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注意剩下的時間。從觀眾席那邊,我的父母和隊友的父母,發出各種各樣指導的聲音。


    【比我們場上的人還要有勁,還真是謎團】駿介在以前就說過,大家都是同感,明明沒有打過籃球,那些家長一邊重放比賽的視頻,如此自信說著【步,為什麽這時候不投籃呢】,【剛剛明明應該傳球的】這些話的勇氣著實難以理解。就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敵隊叫了暫停,我們迴到板凳上。


    看了一下分數,剩下一分鍾還輸對麵三分,處於放棄和覺得還有機會的情況。


    【辛苦了辛苦了。我們可以的】教練磯憲,對我們叫道。這是我們學校的老師,雖然好像有打過籃球的經驗,但據說不是特別好。


    肩膀喘息的同時,我們五個人互相看著。


    【差三分嗎】【一定要早點把球搶過來】【還有一分鍾嗎】


    中鋒剛央要投球的時候,對方叫了暫停,是怕被我們打起高潮了吧,而現在要由對方發球,要是讓他們得分就不太好打了。


    【匠,就像剛才那樣傳給我】剛央說道。六年級身高一米六五,特格也相當魁梧。真可說是擎天柱一般的中鋒,然而對方有著更加魁梧的選手,這場比賽也一直沒在很好的地方拿到球,直到終盤時候,剛央財終於摸索出感覺。


    【但就是怕斷球。剛才真是運氣好】小個子的匠小聲說道。匠的傳球總是敏捷而精確。彈地的角度和軌跡都非常巧妙,從上麵拋球越過防守也很擅長,但能讓匠如此慎重,想必對方也做得很好。


    【三津櫻,如果從外麵有機會的話就從外麵出手好了】磯憲,對我旁邊的三津櫻說道。


    平常總是笑著,因為圓臉的緣故和藹氣氛的三津櫻,這時候也變得認真起來,點點頭。


    【要是有三分球的話就好了】我下意識的說出來。兒童籃球沒有三分球這項規則,不管再多遠投都是兩分。


    【都是因為你什麽都不做,才被追上來的!】


    隻見對方的板凳處,傳來大聲斥責的聲音。男教練像在指責一個高個子隊員一樣。體育館內一片寂靜。


    【能夠追上,隻是因為我們這邊努力,又不是那個孩子的錯】磯憲浮現出寂寥的表情。


    【真是讓人懷念的香味】駿介小聲說著,我們都笑了出來。


    本來我們的教練不是磯憲而是別人。兒童籃球和中學以後的部活動不一樣,因為沒有和學校直接發生關係,由一般人進行練習的指導,擔任比賽教練的情況更多。而我們隊最開始就據說是哪裏的有名運動員,一個總是發怒的大叔。而即使說是大叔,也比我們要有精神多了的樣子,整個比賽過程中都大聲的進行指導,對失誤了的人進行訓斥。雖然也有覺得挺討厭的,但也半是放棄的心境。想著為了和大家一起打籃球,也隻能去忍受這個大叔的罵聲。而且打比賽的時候一看,大聲怒斥的教練也不止我們一家。雖然不能說是全員,總體來說還是偏多的,在身為孩子的眼裏看來,這也許就是正常的情況。


    投出疑問的,是預想之外的人,三津櫻的母親,那是才剛剛六年級的時候。


    對練習當中的我們沒有按指示來感到特別生氣吧,大叔教練簡直就是對我們怒吼一樣。那個時候對失誤的三津櫻,就開始說這說那起來。


    這時候出現的,就是和三津櫻很像的他母親。來接他的就順便來看看練習的樣子。看起來也很年輕,比我的父母要年輕個十歲的樣子。三津櫻也說過【離婚的父親雖然是不良,但是我媽不一樣】。


    三津櫻的母親,這樣對教練說道【啊,這樣是沒有效果的】


    大家,當然有教練,還有我們以及當時在場的家長都吃了一驚。三津櫻的母親接著說道【啊,對不起,不小心就說出口了】以手掩嘴。然而,也沒有就此停下來,就如深閨不知世間物的大小姐一樣,更加走進教練。【教練,我家的三津櫻,即使這樣罵他也完全沒有效果的】


    三津櫻的表情瞬間就軟了下來,小雞啄米般的點頭,這不顧周圍緊張的狀況,自顧自緩和的親子倆,倒是讓我們笑了,然而看到教練那仍然繃緊的臉,忙收起了表情。


    【對他這麽說的話隻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這孩子興許對我們平常理解的恐怖的感覺無法感同身受。這點我也挺苦惱的】


    三津櫻的母親,就像一直住在佛國一樣,緩慢的語調,並沒有想用道理說服教練的樣子。而實際上,三津櫻也有這樣的一麵。


    教練紅著臉,生氣的原因身體在震動,然而三津櫻的母親繼續道。【啊,但是教練如果隻是想發泄一下感情發火的話,就完全沒有關係的】,這又像是幼兒園的老師對小孩子說的一樣。【我家的三津櫻一點都不害怕,正好了】


    之後隻剩下孩子們的時候駿介說,【其實仔細想來,都是大人了,還隻能通過當麵怒斥予以教導孩子,還真是羞恥啊】


    確實是這樣的。【碰上三津櫻這種不害怕的孩子,教練不就沒有招了嗎】


    【三津櫻的母親,眼光還真準啊】


    最後,教練很快就辭職了。也許是覺得做不下去了。


    而聽到我們的騷動【沒有新的教練就沒法打籃球了!】,願意支援我們的就是磯憲。據說實際上是沒有教練證的。


    磯憲,應該也不知道三津櫻母親的事情,聲音也不大,一直都是耐心的指導我們。不會在比賽的時候給出【你為什麽這樣子啊】【快點做啊】【有好好考慮怎麽才能做好嗎】之類的抽象而具有壓迫感而又沒有意義的指示,而是簡單易懂的給出具體的操作,走的線路和應該站的位置。而在我們大分差輸給別人的時候,則會【忘記比分,下次打得時候我們要贏】一邊找尋對方的弱點,一邊不斷讓我們演練,結果是,有時候第一次慘敗的敵人,第二次我們也能贏過。


    暫停結束的哨聲響起。對方隊伍的教練,一直到最後都還在斥責選手。


    【真是不想輸啊】駿介,看了一眼對方的板凳。


    我也是同感。要是最後,使用暴言指導法的隊伍勝利了,總會覺得很不服的。


    【剩下一分鍾】磯憲在把我們送出去的時候這樣說道。這場輸了的話,小學籃球賽就結束了。【籃球的世界中,最後的一分鍾你們知道是什麽嘛】磯憲問道。


    是什麽。


    以我為首,全員都迴過頭來。


    是永遠,永遠啊。


    磯憲說著這看似無趣的答案,將我們送到了賽場上。


    對方在底線發球,比賽重新開始。首先必須要把球搶過來。要是再被得分就差五分,那實在太難追了,可以說就是絕望的局麵了。


    控球後衛的我,盯著對方的控球後衛。如果能在發球的時候斷球就最好了,但沒那麽容易。麵對麵看著對方持球,集中精神。不想被對方過去,也不想讓對方進行有效的傳球。感到身體的各個角落,意識都繃緊的感覺。


    差三分,還有一分鍾結束,時間一點點減少。雖然知道不能焦急但就是控製不住。


    麵前的對方球員運球很靈活。雖然慢慢的前進,但我要隨便出手有可能就被過過去了。然而不出手是不可能的。就這樣下去的話,時間就沒了。


    不要賭。


    之前的教練經常這麽說。不是賽馬和柏青哥之上的意義。是讓我們盡量去避免【成功的話便是最好,失敗的話則麵臨最惡劣的局麵】這樣的一手。確實,經常會有不管三七二十一賭一把的情況。一想到成功時候的喜悅,就非常想要去挑戰一把。


    【這種隨意的舉動是不允許的。一切按我說的做就好了】


    大叔教練這麽說過。雖然像是把運動員全當成棋盤上棋子的眼光讓人生氣,但我也能夠理解賭博式的舉動伴隨著危險。


    磯憲也說過類似的話。【不用勉強比較好。比起絢麗的招式,紮實的運球,認真的反複要強得多】。但是又加了一句【但是如果】。


    但是如果在比賽中確信自己下一手會對比賽的進程造成影響。這個時候就放手去做吧。這不是賭博,而是挑戰。比賽不是為了我和你們的父母,是為了你們自己。在自己的人生,進行挑戰是自己的權利。


    【如果效果不好的話,之後對大家道歉就好了。失敗的話算教練我的,成功的話就是你們自己的力量了】磯憲繼續說道【可能說的太輕巧了,什麽失敗就算我的也許說的太過了】一邊苦笑。


    可以的。


    我麵向籃球,伸出手。沒有感觸。對方選手倏忽轉身,過了我。


    心急了。


    都是我。對不起大家。一瞬間種種思緒在頭腦中展開。這是輸了。得趕緊追上。


    此時,後麵的場地傳來聲響。


    三津櫻為了協助被過了的我,衝了上來。對方稍稍失去平衡,三津櫻將球擊飛。


    斷的好!我心想道。球滾在地上。三津櫻跟了上去,對方也慌忙抱住球,以跪在地上的形式,雙方開始爭搶。


    如平和主義集大成麵孔的三津櫻,對於自由球的爭搶可是非常在行的。


    動作很敏捷。


    抓到的球再也不會鬆手。


    膠著狀態的話,會由對方再開球,所以無論如何這個球要搶到。三津櫻的話絕對是可以的。應該能給我們搶迴來。


    也許還有一瞬間裁判就要吹哨重開。但三津櫻抓住球站了起來。


    【三津櫻!】


    駿介叫道。與其說是這時候啟動,不如說剛才就確信三津櫻會抓住漏球,早早就啟動,現在已經快到了球旁。


    毫不遲疑的,三津櫻把球傳了出去。但明顯是被對方看穿。跳起來的對方選手手碰到球,我們這邊沒有接到。歡聲和悲鳴混雜在一起。


    隻是這次匠撿了起來。利用小個子的體型,如滑動一般穿插在場上運球。


    在籃筐之下的駿介因為被人盯死了,無法出手。


    【步】匠傳給了我。三分線就在我前麵一點,四十五度角。防我的人,因為剛才和三津櫻搶球。還沒有完全撤迴。


    前麵是空的。如果從內側切入想必會被對方中鋒堵截。隻有從這個位置投射。


    投射,我腦子裏這樣的聲音響到,這時不投何時投。


    身子馬上僵住,是因為頭腦中滑過的【要是投不進呢】的設想。三分差的近接局麵,已經沒有時間了,我可以浪費這樣貴重的機會嗎。不投的話就絕不會得分。這時當然的。隻是,要是沒中的話呢?


    勇敢的邁出重要的一步,父母帶著這樣的心情給我取名為【步】。然而,我在重要的時候卻猶豫了。


    班上演出劇目決定角色的時候,我也因為害怕舉手被關注而放棄了自己想要的角色,附近遠足去遊樂園,去限定人數的設施的時候,我也沒能報出自己的名字。


    不向前一步就沒有風險,但同時,想要的東西也得不到。


    向前,一步!


    防守迴到我的麵前,舉起手來。


    機會失去了。沒時間去後悔這件事。剩下的時間不知還有多少。


    我再次把球傳迴給匠。


    匠跟我不一樣,無論何時都保持冷靜,沒有猶豫。馬上運球往裏麵突入。保持低重心,似乎就要到達可以投射的地方,但在防守堵截之前,俯臥著一般將球傳了出去。球彈在地上,傳到了沒有射籃角度,三分線附近的三津櫻手裏。


    籃筐下是剛央,等著搶籃板球


    【三津櫻和步在外麵有機會不要猶豫出手就好了,籃板就交由我負責】


    剛央經常這樣說。和這樣的決心不一樣也是有經常搶不到籃板的時候,但那句交由我負責真的讓人覺得很可靠。


    三津櫻毫不猶豫的投射。描出美麗的弧線。就如時間停止一樣,我望著那軌道,心裏默念【進!進!】


    球打在籃筐上,跳起來。但這不是唉聲歎氣的時候。,誰抓到這個球幾乎可以決定這場球的勝負。


    剛央緊緊盯著落下的球。和對方的中鋒互相貼身爭奪有利位置。


    最先跳起的是對方。剛央在那之後躍起。伸出手。雖然身高略遜,但剛央勝在了勢頭和時機。指尖碰到了球。


    飛起來的球在剛央的觸碰下,飛的更高,沒有被任何人接住,就如沙包一樣飛舞。


    剛央終於用雙手抓住,雙足同時落地。我在內心大喊【成了!】


    麵向籃筐的剛央的麵前,兩個對方球員,如牆壁一樣舉起雙手。


    此時,駿介如疾風般橫穿而過,麵向籃筐,無聲的跑行。


    剛央就如早知一樣,倏忽將球傳給駿介。


    拜托了,駿介。


    接球的駿介繞到籃下。


    一切聲音消失,那個敏捷的駿介的動作仿佛被慢放。


    跳躍,扭身,後仰跳投。


    伸手,球離開。就在我的祈求聲中,籃球穿網而入。


    我看到駿介和剛央在胸前揮拳,那個瞬間,也聽到了誰的歡唿。我也右手做拳。三津放鬆表情。匠倒是一臉冷靜,【還差一分了】。


    剩下不到二十秒。


    對方隻要在二十秒的時間,不讓我們得球,就贏了。雖然想幹擾對方從底線發球,但迴過神來之前對方已經快速把球發出。


    真想去搶。但太過輕率肯定又中計了。同時也想避免犯規。頭腦中,計時器,不更應該說是沙漏中的沙以驚人的速度落下。


    過了半場,我盯防的人停下來開始運球。這要是時間到了就輸了。一邊想著必須要出手一邊又因為害怕失敗而沒有出手。


    匠從旁邊跟上就是這個時候。成了二人夾擊。對於運球的人來說,雙人夾擊雖然是不錯的戰略,但這樣一來匠必須要盯防的人就空了。這樣雖然有風險,但匠應該是認為現在是顧不得這點風險的時候了吧。


    不是賭博,而是挑戰。


    就算一個人沒有自信,但兩個人的話。自信突然從全身湧入上來。


    對方有些焦急。運球出現不穩,匠弓身去摸,指尖幾乎摸到了球。


    我控製住了滾出的球。


    【步!】駿介從旁邊飛馳而過。對方的防守球員也如吃定一般,穿過駿介的旁邊。


    這種場麵總是由駿介來完成最後一擊。之前一直是這樣,這次也一定是這樣吧。


    長傳是我擅長的。


    看準駿介前方,傳了出去。到達。駿介入手,跑出。如起煙般的速度。我眼中浮現就這樣上籃逆轉的場麵。看看時間,還剩下五秒。


    可以的。但馬上,駿介摔倒了。似乎是地板滑到了,一下失去了平衡。


    啊,體育場中似乎出現這樣的聲音,但之後就變得無聲,也許是我的耳朵給堵住了。


    慌忙站起來的駿介,以及拾起籃球的對方選手。後者雖然運球開始前進,然而被駿介突然伸出的腳絆倒在地。


    裁判吹哨了,以右手抓住自己的左手,舉起來一樣。


    違反體育道德犯規。


    *


    就在我迴想的時候,三津櫻說【步在發什麽呆】


    【想起了那個時候的違反體育犯規。五年前】


    【違反體育道德?啊,駿介的那個?】三津櫻慢慢的迴問之後,駿介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好不容易聚一次,就別想那種事啊】


    【就是因為好不容易聚一次才想的嘛】


    小學六年級兒童籃球最後的大賽,我們最後輸了。沒有進入決賽。違反體育道德,就跟字麵意思一樣,就是運動員不應當為之的犯規,總之是很重的違規。對方不僅被給予兩次罰籃,還擁有發球權。那個時候對方兩罰都進,比賽就這樣結束了。


    【我也時不時的想起來呢】剛央說。


    【那個,違反體育道德犯規,也不是那麽稀有的吧】


    即使不是粗暴的動作,隻是故意阻斷對方的快攻也會被判違反體育道德犯規,說起來確實不是那麽稀有。


    【隻是,那麽果斷的絆倒對方的犯規確實是挺稀有】


    【都說了不是故意的!】


    中學畢業之後,因為五人各自都到了不同的高中,全員可以說是有兩年不見了。


    周日的午後,就像是向我們的再會祝好一樣,其實說是祝好也就是單單不礙事的程度吧,天空纏卷翠青,雲朵不顯。


    我想起剛才在磯憲的家裏,從靠窗的床上起身的磯憲,望了一眼窗外說道【真是秋日好晴天呐】。


    【剛央,你是不是小學時候就發育停止了啊。比起身高來,我現在還高一些呢】駿介如此帶著挪揄的語氣,也許是想避開違反體育道德的話題。


    【要想就想一下中學最後我那個打平的二加一好不好】


    【但最後那場也輸了】匠說道。雖然還是在我們之中個子最小,但看起來卻是五人之中最成熟的,出落成了工整的美男子,衣品也很不錯,讓我真有一種自愧不如的感覺。


    【不說這個了,剛才駿介你說你不在籃球部了】


    【辭了】


    剛才對從床上起身的磯憲,我們各自報告個人近況的時候,駿介說【老師,我辭了籃球部,現在是迴家部】。大概是因為有些吃驚,我沒有馬上發問,但三津櫻一定也有在意的吧。


    剛央大概是知道這件事的,【真的是有點可惜啊】小聲嘀咕著。


    【為什麽辭掉了】


    【各種原因】他簡短的答道。


    【那麽,繼續打籃球的,就隻剩剛央了吧】三津櫻慢慢說道。


    匠進入了市內數一數二學校的特培班,每天努力的學習,大概是要跟他爸一樣最後成為醫生的。三津櫻雖然進入高中後加入了籃球部,但據說為了幫襯母親經營的咖啡店,也辭掉了籃球部。而說起我的話是和同學組了樂隊,雖然在進行模擬演出,但沒有特別的目標和野心。


    中學時代籃球部部員就不多。兒童籃球時代的人數真是不敢恭維,因此有從邀約同學,但在那時網球熱潮的影響之下,最終入部的隻有這五個人,即使在最後一年,就算算上低年級的也基本上就這五個人出賽。所以一直都是五個人一起,現在各分天涯到有點不可思議的感覺。


    剛央,和駿介一樣進入籃球的名門學校。雖然個子不再張是成為問題,但現在是在準常規位置上努力練習的樣子。


    【高中的時候,和駿介


    進行比賽真是愉快啊】認真的剛央說道,那本是似乎無心的語言,聽起來卻像是鄭重的告白一般。


    駿介沒有說話,而是以幹涸的笑聲迴應。


    【磯憲怎麽樣了呢】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我脫口說出了這個。


    【匠,磯憲的病怎麽樣了】剛央問道後,然而隻是一介希望上醫學部的頭腦聰明的高中生,怎樣也不可能對磯憲做出診斷。


    我怎麽可能知道,似乎連迴答這樣一句匠都覺得麻煩。【磯憲不是說了嗎,【就算有什麽的話,也還是待在家裏比較好吧】,所以,就是這迴事唄】


    【這迴事是怎麽迴事啊】


    知道磯憲因為得病辭去教師的工作是大概半年之前的事情。我母親也是聽別人說的,但好像是重病,癌症一類的樣子。那個磯憲,明明還那麽年輕,我是感到了一點震撼。當時有覺得要不要去看下,但還是說我以前那種心性,沒能邁出那一步。接著偶爾從補習班迴家的路上遇到的三津櫻說【者必須要去看看吧】就這樣替我決定了。


    和母親商談之後再給磯憲的住處打了電話,磯憲的老婆倒是令人驚訝的爽快的邀約前來,於是就這樣召集了兒童籃球時代的五人。


    磯憲滿麵笑容的迎接了我們。開玩笑的說著【我現在真是太閑了】,但也或許是真心話。因為從來沒看過穿著睡衣的老師,所以這幅放鬆的樣子,真是讓我們有點疑惑了。而且,感覺身子骨小了好多。開始還想是不是我們長大了,但從睡衣中伸出的腳如此瘦削,直讓人不忍看下去。


    【老師是得了什麽病呢】


    剛央如此直截了當,甚至可以說有些失禮的問題,也是因為在看到老師孱弱的身姿產生動搖之致吧。


    借著探病前來雖是好事一樁,但在病人麵前應該如何言動,應該說些什麽話我們全然不知,隻是尷尬的在那裏。


    【癌,癌症】磯憲也沒有難以啟齒的樣子說道。雖然也告訴了具體是什麽癌,但我已經全然聽不進去。


    迴去的路上,我們五人如改變隊形的航空部隊一樣,時而五人一排,時而兩排,一邊走一邊說著閑話。有人提議去車站旁邊的快餐店,除了說之後有考試的匠之外全員同意。


    【那個是真的嗎】說話的是剛央。


    【什麽是真的嗎·】迴問的是三津櫻,【磯憲說有看比賽的事?】匠給出猜測。


    說是狀況不好,因為用藥治療很嚴重的時候經常會看我們的比賽。


    【那最後的比賽,剩下一分鍾差三分,那之後的展開真是讓人熱血沸騰。真的會鼓舞人的】


    磯憲,那個時候,因為那個時候是臨時教練一樣的角色,在我們畢業之後沒多久,就離開了兒童籃球教職的樣子。也許,就是那個時候身體變得不好的。總之就是我們的比賽給他印象相當深吧。


    說是身子不好的時候也會經常看錄像的dvd。


    【看到大家那麽努力,就覺得我自己也必須要努力了。一次又一次看】


    一次又一次,磯憲進行了強調。


    我們可能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有馬上迴答,稍等之後駿介開玩笑的語氣說【記得我好像是的了一個違反體育道德犯規?】


    【判的一點都沒錯。用腳絆倒別人,真是夠惡劣的】磯憲大口笑道。笑臉雖然跟以前沒變。但比起那時的輪廓感覺又稀薄了一些,我不由一陣寂寥之感。


    【啊,那個】就在我們通過市民公園旁的時候,剛央叫道,一邊指著草坪的方向。


    設置著籃球場。看起來還比較新。


    【去看看吧】剛央說。


    【看看又能怎樣】匠倒是反駁了一句。


    【又沒有球】駿介看來是站在匠一邊的。


    隻是因為穿過公園是近道,我們進入園內,通過草坪廣場。


    以周日的中午來說是有些空蕩,也就不時看到一些小孩子在周圍遊玩。


    籃球場所在的位置還在稍微裏麵一點,像是街頭籃球的場地,遠遠可以望見有人在進行三對三的比賽。


    【讓他們加我們一起玩吧】


    【剛央,和你不一樣,在中學畢業之後就沒碰過籃球,這個動不起來啊】我發言道。


    【沒錯,我最近上體育課的時候倒是打了籃球但完全投不進啊】,君介像是在隱藏自己的不好意思一樣伸了個懶腰。


    【都說了駿介你這樣是不行的】


    【為什麽啊,三津櫻,你不是也在遠離籃球嗎】


    【不不,我和駿介不一樣。駿介是必須要努力的】


    【為什麽】


    駿介在說關於放棄籃球理由的時候曖昧不清,大家也都避開不去觸及,所以在三津櫻這麽強硬直接的說法麵前,我有些吃驚。


    【因為之前就覺的駿介會成為籃球運動員,即使不到頂尖選手,也一直會以籃球為業】


    【怎麽可能嘛】


    【那當個youtuber(網紅直播,不過是國外平台,譯者注)也不錯嘛。最近這種很多的。一對一籃球,投籃挑戰之類的】


    【youtuber?我嗎?】


    【駿介形象挺不錯的啊,說不定可以火呢】


    【三津櫻,你咋就這麽執著呢】駿介好像沒有認真考慮的樣子。


    【沒錯,關於這件事情我是很執著的】三津櫻說道。


    剛才口頭不應不承的駿介,也就徑直走向籃球場去。是不是心裏也想試一下呢。要是這樣的話倒是可以看到許久未見的駿介和剛央的共演呢,悠然還在想著這些的我跟在後麵。


    【步,等一下】匠把我叫住了,因為我離得最近吧。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了在廣場角落附近的男人。


    那個男的才剛剛站起來的樣子,拿著書包。穿著黃綠色的運動衣,藍色的牛仔褲不太襯的樣子。體格良好,肩寬也有,但大概因為弓身的原因吧沒有感覺到活力。


    年齡在我們之上,二十多歲的樣子吧。不太像是帶著孩子來的父親沒也許隻是周末來公園放鬆一下。或者是在辦什麽事情之前暫時在這休息一下。


    所以匠【那家夥,好像挺奇怪】這樣說的時候我一開始還不太明白。


    【誒,怎麽了】


    【怎麽了】三津櫻迴過頭來,剛央和駿介也停了下來。


    那個男人,匠露骨的指著前麵男性的背影。【不奇怪嗎】


    【怎麽說】


    【最近在都內不是有那種事嗎】


    我瞬間就領悟到了。大概半個月前的時候,有臨時起意殺人事件。年輕的男性揮舞著小刀,繁華街上有死者出現。而被逮捕的犯人沒有一點悔意,隻是在說關於自己人生的悔恨。


    【那種事情,發生一次的話,就會在周圍有類似的案件出現】匠說。【是一種傳染,或者說模仿者會想還可以這樣做啊】


    黃綠色上衣的藍星步履蹣跚,走向在沙堆的孩子。


    我們五個人對看一眼。


    想著大事不妙的我卻無法挪動腳步。男人沒有背著書包,而是拿在手裏。察覺到不自然的時候,他手已經伸進了裏麵。不好的預感遊走於全身。手足和內髒雖然下判斷要馬上動起來,大腦卻說要慎重一點好,下達了刹車的指令。


    這讓我想起了比賽的場麵,小學生最後一場大賽的那場比賽。剩下還有一分鍾的時候球傳到我。前麵沒有防守球員。一瞬間的空隙,可以說是機會,然而我卻遲疑了。因為害怕自己把這麽重要的機會給弄砸了。


    總是在重要的時候看向周圍猶豫不決,這就是我。【總是邁不出那一步的步君!】這一稱唿從我記憶中浮起。這是幼兒園的時候,有個多嘴孩子的家長對我說的話。說的人可能覺得這是挺有意思的稱唿。但對我來說卻仿佛是詛咒的話語一樣一直殘存在體內。


    剛央和駿介沒顧我就趕過去。


    【誒】剛央叫出聲,正是那個男人將刀從書包中拿出的時候。握著長身菜刀就轉過身來。


    難以相信這是現實,我感覺全身都輕飄飄起來。


    【危險】三津櫻在旁邊說道,接著仍然繼續往前,而我終於也跟在了後麵。


    看著這邊的男人,四方形的臉上沒有表情,突出的前額引人注目,咪咪的眼睛讓人想起爬行動物。


    他又背朝了這邊,稍微加快了步伐,這不就是握著菜刀,要往沙堆走去了嗎。是故意的,還是偶然的,書包落在了地上,從開口處掉出好幾柄類似的刃物。


    雖然似乎聽到悲鳴的聲音,但那可能隻是我內心的呐喊。


    剛央和駿介沒有一點害怕。全力疾奔。匠和三津櫻也跑了過來,我跟在後麵。


    駿介沒有猶豫。追上前麵的男人後就把他從後麵拉到在地上。


    剛央就勢壓在仰身的男人身上,駿介從男人手裏奪去刃物,扔的遠遠的。三津櫻用身體壓住男人的腳,讓他沒法動彈。


    【步,電話!】駿介朝我喊道,我馬上拿出手機,這時候旁邊的匠已經撥打了電話。


    無論幹什麽總是慢別人一步,我變得厭惡自己。除了我之外的其它四個人,都總是做著他們應該做的事。


    隻聽見周圍的家長


    都發出驚唿。


    在警車鳴笛到來之前,我就茫然的站在那裏。明明沒有跳躍身體卻上下動彈。心髒咚咚的跳動,血液汩汩的湧上,而這些我都是半晌之後才意識到。


    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之後三津櫻問我【步,你在發什麽呆呢】。


    我們兩個人,站在體育館外麵。這是我們十多年之前上的小學。數年前進行了改建,之後基本看不出之前的樣子,體育館也變得宏大。總是說少子化的時代,而在這一帶兒童卻是日漸增多,建築物的大小簡直有點跟不上的程度。


    館內傳來籃球著地的聲音,還有孩子們發號施令的聲音。


    【我是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個事件。大家一起到磯憲的家裏迴去的時候】


    【啊啊,磯憲】三津櫻一副很懷念的樣子。大學畢業後和兩個熟人搞了個應用製作公司,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挺擔心不慌不忙的三津櫻能不能開好一家公司,但他的工程技術像是很紮實的樣子,公司慢慢上了軌道,工作也安定下來了。


    平常上班也隻用穿夾克和牛仔褲這樣的輕裝,稍稍讓人有些羨慕。


    【那之後應該我們五個沒聚過了吧所以總是會想起】我說道。


    【那次還真是鬧得大。受到了那麽大的關注】


    【三津櫻最近有和誰見麵嗎?】


    【和匠倒是在車站見過,和剛央則完全沒有,駿介好像挺忙的,現在也是個名人了】


    【都是多虧了三津櫻啊】我真是忍不住笑。


    【誒?我?為什麽?】


    【不是你說讓他去做youtuber嗎?】


    【我說了嗎?】


    不像是裝的,好像真的不記得了。


    【因為駿介是兩年前開始做的,和我說的完全沒有關係吧】


    【不不,有的】我雖然再次肯定,三津櫻卻好像沒聽進去。


    【說起來真的厲害啊,這段時間我看了,播放數量真的好多】


    【駿介的視頻?】


    【還真是喜歡籃球啊】


    【確實】聽說辭去高中籃球部的時候,大家都吃驚,甚至有點沮喪,但在進入大學後駿介加入了當地的球隊,作為籃球選手迴歸了。我還記得剛央當時是很高興的高速我們這個消息。匯報郵件的標題應該就是【朗報】。


    駿介大概在兩年之前,開始作為youtuber上傳一對一和個人技巧的視頻。這也是來自於剛央的告知,而且那個時候應該不是【朗報】而是【特報】。總之大大超過了預想中的視聽數,粉絲也多了起來,也讓我們覺得自豪。


    總覺得之前對這種印象是把自己覺得好玩的東西拍下來傳上去就可以掙大錢的事業,但現在才明白要穩定的上傳視頻,保持觀眾對你的關心可不是意見簡單的事情。對於擅長爆發的駿介能夠如此堅持一件事情,真是讓我有些佩服。


    【另一方麵,剛央竟然在教小孩子打籃球。這時在小學時代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


    接著三津櫻問了我兩親的近況。


    【都精神著呢,現在還有在說兒童籃球的事情】


    【那個時候就很熱心應援呢】【那時真的有點煩人】


    現在會覺得,那個時候的他們能夠為樂的事情也許隻有這個,就好像是長期的主隊球迷一樣的存在。【也許我不應該對自己的球迷這麽刻薄的】說完這句話後,三津櫻也跟著笑了。


    稍稍過後,【誒,那個不是匠嘛】三津櫻指向前方。


    隻見穿著夾克,瘦削戴著眼鏡的男人從校門處走了過來。


    【誒,是嗎?】會這樣想,是因為比我印象中的匠身高足高了有十公分。


    【好像是進了大學之後突然長高了】


    【咋不在打兒童籃球的時候長嘞】


    三津櫻【你這話我之前也對他說了,結果就被嫌棄了】笑道。【但要我說,他這身高也真應該矮一點】


    大概是說本身聰明,又是醫學部學生,長得也挺帥,再長那麽高簡直沒天理的意思吧。


    背著時髦書包的匠,走進之後,舉起手道【步,好久不見】


    【你長高了誒】


    【你可別說什麽咋不小學時候打籃球的長高才好這種話啊】


    【怎麽可能說這種話】我誇張的發誓。


    【剛央在裏麵?】匠指著體育館。


    【剛才看了一下,是在指導小學生】


    【為什麽在這裏集合啊?就在冷飲店不就好了?】


    【剛央想給自己教的學生吹一吹說自己是駿介的朋友】


    【人氣youtuber是吧】


    【匠也看了?駿介的那個?】


    【看了看了】本來覺得對這種東西不會有什麽興趣的匠,居然理所當然一樣點點頭,這讓我有些高興。【駿介還是那麽快啊】


    是啊,就好像覺得這速度是自己的功績一樣,接著點點頭。


    【說起來】三津櫻慢慢說道。【你們聽說駿介高中不打籃球的理由了嗎?】


    【三津櫻你知道?】雖然在意,但一直沒有讓他告訴我們的機會。


    【稍早前。我纏著問了他】


    【纏著問的嗎。所以是怎麽迴事?】


    【簡單說來就是監督或者教練,總之就是和指導者合不來的樣子】


    【啊啊】【也算不難想象到】


    【駿介這種注重個人技術的選手是不太會被喜歡】


    不僅限於籃球,隻要是團隊運動,一個人所能做的就是有極限的。不管運球再怎麽好,也難以完全突破敵人的防守。必須要傳球,擋拆,係統的進行攻擊。當然,駿介也理解係統,也不吝惜將自己作為一枚棋子在其中運轉,但也曾抱怨【隻是稍稍自由運作一點,就被認為好像是偷了東西一樣對我發怒】。


    【這就是駿介的極限吧】匠冷靜的說道。


    【你要是特別厲害的話隨便你打也不是不行就是了】


    到底是賭博,還是挑戰,這種區分太難了。


    【那種刻板的指導者太多了】我說。


    【畢竟,最有效率的教育,就是這種刻板的方式啊】


    【是這樣嗎?】


    匠對此沒有迴答,指著體育館。【為什麽不進去?】


    【我們外麵的人在裏麵不太好吧。而且大家等的是駿介,結果我們進去這不是讓別人失望嗎】三津櫻不緊不慢的說道。【所以就在這裏和步聊聊】


    【那駿介呢?】


    【應該差不多要來了吧,我才看了他的sns】雖然不是定期的查看,但不時想知道駿介的近況就在網上進行搜索。


    【寫了什麽】


    【預定在母校和兒童籃球時代的朋友見麵】


    【真官方啊】


    【那跟匠你比還差點】我說道。【但是真挺高興】


    【什麽?】


    視頻的世界裏,而且即使說是籃球這一限定了的興趣世界裏,已經成為名人的駿介,特意把我們歸為不特定的多數-朋友。我這麽解釋後,匠說【你太誇張了】同時向我投來一種同情的眼光,還說【總不能寫親戚或者陌生人什麽的吧】。


    體育館中傳來斥責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呢,給我停下來!】


    匠朝那邊瞥了一眼。比以前的目光要更加冰冷。【那個是剛央的聲音?】


    【怎麽會,剛央要是這種人的話,那真讓人失望了。好像是剛央的前輩。本來就是這個人帶這個隊伍的】剛央隻是被叫過來幫忙的。


    【要我說幾次才明白啊。真是沒用!】隨著這聲,館內一片寂靜。明明不是衝我吼的,胃也抽動了一下。


    【這什麽教練啊】匠一點不客氣。


    【剛央可是說這人在兒童籃球界是很優秀的,每年都帶出了很厲害的隊伍】


    我說明後,匠【麵對小學生不大聲怒喝就沒辦法變強的隊伍該怎麽說呢】語帶諷刺的說道。


    【但是太由著的話,孩子們就會鬆懈了】我說出了以前父親說過的話。並不是想要擁護大聲斥責的教練,可以說不是一種意見的表達,是常常可以在大眾媒體上看見的列出對立觀點,想要保持一種平衡的性格使然,又或是身為公務員,總是想把各種各樣市民觀點全麵看到的習性呢。也可以說單單隻是不想讓自己立於危險的境遇。想到這裏,胸悶了一下。


    仿佛聽到邁不出那一步的步君的詛咒。


    【想要整肅孩子們心境的話,就用相應的斥責方式就好了不帶感情的,毅然的。沒有必要傷害別人的自尊心,讓其暴露在眾人眼光之下,帶給他恐怖】


    【也是】


    【剛央大概是做勸解那個前輩的角色吧】匠一邊說著,一邊走著,還以為是走到門口去看一下裏麵的情況,結果轉來說看不到。


    【因為對於剛央來說是前輩,所以充其量也就說【就是罵狠一點也沒什麽關係的嘛】】


    館內又傳來了教練的怒罵聲。雖然可以分辨是麵向孩子,大聲斥責的樣子,但具體的話聽不清楚。


    【用這種抽象的語言大叫大嚷,不就是獨裁者的手法嗎】


    【獨裁者是這樣的嗎?】


    【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具體


    的問題,就被給予恐怖,最後隻得以那個人的臉色來行事】


    【大概就是這樣的吧】三津櫻如此說道。


    【那個時候的那家夥也許也是這樣的吧】


    那個時候的那家夥,你這才是夠抽象的語言吧。我批判道。


    【我是說六年前的那個事件的犯人】


    【啊】因為剛才想起了那個時候的事情,所以我腦海中馬上浮現起那個在公園裏暴走的男人的背影。手裏拿的刃物,也感覺比實際更大。


    大家都在拚命麵對的時候,隻有自己因為恐懼一點都不能動彈的自己。


    【那個犯人,之後是怎麽樣了?】


    *


    六年前的事件之後,我們上了新聞,隨著【立功中學生】這樣的標題一躍成為話題,被卷入難為情和麻煩的漩渦之中。在市內和學校裏,被表揚,被挪揄的日複一日,著實讓人有些厭倦,而被逮捕的犯人卻好像沒有怎麽被報道。


    進入大學的時候,又一次突然在意,搜索了一下網絡。那個時候的犯人,說他父親是警察官還是國會議員,還是說是其朋友,總之是因為有一點關係的原因,沒有受到太重的刑罰就不了了之了。當然,這種說法也有是真偽不明的都市傳說,陰謀論的可能性。


    雖然說是已經有了自滅覺悟的隨機殺人者,但畢竟沒有出現死傷者,應該也很難給出很重的判罰吧。


    【那個犯人,我在周刊誌上看到過,說是兩親很嚴格,總之是看別人眼色進行生活的。也就是在獨裁者支配之下生活,在這種沉重的壓迫之下壓力爆發了】


    【就非要到公園?】


    【迴憶一下磯憲說過的話】三津櫻冷靜的說道。


    【什麽】


    【我們在事件之後。不是又去探望了一次嗎。就是那個時候】


    協助逮捕犯人,被表彰之後,大家又去了磯憲的家。


    那時候我們當中的某個人隨口就把那個犯人定性為【那個異常者】的時候,磯憲倒是冷靜的說【即使那個孩子,也可能抱有各種各樣的事情】


    【各種各樣?】


    【當然也會有對人生沒有任何不滿,就半是好玩的對孩子們發起襲擊,但也有那種不是這樣,被逼急了才去做這種事情的人吧】


    【即使被逼急了,不會去襲擊孩子們還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吧】我說道。


    【確實】磯憲馬上表示同意。【隻是,總感覺這時候說你也給我忍著好像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老師,該說你是相信人本善呢,還是相信大家都是好人呢】匠不知道是諷刺還是真心的說了一句。


    【不】磯憲笑道。【也許正相反】


    【相反?】


    【不僅不是性善說,我根本就不相信人這種東西。因為自己就不是一個好人。也是正因為如此】


    【什麽意思】


    【小說中。常有那種犯罪者什麽的,揮舞著暴力,或者是淩虐弱小的惡人,而主人公就將此打倒。大家都對此交口稱讚的描寫。隻是,現實不是這樣的】


    【您是想說壞人也有好的一麵嗎?】


    【不是的】頭左右搖擺,予以強烈的否定。【隻是無法認同就因為那個人是惡人所以就可以從懸崖上推下的做法。難以用魔法或者刑罰將惡人消除。無法拜托安杜裏尼把所有犯人全部消滅】


    【那是誰】


    磯憲沒有迴答。【我們很多時候不知道犯人什麽時候出現在社會上。即使出生在同一個鎮子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如果就因為出生地相近就對這個人出現異常嗤之以鼻不是也挺恐怖的嗎】


    【是的吧】


    【我是個現實主義。把這種人關在哪個地方,一生都不讓他出來雖然也不錯】磯憲一副抱歉的語調說道。【但如果有那種最終一定會迴到社會的人。我還是覺得去考慮盡可能讓其他人能夠平和生活的方法比較好。那家夥不幸福的話。我麽這邊就要倒黴了。對於犯人能夠大喊【判處死刑!巡遊示眾之上,處以絞刑!】的人大概是夢想家吧,不夠現實】


    【那應該怎麽做呢】


    【不好辦啊】磯憲快速答道。【沒有必要對其溫柔,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那不就是沒招了?】


    【是這樣的,沒招了】我至今還記得磯憲那副困擾之下微笑的樣子。【你們要是有了什麽好辦法,一定要告訴我】


    門嘎吱嘎吱的打開。猛地一看是剛央。和以前的樣子雖然沒多大變化,手臂是變粗了。胸板也變厚了,跟他麵對麵的時候簡直有點無地自容的感覺。


    【怎麽已經來了嗎,怎麽不進來啊】


    好久不見,我們打了招唿。【怕打擾到孩子們練習。而且駿介不是還沒來嗎。匠也是才剛到】


    【快進來吧】剛央指著體育館裏麵。


    好好,就在我們表示客氣一下的時候。斥責的聲音,又如從門縫間鑽出的怪物一般,傳了出來。剛央迴過身去,皺起眉頭。


    【不管什麽時代都一直沒有變的,大概就像是傳統藝能一樣的東西吧】三津櫻雖然是很認真的說,我和匠都稍稍笑了,剛央則更加皺起了眉頭。“你們怎麽想?”


    【什麽怎麽想,這很不好啊】


    【匠還是那個樣子啊。直接了斷】


    【那樣的指導方法簡直有百害而無一利。最好還是不要這樣了】


    【這我也是知道的。隻是,真的很難去跟前輩說清這件事情】我站在了剛央的立場上。因為這是自己作為公務員工作當中切身感受到的事情。即使我這邊是正確的,也無法去說服到別人。即使在口頭上勝過了別人,這之後的關係也會變得不妙。如果說關係變的尷尬但是事態得以改善的話還好,現實是很多時候狀況根本就沒有改變,隻是單純的關係變差了。


    【家長們不會看到練習的情況嗎?】我們之前兒童籃球的時代,兼有接送的目的,家長們經常來看練習的場景。在家長的麵前,一般都不會隨便過分的斥責孩子了。


    【基本上我們是不讓家長來看練習的】


    【在別人父母看不見的地方進行虐待嗎】匠一副鄙夷的表情。


    【不不,應該說我們這裏孩子家長持有這種看法的還占多數】


    【這種看法是?】


    【麻煩好好的鍛煉他,對他嚴厲一點也沒有關係的看法】


    【真的嗎?】雖然疑問,但我的父親好像也是這樣子所以倒也沒有意外。


    【真還挺多的,有的父親一直在說自己小時候怎麽被嚴格對待的事跡】


    【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還讓下一代繼續,這算什麽嘛。雖然說沒有必要寵著,但是威脅讓孩子害怕什麽的也沒有意義啊】


    【這我也是明白的。以前我們就經常說這茬不是嗎】剛央苦澀的表情。【總之先進到裏麵吧。駿介差不多也要來了。我也介紹一下你們。以前兒童籃球時代的朋友,現在過來幫忙帶練習了】


    【和剛央不一樣啊,我們現在打籃球的話會受傷的,怕是會給你們添麻煩】


    【總是比小學生個子吧,就在那當人牆也行】剛央迫切的把我們領向入口。【啊,說起來匠你真是長了不少個子啊】


    【也許吧】


    【要是在打籃球的時候長就好了】剛央說完後,匠重重的吐息一聲。有點生氣似乎在說【身高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確實如此。


    *


    進入體育館後,將近二十個孩子朝這邊望來。莫大的斥責之後,正是全員靜寂的時候,我們這群不速之客雖然來得有點不合時宜,但這恐怕也在剛央的計劃當中,也許是想緩和一下緊繃的氣氛。


    【山本桑,這是之前說的我朋友】剛央向遠處的教練,以孩子們也能聽到的聲音大喊。


    被叫做山本桑的教練是光頭,個子也高皮膚黝黑,肩膀寬大,頗有些威嚴之感,這在孩子們眼裏,確實會感到有些恐怖的吧。


    山本教練給出指示後,小學生們噠噠的來到我們麵前列隊站好。好幾個人都是光頭。大聲朝我們問好,那充滿元氣和活力的樣子,看上去就連匠也有些動容。


    【啊,那個,你們一直期待的駿介雖然還沒來,但應該快到了】


    以籃球為主題的up主,駿介在孩子們中也相當有人氣的樣子,他們一定也很期待今天駿介的到來,所以也都眼巴巴等著關於這件事的消息,他們當中有人露出沮喪的神色,但還是在非常端正的致敬之後,又迴到了山本教練旁邊,就好像一支被統率的軍隊一樣。


    練習再次進行後我們到了舞台一側坐了下來,接著就漠然的看著孩子們練習的樣子。


    雖然現在不打了,但畢竟是從孩童時代一直到中學畢業都以之為中心的事物所以對其還是有一定感情的。感受籃球的彈動,互相交錯的籃球,特別是籃球入框時那清脆的聲響,更是讓人心情高漲。三津櫻和匠一定也是一樣的心情吧,隻是沉默著,眺望著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練習。


    很快,比賽形式的練習開始了。


    【比我們那時候人數要多多了】匠說道。大概是想起為了湊滿規定的人數而動員低年級學生的事情吧。


    又開始聽到山本教


    練興奮的聲音。剛央也大聲的給出指示。


    【嘛,籃球運球的聲音很大,所以有必要大聲的進行指示】


    【是這樣的】我也對三津櫻的意見表示讚同。


    【隻是,不要任憑感情的去斥責就好】


    【這也是的】對匠的意見我也點頭。


    【兒童籃球最後的比賽的時候,對方的教練也好厲害啊】


    你到底在做什麽啊,馬上就要被追上了!確實很生氣的樣子,連我到現在都記得這麽清楚,想必當時被罵的選手應該記得更加清楚吧。


    怎麽可能是什麽都沒做呢,大家都是想奔著勝利去的。


    山本教練【喂,那邊的!】這樣叫道。叫聲又讓體育場全場陷入寂靜,孩子們身體一下變得僵硬。


    哈,匠歎息一聲。


    練習中止,山本教練就指著一個小學生把他拎出來。【你這家夥,說了多少次都不明白是吧】


    整個臉都僵住了。幹嘛要這麽大的聲音啊。大概是因為興奮的原因,山本教練的話越來越升級了。


    孩子僵著臉,反身一樣,不停點頭說是。


    【嘛,這也是一種努力的表現吧】


    【要是這樣的話,有稍稍改善的餘地不是嗎。其他的孩子也是,要不然是真的害怕的很,要不然就隻是裝出害怕的樣子。真正想教的話,沒有這麽大聲的必要吧。隻是想引人注意而已】


    【看到那種事情】三津櫻素樸的說道。【就會想運動是運動了,人性卻是沒有得到提升】


    【不限於運動的世界。不管是什麽領域。隻要變強變厲害了之後,就會變得張牙舞爪,這和人性是沒有關係的】


    我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隻給出了曖昧的意見。


    山本教練的話仍然在反響。【說起這段時間的比賽,你們一被犯規就喊痛,如果專心致誌比賽的話哪還會痛啊?】


    聽聞此話的三津櫻還專門去問匠醫學上是不是這樣的,真是有些好笑,課現下的氛圍卻讓人笑不出來。


    剛央則在山本教練的旁邊站著,開始溫柔的指導起孩子們。可以看出是專門過濾了那些無意義的罵言,隻挑選出真正有用的東西呈現給孩子們。一邊維護前輩的自尊心,一邊又在想辦法緩和孩子們的恐怖吧。


    受不了這緊繃的空氣,我正準備起身朝外走去的時候,門開了,而孩子們都反射式的迴頭看去。


    出現的,是短發,看上去很靈動的男人,舉著籃球鞋,就進來了。


    【啊,是駿介】三津櫻高興的說道。


    他望著館內,看到舞台上的我們後,舉手打了聲招唿。大概是山本教練的指示,孩子們哇的一下撲了過來打著招唿。


    孩子們的表情和剛才完全不一樣變得明朗起來。比接近我們的時候要更加興奮。


    【駿介!】剛央的叫聲中,明顯的流露出【多謝你打破這個沉悶氣氛】的微妙含義。


    從孩提時代可是駿介就不是那種會說大道理,用行動引領我們的人,現在似乎也沒有變,跟山本教練打完招唿後,就說到【大家來打比賽吧】,也不顧練習的安排【步你們也來吧。都有穿籃球鞋吧】。


    我們無奈的從舞台下來,但要說沒湧上熱血那真是假話。


    *


    發生那件事的時候,我在舞台旁邊被叫做器材室的地方。比賽熱烈的進行當中,球恰好砸在籃板卡在了上麵,我過來找有沒有什麽長一點的棒子。


    腳下有數個籃球,撿起其中一個我望著周圍。


    昏暗的器材室內,和我們那時候不一樣,相當整潔,但就是半天好不到長棒一樣的東西,大概是放在別的房間裏了。


    咚的聲音從器材室外的籃球場上傳來。就像是從屋頂附近猛烈的向地麵撞擊的聲音。我開始還想到是外麵的人用球砸卡住的球。因為還聽到了叫聲,還以為用了多麽胡來的方法,或者是沒有成功之後的惋惜。


    就是沒有想到是可疑人物闖入,還開槍了的情形。


    慢慢推開器材室門的時候,注意到了異變我停了下來。停的我真想表揚自己。因為再開一點門就要發出聲音而我被發現了吧。


    體育館的正中,穿著帽衣的男人在大聲說著什麽。孩子們大聲叫嚷著。又是一聲槍聲。這是朝哪射呢。


    孩子們開始夾雜著哭聲,甚至有人在喊媽媽了。


    心髒劇烈的跳動,手在震顫。門扉的縫隙間。


    孩子們和山本教練,剛央以及駿介和帽衣男對立而站。個子有點高,肩膀也較寬。男人的樣子,就像是在街上買完東西迴去一樣的氣氛。然而右手拿著的手槍,讓一切現實感頓消無形。


    【喂,你別亂來啊】山本教練一步兩步向前。和剛才斥責孩子們一樣,具有威懾感的聲音。


    男人在叫著什麽不成話的語言,靴子重重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搖曳著整個場館。


    山本教練蹲了下來。有人大叫起來。這是被擊中了。我一瞬間腳上失力,跪在當場。


    看著倒下的山本教練,雖然說才見麵,也隻打了招唿,但幾分鍾前還正常的他現在卻倒下的場景,隻讓我茫然失措。


    【你,你在亂來什麽啊】


    山本教練的聲音。被擊中的好像是大腿部位,雖然也挺危險的,但至少知道性命無虞讓我是鬆了一口氣。


    帽衣男揮動著手槍,讓孩子們和駿介他們移動到靠牆的地方。


    【明白了,你冷靜點。有孩子在的】剛央聲音顫抖著,舉起雙手如此陳述道。


    男人一下抓住麵前的小學生,從背後按住,槍口抵著頭。正是扣押了人質的犯人。


    該怎麽辦,該怎麽辦,身在器材室裏的我拚命的想著主意。


    我的頭腦裏隻有語言在空轉。不是思考的結果,隻是單純的【該怎麽辦】的顯現。


    仿佛又聽到了那句,邁不出那一步的步君。


    想到給警察打電話而摸向褲兜,然而在參加練習的時候,東西都放在場地旁邊了。


    到底目的是什麽呢。


    男人的側臉,進入我拚命凝視的視界,那個瞬間,我啊的一聲。


    是那個男人。六年前,我們在公園控製的那個持有刀刃的可疑人物。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他的臉幾乎沒有變,還是和那時候一樣的麵無表情。


    匠麵向那個男人在說著什麽。


    大概匠也意識到了吧。


    是什麽時候被釋放的。這樣的再會應該不是偶然。


    是為了我們而來的。


    是我,還是三津櫻,還是匠。不不,從時間點上來看,是駿介。是偶然發現的,還是那個男人憑著自己的執念,一直在追蹤駿介呢?


    大概是後者吧。因為駿介是網上的名人,所以可以追蹤動向。應該就是看了sns說我們要見麵,所以就跟萊了。


    是覺得終於可以向六年前抓捕自己的家夥們複仇了不是嗎?


    和腳上的顫抖不一樣,一種別格的心驚,席卷了身體最深處。男人是以非常強烈的意誌來到此處,甚至還帶了手槍。


    為了達成對我們的複仇。


    必須要做點什麽。


    還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現在沒有被那個男人注意到的,就隻有我了。


    也沒有時間了。


    如果是為了一雪前恥來襲擊的話,那就沒有交涉和說服的餘地。他馬上就應該麵向剛央和駿介開槍。


    不論何時槍聲響起都不奇怪。


    如果什麽都不做的話就會是上麵的圖景。但,應該怎麽辦呢。


    腳離不開地麵。


    和那個時候一樣。


    六年前,即使那個男人從書包拿出刃物,我也沒有行動。雖然覺得應該慎重行事,但這隻不過是借口。隻是單純的因為害怕。


    小學時最後的比賽,剩下一分鍾持球的時候也因為老是在想投不進怎麽辦,失敗了怎麽辦而全身僵硬。


    不知什麽時候倏然閉上眼睛。就感到有人在對我說,沒關係,下次一定可以的。是磯憲的目光。那是小學24秒違例,又或者是從板凳上起身的時候,對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情。


    不是賭博,而是挑戰。


    失敗的話,是我的原因。


    我清楚這不是是誰的原因的問題。但想起這話的時候,那好像已經被強力膠水塗滿的籃球鞋變得輕快起來。


    我向牆壁處移動,按下開關。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的操縱盤,但要方便孩子們使用的原因吧,在其上的貼紙清晰的注明著是調節籃筐上下用的。


    不管是上還是下,籃筐能動起來就行,我按下按鈕。


    聲音響起。


    突然間籃筐的作動,勢必會引起目光,也許隻是一點點時間,但可不能就此失去。


    真的不能猶豫。我猛然的推開門。


    男人看著緩緩上升的籃筐,背對著這邊。


    【匠!】恐怖之下本以為自己發不出聲音,沒想到大聲叫了出來。


    男人注意到我,叫著轉了過來。看上去是要把手槍對準我,我則把手上的籃球投了過去。


    小時候,我就擅長長傳。現在,也仍然可以。小學生用的五號


    籃球也是正好,比一般的籃球要更輕容易投擲,投的更有力。


    如果是匠的話一定可以。


    我起腳,向男人奔去。球鞋在場地上鳴響,激勵著我。


    現在必須上了。


    想到隨時可能會對孩子的頭顱開槍心不由一驚,但又想到如果他的目的是複仇的話,那麽比起孩子對我襲擊的可能性更大。


    男人麵向我,舉起手槍。


    槍口對準了我,而我在心裏想,哪有那麽容易讓你打中的。


    從餘光中看到匠接住了傳球。他基本沒有做預備動作就投了過來。那個時候冷靜準確的傳球的匠和現在重疊在了一起。不論何時,總是把球傳達到想要出現的位置。


    籃球,朝著男人的右手,那隻持槍朝我瞄準的手激突而來。


    男人發出小聲的呻吟,同時手槍掉了下來。


    手槍滑過地麵,男人為了要撿槍身體扭曲而放開了少年。剛央馬上將其護在身後。


    更早到達手槍旁的,果然還是三津櫻,就如他迅速撿起比賽中漏掉的球的身影。


    男人臉上的表情裂開。比起苦悶,更多是苦痛和憤怒引起的裂縫。


    發出要刺破天際一樣的喊聲之後從褲兜裏掏出金屬錘。伸手開始揮舞。朝向趴在對麵上就是不讓他拿到手槍的三津櫻。


    我站在男人前麵。匠也跑到旁邊。兩人牽製著對方的舉動。隻有自己雖然會恐怖,但有同伴在身邊一同協同的時候,就會感到非常的心安。


    【步,運球動作過大的對手,你是能夠預判她/他的動作的】匠說道,所以不要但卻,但匠隻是想讓我安心才這麽說的吧。【你的眼中對方沒有假動作】


    實際上,男人在胡亂的揮舞著錘子,動作很大。不要慌張!我拚命對自己說道。


    那個時候,小學最後的比賽,剩下的一分鍾沒能追上,我們輸了。借口和惋惜雖然可以列出一大串,但懊悔和自責卻一直留在腦海裏。


    這次。


    剛央正引導孩子們離開體育館。有幾個腿軟走不了路的,也隻能拽著出去了。


    別開玩笑了,男人又喊道。不知是汗液還是唾液的水滴席卷而來。


    我一瞬間,僵住了。匠大概也是一樣的。


    一個轉身,男人朝向孩子們跑了過去。


    幾乎是同時,一個孩子摔倒了。


    我驚叫一聲,全身氣血翻滾。


    男人朝向倒下的孩子,加快了速度。就如捕獲落單的獵物一般。想必是在想最後至少跟一個孩子魚死網破吧。


    似乎聽到了比賽結束的鈴聲。從小學開始,就無數次聽到的結束的信號。而馬上在腦海中浮現的,還是小學最後比賽的終局。


    不止那個時候。不隻是打籃球的時候。那之後,也有【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最後還是沒贏】的經曆。已經不知道到現在嘴裏說了多少次不甘了。


    這次不想再輸了。輸了就糟了。必須要製止他。


    人影從旁邊掠過也就是這個時候。


    沒有聲音,如疾風一樣一如疾馳。


    朝向籃筐跑行的駿介,等待著我們的傳球。祈禱的同時,傳出籃球。


    駿介以滑翔一般的速度飛至男人的腳邊。


    拿著錘子的男人猛地倒在了地上。


    *


    前輩,急救車就快要來了再忍一忍。


    剛央對按著自己大腿出血部位的山本教練說道。小學生在旁邊圍了一圈。


    突然發生的恐怖事件,孩子們當然都是一片驚慌,開始都是眼巴巴的渴望警察和父母來的樣子,但不知不覺間已經迴歸到之前的狀態了。


    理由之一,便是匠看了山本教練大腿的傷勢,說【雖然有出血,但沒有大問題】。雖然不知道醫學部的學生有多大的診斷能力,但他不經意的說話方式,也多少有一些說服力。


    還有三津櫻【教練,集中於比賽的話疼痛不就感覺不到了嗎,所以請不要痛了!】,這番話也稍稍緩解了大家的緊張。


    有誰笑了出來,孩子們圍在教練旁邊,開始開起玩笑起來。


    而另外一個理由,就是犯罪的男人身上那種危險的氣息已然消失了。


    用器材室裏的跳繩將男人的手腳數重綁了起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再加上,剛才那股狠勁已經完全消失,現在竟然開始嗚咽起來。那是由於怨恨和失望,還有苦痛一起混雜的,從身體深處湧出的嗚咽。


    剛才如此讓人害怕的男人,現在一副啜泣的樣子流下眼淚。


    雖然覺得有點氣氛不適,但那種想要想辦法再次反擊的能量已經明顯不見了。


    我們也都累的不行,就如打完比賽一樣靠在體育館的牆壁上坐下。


    【這麽綁著你,真是不好意思】三津櫻對我麵前的男人說道。


    【但不這樣做我們挺害怕的】


    【要覺得痛就說一聲,給你鬆鬆繩子】我也說道。


    【不不,鬆繩子不是很危險】剛央馬上提出。


    【我要問問你了,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稍稍,駿介歎息一聲。


    【因為六年前的事情,想要找我麽報仇?】匠問道。


    男人沒有迴答,隻是一直哭泣。


    你倒怨恨起我們了,我本來就要說出口了,但想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這麽說可能會激起他的反彈,最後還是咽在了肚子裏。


    【你是怎麽拿到手槍的】聽到這麽問的駿介,我又想起磯憲說過的話。


    雖然使用手槍襲擊兒童,引起這麽駭人的事件,但實際上負傷的,隻有被擊中大腿的山本教練一人。雖然是很惡劣的事情,但說起來這個男人應該不會被魔法和處刑所完全消去。雖然是再犯,也會受到相當嚴重的懲罰,但這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手槍的出現或許也有影響,但迴到社會應該也不會要特別特別長的時間。


    【我們其實也不是想妨礙你。隻是,果然必須要做的事還是必須要做的】


    大概駿介也是想起了磯憲所說的話。先設定了犯人還會迴到社會的情形,選擇了和拒絕以及裁斷不同的話語。


    男人大張著眼睛,是因為憤怒的原因吧。


    怒意是朝向這個滿以為洞察一切的我?還是對執行犯行失敗的自己?又或者是對別的什麽東西?


    【是覺得自己的人生就這樣完了,所以要幹脆拉上一個墊背?】剛央說道。


    【嘛,就是這麽迴事吧】


    【匠說話怎麽總是這麽冷冰冰的】你這不是惹怒那個男人嗎。


    【那個】駿介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完全沒有完了】


    孩子們變得安靜,體育館突然沉寂下來。


    我們齊齊的看向駿介。


    【以前,我們的老師這樣說過的。進行籃球指導的,學校的老師】


    【磯憲嗎?】三津櫻問。


    【是的。最後一場比賽的時候,最後一分鍾的時候】


    【【在籃球的世界裏,你們知道剩下的一分鍾是什麽嗎?】】


    啊,我的胸口攪動起來。伴隨著懷念的同時,可能還有一種再也無法迴去的寂寥。


    還差三分,堅信著自己的隊伍能獲勝,那個時候就要返迴球場的我們迴過頭來,問道。【是什麽?】


    永遠,永遠啊。


    磯憲的頭,大概如害羞一般稍稍偏離。


    【永遠】匠說,我也說道,再加上三津櫻以及剛央的聲音。


    駿介,似乎對於全員都還記得有些吃驚,笑了。


    【是的。永遠。籃球的最後一分鍾是永遠,我們剩下的人生,還有你剩下的人生也都是慢慢的,永遠】


    【你這就有點強詞奪理了吧。完全沒有道理啊】匠這麽說著的時候,大概是在笑著吧。


    被綁住的男人雖然一副怒顏,但沒有流露出對駿介的話不服的樣子,隻是氣息上的發狠而已。


    接著駿介說【我可能接下來要試著去職業籃球的隊伍】。


    一瞬間,大家都沒迴過神來沉默了。話題變換的太突然。要說是玩笑也一點不好笑,似乎完全就不該在這裏出現的話題。


    【誒】【什麽】


    【b隊。乙級的】


    【真的啊】剛央的聲調提高起來。


    【有人跟我聯係了。當然也可能隻是看中我的名氣】


    如果能將人氣youtuber招攬進來,那就既有話題性,也會吸引到更多的人吧。會這麽想的隊伍大概不在少數。駿介目前也確實有很多擁護者。


    【但現在,是這個的狀況嗎?】匠語帶苦澀。


    駿介則繼續說起來。【成為職業的,都是那些一直走在這條路上的精英,我這個歲數肯定不行的。之前就一直這樣想。我真是走的邪道啊。高中退部,做了youtuber】


    【真是邪道中的邪道】剛央苦笑道。


    【但是本來駿介就是不拘泥於舊體製的啊】這不是鼓勵,而是我的真心話。


    【不拘泥於舊體製的道路,我也想看看能走到那一步呢】三津櫻也一副樂天的說道。


    體育館突然間時光倒退,我們像是迴到了小學生的時候。騎自行車過來,


    大家進行練習。不考慮自己將來要做什麽事情,運球,練習投籃,為每天學校發生的事情亦喜亦憂。


    時間,怎麽就過的如此的快。


    【呐。等我成了職業選手的時候,一定要來看】


    駿介似乎不是對我們,而是對那個男人所說。


    終於聽到了警車的聲音。孩子們發出歡唿。許是確信已經得救。還有人對山本教練說。教練,急救車馬上就來了。再稍稍忍耐一下,不要哭。


    被綁住的男人什麽都沒說。雖然一直盯著駿介,實在無法判斷他在想些什麽。


    【下次我們再去磯憲家吧】


    【匠會說這種話,還真是稀奇啊】這樣迴答的我,當然也已經做好了去磯憲家的準備。


    【已經六年了。我們這些人還真是長情啊】匠開玩笑的說道。


    【這才是一種永遠不是嗎】剛央笑道。


    咻的,駿介起身,拍拍屁股之後,【剛才的那個】這樣說道。


    【什麽?】


    【最後我是絆倒了他,這是不是反體育道德啊】


    你說什麽呢,我嗤笑道。


    眼前男人的臉龐,如被殘留在深海的人所流下的暗黑色的眼淚所濡濕。即使是他,也不是想要這麽做的吧。


    不是自己想要這麽做,卻陷入迷途,苦悶和不安之下想要從那裏逃脫。


    【抱歉,我違反了體育道德】駿介如此對男人說道。


    啊,是了。


    如果對方違反了體育道德,那麽自己除了可以罰球之外,也被給予了重新開球的權利。


    這,是我想要傳達給那個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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