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洗手間的門,就看到裏麵——有一位天使。


    「咦?爸爸?」


    天使一手拿著吹風機,迴過頭來。


    因為實在是太可愛了,相田景虎忘記自己是來洗臉的,張開雙臂衝進洗手間裏。


    「裏子寶貝,今天你也變得更漂亮了!」


    然而那位天使——景虎的獨生女裏子,對此已司空見慣……


    「我不是叫你別再這樣了?」


    她毫不猶豫地把吹風機的風口對準景虎。


    「嗚喔?」


    溫度適中的暖風狂吹著景虎的臉,徹底地牽製了他的行動。景虎發出吃驚的叫聲,停下腳步。


    「裏、裏子寶貝,你好過分……」


    「因為我說了好多次啊,爸爸都不聽。」


    裏子無奈又愕然地說了之後,關掉吹風機,然後收起電線,把吹風機放迴洗臉台的架子上。看樣子裏子好像等會兒要出門,她身上穿著長毛衣搭配短褲,總是很有活力地四處走動的腿上穿了彩色褲襪,頭發吹整得很蓬鬆,似乎已梳妝完畢。


    「你一大早就要出門啊?」


    「嗯。我好久沒去買東西了,沒想到一晃眼,聖誕節特賣已經開始了呢。」


    時序進入十二月,街上盡是清一色的聖誕氣氛。但是,誠凜高中籃球隊的隊員卻視若無睹。就算看見了,也隻會說:「對喔,有這麽一個日子呢。」完全沒有現實感,畢竟冬季杯也在同一時期舉行。自從確定可以出賽之後,不論平日或假日,他們每天都隻與籃球為伍。


    可是任何事做過頭都有害處,尤其是運動選手,過度練習很容易導致受傷。因此,今天學校放假,籃球隊也停止練習一天。


    裏子似乎想利用如此寶貴的假日外出購物。


    「那我出門囉。」


    裏子說了之後,走出洗手間。


    景虎若無其事地對裏子說:


    「我開車送你吧?」


    「咦……?」


    景虎歪著頭「嗯?」了一聲。他以為裏子一定會很高興,但裏子剛才的反應顯然很慌張。


    「不、不用啦!爸爸這陣子不是也很忙嗎?你就在家裏好好休息吧。」


    「不過是開個車,沒什麽大不了的啊?」


    「沒關係、沒關係!我自己去就行了!再見囉!」


    裏子飛快地說著,逃跑般地離開洗手間。


    孤零零地被留在原地的景虎,摸著長滿胡渣的下巴思考。


    再怎麽想,裏子剛才的態度都很可疑。


    看她的樣子,簡直就像自己一起跟去就大事不妙。


    難道她和某人約好見麵,而且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的父親?


    但是,景虎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景虎認為女兒愛慕著自己,他對此有絕對的自信。在景虎的認知中,這不是他自誇,而是一個不可動搖的事實。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可能性。


    裏子和某人約好見麵,而她不想讓父親見到對方。也就是說,對方是——


    男朋友?


    景虎宛如全身被雷劈中一般。


    有女兒的父親都得經曆的最糟糕又苦澀的日子,現在即將拉開序幕。


    「沒想到,竟然是你……!」


    景虎用散發出淡淡銀色光芒的手槍——colt government用力抵住少年的背,手指扣住扳機,仿佛詛咒似地說出少年的名字。


    「沒存在感的家夥!」


    「……我叫黑子。」


    黑子迴答。他的臉還是一樣看不出情緒變化,但眼前的狀況仍讓他露出若幹困惑的神色。


    畢竟在十二月的寒冷天空下,黑子在室外籃球場角落被迫高舉雙手,要他不覺得困惑實在很難。


    順便一提,這裏隻有景虎和黑子,裏子不在。裏子和黑子見過麵後,就離開籃球場了。黑子目送裏子離去,正打算收拾東西迴家時,景虎就從背後偷襲他,演變成現在這種情形。


    黑子微微歎氣地說:


    「……請問,差不多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嗎?」


    「那種事情,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就知道了!」


    黑子抬頭看著自己舉起的雙手說道:


    「我可以把手放下來嗎?」


    「你作夢!」


    景虎抵住黑子背後的槍口壓得更用力了。


    「……您這樣很不講理。」


    黑子更加困惑,微微歪著頭。


    他背後的景虎冷靜地聲明:


    「總之,你給我以死謝罪吧。」


    「您用這個理由想要殺我,會讓我很困擾。因為我沒辦法用手摸著良心,所以還是必須請您告訴我原因。」


    黑子再度請求後,景虎輕輕地嘖了一聲。


    「你還真煩人……原因當然是因為你和我女兒約會啊!」


    景虎說出了有女兒的父親最厭惡的台詞,憤怒計量表的指數又上升了。接著,他眼前的少年很幹脆地說:


    「我沒有和教練約會。」


    黑子直接否定景虎的說法,讓景虎怒不可遏。


    「混帳東西!我知道裏子剛剛和你在這裏!我有證據!」


    豈止證據,景虎還目擊了整個現場。


    父親知道女兒要約會時所采取的行動,大致上可分為兩種。


    就是坐立不安地等待女兒迴家的『守護型』,以及佯裝若無其事,對女兒做出狂發短信等行為的『現狀確認型』。


    不用說,景虎當然是後者,而且還是激進派。


    景虎在自家洗手間察覺愛女狀況有異後,馬上展開行動。他迅速裝備追捕害蟲用的全副武裝,接著追蹤裏子。他沿路打探裏子的蹤跡,不久就來到這個室外籃球場,發現黑子與裏子正在親密對談。


    我的裏子寶貝,竟然和那種沒存在感的家夥在一起……?


    這名最讓人出乎意料的少年出現後,就在景虎感到可疑時,他們兩人做出了驚人的舉動。


    裏子竟然拿出市售的運動飲料給黑子,更離譜的是,那個沒存在感的少年居然收下了。


    景虎迴想起方才的光景,用充滿殺氣的聲音說:


    「竟然讓裏子為你送飲料,你再等個一百年吧!」


    沒想到景虎會說出這番話,黑子驚訝地張大眼睛,思索一會兒後開口說:


    「可是,如果我當時拒絕收下,對教練很失禮。」


    「廢話!要是你敢那麽做,我就砍了你的腦袋!」


    景虎怒氣洶洶地說了之後,黑子又抬頭看著自己高舉的雙手。


    「我都收下了您還這樣對我,這樣很不講理。」


    「愛情本來就是不講理的!」


    「就算您這麽說也……」


    黑子更加束手無策地繼續說:「而且……」


    「我認為教練的真正目的地不是這裏。」


    「你說什麽?」


    景虎終於肯聽黑子說話,於是黑子先說明與裏子見麵的原因。根據黑子的說法,裏子到這裏來,是為了檢查黑子的身體狀況。


    今天本來是休息日,但黑子和裏子商量後,裏子準許他隻能在早上練習兩小時。條件是不可以練習過度,而且練習後裏子要檢查黑子的身體狀況,並給予按摩之類的建議。


    「我本來也覺得不妥,想請教練別這麽做,但教練說她有事要外出,隻是順便而已。」


    「這麽說來,你隻是附帶的?」


    「……我想是這樣。」


    黑子點頭說。下一秒,景虎的手打了黑子的背一下,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讓黑子吃了一驚。


    「什麽嘛……什麽嘛,原來是這樣啊!」


    景虎豁然開朗地笑了起來,豪爽地拍著黑子的背。


    「我就覺得奇怪!像你這種在不在場都沒人知道的家夥,和裏子一點都不配啊!」


    「……是嗎?」


    景虎大力拍著黑子的背,讓黑子感到疼痛。不過他也感覺到背後的槍口放下了。就在黑子終於放鬆繃緊的神經時,景虎的手停了下來。


    「等一下……這樣一來,裏子的真正目的地是哪裏?」


    黑子忍耐著背部的抽痛,小聲地迴答:「這個嘛……」


    「什麽這個那個!你沒問她要去哪裏嗎?」


    「……這樣說來,教練說有人在車站前麵等她。」


    啥?景虎張大了眼睛。有人在等——也就是說,她果然是要……


    約會嗎!


    「混帳!到底是哪裏來的家夥!」


    景虎大叫一聲之後,用力抓住黑子的手臂。


    「咦?」


    黑子發出驚訝的聲音,迴頭看景虎。接著他看到——


    這個世界上最難對付的生物——溺愛女兒的父親最厲害的魔鬼。


    「你帶路。」


    景虎說完,便硬拖著無話可說的黑子快速離去。


    離那裏最近的車站南邊,有一個公車迴轉道,迴轉道圓環內側設置了花壇和長椅,供作小憩之用。因此當地人若說「在車站前會合」,指的就是在這個廣場。雖然今天是假日,不知是否因為現在是早上,這裏的人並不多。也因為如此,


    景虎在黑子的帶領之下來到車站後,在廣場隔著一條馬路的對麵階梯上,就輕易發現了裏子的身影。


    然而,同時景虎也發現了一個令他厭惡的人。


    「混帳,那個角質清爽男……!」


    正和裏子開心說話的人,是有著飄逸秀發的少年——伊月俊,景虎看到伊月之後,又說出詛咒般的言語:


    「看我給你燙個黑人頭,讓你沒辦法再和裏子約會……!」


    黑子拚命拉住要直直衝過去的景虎。


    「請等一下。要是真燙了黑人頭,伊月學長就不能出賽了。」


    「那是他自作自受!而且現在又沒有禁止燙黑人頭的球員出賽。」


    「就算沒有禁止出賽,學長也說不定會因為太可恥而拒絕出賽。」


    「那更是他自作自受了!」


    景虎甩開黑子的手,步伐飛快地走近廣場。隻要再過個馬路就到廣場了……就在此時,黑子的一句話,讓景虎停止動作。


    「要是被教練發現您跟蹤她,她會鄙視您的喔。」


    在停下腳步的景虎麵前,行人專用號誌燈變紅了。黑子總算成功阻止了景虎,景虎轉頭用可怕的目光瞪著黑子。


    「……她不可能會鄙視我。」


    景虎的語氣仍然強勢,但黑子注意到他出現一絲遲疑。


    「您無法斷定她絕對不會鄙視您。我在書上看過,這個年紀的女孩是很難懂的。」


    「…………」


    黑子這一番話,似乎抓住了景虎的心。


    事實上,景虎也多少有點迷惘。


    景虎雖然想要現在馬上過去,把裏子從角質清爽男身邊拉開,但說不定裏子看到他在這裏後會說:「你在跟蹤我嗎?差勁透了!」景虎無法否定這個可能性。


    雖然把女兒擺在第一位,但也不想被女兒討厭,這就是父親的心情。


    既然如此,就得想個法子,趁裏子不注意的時候,抓住角質清爽男。


    「……沒辦法,就再觀察一下吧。」


    景虎說了之後,帶著黑子躲到附近大樓後麵。他們躲在那裏,一邊監視裏子他們,一邊準備伺機捕捉角質清爽男。


    裏子與角質清爽男親密的模樣,一點一滴地削減景虎的理性。隨著景虎的理性降低,一觸即發的氣氛逐漸升高,就在黑子開始思考該如何是好時——


    「呀唿,教練~!」


    黑子聽到一個熟悉的開朗聲音。


    景虎從建築物後麵伸長脖子,張大眼睛看著。在廣場的另一邊,剛好與景虎和黑子所處位置呈正對麵的路上,出現一名長相親和的少年,以及露出沉穩笑容的高個子少年。


    「是貓咪小子和沉默仔……?」


    兩人來到廣場之後,被景虎喚作貓咪小子的小金井慎二雙手合十道歉說:「對不起,我遲到了~」沉默的水戶部凜之助也道歉般地低下頭。


    裏子露出笑容,伊月則苦笑著迎接兩人。


    「……會合的人數挺多的呢。」


    沒想到會來這麽多人,連黑子也用有點驚訝的眼神看著那四人。黑子還在想,會不會是所有的二年級生相約出遊時——


    「竟敢讓裏子等候……?」


    黑子聽到粗暴的唿吸聲,吃驚地看著景虎。


    景虎宛如一頭鬥誌高昂的鬥牛,瞪著小金井與水戶部。


    「光是和裏子約會就已經罪無可赦了,居然還膽敢遲到……!」


    「……」


    景虎目露兇光,雙手握拳令關節喀喀作響,黑子見他這副模樣,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不過,「若被發現了,會被教練鄙視」這個忠告的效力似乎還在,景虎隻是虎視眈眈地瞄準獵物而已。


    但是,好機會突然降臨。


    裏子忽然離開小金井等人身邊。


    看樣子好像有人打電話給裏子,她把手機放在耳邊,對旁邊三人做出「抱歉」的手勢,然後背對著他們,一邊講電話一邊走開。而且她走的方向和景虎所在位置正好相反。


    景虎的動作十分迅速。他馬上拿出藏在夾克內側的捕捉網,在黑子還來不及阻止之前,景虎就衝向伊月等人,把網子拋出去。


    「咦?」


    遭受到預期之外的襲擊,伊月和小金井都愣愣地叫了一聲,水戶部也驚訝地張開嘴巴。網子從他們頭頂上方落下。


    「嗯?什麽聲音?」


    裏子感到不對勁而轉頭一看,剛才她所在的地方已經沒有半個人,伊月他們忽然消失了。


    對小金井等人來說,這無疑是個前所未有的體驗。


    不但第一次被一張自天而降的網子網住,也是第一次在獵捕者的威嚇下唯唯諾諾地被拖走,還被推倒滾進巷子裏。小金井、伊月、水戶部都驚慌失措地待在捕捉網中。


    「景、景虎先生,請問這是什麽?新型態的練習嗎?」


    小金井從包住自己的網子裏,仰望矗立在眼前的景虎。


    「你認為有可能嗎?」


    景虎低沉的聲音中帶有不容分說的氣勢,小金井全身僵硬地說:「說得也是喔!」


    「那個……方便的話,希望您可以說明一下……」


    伊月一臉困惑地問了之後,旁邊的水戶部也不斷點頭。景虎不耐煩地對他們怒吼:


    「別跟我說你們不知道!當然就是因為你們和裏子約會,而且還遲到啊!」


    「約會!」


    聽到這個陌生的詞匯,小金井不禁叫了出來。令人難過的是,這個詞匯和小金井本身完全沒有交集。因此小金井馬上轉頭對籃球隊裏最受女生歡迎的伊月說:


    「咦咦?伊月,是這樣的嗎?你和教練約會?」


    「才、才沒有!我沒有和教練約會啊!」


    「那就是……水戶部?你什麽時候和教練交往了!」


    聽到小金井的問題,水戶部猛烈地搖頭否認。


    對於這種結果,其實小金井心中也隱約有數,不過他還是向那兩人確認一下,然後抬頭對景虎說:


    「景虎先生,和教練約會的人不是我們啊!」


    「聽你在放屁!剛才你們在那裏約好碰麵,就是鐵證!」


    「約好碰麵?我們並沒有和教練約好碰麵啊!」


    「……什麽?」


    據小金井的說法,相約碰麵的是伊月、小金井和水戶部三個人。由於小金井睡過頭,所以去接小金井的水戶部也跟著遲到。獨自等候的伊月則是偶然間遇到裏子,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偶然遇到?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鬼話嗎!」


    景虎兇惡地瞪著伊月。


    「您要這麽說我也沒辦法,很多人都會約在站前碰麵啊……啊,※站前的店麵好賺錢啊!」


    「伊月,拜托看看場合!」


    小金井和水戶部趕緊摀住伊月的嘴巴,戰戰兢兢地抬頭看著景虎。他們不希望讓事態變得更為混亂,不過和他們的預料相反,景虎似乎陷入了思考。


    「確實很多人都會約在站前碰麵……」


    「就、就是啊!而且我們三個人和教練約會,不是很奇怪嗎?」


    「也是。你們這種像無油沙拉醬一樣的家夥,根本配不上裏子。」


    「無、無油沙拉醬……?」


    小金井等人麵麵相覷。那是說他們油頭粉麵的意思嗎?可是又說無油,所以好像不是油頭粉麵的意思。三人不明白地張大眼睛看著彼此。


    「請問,那句話……水戶部想問,那句話是指草食係男子的意思嗎?」


    「不是。男人的長相不就分成※醬油臉和醬汁臉兩種嗎?兩種都不是,就是無油沙拉醬啦。」


    這就是代溝啊,小金井等人如此想著。雖然不想被說是草食係男子,不過說他們是草食係男子還比較好懂。


    「和我們的長相沒有關係啦!說到約會,通常應該都是一對一的吧。如果我們三個和教練約會,就變成單純的團體行動而已。」


    「原來如此,有道理……」


    景虎聽了小金井的意見後,坦然地點頭說道。如此一來,裏子等候的就另有其人了。


    景虎迴想起來,在他捉住小金井等人之前,裏子正與別人通話。難不成,那才是真正與裏子有約的人。也就是說,這次真的就是——


    男朋友了!


    「不妙,她走了嗎?」


    在小金井等人愣愣地目送下,景虎轉身衝出巷子。


    「教練也真辛苦哪。」


    小金井感慨地說著,水戶部也苦笑點頭。伊月無奈地垂下肩膀,拉扯包住他們的網子。


    「要快點出去才行。不然難得的假日就泡湯了……」


    伊月說完後抬頭說:


    「黑子,過來幫忙。」


    「咦?黑子?」


    小金井驚訝地循著伊月的視線看過去,黑子正靜靜地站在方才景虎所在位置的旁邊。


    「……學長好。」


    黑子鞠躬說。


    「哇,你什麽時候來的啊,黑子!」


    「我一開始就在了。好像因為景虎先生的氣勢太驚人,所以你們注意不到我……抱歉。」


    黑子道歉似地鞠躬說。


    「既然在旁邊,怎麽不幫幫我們啊——」


    「因為……那種氣氛下實在很難搭話……」


    黑子說了之後,小金井苦笑著說:「也是啦……」


    伊月微微歎了一口氣,仰望天空說:


    「……那是※相田家的愛啊。」


    「喂,夠了。黑子,來幫忙——」


    水戶部和小金井也垂下肩膀,出聲請黑子救他們。


    景虎迴到站前廣場時,已經不見裏子的蹤影。


    為了謹慎起見,景虎詢問周遭的人,沒有人看到長得像裏子的女孩。


    如果裏子去搭電車的話就追不上了,萬事休矣。


    景虎看了看手表,想知道自己離開站前多久。


    時間剛好來到十二點,已經中午了。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於是景虎迅速環視四周。他找的是年輕人會去的餐飲店。在這個時間,裏子進店裏用餐的可能性很高。


    景虎把眼睛睜得像盤子一樣大,連再小的店麵都不放過。


    被他找到了。


    在包圍公車迴轉道的環狀大樓之中,有一間maji漢堡的分店,就在二樓窗邊的座位上,景虎看到了她最寶貝的女兒,以及——


    「脫線蠢男,你這家夥……!」


    木吉鐵平也坐在窗邊,露出從容不迫的笑容。


    他們兩人一邊吃著漢堡與薯條,一邊開心地聊天。


    怎麽看都像是在約會。


    「終於被我找到了……!」


    堅定地站在廣場上的景虎,把殺意的矛頭對準了木吉。


    就在景虎朝向maji漢堡跨出憤怒的一步時,裏子他們那裏出現了變化。


    脫線蠢男旁邊,來了一個新加入的人。


    景虎對那個人也很熟。


    「理、理智斷線眼鏡仔,你也有份嗎……!」


    就座的是一位戴眼鏡的少年,日向順平。日向好像正對木吉說話,木吉爽朗地迴答之後,日向不知為何皺起眉頭,裏子則哈哈大笑。


    他們之間的融洽氣氛,讓人看了也會露出欣然微笑。不過,景虎當然笑不出來。


    「你們兩個,就這麽趕著投胎嗎……」


    景虎臉上浮現殘忍的笑容,他「唰」地拔出藏在夾克背後的木刀。


    廣場上往來的行人不知道景虎從哪裏變出一把木刀,不禁揉揉眼睛。


    景虎絲毫不在意周遭的視線,他脫下夾克,揮了一下木刀。


    「你們就給我牽著手下黃泉吧……嗯?」


    景虎要再度邁向maji漢堡時,突然停下動作。他重新盯著坐在窗邊的裏子等人看。


    坐在裏子對麵的是脫線蠢男,理智斷線眼鏡仔坐在他旁邊。


    景虎腦中想起小金井說過的話。


    『約會通常應該都是一對一的吧。』


    可是裏子他們是一對二。


    ——哪一個才是裏子真正的對象?


    一直凝視著裏子等人的景虎,突然迴過神之後,跑到附近的樹後麵躲了起來。若再愣愣地杵在那裏,很有可能會被裏子發現。在景虎搞清楚哪一個才是裏子真正的對象——也就是他要收拾的人——之前,還是先躲起來觀察為上。


    景虎從樹後伸長脖子,探頭出來看。他如此顯眼的可疑舉動,讓廣場上的行人自動與他保持距離,然而其中一人卻走近景虎。


    「……你在幹嘛?」


    「啊?」


    突然聽到有人講話,景虎用帶有威脅性的表情迴頭一看,一個男子挺著引人注目的大啤酒肚,站在景虎後麵。男子用脅迫般的眼神迴敬景虎。


    「好久不見了,景虎。」


    「你……!」


    景虎驚愕地張大眼睛,迅速轉過身來。


    「真的好久不見了,源源!」


    「不準那樣叫我!」


    p075


    被稱為源源的男子氣得漲紅了臉,大叫著說。


    男子生氣的表情讓景虎想起他昔日的模樣,嘴角不禁露出懷念的笑容。


    這名男子名叫武內源太,以前是和景虎一起穿著日本隊球衣共同作戰的隊友,現在則是海常高中籃球隊的教練。


    「怎麽,你還是不喜歡這個綽號嗎?源源。」


    「我不是說過別一直那樣叫我了嗎!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用那種俗斃了的綽號叫我!」


    「是嗎?我覺得這綽號很可愛啊……」


    景虎歪著頭說完,武內鄙視地說:「我沒在問你的品味。」


    「對了,你在這裏幹嘛?還帶著那種木刀,如果我是警察,早就來盤查你了。」


    「哎呀,是喔。」


    景虎說了之後,用力地把木刀插進樹旁的土裏。


    「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吧。」


    「反而更可疑了……」


    武內皺起眉頭,凝視著木刀與景虎。


    「這是我待會兒要用的,現在可不能把它丟下。」


    景虎迴頭望向背後的maji漢堡,武內也跟著看過去。


    武內發現二樓的裏子,張大眼睛說:「呃……那不是『鐵心』、誠凜的女教練和主將嗎?」


    「那是我女兒。」


    景虎雙手扠腰,自豪地挺起胸膛。


    「很可愛吧?」


    「啊?女兒?」


    武內吃驚地交互看著裏子與景虎,隨即宛如明白了什麽似的,目瞪口呆地點頭。


    「……難怪她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是你女兒啊……嗯?等等,你女兒在那裏,這裏還有一把木刀,難不成……」


    武內的表情不由得僵硬起來,他問了之後,景虎豎起大拇指說:


    「沒錯,就是要用來撲殺靠近小女的害蟲!」


    「你白癡啊!哪有父母會笨到像你這樣,妨礙女兒約會的啊!」


    「你說誰笨!那些害蟲膽敢接近我的天使,我要讓他們看不到明天!」


    「隻有笨蛋才做這種事啊!到處跟蹤女兒,這是男人應有的行為嗎?」


    「囉唆!不跟蹤女兒的才不是男人!」


    景虎冠冕堂皇地說完,武內鄙視地看著他,然後不禁往後退一步。


    武內目不轉睛地觀察景虎後,故意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一想到這種人居然是我的昔日隊友,就讓我覺得丟臉。」


    武內用鼻子訕笑著,誇張地聳聳肩膀。在他聳肩時,肥胖的肚子也跟著搖晃。


    看到武內這模樣,景虎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個感想。


    「太胖了……」


    「啥?」


    武內無言以對,不禁用雙手遮住肚子。但是他的肚子大到想遮也遮不住,看起來隻是把手放在肚子上而已。


    景虎注視著武內的肚子說道:


    「小馬和小克都沒變,就隻有你變胖了。我老婆也很擔心你呢。」


    「咦……?」


    武內張大眼睛,接著撫摸下巴,仿佛要遮住不禁上揚的嘴角似地。


    以前景虎和武內是情敵,他們共同追求一位女子。


    不過,雖說是情敵,但武內的追求總是落空,景虎和那位女子卻彼此互有好感,順利地發展為情侶關係。


    因為這樣,這場愛情角力賽早早就由景虎獲勝而落幕。


    武內雖然落敗,但聽到昔日的心上人擔心自己,又不由得憶起過去的戀慕往事。


    「這、這樣啊……她擔心我嗎……她、她還有說什麽嗎?」


    武內不時瞄向景虎,心神不定地問。


    景虎沒注意到武內的樣子,隻顧著看武內的肚子,然後開口說道:


    「說什麽?這個嘛……她興衝衝地說想做減肥餐給你吃。」


    「…………」


    武內臉上的血色盡失。同時,他想起當年吃下她親手做的菜後,口中的味道。


    雖然以前的心上人還掛念自己,這件事很讓人開心,但必須要有勇氣與體力,才能吃下那種料理。一定要有相當的勇氣與體力才行。


    武內突然陷入沉默,但景虎仍沒注意到他的變化,爽朗地說:「哪天等她煮了,你就來我家玩吧。」然後抬起頭。


    「對了,你結婚了嗎?結果你還是沒能追到阿雅嗎?」


    「阿雅?」


    武內蒼白的臉,這次一瞬間變紅。另一方麵,景虎眯起眼睛,遙想當年。


    「真懷念哪。你當初說一定要追到阿雅,還跑去女生宿舍好幾次。」


    「那、那那那那、那是……!」


    「後來,阿雅的小妹們聽說了你的事,還跑去圍堵你呢。」


    「所、所所所所、所以說,那是……!」


    「我可不會忘記喔。你被海扁一頓迴來之後說:『命運的羈絆,會在阻礙的磨練下愈變愈強。』哎呀,你當時真的好帥氣哪。」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年輕時的『名言(傻話)』被景虎舊事重提,武內抱住頭蹲了下來。


    景虎驚訝地把手放在武內肩上問道:「你怎麽了?肚子痛嗎?」


    武內推開他的手說:「才不是!是因為你老愛提一些有的沒的往事!我對荒木已經沒有抱持任何想法了!


    」


    冷汗直流的武內反駁說。


    順便提一下,荒木指的是陽泉高中籃球隊的教練荒木雅子,她也曾是一名披上日本隊球衣,叱吒球場的籃球好手。現在她雖然是個認真的教練,但其實她以前是太妹,而且似乎地位還相當高,所以現在仰慕她的手下還遍布全國。


    以前大家都還是球員時,武內曾找荒木約會好幾次。


    「隻有荒木那種女孩才適合我。」


    武內心中冒出這種不知打哪兒來的自信,荒木那無情的態度,反而讓武內愈挫愈勇。武內被拒絕無數次都不服輸之後,沒多久,荒木的手下不知從何處聽到一個消息:「有個煩人的家夥,老纏著大姐頭不放!」於是武內就被圍堵了。盡管如此,武內仍不退卻,繼續勇敢地追求荒木,直到荒木最後以一記過肩摔將他扔出去,才結束了這段戀曲。


    事到如今,這些都已成往事了。


    但是,這種蠢到無法以『當時血氣方剛』來帶過的往事被挖掘出來,幾乎讓武內奄奄一息。景虎擔心地看著唿吸紊亂的武內說「你還好嗎?」並想拍拍武內的背,但因為武內對他態度冷漠,所以最後景虎也隻是問問而已。


    景虎無奈地轉頭看向maji漢堡。接著,他慘叫一聲。


    「……啊?」


    武內一邊擦著額上的汗水,一邊看著景虎。景虎凝視著漢堡店說:


    「裏子……不見了!」


    「啊?」


    武內也看向那邊,原本坐在窗邊的裏子等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他、他們去哪兒了?」


    景虎慌張地四處張望,但沒發現裏子的蹤影。


    跟丟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愛女,景虎愕然地僵在原地,出乎意料地轉頭對武內說:


    「都是你的錯!」


    「你少遷怒了!關我屁事!」


    「還不都是因為你跑來跟我聊往事!」


    「是你先提的吧!再說,女兒在開心地約會,你應該要祝福她啊!」


    「憑什麽要我祝福那個奪走裏子寶貝的家夥!」


    「你自己不也搶了人家的女兒嗎!」


    「…………囉唆耶!你這個臭源源!」


    「不準那樣叫我!」


    兩個中年男子不斷進行無意義的爭吵,引起周遭路人的好奇圍觀,假日午後就這麽結束。


    在自家客廳中,景虎拿起冷掉的咖啡,又歎了一口氣。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歎氣了。


    和武內吵完迴家後,他就一直坐著發呆,完全提不起勁去做其他事。


    因此就算裏子迴家,他也沒注意到,直到裏子叫了他一聲,他才不禁嚇得跳起來。


    「……爸爸,你怎麽了?」


    景虎跳起來的時候打翻了咖啡,裏子看著手足無措的景虎,驚訝地問:


    「你剛剛在發呆,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沒事……什麽事也沒有。你你你、你是什麽時候迴來的?」


    「剛迴來啊。我經過客廳前麵,就看到爸爸你在這裏。」


    裏子說她去房間前順便來客廳一下,從她的臉上,可以看出她度過了愉快的一天。


    景虎凝視著愛女時,心中也做出了一項決定。


    他才不管哪個人是裏子的意中人,他要把理智斷線眼鏡男和脫線蠢男都送上西天。


    景虎暗暗做了這個可怕的決定之後,裏子說:「爸爸……」然後從背後拿出一個東西。


    「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啊?」


    裏子靦腆地遞給景虎一個小紙袋。


    「今年父親節的時候,因為忙於ih的預賽,沒有準備禮物。現在你又陪大家一起練習,所以我想謝謝你。這個送你。」


    「裏子……!」


    景虎高興得濕了眼眶。


    「謝、謝、謝謝你!爸爸好感動……!」


    景虎不由得大聲道謝,裏子開心地笑著說:「太誇張了啦~」


    「你看看裏麵的東西嘛。」


    「呃、喔喔,好啊……」


    景虎把手伸進紙袋拿出包裝好的紙盒,慎重地拆開包裝紙,裏麵是一副細框太陽眼鏡。


    「我想不出爸爸喜歡什麽東西。你喜歡這個嗎?」


    「非常喜歡!」


    景虎馬上戴起太陽眼鏡,大為讚賞地說:「我第一次戴到這麽適合我的太陽眼鏡!」


    剛才還縈繞在景虎心中的那份空虛,已經完全煙消雲散。


    裏子在寶貴的假日裏為自己挑選禮物,沒有什麽比這件事更讓景虎開心,於是他心中又湧出了生存的活力。


    「裏子,謝謝你。」


    「嗯。我也是,謝謝爸爸總是處處幫我。」


    裏子的笑容讓景虎更加沉醉,景虎在心中發誓,要把這副太陽眼鏡帶進棺材。


    但是,高興得無以複加的父親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女兒走出客廳時,說出一句無心之語。


    度過充實的一天後,裏子滿足地喃喃說:


    「要買眼鏡,還是找戴眼鏡的男生來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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