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維恩王兄領軍前往西邊之後,芙蘭亞每天都會到寢室的陽台上望著西邊的天空發呆。


    芙蘭亞知道自己的行為沒有任何意義。何況從王兄那不斷寄來的信中也能看出還沒到迴來的時候。自己再怎麽凝視西邊也一定看不到王兄的身影。


    即便道理自己都懂,可還是控製不住自己。迴想過去,王兄當年留學帝國時自己也做過相同的事。和那時不同的是,望著的是東邊的天空。


    如果沒人過來打擾,芙蘭亞大概會一直眺望下去吧。國王臥倒在病榻上,王子遠征國外,在納特拉王宮中能和芙蘭亞搭上話的人屈指可數。


    「公主殿下,差不多該迴寢室了。吹太多風對身體不好」


    宮女赫莉正是其中一人。聽到房間裏唿喊自己的聲音,芙蘭亞迴頭看了看。


    赫莉身材豐滿,年紀較大。皮膚偏黑,一頭短發,即便是多民族國家納特拉也很少見這樣的人。似乎是大陸南邊的出身,芙蘭亞知道的隻有這麽多。赫莉從自己懂事起就侍奉在身邊了。


    「再等會。讓我祈禱下王兄的平安」


    「無論是寒冷的陽台還是溫暖的房間,祈禱是不分場所的」


    「才沒那迴事呢。我想神明肯定會先傾聽受苦之人的祈禱」


    「那神一定會迴答你,先照顧好自己。對了,公主殿下,再磨蹭下去的話剛烤好的蛋糕可要進我肚子裏了哦」


    「哎呀,竟然打算用吃的誘惑我,赫莉真壞」


    「我侍奉的神明可是這麽說的,浪費剛出爐的食物是不可犯的重罪。」


    看著赫莉一邊笑著一邊布置桌子的身影,聞著蛋糕傳來的絲絲香氣,芙蘭亞不知不覺從陽台走迴自己的寢室。


    「那那吉」


    迴到屋內的芙蘭亞朝牆壁周圍叫道……


    像從牆上鑽出來一樣,一位少年隨之出現。


    少年叫做那那吉,是芙蘭亞的護衛。亮麗的白發和紅色瞳孔,和妮妮姆一樣,是弗拉姆人。


    「一起吃吧」


    「……」


    那那吉點點頭,和芙蘭亞一起坐了下來。赫莉一臉欣慰地看著這個光景,一塊塊切開蛋糕。


    「話又說迴來,王兄在信裏顯得挺精神的,可真的沒事嗎?」


    「畢竟王子殿下是不甘示弱的類型呢」


    和芙蘭亞一樣,維恩也是赫莉看著長大的。維恩雖然在每個時期的性格都不同,但無論哪種性格,維恩基本都不會暴露自己軟弱的部分。


    「沒問題的」


    一直沉默地吃著蛋糕的那那吉小聲說道。


    「王太子身邊還有妮妮姆」


    妮妮姆·菈蕾。維恩的心腹,對芙蘭亞來說有如姐姐般的存在。


    「……對呢,王兄身邊還有妮妮姆」


    芙蘭亞也和維恩一樣,十分信賴妮妮姆。他們兩人在一起的話,一定沒有做不成的事。


    「也是呢。既然王兄和妮妮姆在一起的話,我參加遠征應該也沒問題」


    「不行」


    「不可以」


    兩人立即表示反對,芙蘭亞一臉無奈,趴倒在桌上。


    「不管怎麽說都太危險了,而且公主殿下如今也沒有時間做這個。您不是決意要學習政治嗎?」


    「話是這麽說…」


    芙蘭亞從小嬌生慣養,最近為了能幫上王兄的忙而在刻苦學習。然而學習這迴事,往往生厭快過習得,如今芙蘭亞每到講課的時間都會發出厭煩的聲音。


    「哈啊……王兄一定和我不一樣,即便是我無法想象的難關,也一定能輕鬆解決呢。」


    思念著遠在西邊勇猛作戰著的王兄,芙蘭亞輕輕歎了口氣。


    ◆◇◆


    另一方麵,要說現在的維恩在幹什麽的話──


    「慘─────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妹妹所想的完全相反,維恩在房間裏痛苦的扭動身子。


    「搞砸了,完美地搞砸了……!沒想到這種程度就退縮了開什麽玩笑啊…怎麽這樣啊……唔喔喔喔喔喔!」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呢」


    作出迴應的妮妮姆和維恩不一樣,十分冷靜,然而表情很僵硬。


    「而且啊!傳得太厲害了吧!會談的內容!」


    「忘了給護衛下封口令呢……」


    在維恩沉浸在外交失敗的時候,全程見證了會談的護衛們把內容透露給了礦山的軍隊和住民。


    根據談話的內容來看,本來事情應該是“瑪登提議用金錢強行解決問題,而王太子殿下心係人民與士兵,斷然拒絕”才對。


    然而到了崇拜維恩的護衛們口中則變成了,瑪登是多麽的殘暴卑鄙的野蠻人,維恩是多麽明辨是非心地善良的聖人,如此這般的內容。


    其結果,


    「可惡的瑪登。竟然侮辱為國捐軀的士兵們,這群顛倒黑白的畜生!」


    「即便可以用錢粉飾外表,也藏不住內心的低賤」


    「噢噢,可真不愧是王太子殿下。據說麵對匹敵國家預算的金額,堅決地表示了反對呢」


    「那位大人才是我等的驕傲。決不能給王太子殿下的決斷抹黑!」


    到處是類似這樣的反應,士氣達到頂峰。就連礦山的住民也留下感動的淚水,紛紛毛遂自薦,想要為王太子殿下獻上自己的一份力。


    「事已至此根本沒法說要撤退了……我明明隻想把金礦山賣掉換取巨款而已,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維恩滿臉絕望地癱倒在桌上。


    妮妮姆為了安慰他開口道。


    「……可是,我覺得很好啊。拒絕了這件事。」


    「哈啊!?到底哪裏好了妮妮姆小姐!?這可是錯失了把不良債權換成金錢推給對方的好機會誒!?」


    「但是與之相對,接受對方要求的話會傷及軍方臉麵。從長遠考慮,不利於維恩的統治。」


    「不,說到底我就沒想要長期統治而且打算繼位後立馬賣身給帝國──唔噢噢噢喂!?快住手,別往我鼻子裏塞土豆啊……!」


    維恩好不容易製止妮妮姆的暴行,用手玩弄著從妮妮姆手中搶來的土豆,說道。


    「不管如何,關於這座礦山已經決定就此收手。問題在於現在錯過了最好的放手時機,那麽該考慮接下來要選擇何時放手了。」


    「現在軍隊上下一心決心抗戰,不可能沒有任何成果就撤退呢」


    「瑪登會率大軍前來。親眼目睹戰力差距的話,產生厭戰情緒在所難免」


    「現在士氣旺盛,作戰能力也強。不會反而會更振奮嗎?」


    「這一戰不可避免」


    維恩不滿地說道。


    「流血的話士氣自然下降。而且即便交涉失敗,瑪登也應該想要盡快解決才對。要是能拖進持久戰,或許還能講和從而賣出金礦山…….!」


    「你還沒死心嗎?」


    「怎麽死心得了啊!本來就因為遠征支出了龐大軍費,有賺頭肯定要全力謀取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那接下來留意瑪登的動向,做好打籠城戰的準備,這樣可以嗎?」


    「這樣就好」


    維恩點點頭繼續說。


    「瑪登王宮裏有我們的眼線吧?」


    「是的,馬蒂亞派和斯特拉派各有幾人。」


    「背後推斯特拉派一把,煽動他們盡早奪迴礦山。不露痕跡地弄」


    「這就安排」


    「還有,關於陣地我有話跟拉庫魯姆和培林特說」


    「明白,我順便叫他們過來」


    妮妮姆轉身離開事務室。


    隻剩下一個人的維恩暫時玩了一會手上的土豆,隨後看向天花板。


    「下一場仗,看來不能全交給哈加爾了……我也行動吧」


    ◆◇◆


    納特拉軍逐漸加強防禦,另一方麵,瑪登也為了奪迴礦山開始行動。


    「現在調集了多少兵力?」


    赫羅裏耶在宮廷裏負責前線指揮。


    「約兩萬人左右」


    「比預定的人數還少啊。怎麽迴事」


    「這是由於以莫納思為首的馬蒂亞派官員仍遲遲不肯出兵」


    「都這時候了還從中作梗。告訴他們,再這樣糾纏下去就奉命斬了他們」


    「遵命!」


    給部下下達指示,赫羅裏耶前往國王所在的大廳。


    弗修塔雷國王毫不掩飾內心的焦躁,對赫羅裏耶說道。


    「赫羅裏耶啊,還沒拍死納特拉的臭虱子們嗎」


    「吾王啊,請您再忍耐一會。吾等必將向您獻上勝利……」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聽好了,那幫混蛋可是失禮地拒接了我國提出的解決方案!區區小蟲子竟敢接連抹黑朕的臉!不可饒恕!」


    弗修塔雷國王對通過外交手段解決問題興致缺缺,話雖如此,也沒想過對方如此決絕。對於在內心貶低納特拉王國的弗修塔雷而言,這邊提出解決方案的話,納特拉方麵應該卑微地討好自己才對。


    赫羅裏耶對此喜聞樂見。托納特拉的福,自己的政敵──主張通過外交解決問題的密丹大臣被國王疏遠


    ,離垮台不遠了。再加上奪還作戰交給了身屬斯特拉派的自己負責,已經無人可以阻擋自己。


    接下來成功奪迴金礦山的話,自己在王宮的地位就會堅若磐石。然後驅逐礙眼的馬蒂亞派,代替不懂政治的國王控製這個國家。


    (然而,我才不會屈尊在這樣的小國……要獲取更大的權利。)


    膨脹的野心,描繪好豐功偉業之路的赫羅裏耶對此感到愉悅。


    就在這時,與赫羅裏耶有關的一位重要人物出聲了。


    「吾王,原來您在這裏」


    眼前的是穿著甲胄的美男子。


    他正是德拉烏得──從屬斯特拉派,在斯特拉派的全力支持下年紀輕輕就出任了將軍的男人。


    「覲見來遲,萬分抱歉。微臣德拉烏得,遵循陛下的旨意前來覲見。」


    「哼,總算來了……」


    看著眼前行禮的德拉烏得,弗修塔雷板著臉冷哼道。弗修塔雷厭惡德拉烏得,因為對後者的美貌感到嫉妒。家臣們也對此心知肚明。然而特殊時期,即便是弗修塔雷也不能因為這種原因疏遠德拉烏得。


    德拉烏得既年輕又帥氣並不是出於偶然。五官端正的人容易受到民眾喜愛,年輕則代表缺乏經驗,便於操控。比起能力,斯特拉派更多是出於政治考慮才推舉了德拉烏得。


    「迴來的正好,德拉烏得將軍。想必你戍守西邊受了許多苦吧」


    「勞您掛心了,西邊沒有什麽激烈衝突,十分安定」


    這也是當然的。瑪登西邊安定,不過是用於將軍獲取保衛國家這一名聲的地方。再無能的人也不會失敗。


    「真正辛苦的是現在還在警戒著納特拉的士兵們」


    和斯特拉派拴在一根繩上的德拉烏得當然早就得知有關納特拉在東邊的交戰情況。


    「為了奪迴納特拉侵占的我國領土,軍隊的指揮權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這是自然」


    德拉烏得露出可靠的笑容。


    「說到底納特拉隻是一群無法理解列貝提亞教教義的卑賤野蠻人組成的集團。聽聞我國被這種家夥割去領土,實在是坐立不安。微臣以吾王和神的名義起誓,勢必讓他們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


    就這樣,瑪登用於奪還金礦山的軍隊組織完畢。


    調集的軍力總計三萬。負責總指揮的是斯特拉派的武官代表──德拉烏得。


    在大陸即將迎來夏天之際,納特拉與瑪登也將迎來一場交鋒。


    ◆◇◆


    吉拉特金礦山的特征在於,山脊以最重要的開采場為中心,呈弧線狀延伸開來。從上空俯瞰的話,可以發現地勢有如一條彎曲的動物尾巴。


    礦山山頂附近斜坡相對較多。話雖如此,頂上都是石頭和碎砂,開采礦石一般是在半山腰的坑道附近。到山頂的人幾乎沒有。──直到之前為止。


    如今,納特拉王國軍的大本營設立在礦山山頂上。


    「呀,真是壯麗啊」


    從大本營往山腳處眺望,維恩發出感慨。


    映入他眼簾的是圍礦山布好陣勢的瑪登大軍。數量正好三萬。


    「五千對三萬。正常考慮的話真是令人絕望啊」


    站在一旁的妮妮姆歎氣道。五千指的是據守在礦山的納特拉方麵的兵力。


    雖然為了打好防禦戰事先在礦山內儲備物資,精心地做好了許多準備──即便如此兵力差還是令人絕望。


    明明如此,維恩和妮妮姆卻毫無悲壯感。


    「礦山正麵兩萬五千,背後五千,大概是這麽個布置」


    「礦山背後是峭壁無法攀登呢。不過就算是這樣,背後的布陣也太多漏洞了」


    「嘛,也不怪他們」


    維恩一臉看透了的表情。


    「敵軍的目的不在於全殲我方。不如說我們能從背後溜走的話敵軍還舉手歡迎呢」


    但這也正是坐擁壓倒性優勢的敵軍的弱點所在,維恩對局勢洞若觀火。


    「妮妮姆,其他人呢?」


    「已經集合了」


    「好,那麽開戰前最後開一次會吧」


    這麽說著,維恩和妮妮姆走向布置好的帳篷。


    「德拉烏得將軍,我軍布陣完畢」


    「辛苦了」


    維恩的納特拉軍從山上俯瞰山下的時候,瑪登軍也在仰視著山頂。


    充分發揮瑪登的財力聚集起的兵士有三萬。這樣的大軍在瑪登的曆史上也稱得上是屈指可數,即便是德拉烏得也是第一次掌管如此大軍,然而從他端正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緊張或不安。


    他如今的感情更接近於憐憫。


    「麵對我國大軍,比起逃跑竟然優先選擇籠城……愚蠢至極」


    「應當讚許他們的勇氣,不是嗎?」


    副官隨之奚落道,德拉烏得不忍心地搖搖頭。


    「這甚至稱不上是匹夫之勇。對方連客觀地衡量雙方的戰力差距都做不到。真是的,真像野獸般蒙昧無知的話,起碼應當知道知難而退,還能減少不必要的犧牲」


    「不愧是將軍,對敵軍也施以同情,真是宅心仁厚。」


    「這才不是和人打仗,而是用三萬大軍狩獵野獸的勞作啊,自然要同情他們」


    德拉烏得看向礦山的山頂。


    「不留痛苦地解決他們。這是我們唯一能留給對方的仁慈」


    「──和計劃一樣」


    維恩在軍議上的第一句便是這個。


    帳篷裏聚集著納特拉軍的指揮官們。當然,拉庫魯姆和哈加爾也在場。


    他們毫無動搖。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維恩不是在虛張聲勢。


    「不枉費我在對方的王宮裏進行煽動。敵人毫無疑問打算快速解決戰鬥」


    「用龐大的兵力壓製我軍,如果我們逃跑了自然最好,不逃的話則憑借兵力差一舉拿下礦山。這便是敵軍的算盤」


    「沒錯。這樣的話我方有十足的勝機」


    對與維恩率領的納特拉軍而言,最壞的情況是敵軍用小股兵力與納特拉打持久戰。


    不派大軍,而是憑數千人左右的軍隊戒備礦山,同時,不停妨害以礦山為據點的納特拉軍的補給和交易。


    礦山周圍大部分都還是瑪登的統治區域,礦山基本上處於孤立狀態。維持守衛礦山的兵力並非易事。像軟刀子殺人一樣步步緊逼的話,毫無疑問納特拉軍會先敗北。


    然而瑪登沒有這麽做。被敵國掌握金礦山這一命脈的不安讓他們沒有選擇這種方案。


    「對方湊齊三萬士兵一定相當勉強。維持軍隊的費用自不必說,國境的防衛也一定變薄弱了。這樣一來,這三萬士兵無法堅持太久。大概一個月是他們的極限」


    這是結合密探傳迴來的情報後得出的結論。準確度很高。


    並且堅守一個月等瑪登撤軍以後,納特拉軍會因為擊退對手自尊心得到滿足,瑪登方麵則會重新認識到用武力奪迴礦山是多麽困難。


    (到了那時,第二次和談的機會就……!)


    這次絕不放跑機會。


    心懷決意,維恩說道。


    「諸位,出征了。──艱苦的一個月要開始了」


    ◆◇◆


    最先行動的,果然是瑪登軍。


    礦山正麵有三條山道。瑪登士兵們同時從三路開始進軍。


    理所當然的,所有的山道都有納特拉士兵在守候,隨即響起交鋒的刀劍聲。


    「跑起來!踩著同伴的屍體也要前進!」


    「快停下!把他們踢下去!」


    雙方的士兵互相怒吼,指揮官接連發號施令,雙方打得十分火熱。


    第一次的攻防可以說是勢均力敵。進攻方和防禦方都拚盡了全力。


    「納特拉還挺能打的」


    「哈哈哈,看來被逼到絕路十分拚命啊」


    「這股氣勢能持續多久真是令人期待」


    認為首次交鋒就能擊潰敵軍的瑪登指揮官們對眼前出乎意料的戰局抱著這樣的感想。


    他們感到綽綽有餘。敵軍的奮戰說到底隻是暫時的,隻要體驗到我方壓倒性的兵力,遲早會感到不安。


    (看來不出數刻就能打到礦山三合目的地方啊……)


    【譯者注:合目是日語中的計量單位,一合目=山腳到山頂距離的十分之一】


    本來在王國作出了一周內打下礦山的承諾,看樣子或許半周不到就能搞定。想到不久後就能凱旋迴國,德拉烏得微微笑了笑。


    正如德拉烏得預測的那樣,士兵們逐漸習慣戰場的氛圍,戰局發生了變化。


    然而,和德拉烏得的預想背道而馳。


    「……這是怎麽迴事」


    瑪登軍節節敗退。


    「到底發生了什麽……」


    培林特從山頂眺望下方的戰局,不由得感到困惑。


    因為戰爭,無法參戰的礦山住民都撤迴了納特拉王國,留下來的隻有征召入伍的住民。可是他們因為沒受過像樣的戰鬥訓練,基本都作為工程兵參與進來。


    培林特作為他們的主心骨留了下來,像這樣處於戰局的中央──然而他心中充滿了不安和疑問。


    敵軍有三萬。這可是三萬啊。聽到這麽多人要攻打過來的時候,培林特認為注定要死了。可如果自己還處在瑪登的管理下,再過數年也遲早是死。既然如此,為了報答王太子殿下的恩情而死倒也不錯──這麽想著培林特留了下來。明明是這麽想的。


    「為什麽我方能保持優勢……?」


    戰局出乎了他的預料。以山道上建築的防禦工事為中心的納特拉士兵竟然在接連擊退沿著山道進攻過來的瑪登士兵。


    正當培林特困惑地眺望著地上的時候,傳來了一個聲音。


    「理由有好幾個」


    培林特嚇了一跳,迴過頭來。


    「王、王太子殿下!?」


    「無需拘謹」


    維恩用手製止急忙想要跪下的培林特,站在他身邊。


    「首先,士兵的強度不同。你看看瑪登軍的後方,有一團白色的東西對吧」


    「是、是的。那是……?」


    「那是敵軍統領德拉烏得靡下的精兵。甲胄反射的光線導致看上去像是白色的。與之相比,你覺得山腳下正在戰鬥的瑪登軍如何?」


    「……都沒有像樣的裝備呢」


    「正是如此」


    維恩點點頭。


    「瑪登軍的大多數士兵是用金錢征來的農民。德拉烏得不舍得派出精兵,而是讓沒受過訓練的農民打頭陣。相比之下我方士兵被帝國的練兵法鍛煉過,並且曾擊敗過一次瑪登軍,自信心不輸任何人。區區雜兵是擊不退我們的」


    而且,維恩繼續說道。


    「這個時節經常會吹起從山上往下刮的風。托風的福,我方的弓箭順著風勢能射到敵軍深處,敵軍的弓箭反而半途墜落。我方還在山腳下的敵人觀察不到的地方搭建了防禦據點和空壕,弱化敵人的攻擊。──但不管如何,最重要的還是這個地形。」


    「地形嗎?」


    「五千對三萬。光看數字確實很恐怖,你往下看。現在在交戰的兵士有多少?」


    培林特聽維恩一說才注意到。敵軍有三萬,可大多數都包圍在附近呆站著。實際在戰鬥的士兵最多也就數百人。


    「山道狹窄。根本不可能鋪滿上萬士兵。結果隻能從五千人和三萬人中各選出數百人發起進攻。很可笑吧,培林特。他們好不容易集齊的士兵有幾萬人是吃閑飯的」


    「這樣啊……讓我們礦工刨礦山的地表,急忙把山道以外的地表弄成斜坡,原來是出於這個原因嗎?」


    「就是這樣。身無寸鐵輕裝上陣的話還好說,佩戴刀槍可很難走過這個斜坡。想要沿山壁爬上來,還得對上納特拉士兵。於是他們不得不使用山道」


    「恕鄙人愚笨,瑪登兵有沒有可能鋪設新的道路呢……?」


    「目前應該不會」


    維恩對培林特的提問搖了搖頭。


    「要是沒山道估計就這麽做了吧。或者山道再窄一些,又或是隻有一條的話,他們還會考慮鋪設道路。可現在山道有三條,對於戰鬥來說足夠了。鋪設新的道路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工具。」


    維恩咧嘴一笑。


    「所以貪圖省事,避重就輕,選擇將就。幹脆就這樣憑硬實力壓垮對方──讓敵軍這麽想,便是我的應對手段。」


    「……」


    解釋了這麽多,培林特總算理解了。


    少年不是空有溫柔的人,更不是出於愛民之心選擇了粉身碎骨的抗爭方式。而是因為他腦裏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深遠考慮,並且看到了通往勝利的路徑。


    「好了,閑聊就到此為止。培林特,那件事怎麽樣了?」


    「啊……是的!已經竣工了,隨時可以使用」


    「非常好」


    維恩的視線停留在某一處。他看向的是瑪登的司令部,以及應當在內的總指揮官,德拉烏得。


    「大概現在正為意料之外的事態煩惱吧……不過,再稍稍讓我利用下你吧」


    ◆◇◆


    「──真是荒唐透頂!」


    帳篷裏傳來德拉烏得的怒吼聲。


    其他的指揮官們低著頭一言不發。每個人都縮著身子,深怕被總指揮德拉烏得的怒氣波及。


    「這可是三萬對五千啊……!我方明明占據如此優勢,為何連敵人的一個山頭都打不下來!」


    距離開戰已有三天。


    然而瑪登軍的成果可以說是幾近為零。


    調查顯示,納特拉軍在山的一合目到三合目,以及每個重要位置都分別設置了中心防禦據點。在礦山內部大量儲存物資,經由據點快速送往前線,以此維持戰線。


    據點防守穩固。每個據點前方都挖有空壕,刨出來的土用於砌牆。據點旁的士兵也展現出了勇猛的作戰,采用巧妙的配合作戰擊退試圖越過空壕的瑪登士兵,感到疲勞或受傷時則馬上換上後方人員。


    瑪登方麵的準備不足也造成了很大影響。換言之,納特拉軍是把山改造成了城塞,可瑪登準備的卻是野外作戰用的裝備,不適合攻城戰。


    當然也考慮過是否還有其他進攻手段,對方的防禦陣是否有空子,做了許多調查──可是皆徒勞無功,戰局陷入泥潭。大軍如今每天消耗大量物資,戰況缺乏進展,士氣逐漸低落。


    「可惡的野蠻人……!」


    德拉烏得的怒火遲遲難熄。竟然被自己眼中的野蠻人玩弄於鼓掌之上。盡管表麵上因為憤怒看不出來,可德拉烏得的自尊心其實受到了很大傷害。


    就在這時,傳令官闖入帳篷內。


    「十分抱歉!」


    「所為何事!現在可是軍事會議的時間!」


    傳令兵在德拉烏得急躁地怒視下,渾身發抖地說道。


    「部下罪,罪該萬死。然而,負責調查周圍的士兵傳來了重要的情報……」


    事出有因的話也不好責怪對方。德拉烏得微微咂舌,催促傳令兵繼續說下去。


    「什麽情報」


    「遵命……其實是,我軍發現了一條可能通往礦山內部的舊礦道」


    「什麽!?」


    指揮官之間響起一陣騷動。


    「詳細匯報。地點在何處!?」


    「喂,把礦山附近的地圖拿過來!」


    帳篷裏的人急忙鋪開地圖。


    地圖上畫有占據主要位置的礦山,以及以沿礦山呈弧線狀延伸開來的山脊。傳令兵指出的地點在山脊的尾部附近。


    「在尾部的這個地方發現了一個洞窟,調查之後發現有一條人為開采出的礦道」


    「洞窟裏麵有什麽不自然的痕跡嗎?」


    「是的。根據發現礦道的士兵所說,有可能是在挖掘礦道內部時發現通往洞窟,因此廢棄了這條道路」


    「礦道通往哪裏,還未確認嗎?」


    「似乎通向很深的地方,然而還未確認。因此先來請示」


    傳令官就此噤聲。在場的指揮官們彼此交換視線。


    突然在困境中出現的,一條有可能通往敵軍心髒的道路。在場所有人都確信,此刻做出的應對會成為戰爭的重要轉折點。


    「德拉烏得將軍,應當立刻發起調查。如若礦道確實連結敵軍內部的話,戰局將瞬間逆轉」


    「不需要磨磨蹭蹭的調查,直接派兩千左右的兵力前往如何?幸好──雖然有些難以啟齒,可後方畢竟有許多待命的士兵。撲空的話直接讓士兵們撤迴來即可。」


    「出動太多兵力有可能被敵方察覺,不是嗎?可不能錯過這麽難得的好機會啊」


    指揮官們接二連三的交換意見,德拉烏得安靜地聽著眾人的提議,最後低聲說道。


    「──好,決定了」


    ◆◇◆


    開戰已有一周。


    戰場上彌漫著奇妙的厭倦感。


    無法打破防禦的瑪登軍,和據守在有如城塞的礦山中的納特拉軍。兩軍交鋒在第三天迎來頂峰,隨後陷入膠著,雙方互相對峙的情況變多了。


    今天也一樣,在山道的入口附近零散地交鋒過後,夜色降臨,兩軍做好野營的準備,安排好放哨的士兵便進入了夢鄉。


    深夜,突然傳來動靜。


    地點位於瑪登軍發現的山脊尾部的洞窟。


    洞窟四周被樹木掩蓋,視界很差。再加上雲層遮蓋了月亮,黑暗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至於洞窟內部,更是充滿濃厚的陰暗的氣息。


    此刻,有什麽東西像從洞窟中滲出來一般現出了身影。


    不止一個。兩個、三個,一個個身影無聲地顯露出來。數量迅速漲至十來個──


    「──點上燈火!」


    照明用的火把點亮洞窟四周。


    洞窟前出現了數十個人,他們由於震驚睜大了眼,另一邊,百人以上的瑪登士兵手上拿著火把,包圍了他們。


    「這是陷阱!快迴洞窟!」


    數十人集團中的某個人在洞窟前喊道。


    「快追!一個人都別放過!」


    另一邊,包圍了他們的瑪登士兵中也有人喊道。兩個集團分為追擊方和被追擊方,同時展開了行動。


    (和德拉烏得將軍預測的一樣…


    …!)


    親自參與這場追趕,露出得意笑容的是負責此次行動的指揮官──安古力魯。


    開戰後第三天,得到這個洞窟的情報,德拉烏得曾說過。


    「首先,我們不清楚這個洞窟的礦道是否真的連結礦山內部。但如若真的通往內部,納特拉軍一定知道這條礦道的存在。」


    「……確實如此啊」


    納特拉軍占領礦山時應該調查過內部環境。加上手底下有礦工在礦山工作過。注意不到就太反常了。


    「如此一來,納特拉軍可能采取的對策有兩個。一是封鎖這條礦道以防止敵軍通往心髒部位,二是反過來利用這條礦道。我認為對方選擇了第二種做法。」


    「這是為何?」


    「礦道不但能當作萬一時的逃跑路線,還可以用於隱秘出兵偷襲我軍。礦道敗露的話,敵軍一定會立即封死,然而對方沒有這麽做,說明把礦道留作了後手」


    「那麽應如何是好?果然還是立馬派出兵力往裏突擊嗎?」


    「不,這裏暫且給對方設置一個陷阱。」


    德拉烏得邪魅一笑。被自己視作野蠻人的納特拉軍反將一軍,內心感到屈辱的德拉烏得打算給納特拉軍布下陷阱,以此撫慰自己受傷的自尊心。


    其他指揮官們多少也有著同樣的心情,因此沒有人對德拉烏得略微缺乏冷靜的考慮提出指摘。


    「從現在開始,停止主動進攻,維持對峙局麵」


    「這,這真的好嗎?」


    「無妨。我軍放緩攻勢的話,納特拉的野蠻人一定會看準這個機會前來擾亂我軍。等到那時,如果礦道真的和內部相連結,敵軍極有可能利用那個洞窟。……安古力魯!」


    「在!」


    安古力魯馬上行了個軍禮。


    「從此刻開始,命你率五百士兵潛伏洞窟四周。待到敵軍從洞窟中出現時,一舉全殲,乘勝追擊突入內部。敵軍如今能壓下我軍攻勢無非是因為占據了地利,平地交鋒根本不足掛齒。敵軍兵微將寡,對他們而言,哪怕是僅犧牲數十個兵士也算是慘重打擊」


    「請交給部下!必定把洞窟中鑽出的蠢狗用以祭旗!」


    就這樣,安古力魯洞窟四周潛伏了四天,迎來了今天的夜晚。和計劃一樣,安古力魯此刻追趕著逃迴洞窟裏的納特拉士兵。


    「追上去追上去!不要放跑敵軍!」


    安古力魯邊向士兵發號施令,邊單手拿著火把奔跑在陰暗的洞窟裏。


    洞窟內的礦道毫無疑問通往內部。隻需帶著士兵突入內部,從礦山內部擊潰納特拉軍,首功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話說迴來,敵軍溜得可真快)


    安古力魯對此既欽佩又覺得可笑。


    本以為給衝出洞窟的敵軍來了個攻其不備,沒想到敵軍竟然迅速逃迴洞窟裏,結果一個人都沒抓到。


    (正確的做法應當是留下數人殿後,其他人趁機迴去匯報情況。沒想到竟然愛惜自己的性命轉身就跑,畜生就是畜生。)


    腳速倒是有畜生的樣子。明明是在缺乏光亮的洞窟裏還能徑直地往深處跑去。


    (──呣,那個是)


    映入安古力魯眼中的是位於洞窟深處的礦道。點燃的篝火照亮礦道四周,隻見納特拉士兵一口氣往礦道方向逃去。


    「他們逃往礦道了!快追!」


    安古力魯命令手下的士兵,同時有些氣喘籲籲。


    這也沒辦法。持劍帶甲全速奔跑的話,任誰都會變成這樣。仔細一看,周圍的士兵們也是如此。


    (…….怪了?)


    即將追進礦道時,安古力魯突然注意到。


    那麽敵軍呢?


    己方皆裝備了武器和鎧甲,這也是當然的,我們是來埋伏敵軍的。


    可是,走在前麵的納特拉兵呢。


    (……什麽裝備都沒有。赤手空拳)


    進入到礦道內,繼續追趕納特拉士兵。不得不追,為此才布下埋伏的。可是。感覺哪裏不對勁。奔跑在礦道上,安古力魯心中越發感到不安。


    敵軍沒有佩戴武器盔甲,並且發現中埋伏後毅然選擇了撤退。明明雙方有著數十公斤的負重差,卻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難道說)


    安古力魯往前追趕,一邊追趕一邊迴頭確認。跟在自己身後的士兵有數十人。礦道狹窄,事到如今也無法下令停下或掉頭了。


    (我,被引誘到)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上方響起轟鳴聲,隨著一陣猛烈的衝擊,安古力魯的意識消失在了黑暗中。


    ◆◇◆


    「──失敗了?」


    聽到傳令官帶來的消息,德拉烏得大驚失色。


    「是的……按您的指示埋伏在洞窟周圍的時候,發現數十名納特拉士兵出現在洞窟中。隨後安古力魯隊長帶隊追趕敵兵,然而抵達洞窟內部的礦道時……」


    「抵達礦道,然後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塌方了。因為坑道崩塌,先行抵達礦道的安古力魯隊長及士兵一百餘人,皆死於塌方」


    「……」


    德拉烏得嘴唇顫抖,捏碎了手中的木碗。


    「豈有此理──可惡可惡可惡!」


    踢翻眼前的椅子,憤怒地砸著拳頭,即便如此,仍不足以平息德拉烏得的怒火。


    「無法領會神之教誨的狗東西們,竟敢如此愚弄我……!」


    「將、將軍,請您保持冷靜」


    「是、是啊。失去了安古力魯確實很可惜。可損失隻是區區百人。一萬中的一百罷了。」


    指揮官們說的也有道理。開戰後雖然出現了不少死傷者,但仍剩下兩萬以上的可用兵力。即便是減去這一百人,也不影響大局。


    「納特拉的混蛋們現在恐怕在喝慶功酒吧。然而這不過是他們的一廂情願。用百人封住了他們的後路,可以說是我方的勝利。」


    聽著指揮官們滔滔不絕地的討論,德拉烏得總算恢複了冷靜。他大大地唿出一口氣,扶起踢倒的椅子坐了上去。


    「……言之有理,正如你們所說。百人,不過百人罷了。」


    緊接著,德拉烏得看向傳令官。


    「有辦法清除塌方嗎?」


    「報告指出,起碼要花上一兩個月」


    「等同於死路啊……」


    德拉烏得朝帳篷的更上方看去,凝視視線前方的礦山山頂。


    「趁著現在盡情撒歡吧,野蠻人。這種程度的損失,對我軍而言不痛不癢……!」


    「──這個可以有啊」


    正巧同一時刻,位於山頂的帳篷處,維恩笑了笑。


    「真的嗎?可是隻是三萬人中的一百人哦?」


    提問的是妮妮姆。由於現在隻有他們兩人,因此沒有使用敬語。


    「妮妮姆也沒說錯,從兵力上看,給瑪登造成的損失極其輕微。雖然成功引誘敵軍到塌方地點,可礦道隻有這麽點大。盡管礦工們布置得十分完美,可作為陷阱,能有這種成果已經是很不錯了。」


    可是呢,維恩繼續開口道。


    「說白了,我的目標並不是敵方士兵」


    妮妮姆歪了歪頭。


    「不是士兵的話又是什麽?」


    維恩用大拇指輕輕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總指揮官的心。我擊中的正是那裏」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妮妮姆心領神會。


    「之所以讓人去仔細調查敵軍總指揮的事情,也是因為這個對吧」


    「沒錯。簡單來說,德拉烏得這家夥是斯特拉派的精英分子,同時傾心於列貝提亞教。想都不用想,納特拉王國在他眼裏一定等同於野蠻人集團」


    「……然而,開戰到現在遲遲拿不下礦山,壓力一定很大」


    「就在此時,一條通往礦山內部的坑道出現在他眼前。一個挽迴敗局的好機會。可是德拉烏得貪得無厭,光是派兵鎮壓滿足不了他,於是會選擇布下陷阱緊逼對手,以此來證明自己比野蠻人更聰明。」


    「然後,受到了更大的侮辱對吧」


    「就是這樣」


    維恩看向身旁桌子上鋪開的地圖。代表敵軍的棋子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與之相對,集中在礦山的納特拉棋子則顯得勢單力薄。


    「我做不到五千打贏三萬」


    可是,維恩又說道。


    「隻是打倒藏在三萬兵力後方的總指揮官的話,我能做到」


    維恩伸手抓住位於地圖最後方,代表敵軍司令部的棋子。


    「內心的傷痕越深,越鮮明,人的判斷就越容易出錯。每當德拉烏得自尊心受傷時,瑪登軍的行動就會變得笨拙,從而營造出對納特拉有利的局麵」


    看著眼前玩弄棋子的主君,妮妮姆聳了聳肩。


    「我從以前就這麽想了,維恩還真是性格惡劣呢」


    維恩咧嘴一笑。


    「老實說,我還挺喜歡自己這一點的」


    ◆◇◆


    「前進前進──!」


    「今天一定要打下這礙眼的敵陣!」


    「「噢噢噢噢噢噢噢!」」


    從坑道塌方後


    的第二天起,瑪登軍一反常態地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仿佛像在主張之前的損失根本不痛不癢一樣,瑪登軍憑借占據數量優勢的兵力不斷向納特拉軍施加壓力,然而如此簡單的戰術反而更難應對。不管擊退敵軍幾次都有源源不斷的兵力補充過來,即便強如納特拉兵也傷亡慘重。


    數日後,判斷無法繼續支撐下去的納特拉軍拋棄了礦山一合目附近的三條山道旁的防禦工事,退兵到上方。


    總是一臉不快的德拉烏得在聽到報告後難得地露出了笑容。瑪登的士兵們則終於品嚐到戰果,全軍上下都鬆了口氣。


    ──維恩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拉庫魯姆」


    「臣在」


    夜空中,月亮高掛。維恩和拉庫魯姆在山頂上並肩而站。


    夜深人靜,瑪登軍眼下正在休眠。周圍看到的夜間巡邏兵則給人一種懈怠感。這也難怪,包圍礦山的是瑪登軍,發起過幾次夜襲的也是瑪登軍,他們還從未遭受過夜襲。而且瑪登難得報了一箭之仇,沒有比這更加愉快的晚上了。以農民為主體的瑪登軍自然會精神鬆懈。


    因此維恩向拉庫魯姆命令道。


    「去大鬧一場。隻不過,別像波爾塔荒原那次一樣胡鬧」


    「謹遵禦命」


    拉庫魯姆堅定地點點頭,翻身騎上馬背。


    許多匹馬事先已經拉到礦山山頂,約三十名士兵騎在馬上,緊跟在拉庫魯姆背後等待出擊。


    「全軍就位。──所有人,跟我上!」


    隨著拉庫魯姆的號令,三十騎兵頂著夜色衝下了礦山山坡。


    騎馬飛速下山,用手頭僅有的火把點燃敵軍帳篷,然後躲避敵軍的追擊到處放火。


    維恩給拉庫魯姆小隊下達的命令隻有這些。


    但和命令一起傳達過來的情報並不隻這麽一點。


    「這一周我仔細觀察了敵軍的行動,接下來把得出的信息告訴你」


    夜間巡邏兵的配置以及巡邏範圍。戰鬥力低微的隊伍休息的地點。從風向推測出的火勢蔓延方向。以及執行上述行動所需的入侵、行進,撤退的路線。


    鋪開地圖,放置棋子,拉庫魯姆聽著維恩細致地告訴自己的情報,驚歎不已。


    維恩的信息是花時間俯瞰瑪登軍,不斷進行驗證後得出的結論。可是有幾人能做到這種事呢。


    而且維恩在開戰之前就派人訓練馬匹上下礦山,想必那時起就已經想好現在的計劃了。


    「計劃就這些。有疑問嗎?」


    不可能有。


    內心隻有作戰一定會勝利的確信。


    ──時間迴到現在。


    三十騎納特拉士兵穿梭在混亂蔓延開來的瑪登軍之中。


    「什麽情況,發生了什麽!?」「把睡著的家夥叫起來滅火!火勢越來越大了!」「是騎兵!我看到有騎兵點火!」「在哪裏!他們逃去哪了!?」


    拉庫魯姆聽見附近不斷傳來怒吼和悲鳴聲。


    然而也隻能聽見這些聲音。當瑪登軍從混亂中重整旗鼓,架好弓劍準備迎擊拉庫魯姆小隊的時候,他們早已遠遁走了。


    「隊長,作戰成功,簡單得令人發笑呢!」


    隊員們看向拉庫魯姆,後方傳來他們興奮的聲音。


    一眼就能看出作戰十分順利。飛奔至山下的部隊在敵人有所反應前突襲了瑪登軍休眠的紮營地,火勢不可阻擋地蔓延開來。


    「哈哈,你快看,瑪登的廢物們兩手空空的到處亂跑呢」


    「托他們的福,襲擊完就順利遁走了。得感謝他們的愚蠢啊。」


    或許是作戰得以順利進行,隊員們感到綽有餘裕。


    然而與隊員們相反,拉庫魯姆提高了警惕。


    完全是因為有維恩提供的情報,拉庫魯姆小隊才得以擾動瑪登軍這一平靜的海麵,掀起風浪。可因為己方掀起的風浪,海麵會湧起更大的波濤。


    把三萬人的軍隊比作大海的話,三十人的部隊不過是小石子。解讀錯海流的變化,下個瞬間迎來毀滅的便是自己。


    不過,正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拉庫魯姆才被選為隊長的。


    「──掉頭左進」


    遵從拉庫魯姆的命令,騎兵隊一齊穿過左側。原先的前進方向上有一個稍高的小山坡,如果從側麵看便能發現,在山坡背後有百人以上的瑪登士兵正從混亂中振作起來,打算組成隊形。如果按原路前進的話,說不定會受到阻攔。


    「不愧是拉庫魯姆隊長,有先見之明」


    「不能因為我的失誤讓殿下完美的計劃受辱」


    冷淡地迴答完之後,拉庫魯姆低語道。


    「……差不多了」


    仿佛和他的話語相互唿應一般,礦山方麵傳來可怕的地鳴聲。


    「好了,全軍轉為撤退陣型!」


    馬匹腳力有限。按計劃擾亂瑪登軍之後,必須在馬力衰竭前脫離戰場。方才的地鳴聲代表撤退的信號。話又說迴來,地鳴聲除了信號以外還有其他意義,然而那是和拉庫魯姆小隊分開進行的作戰。


    「不要打亂陣型,一口氣衝迴山腳下!」


    「遵命!」


    就這樣,步伐整齊的拉庫魯姆小隊勒緊韁繩返迴礦山。


    感受到騷動的德拉烏得從小睡中立刻直起身。


    取過放在身旁的劍,衝出帳篷。蔓延在山腳附近的好幾股火勢映入他眼中。


    「將軍!敵軍來襲!」


    副官走到瞪大眼睛的德拉烏得身旁。


    「報告!方才納特拉軍的騎兵從山頂突襲,衝入我軍紮營地四處放火」


    「什麽!?」


    騎馬從那個有如斷崖的山坡上衝下來,真是瘋了。可敵軍不但這麽做了,還到處放火。


    「敵軍有多少人?」


    「不、不清楚!情報錯綜複雜,有說百騎以下的,也有說數百騎左右的!」


    既然把馬藏在了礦山,數百騎是不可能的,最多百騎。德拉烏得立馬得出結論,繼續問道。


    「敵軍現在在哪!」


    「也沒弄清!各處因火勢失去冷靜,不但沒捉到敵軍還起了內訌!」


    「混蛋……!」


    漂亮──漂亮過頭的一手。總之得先收拾這混亂的局麵,想想應該先從哪裏開始處理。


    德拉烏得猶豫不決。仿佛在嘲笑這樣的他,事態進一步惡化。


    「──什、什麽聲音!?」


    聲音。有什麽正在發出巨大的響聲。


    就連陷入騷亂,聲音嘈雜的瑪登軍也能清晰聽見的怪異響聲。


    從礦山方麵傳來的響聲,像是某些質量龐大的東西從山上衝下來的聲音。


    該不會是──德拉烏得突然想到某種可能。


    (全軍出擊了嗎?)


    先是派出騎兵擾亂我方陣營,接下來用主力討伐陷入混亂的士兵。德拉烏得心中浮現這般猜想,然而他立馬搖頭否定。


    (不可能!即便陷入混亂,我方的軍力也仍有三萬之多!區區五千根本無法擊破!)


    可事實上,如今確實傳來敵軍大舉進攻過來的聲音。那麽他們應該有某種目的。五千人可以攻下的地方,有攻陷價值的地方,那會是──


    (──司令部嗎!?)


    三萬大軍雖然不可能,但是隻攻打司令部呢?


    一口氣穿過混亂的瑪登士兵,隻取大將的項上人頭呢?


    (不是……不可能!)


    這隻是自己當場推斷出的結論,然而沒有時間去驗證真假了。


    德拉烏得提高音量。


    「在附近的所有部隊集中到司令部附近加強防備!離得遠的陣營就地組成防禦陣原地待命!即便發現了敵人也優先會兵!」


    「好、好的」


    副官迅速傳達指令,向各個方向散開。


    德拉烏得指示四周的士兵組建防禦陣,憤怒地看向礦山。


    「別小看我們,野蠻人。我的人頭,可沒這麽好拿……!」


    瑪登軍的一連串應對十分迅速。


    銅牆鐵壁般的防禦陣拱衛司令部,等待敵軍進攻。這時候地鳴聲已經消失。


    敵人到底在做什麽。是無法突破還是在悄悄移動。因為身處夜色中,無法把握戰局全態,軍隊中到處蔓延著緊張感。


    當天邊逐漸泛起魚肚白,德拉烏得的表情扭曲了。


    「怎麽可能……!」


    納特拉軍根本沒有下山。


    山腳下是大量的岩石和圓木。向下滾落事先搬運到山頂的這些東西,讓瑪登誤以為有大軍在移動。


    為何要做這種事?


    答案在於礦山一合目的防禦工事。瑪登軍好不容易打下的據點,如今又被納特拉軍奪迴去了。


    (……為了抵禦敵軍突襲,我下令加強司令部的防禦,讓其他地方各自組建了防禦陣。然而這導致各個防禦陣相互獨立,與周圍無法取得配合……!)


    納特拉正是瞄準了這一點。紮營地處的部隊在加強防禦,山道附近陣地裏的士兵陷入孤立,於是便趁我方全力構建防禦體係的時候,不露痕跡地奪迴陣地,達成他們的目的。


    「可惡……!」


    敵方陣地的防守有多麽堅固,瑪登軍是最有體會的,並且大家都為了打下敵方陣地費盡心血。正因如此戰果才令人振奮。結果犧牲睡眠警惕了一整晚,等到早上卻發現自己勞心勞力打下來的戰果化為泡影的話,士氣下降在所難免。


    而且這之後還要統計敵軍夜襲造成的損害。考慮到發生了內訌,死傷者可能會多達數千人。被燒毀的物資也絕不占少數。


    與之前坑道塌方帶來的損失相比真是天壤之別。自己還重蹈塌方事件的覆轍,被對方擺了一道。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


    對於自己被敵方大將玩弄在手心裏的事實,德拉烏得唯有發出怨恨的怒吼聲。


    ◆◇◆


    迴過神來,距離開戰已過去了半個月。


    瑪登軍由於先前的夜襲出現了七百名死者,傷員多達兩千人。軍中不斷出現逃兵,如果算上戰死者,兵力削減了將近七千人左右。


    納特拉也並非毫發無損。五千人如今隻剩三千。整體防禦能力大幅下降。


    然而光從戰果來看,無疑可以看出納特拉軍全力以赴的姿態,也正是理解了這一點,納特拉方麵士氣高漲,和瑪登軍比起來可說是天壤之別。


    那麽,在如此氣宇軒昂的納特拉軍一側,維恩正在帳篷裏和資料作鬥爭。


    「食糧沒問題,至於器材……果然少了好多,但也還夠用」


    礦山各方麵匯總過來的情報顯示,現狀比維恩預想的還要好。


    「呀──累死我了!比預想的還要順利真是辛苦我了!」


    看著維恩炫耀自己尚有餘力的樣子,身旁的妮妮姆出乎意料地表示了讚同。


    「進行順利是好事。與之相比,瑪登方麵最近攻勢有些頹退呢,會不會就這麽撤退?」


    維恩搖搖頭否定妮妮姆的疑惑。


    「不會的,絕對不可能。開戰後一周內倒還可能撤退,現在隻能硬上了。敵軍的損失龐大到隻有奪迴礦山才能彌補的地步了」


    雖然讓他們損失慘重的是本大人,維恩興衝衝地笑了笑。


    「大概注意到無法強行突破,現在開始準備了吧。準備結束後估計會有一波大動作啊」


    「準備是指……比如攻城武器嗎?」


    「沒錯,畢竟他們基本上都是野戰裝備啊。現在大概在到處調集雲梯或投石車之類的東西吧?」


    「再怎麽說也不可能用投石機來攻山吧」


    「走投無路的時候會連基本的常識也會忘記啊」


    當這一波攻勢被擊退的時候,對方就會發現這次戰爭完全陷入僵局。於是開始考慮和談的可能性。


    至於能否抵住這波攻勢,維恩早有所準備。


    「我的計劃毫無變動。還有半個月就能告別守城生活了」


    妮妮姆半信半疑地附和充滿自信的維恩。


    「真要這樣就好了呢。差不多也快看膩山上的景色了」


    「說的沒錯。我也覺得是時候迴王宮休息休息了」


    「順便還要沐浴一下。畢竟在這裏不能使用寶貴的熱水呢」


    在戰場上,特別是對於守城一方來說,水資源非常珍貴。所謂洗澡也隻是時不時擦擦身體罷了,守城的時候根本無法奢求浸泡在滿是熱水的浴池裏。


    妮妮姆也不能例外。所以──,原來是這樣啊,維恩心裏突然想到。


    「還想說最近為什麽老是和我保持距離,原來是在意身上的味道啊好痛!?」


    妮妮姆用手指彈飛桌上的棋子,準確命中了維恩的額頭。


    「別把心裏話說出來」


    「咕噢噢噢……別、別以為這樣就算贏過我了」


    「誰要跟你比勝負了」


    正當兩人嬉鬧的時候,帳篷外傳來有人前來的動靜。


    「殿下,恕臣打擾了」


    拉庫魯姆走進來,維恩和妮妮姆端正坐姿看向他。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嗎?」


    「是的。瑪登軍派來了一位使者」


    「使者?」


    維恩皺了皺眉。


    派出使者意味著對方想要和己方進行交涉,對於想和瑪登和談的維恩而言,發自心底感到歡迎。


    但是。為何是這個時機。現在正是瑪登為發起下一波攻勢積蓄力量的時候,攻勢結束後考慮是否議和才合乎情理。


    (瑪登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窘迫……這不可能。那麽,為了下一波攻勢前來擾亂我方,又或許是……)


    維恩在腦中迅速列出各種可能,下達指示。


    「明白了,先安排會麵。妮妮姆,立馬安排會談的場所。至於地點嘛……礦山半山腰附近就好。拉庫魯姆去下令加強周圍的警戒。在我做出應對的時候對方或許會有所行動」


    「遵命」


    「領命!」


    妮妮姆和拉庫魯姆轉身離開了帳篷。


    趁著會談還未開始,維恩繼續方才的思考。


    (……又或許是做給國內看的。瑪登的速勝論站不住腳,為什麽還沒能奪迴礦山,感到疑問的弗修塔雷想必正在王宮中大發雷霆。家臣們也一定滿腹不安。那麽,或許是某個家臣提議說要講和)


    並且這個家臣是德拉烏得也無法輕視的高官,哪怕隻是做做表麵文章,派遣使者過來也實屬正常。


    不過這些都隻是維恩的推測,實際如何並不好說。然而因為戰爭超過預定期限,宮廷方麵一定給瑪登軍施加了盡快結束戰爭的壓力。


    「快要火燒眉毛了哦?德拉烏得」


    想到敵方大將苦惱的樣子,維恩發出愉悅的聲音。


    從結論上說,維恩的推測十分正確。


    「將軍,王宮又派來了使者」


    指揮官陰沉著臉向德拉烏得匯報,德拉烏得咂了咂舌,說道。


    「隨便應付下就趕迴去。現在不是和王宮唱對台戲的時候」


    「可是將軍,老實說再拒絕使者要求的話,王宮方麵可能會采取其他行動……」


    「或許會對我們正在調集的攻城武器也說三道四」


    「切……」


    德拉烏得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焦躁地咬了咬牙。


    維恩和德拉烏得的區別就在於此。維恩擁有納特拉王國王太子和攝政王的雙重身份,是納特拉王國如今的實際領導人。即便是不明確結果的行動也有權強行執行。


    與之相對,德拉烏得盡管是大軍的總指揮官,權力卻來自於國王。得罪了國王的話,不管是在政治上還是在物理上都隨時會被解任。為了防止這種事態,必須給王和王周圍的重臣們出示簡明易懂的成果。


    可事實上並沒有取得成果。計劃一周內奪迴的礦山過了半個月還未攻下。不但毫無進展,還要求補充戰力,調集攻城武器。


    派使者過來確認情況也是必然的結果。一開始雖然敷衍了事趕了迴去,終究還是瀕臨極限了。似乎還有人要求追究作為後盾的斯特拉派的赫羅裏耶大臣的責任。


    「……使者怎麽說?」


    深唿一口氣,德拉烏得冷靜地詢問指揮官。


    「遵命,使者說要盡早控製住礦山。為此……還說,應該考慮和納特拉軍議和」


    隨即其他的指揮官們發起火來。


    「愚笨至極!事到如今要議和!?」


    「絕無可能!他們到底知不知道為了他們犧牲了多少同胞!?」


    「德拉烏得將軍,無視宮廷的老賊,準備發起攻勢吧!」


    指揮官們紛紛出口反對議和,他們在感情上無法接受議和這種有損尊嚴的手段,同時又對無法獲取戰功感到急躁。如今要是議和的話,不會得到任何賞賜。


    「……」


    當然德拉烏得也和他們有同樣的想法。


    盡管有同樣的想法。


    「好吧,派使者前往納特拉軍」


    「將、將軍!?」


    「這樣豈不是!」


    「冷靜。隻是走個形式。派出使者被納特拉拒絕的話,我們也好交代。然後趁機做好準備,憑武力一舉拿下礦山。這樣就沒問題了」


    指揮官們對此心領神會,一致點頭同意。


    「洛爾幹,派你作為使者前去」


    被提到名字的是德拉烏得的副官。為了讓議和不成立,隻能用自己手上信得過的人。


    「切記不要奉承那幫混蛋。讓他們堅持抵抗。」


    「也就是說要盡可能地煽動那幫野蠻人」


    「沒錯。隻要別激怒過頭反而害死自己就好。」


    「遵命」


    就這樣討論完議和的條件後,又過了數小時,使者前往了納特拉軍固守的礦山。


    妮妮姆看了一眼出現在會談地點的使者,立馬明白了對方毫無議和之心。


    自稱是洛爾幹的男人態度傲慢,完全不在乎自己對麵坐著的是王太子,大放厥詞。


    「在這次會談中,我說的話您可以當作是總指揮官德拉烏得將軍所說。另外,維恩殿下。您在這裏的養的家犬以及您指揮家犬的本事真是相當一流。德拉烏得將軍也對您


    有很高的評價」


    負責戒備此地的士兵們一瞬間熱血上湧。如果維恩沒有出手製止的話,洛爾幹早已被刺得千瘡百孔。


    「那麽,洛爾幹閣下。今日來此有何貴幹?總不會隻是為了挑釁我們才特地登山過來吧?」


    「這是自然。瑪登可沒有浪費時間在無意義事情上的習慣。我之所以前來,乃是為了締結議和條約」


    雖然嘴上這麽說著,提出的議和條件卻毫無現實意義。


    立馬退出礦山、放棄武器、歸還礦山住民,對占據礦山一事支付賠款。不管哪一項都清楚的透露出對方不希望締結和約的意誌。


    「您意下如何?維恩殿下」


    「十分遺憾,這樣的條件大概無法議和啊」


    理所當然的展開。


    「我方也是做出了盡可能的讓步啊。再這麽打下去,等您迴國時可能腦袋和身體要處於分離狀態哦?」


    「那可真恐怖。可是,洛爾幹閣下,我總覺得會凱旋迴國呢」


    「原來如此,看來您的周圍似乎隻有家犬而已。出於好心奉勸您一句,陪伴在您身旁的應當是能糾正您自身錯誤的人」


    洛爾幹起身離席。似乎打算當作無事發生一般結束會談。


    (真是的。完全就是浪費時間呢)


    妮妮姆在心中歎氣,想著該怎麽整理會談的地點。


    然而這時候發生了預料之外的事情。洛爾幹停下腳步迴過頭,看著妮妮姆厭惡地開口道。


    「尤其是,站在那裏的灰姑娘更應當盡早處理掉。把如此下賤的奴隸放在身旁,實在不是流淌高貴血統的王族該做的事」


    「─────」


    恐怕洛爾幹並沒有感覺到,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現場的氣氛瞬間凍結了。


    妮妮姆急忙想要向維恩搭話,然而快到嘴邊的話語停了下來。因為妮妮姆感覺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的身上正散發出不可名狀的恐怖氣息。


    「洛爾幹閣下」


    維恩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


    「您一開始所說的,您之所言等同於德拉烏得將軍所言……沒有錯吧?」


    「沒錯,怎麽了?」


    「呀,沒什麽。希望您能幫我向將軍傳達,注意保重身體。」


    洛爾幹臉上一臉疑惑,最後還是徑直離開了。


    然而即便是洛爾幹走後,維恩也仍舊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在周圍氣氛緊繃的情況下,妮妮姆下定決心。


    「殿、殿下,那個」


    「真是對不住啊,妮妮姆」


    打斷了妮妮姆的發話,維恩說道。


    「因為吉瓦那時態度很好,令我疏忽大意了。果然西邊對於弗拉姆人的偏見還是根深蒂固。因為我的不注意讓你暴露在西方人麵前,留下了不好的迴憶」


    「不、不會,絕無此事……」


    「我下次會注意的。接下來拜托你收拾這兒。我先迴上麵了」


    「……遵命」


    維恩起身離席,朝礦山山頂走去。


    被命令收拾此地的妮妮姆隻能眼睜睜的目送著維恩離去,當走到聲音傳不進妮妮姆耳中的距離時,維恩對護衛的士兵說道。


    「叫拉庫魯姆過來」


    會談結束數日後,瑪登軍做好了發起攻勢的準備。


    以礦山為舞台的這場戰爭,迎來了最終局麵。


    ◆◇◆


    「將軍,所有部隊部署完畢!」


    「調集的雲梯也已分發到各個部隊」


    「隻待將軍一聲令下」


    指揮官們站在一起,異口同聲地向德拉烏得匯報。


    德拉烏得深唿一口氣,眼神堅定地的看向所有人。


    「開戰至今已有三周。花了太多無謂的時間」


    立馬能結束的戰爭一拖再拖。被敵人的陰謀詭計損失了兵力,富足的物資也逐漸見底。


    「一切皆因我的無能所致。給你們添麻煩了」


    本來能贏的仗硬是打了這麽久。自己是拿不到像樣的賞賜了。不僅如此,甚至可能作為戰犯受罰。


    然而這都無所謂。隻要能打倒他們就好。


    「屈辱的日子到此為止。在夕陽西下之前,用那群野蠻人的鮮血澆溉這座礦山。──進攻!」


    「「遵命!」」


    日上中天,直指礦山的瑪登軍開始了他們的總攻。


    瑪登軍發起總攻的消息立即傳到了位於山頂的維恩耳中。


    「來了啊」


    維恩小聲低語,迅速下達指令。


    「放棄礦山下層的防禦工事,讓士兵們迴到上層加固防禦」


    「了解!」


    「跟礦工們說一聲,半山腰以下的礦道通通毀掉,防止敵人進入礦山內部」


    「臣立馬去辦」


    指令從帳篷向外下達,留下來的妮妮姆對維恩說道。


    「能頂住嗎?」


    「不可能啊」


    維恩的迴答十分簡潔。


    「將敵人的進攻路線限製在山道上才得以維持迄今的優勢。要是從山道以外不斷攻過來的話,純粹是對拚兵力的勝負。這樣一來毫無勝算」


    「前提是,一切保持原狀的話。對吧?」


    「正是如此」


    維恩咧嘴一笑。


    「這邊的指揮交給哈加爾。妮妮姆去另一邊幫忙。」


    「明白了。──不可以死哦,維恩」


    「我的心髒還留在這裏。沒有要赴死的理由。」


    維恩輕輕撩了撩妮妮姆的頭發,離開帳篷。


    拉庫魯姆早已在外等候。


    「殿下」


    「拉庫魯姆,準備如何」


    「一切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出發」


    維恩滿意地點點頭。


    「那麽,讓我們去看看那家夥到底長什麽蠢樣吧。」


    礦山的戰況呈一邊倒的局麵。


    從山道這一限製解放出來的瑪登軍攻勢兇猛。礦山各處鋪滿了他們的雲梯,接連從山坡登上礦山。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砂糖堆成的山上爬滿了螞蟻一樣。


    不管納特拉軍再怎麽精銳,終究雙拳難敵六手。雖然固守在礦山上層不停反擊著敵軍,但是一看山腳就能明白,己方的陣地正在逐漸淪陷。


    「將軍,我軍各部隊處於絕對優勢。」


    傳令兵的聲音中帶著喜悅。不管誰能都看出,主動權掌握在瑪登手中。


    「看來拿下礦山隻是時間問題了」


    留在司令部輔佐德拉烏得的指揮官們也一臉樂觀。


    為了勸誡他們,德拉烏得鄭重地說道。


    「切勿大意。被逼到絕路的野蠻人說不好會暴走。」


    然後繼續問道。


    「礦山背麵的警備有在運轉吧?」


    「是的。萬一敵軍想走後路逃跑,也有足夠兵力追擊他們。那邊的指揮是洛爾幹大人在負責,想必沒有問題。」


    「如此甚好。事已至此不能給敵軍留下任何退路。所有人必須死在此地」


    正當德拉烏得氣勢高昂的時候,他看見數騎瑪登士兵正趕來這邊。


    「將軍!德拉烏得將軍在哪!?洛爾幹隊長發來了緊急匯報!」


    響亮的聲音傳入在場所有人耳中。指揮官們交換眼神,顯得十分緊張。自從開戰以來,凡是緊急聯絡都是匯報壞事的。該不會是礦山背後發生了什麽吧。


    「……先聽聽怎麽說。叫傳令的人過來」


    「是、是的!喂,那裏的你,將軍在這!」


    被指揮官叫到的傳令兵們下馬,跑到德拉烏得麵前,跪下行禮。


    「趕快匯報。洛爾幹怎麽了」


    「遵命,其實是……」


    傳令兵一邊說著一邊卸下身上的背囊,若無其事地丟出裏麵的東西。


    洛爾幹的腦袋,滾落在德拉烏得麵前。


    哈──?,帶著疑惑,所有人都呆了。


    傳令兵趁眾人疏忽之際,雙腳發力,同時拔劍。一套動作有如行雲流水。


    「──在彼岸再會吧」


    德拉烏得正麵接下了用鐵劍揮出的一記袈裟斬。


    眼神中充滿驚愕,德拉烏得向後倒下。


    與地麵發生碰撞的鎧甲發出清脆的響聲,凍結的時間開始再次流動。


    「混、混蛋,你幹了──嘎!?」


    指揮官們把手放在劍柄上,然而剩下的傳令兵在他們拔劍之前搶先出手。緊接著帳篷外的長槍也紛紛指向這群指揮官,轉眼間所有指揮官都被討伐了。


    「殿下,收拾完畢」


    「辛苦了」


    砍了德拉烏得的男人簡短地迴答道。他隨即看向倒地的德拉烏得。


    「……啊,你還活著啊」


    從裂開的甲胄間流出了大量鮮血,然而毫無疑問,德拉烏得還活著,並且看向了襲擊他的人。


    「果然不行啊,我的劍術。根本不怎麽優秀嘛」


    「沽……咳。你、你這混蛋是….」


    「這樣啊,你想知道我是誰?」


    男人卸下頭盔,頭盔下是一副稚氣未脫的少年麵孔。德拉烏得對這張臉有印象。即便對方穿著瑪登的兵服。


    「混蛋……維


    恩……!」


    「像這樣和你麵對麵談話還是第一次,德拉烏得將軍」


    扔掉頭盔,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開心地笑了。


    ◆◇◆


    「為何,為何你小子會在這裏……!」


    「當然是為了來取你首級。這可不行哦德拉烏得。再怎麽勝券在握也不能讓司令部這麽空虛吧」


    「沽……!」


    德拉烏得邊怒視維恩,邊想著怎麽夠到躺在維恩腳邊的劍。傷口像燒傷一樣疼痛,嘴裏滿是鐵鏽味。可是,隻要能拿到那把劍。而且像這樣通過談話爭取時間,或許會有人注意到司令部的異常。


    「不會有人來的」


    維恩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有心思,德拉烏得微微顫動。


    「我已派兵看守帳篷周圍,你靡下的士兵如今正在山頭全力作戰。隻要司令部不起火,沒有人會在意這邊啦。」


    「別好像你什麽都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啊。為此我才這麽設局的」


    「什麽!?」


    維恩聳聳肩,看向用力繃緊神經的德拉烏得。


    「盡可能給瑪登軍施加壓力,讓他們沉迷在今天的解放感中。這就是我在這場戰爭中定下的基本方針。有趣的是,人在占據優勢時比處於劣勢時更難做到自律。難得迎來今天的總攻,從瑪登軍最底層的士兵乃至位於中樞的你們,全員難免得意忘形。我從上麵俯視了你們整整三周,對我而言,要看透腳下飄飄然的你們的空隙簡直易如反掌。」


    「……」


    雖然想開口反駁,然而事實如此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德拉烏得悔恨地尋找反擊的話語,突然想到。


    「但是!但是,你們下山的樣子理應被人看到了。隻要這個情報傳到部隊的指揮官耳中」


    「傳不到的。我們根本就沒下山啊」


    德拉烏得眼中閃過一絲動搖,沒有下山的話他們到底是怎麽抵達這裏的。


    「洞窟裏的坑道,還記得吧」


    德拉烏得用逐漸朦朧地意識想了想維恩說的坑道。


    「……不,不可能,要清除那裏的岩盤起碼要花上數個月……」


    「我是指坑道旁邊」


    維恩開心地說道。


    「為了可以從坑道的旁邊通行,我事先讓礦工們挖好了路──從礦山內部直接通到洞窟跟前的坑道」


    「────」


    德拉烏得身體顫抖。


    「該……不會」


    「沒錯,那場塌方的目的不在於削減瑪登的兵力。而是為了讓你們知道塌方,忽略那個洞窟的存在」


    德拉烏得感覺到,自己作為軍人一路積累起來的眾多經驗正在無聲地崩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作為將領,無論哪一方麵都比不上眼前的少年。


    「接下來隻需繼續挖完剩下的部分打通坑道,再扮成你們的樣子走到外麵,任誰都不會懷疑我們是納特拉士兵。過來這邊的路上碰到洛爾幹純屬偶然就是了」


    「……你想說,全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嗎」


    睜大雙眼。腳邊還有劍。身體還能動。


    我承認,作為將領而言自己輸了。然而,你的首級還在我夠得到的範圍內。


    「哼…哼哼,咳哼,唿哈哈哈哈」


    鮮血噴射,德拉烏得笑了。


    狂笑,狂笑,狂笑,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盡剩餘的所有力氣,衝到躺在維恩腳邊的劍附近。


    「其實,本來我是不打算過來的啊──」


    維恩用劍貫穿了德拉烏得的身體。


    「可是我決定了。膽敢侮辱我心髒的混蛋,全部殺光不留活口」


    劍光一閃。


    德拉烏得的身體斷成兩半,滾在地板上。


    「再見了,德拉烏得」


    維恩擦去劍上的鮮血,把劍收入劍鞘。


    身旁脫下傳令兵頭盔的拉庫魯姆恭敬地行過一禮。


    「精湛的劍術,殿下。」


    「這種程度算不上精湛。…….話說,為什麽你在哭啊拉庫魯姆」


    「非常抱歉。因為殿下的劍術實在是太華麗了,不由得心神震撼……」


    「……算了。差不多該撤退了。剛才雖然那麽說,可礦山後麵的部隊發現洛爾幹身亡,說不定會派人過來這邊」


    「之後按計劃放火走人是嗎?」


    「沒錯。主要燒毀食物和器材。不快點讓敵軍注意到這邊的異常的話,現在還在戰鬥的士兵會被擊垮的。走了」


    「遵命!」


    維恩一行立即迴到馬旁,用帶來的火把點燃了帳篷。


    火勢瞬間蔓延,熊熊燃燒的烈火吞沒了德拉烏得等人的屍體。火焰和煙霧飄往高空,這一景象映入正在礦山上方交戰的士兵眼中。


    「我說,喂,看那邊」「我軍司令部是不是起火了?」「怎麽可能,難道說敵軍又!?」


    之前在夜襲中被放火的事情對瑪登士兵而言仍舊記憶猶新。正因如此,火焰帶來的恐懼和混亂在士兵之間迅速傳播,再加上前往司令部確認情況的傳令兵傳來了德拉烏得及其他指揮官的死訊,缺乏協調的步伐成了瑪登軍的致命傷。


    有人想奮戰到底,有人在嚐試撤退,有人隻是呆然不動──失去領導的瑪登士兵們無力擊退納特拉軍,在犧牲者層出不窮的情況下,有如逃跑般退迴了山腳下。


    ◆◇◆


    維恩在夕陽沒過地平線前迴到了山頂。


    維恩剛迴到山頂,士兵們的喝彩便包圍了。士兵們仍沉浸在激戰氣氛中,熱血沸騰。


    「噢噢!殿下迴來了!」


    「殿下,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瑪登軍因為殿下的火攻撤退了!」


    士兵中有許多負傷者,死者也不少。然而他們的臉上掛著明朗的表情,每個人都訴說著維恩平安歸來的喜悅,稱讚他的英勇。


    「將士們,幹得漂亮!今天這一戰你們無疑沉重地打擊了瑪登軍!勝利就在眼前!現在正是最後的關鍵時刻,提起精神不要鬆懈!」


    「「噢噢噢噢噢噢噢!」」


    士兵們的吼聲撼動大地。


    隨後維恩一個人一個人地打過招唿,逐漸往後方走去,等在那裏的是老將哈加爾。


    「哈加爾,我不在的時候辛苦你了,幹的不錯」


    「您過譽了」


    哈加爾恭敬地行禮。


    「匯報一下現狀。瑪登軍怎麽樣了?」


    「遵命。解開了礦山的包圍圈,現在在距離山腳一定距離的平地上修整軍隊。目前沒有發起攻勢的征兆」


    「想必對麵正在爭吵應當由誰代為指揮,還有是否應該繼續進攻」


    「殿下認為瑪登會選擇繼續戰鬥嗎?」


    「不,完全不認為」


    維恩斷言。


    「決定了今日內一戰定勝負卻慘遭敗北,士氣處於穀底。物資也被燒毀過半。對方的指揮官大概會把責任推到戰死的德拉烏得身上然後撤退。畢竟要是選擇接過指揮權打了敗仗的話,戰敗的責任就會落到自己頭上了」


    「原來如此」


    哈加爾點點頭。


    (並且,在這之後會要求議和……對我而言這才是重頭戲)


    這次決不能再失敗了。


    用盡渾身解數也一定要把這廉價的礦山賣給瑪登。


    (為此必須先做好準備啊。也讓妮妮姆幫把手……)


    想到這裏,維恩突然注意到。


    「說起來妮妮姆去哪了?」


    「妮妮姆大人的話正在確認各部隊的損傷情況。大概馬上就會迴來。」


    「這樣啊。既然如此,在妮妮姆迴來前,預祝勝戰要不要取酒來」


    喝一杯,本打算這麽說的時候,山頂方向傳來嘈雜聲。


    維恩和哈加爾交換眼神,立馬往聲音發出的方向趕去。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啊,殿、殿下,其實……請看那裏」


    放哨的士兵指向了瑪登軍駐留的平地。維恩看向平地,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瑪登軍竟然正在遠離礦山。


    「這是……打算撤退嗎?」


    背對納特拉軍,往國內前進的身影隻能讓人聯想到撤軍。


    然而維恩感到擔憂。撤退自然是件好事,然而這個決定也下達得太快了。能夠整合內部意見,當機立斷的人才應該已經和德拉烏得死在一起了。


    「哈加爾,你認為這是為了欺騙我軍做出的偽裝嗎?」


    「……不認為,看樣子似乎是真的撤退了。依據瑪登軍的狀況,即便想耍小心眼,士兵們也不會聽從這種計謀吧」


    「…………」


    唔唔唔,維恩心中滿是糾葛。


    維恩對瑪登軍撤退沒有感到不滿。越早撤退自然能越早開始議和的交涉。但果然還是覺得,撤軍背後一定有什麽原因。


    「殿下,那個,恕屬下冒昧」


    突然間,身旁的士兵戰戰兢兢地開口道。


    「這難道是說,我們勝利了嗎?」


    迴過神的時候,維恩的周圍聚集了數十名士兵,他們望了


    望遠去的瑪登軍,又看了看維恩。


    應該怎麽跟他們說呢。維恩考慮了一會,做出決定。


    「諸位,聽命!瑪登軍背向我軍,正準備逃走!」


    聽到維恩大聲唿喊,遠處的士兵也看了過來。


    「這或許是敵軍用卑鄙手段布下的陷阱!然而,他們不得不依靠這種手段也就證明,他們承認了自己不如我們!」


    維恩用強有力的聲音宣告道。


    「因此,我在此斷言!──此戰,我納特拉軍為勝者!」


    沉默,礦山寂靜無聲。


    下一個瞬間,士兵之間響起了雷鳴般的歡聲。


    「奏響勝利的凱歌吧!向逃跑的瑪登士兵宣告,我等才是最後的贏家!」


    在維恩的煽動下,士兵們紛紛發出勝利的歡唿。近距離下感受到的這份狂熱,震撼骨髓。


    「這樣好嗎?」


    哈加爾在維恩耳邊問道,維恩點頭示意。


    「對方即便是在玩弄計謀,遲早也要用來針對我方。那麽,提高士氣不失為一種應對手段。哈加爾,切記不可放鬆警惕」


    「遵命」


    哈加爾恭敬地點點頭。


    隨後,氣喘籲籲的妮妮姆穿過士兵的人群。


    「殿下,您原來在這裏」


    「妮妮姆啊。……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維恩從她的臉上感覺出事情非同尋常。


    「你似乎是在調查損傷情況啊,難道比預想的還要嚴重嗎?」


    「並無此事,關於這一點,損傷比預想的還要輕微」


    妮妮姆搖搖頭,「但是」,又繼續說道。


    「問題不在這裏。殿下,方才從潛入瑪登王都的密探處得到了情報」


    「哦?該不會是弗修塔雷大發雷霆開始虐殺家臣了吧?」


    「淪陷了」


    「……………」


    維恩花了數秒琢磨妮妮姆所說的話語。


    「淪陷?」


    「是的」


    「瑪登的王都嗎?」


    「是的」


    「……被誰,怎麽淪陷的?」


    「被瑪登的鄰國卡巴利努。因為大部分兵力派往這邊,王都遭到強攻,組織不起反抗的兵力,就這樣……據確認,弗修塔雷國王也陣亡了……」


    「………」


    瑪登在搞什麽鬼啊,你是有多蠢啊弗修塔雷,維恩在腦袋裏飛速痛罵,同時想到了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


    「我說妮妮姆……我,這之後還要和瑪登進行和平交涉對吧」


    因為衝擊太過巨大,維恩切迴了平時的說話模式,使勁氣力問道。


    「這種情況下,交涉什麽的,你覺得會變成什麽樣……?」


    妮妮姆微微轉移視線,有些擔憂地迴答道。


    「因為交涉對象滅亡了,恐怕,會化作白紙……」


    「………」


    這樣啊。


    會化為白紙啊。


    維恩發出小聲歎息,抬頭望天。


    然後大叫出聲。


    「這、算、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的慘叫被士兵們的歡唿聲所掩蓋,虛無地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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