:
「……您不坐嗎?」
「咦?啊,沒有,我要坐。」
克也迴過神來,以不自然的動作坐到椅子上。於是謝麗爾朝坐在她正對麵的克也輕輕點頭行禮,投以微笑。克也有些緊張地同樣迴以微笑。
謝麗爾在克也來到同一張桌子後,好幾次感覺到克也的視線。那並非讓人不愉快的視線,隻要當成容貌相當俊俏的異性對身穿阿基拉選的衣服的自己抱持正麵的評價,她也覺得不錯。
盡管如此,偷瞄般的視線不停飄來,還是教人在意。謝麗爾原本以為他會主動搭話而等了一會,但克也隻是沉默不語。
謝麗爾沒辦法,決定主動說話製造契機。她對克也親切地笑道:
「今天您是與朋友一同來購物嗎?」
「……咦?」
「沒什麽,隻是剛才看到您和其他同伴一起來到這家店。」
「啊,喔喔,嗯。和朋友一起。」
「這樣啊。您常常來這一帶嗎?」
「來、來這一帶?啊,算、算是還好吧?」
隻不過是凝視對方並微笑,對方反應就大到甚至令人覺得有趣。謝麗爾看到這樣的克也,覺得有些愉快的同時,心裏想著其他事。
(阿基拉也有這麽大的反應就好了……真不懂我到底是哪裏做錯了……)
這時她突然想到。
(……等等,現在也許有機會?我之前欠缺的其實是衣服嗎?剛才阿基拉看到我穿這套衣服時,反應確實還不錯……)
謝麗爾萌生這樣的念頭,決定用眼前的少年測試。
「若您不嫌棄,可以稍微陪我講幾句話嗎?其實我是第一次來到這附近。」
為了確認自己現在的能耐,順便打發阿基拉迴來前的這段時間,就來試試看自己到底能攻陷眼前的少年到什麽地步吧。謝麗爾起了這個念頭,把克也當成阿基拉,試圖誘惑般露出最燦爛的微笑。
「我叫謝麗爾。可以請教您尊姓大名嗎?」
「我、我叫……克也。」
「克也先生啊,真是個好名字。」
克也臉頰發紅,甚至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害羞地笑了。謝麗爾見狀,愉快但不失優雅地微笑。
◆
由米娜與愛莉一起在店內到處看衣服。從商品架上取下衣物,攤開來確認款式,覺得很不錯,看了標價牌後,說出直截了當的感想:
「……好貴!」
於是將商品放迴架上。
「這件是很不錯,但果然很貴啊。」
愛莉也點頭同意。
「這裏是高級店,貴也是正常的。不過在這種地方,一定能找到克也喜歡的款式。」
「問題就在這裏啊~~比這裏更高級的店,價格就大概高到沒辦法出手的程度了,再多找一下好了。」
由米娜與愛莉來到現在這間拉凡朵拉以前,已經逛了其他服飾店,但目前什麽都還沒買。原因是試穿後讓克也看,克也的反應也不怎麽好。
他會稱讚兩人穿起來很合適,但是不管穿上什麽衣服,他的讚美總是千篇一律,於是聽起來就像場麵話。就算並非違心之論,讚賞也會變得沒那麽有價值。
兩人想買新衣服用心打扮,訴求的對象就是克也。因此就算貴一點,兩人還是想買能讓克也真心稱讚的新衣。
這種想法讓她們漸次提高店家的水準,最後來到擺明專賣高級品的拉凡朵拉,這下子兩人的預算也顯得吃緊了。
不過,隻要當作犒賞平常努力從事獵人工作的自己,這價格還不到無法出手的程度。但是真要花錢買下,還是需要勇氣。
如果穿給克也看,得到不合適的評語,那衣服的價格有多高,自己的失望想必就會有多深。由米娜與愛莉都這麽認為。
買之前還是需要讓克也看過一次才行。她們這麽想,認為克也也該休息夠了,便等他過來會合,但遲遲等不到他現身。由米娜嘀咕:
「……還真慢。要休息也太久了吧?」
愛莉點頭。
「我去看看。」
「拜托了。」
愛莉離開去看克也的狀況,但她馬上就獨自一人迴來了。
由米娜以為她會和克也一起迴來,歪過頭問:
「克也呢?」
愛莉不是表情豐富的女孩,但這次她明顯流露出不滿。
「在搭訕。」
「……啥?」
愛莉的不滿傳染給了由米娜。
◆
克也在與謝麗爾談天說笑當中,驚覺到與人對話竟然可以這麽愉快。
「當時,我及時趕到救援對象所在的地方。當然那邊也有怪物,但是當時的我不知為何打起來非常順手,出乎意料地輕易打倒了怪物。結果成功救出所有人,真是太好了。」
「克也先生一個人就能辦到這種事,真是了不起。等待救援的每個人想必也曆經了一番苦難,稱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在那樣的絕境中,恰巧有英雄及時趕到,一般是不可能發生的。對方一定覺得您非常帥氣。」
「……是嗎?」
「是的。至少我敢說,換作是我一定會非常高興。更重要的是,包含克也先生在內的所有人都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要是雖然得救,但前來救援的人卻因此犧牲,這樣就無法真正為此感到開心了,所有人都平安是最好的。克也先生一定也這麽認為吧?」
「是啊,的確。」
對於克也自身的平安以及受救助者的平安,謝麗爾展現同等高興的態度,讓克也發自內心感到喜悅。
兩人談笑的過程中,主要說話的人是克也,謝麗爾則是擔任傾聽者,麵帶笑容不時應聲或是說出感想。不過為話題方向掌舵的總是謝麗爾。
起初兩人聊的話題圍繞在附近這一帶,例如商店街和低階區域。但是在謝麗爾不著痕跡的催促下,克也不知不覺間開始提起自己的來曆。
自己是個獵人;目前隸屬於多蘭卡姆;在荒野與怪物戰鬥的經驗;在遺跡尋得遺物的經驗。
開心、愉快、難過、傷心。他陳述著從事獵人工作得到的各種經驗,交雜著當時的喜怒哀樂,有時喜悅,有時自豪,有時懷念,有時則是懊悔,平常不會說出口的心聲在這段過程中一點一點地吐露出來。
而謝麗爾對他吐露的一切都表現出心有戚戚焉的樣子。
當克也聊到在荒野遭遇怪物襲擊時,謝麗爾擺出擔心克也安危的緊張態度聽他描述;當他聊到自己擊退怪物時,她又為了他生還感到喜悅,稱讚他的活躍。
當克也聊到和夥伴一起在遺跡開心地尋找遺物時,謝麗爾的態度就好像無法一同前往而惋惜,同時愉快地聽他描述他找到的遺物。
對於克也感到憤怒的事情,她也同樣憤慨;當克也吐露不滿與怨言,她美好的容貌便出現陰霾,表示認同並讚賞他嚐試跨越困難的意誌。
美得令克也不禁看呆的異性彷佛與他自己共享了價值觀,不時開心地笑,憤怒得鼓起臉頰,有時則安慰他的憂傷,既愉快又親切地聽他說話。
與謝麗爾之間的談話真的讓他非常開心。
克也沉溺在無限宜人的對話之中,詳實吐露自身的所有經曆。
◆
與克也的對話讓謝麗爾感到不對勁。
自己所做的事情隻是單純的接待,隻是讓對方樂於開口的對話技巧,謝麗爾對此有自覺。
她認為這項技巧的基本在於理解對方想要什麽。當對方想被理解時表現出理解;當對方想被認同時表示同意;當對方渴求稱讚就予以讚賞,將那樣的欲求變成可利用的破綻。
要刻意達成這般效果就必須明瞭對方的心願。如果稱讚的內容與當事人想要的不同,有時也會造成痛苦;如果心中渴望,痛斥與責備有時也會成為救贖。唯獨需求與供給兩者一致時,才能令人心滿意足。
然而,要正確理解對方想要什麽十分困難。人就連自己都難以理解,更別說是別人的心聲。
謝麗爾在貧民窟幫派的集團生活中,累積至今的經驗讓她能夠從對方的細微反應與下意識的迴答捉摸對方的心聲與願望。應用這項技巧也讓她屢次受益。
與克也談笑也是這技巧的一部分。見對方愉快地說個不停,她起初以為理解得非常順利。
但是從中途開始,因為感覺簡直瞭若指掌,讓她感到有些不對勁。
(奇怪,能這麽清楚理解對方想要什麽,這還是第一次。簡直像是不說出口也沒顯露在態度上,卻在背地裏告訴我一切……)
對此感到納悶的同時,其他怪異的感受也讓她一頭霧水。
克也的外表十分俊俏,再加上單純從他的描述可以得知他在獵人工作中常常為了拯救夥伴而不顧危險,舍身奮戰。多蘭卡姆的幹部也十分看重他的實力。
因此謝麗爾認為克也是個實力優秀、長相出眾、個性善良的少年獵人,憑著印象與直覺給予他相當高的評價。
然而同時謝麗爾內在冰冷的另一麵──從對方那裏徹底榨取情報,利用情報攏絡或討好,借此在交涉占上風的她,也從這個角度評斷克也。
然而這份評價與直覺得到的評價相比,顯然低了許多。
正確來說,謝麗爾對克也做出的評價中,源自直覺的評價太高了。和源自理性且現實的評價相比,直覺的評價明顯帶有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偏袒。兩種評價之間的落差讓謝麗爾感到疑惑。
她在心中為此感到納悶,但並未顯露於臉上,與克也繼續談笑。在這段時間內,她的直覺持續指示她提高對克也的評價。
於是她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思考。
趁現在和克也這樣有能力又有前途的獵人打好關係,也許會對幫派有益。
思考的過程消失,突兀地跳到結果。
為了加深彼此的關係,現在就邀克也去用餐,像情侶般挽著他的手前往餐廳。
那究竟是她自己的想像,或是外力強迫她如此想像,無法明確區別的情景浮現腦海。又或者是遠望著那想像中的情景。
謝麗爾與克也走在陌生的路上,兩人的關係狀甚親密,看起來非常幸福──謝麗爾事不關己般想著。
這時阿基拉在道路前方迎麵走來,於是謝麗爾與阿基拉四目相對。
謝麗爾想像中的阿基拉表情文風不動,一語不發就轉身離去,就此斷絕與謝麗爾的一切關係。
謝麗爾頓時迴過神來,不禁發出細微的驚叫。雖然隻是短短一瞬間,她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僵硬,臉頰緊繃。
但是她馬上理解到那是想像,而非現實,便安心地鬆了口氣。盡管如此,心悸遲遲沒有平息,她反覆深唿吸想讓自己恢複鎮定。
「謝麗爾,你沒事吧?」
見克也擔心地向自己問道,謝麗爾發現剛才困擾她的怪異感受消失了。現在無論是直覺的評價或理性的評價,都單純把眼前的少年看作前景看好的獵人。
「……我沒事。不好意思,驚擾到您了。」
看到謝麗爾笑著說,克也也放心地笑了。
「是嗎?那就好。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請別介意。隻是遇過一些可怕的事,剛才突然想起來而已。」
因為你害我被想像中的阿基拉拋棄了。這種話謝麗爾當然說不出口,隻能笑著帶過。
雖然隻是在想像中,因為才剛體驗到劇烈的恐懼,以謝麗爾的本事,敷衍帶過的意圖太過露骨。這讓克也強烈擔心起謝麗爾是不是真的沒事。他猶豫了一瞬間,繼續說道:
「雖然不曉得你遇過什麽事,不嫌棄的話,我也願意聽你說……」
有些時候隻是單純對人說出口,心情就會輕鬆許多。克也這麽認為而開口,但是稍帶慍怒的聲音打斷了他。
「克也,居然拋下我們,找其他女生搭訕,你膽子很大嘛。」
克也聽見背後傳來的人聲便迴過頭,看到由米娜露出強悍的笑容。
◆
在距離拉凡朵拉不遠的餐廳內,克也正拚了命對由米娜與愛莉辯解。
「抱歉,是我不好。不過我剛才真的不是在搭訕啦。」
由米娜認定他拋下兩人不管,隻顧著搭訕謝麗爾,剛才對克也拋下一句話,隨即調頭直接走出店門。這次就連愛莉也不站在他這邊,一起離開了拉凡朵拉。
克也連忙跟謝麗爾道別後,追向由米娜她們,好不容易在附近的餐廳會合。之後他便不斷道歉。
鬧起別扭的由米娜近乎泄憤般暴飲暴食,同時對克也投出不滿的視線。
「難道你想說是對方找你搭話,所以你沒責任嗎?」
愛莉也罕見地用視線對克也表示無言的責怪。
「我沒這樣講啊。真的很抱歉啦。隻是剛好聊得熱絡,沒抓到抽身的時機。真的隻是這樣。」
二對一,而且是自己有錯在先。克也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因此隻是再三道歉。
由米娜明白自己心情煩躁的理由。
和克也的交情已經很久了,她也知道克也並非試圖蒙混或設法開脫,他的確自認有錯而道歉。而且他有時也少根筋,由米娜認為他並沒有惡意。
這點程度的小事,由米娜平常也隻會說聲「真拿你沒辦法」就不加深究。兩人的交情的確就是這麽深厚。
但現在她卻辦不到。理由她有自覺。
(……那個女生還真漂亮,衣服也很有格調,看起來很貴……該不會是住在防壁內側的人?莫非那間店的顧客都是那種人,我們在那邊其實很格格不入?)
由米娜一麵聽著克也辯解,輕聲歎息。
(克也剛才看起來那麽開心……即使他沒那個意思,對方也會自己誤會,這種事很常發生。但剛才那樣……)
自己煩躁的理由是嫉妒。由米娜理解自己的感情。
(啊~~這種想法很不好……停下來!結束!難得的約會,幹嘛自己把氣氛搞壞啊!好了!到此為止!)
雖然想待在克也身邊,但不願意嫉妒心那麽強地纏著他,所以要切換心態。由米娜這麽想著,首先對克也擺出嚴肅的表情。
「克也,把我們忘在一旁,這件事你真的有反省了?」
「有!我有反省!」
像是抓到道歉的好時機,克也一副緊張兮兮的態度。由米娜見狀,也覺得拿他沒辦法,便展露笑容放鬆表情。
「知道了啦。我剛才也有點太固執了。克也,抱歉。」
「沒有啦,都是我不好。抱歉,由米娜。」
「嗯。那你就照這樣子,想辦法讓愛莉的心情也好轉吧。」
克也原以為事情告一段落而露出放心的表情,但臉孔頓時轉為僵硬。他隨即將視線轉向愛莉,愛莉迴以不開心的視線。
「剛才愛莉也被你晾在一旁,我不會幫你說話喔。」
「……啊,嗯。」
在一旁看著克也這迴改對愛莉連連道歉,由米娜有些開心地笑了。
克也好不容易成功讓愛莉的心情好轉。三人間的氣氛恢複平常後,由米娜這下終於能提起剛才在拉凡朵拉的事。
「是說,克也要那種程度的衣服才滿意嗎?」
由米娜她們到現在都沒買衣服,原因是克也的反應千篇一律。聽兩人這麽說,克也迴想起剛才謝麗爾的打扮。
「不會啊,雖然剛才她的打扮是很好看……」
「哎,這我也明白就是了。那種衣服,要到多高級的店才有賣啊……」
由米娜怨歎著她們肯定買不起,這時克也想起了一件事。
「她說那套衣服是在剛才那間店買的喔。」
「是嗎?是我們找得不夠仔細嗎……?」
「那就再去一次。」
「也對,就這麽辦。」
在愛莉的提議下,克也三人決定之後再去一趟拉凡朵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