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訓練設施內的大浴場裏,芽吹正被亞耶溫柔地抱在懷中。浴場裏除了她們倆以外沒有其他人。


    亞耶雖然身材要嬌小得多,卻像安慰小孩似的撫摸著芽吹的腦袋。


    「亞……亞耶醬?」


    即使芽吹滿臉困惑,亞耶仍舊繼續抱著芽吹。


    「芽吹前輩,不知有多少次又多少次,一直遭遇殘酷的事情……」


    從亞耶的語氣之中滲透出的情感,是慈愛,以及悲傷……


    ◆ ◆


    雪白的圓桌。


    雪白的椅子。


    雪白的茶壺與茶杯。


    彌勒夕海子在靠近黃金塔的臨海公園之中,盡情享受著紅茶。


    「眺望大海時優雅的茶飲時間(tea time)……對位於彌勒家末席的本小姐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夕海子一邊出神一邊喃喃自語。她在吃完午飯之後,到下午的訓練開始之前之間,一直都會在這裏享受茶飲時間。這段時間對夕海子來說,是讓精神獲得迴複的重要時光。


    一邊感受著秋季從大海吹來的微風,一邊將茶杯與嘴唇相接。阿薩姆茶葉泡製的奶茶那甜蜜的滋味與濃厚的口感在嘴中擴散開來。


    「這樣一來,簡直就像是風兒正向我呢喃細語一般……」


    「噗唿—!」


    夕海子正獨自一人沉浸於陶醉之中,卻聽到了響亮的噗嗤聲。迴過頭去,隻看到了拚命地忍住笑意的雀,以及帶著少許無可奈何表情的芽吹的身姿。


    「風兒正……!向、向我呢喃細語……!庫唿唿、唿唿……」


    「究、究竟怎麽了,雀同學!高貴的本小姐享受優雅的午後茶飲,有什麽奇怪的嗎!」


    「彌勒同學……臨海公園應該沒有像那樣的桌子和椅子才對啊。」


    芽吹伸手指向夕海子正在使用的桌子和椅子。


    「這是本小姐的私人物品。為了度過優雅的時光,備好與之相稱的裝潢(interior)也是十分重要的。」


    「難道說,特地自己把這些全都搬過來了嗎?」


    「正是如此。」


    對芽吹的疑問,夕海子十分理所當然似的點了點頭。


    芽吹稍微想象了一下,僅僅是為了茶飲時間,便從黃金塔內的自室將桌子和椅子搬到這裏來的夕海子的身姿。獨自一人抬著桌子和椅子把它們都搬過來,想必也是累死累活了吧。雖說秋天已至,但在餘暑仍舊十分強烈的現在,汗流浹背、獨自一人。


    那根本就是一副與所謂高貴與優雅相距甚遠的,荒誕離奇的光景。


    「噗唿—!!」


    不知雀是不是也想象了一下,再一次大聲笑噴了。


    「所以說到底有什麽奇怪的啊!?」


    似乎真的不明白自己被雀嘲笑的理由,夕海子氣得滿臉通紅。


    「比起這個,彌勒同學,召集的通知下來了。」


    芽吹打斷話題,說出了特地來此所為的要事。這種毫不留情地將對話打斷的言談方式,同時表現著她低下的溝通能力和一本正經的性格。


    「召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似乎是要等到防人全員在展示台集合才會進行說明。總而言之請先去展示台吧。」


    夕海子微微歎了口氣。


    「雖然對妨礙到優雅的茶飲時間這點十分不滿,但看來也是無可奈何。啊,話說芽吹同學、雀同學。能幫我一起收拾桌子和椅子嗎?一個人搬的話太辛苦了。」


    「那肯定辛苦啊……」


    芽吹雖然滿臉無可奈何,但如果全員沒有集齊的話,講話也不會開始,還是抓緊時間收拾好東西之後再趕往展望台比較好。這樣一想,芽吹便也幫著一起收拾。芽吹和夕海子一起搬著桌子,雀不知是不是覺得隻有自己一個人不幫忙有些不好意思,也幫著搬剩下的椅子。


    有事沒事就會強調自己是出身名家的大家閨秀,做出這種刻意表演一般舉動的夕海子的想法、芽吹是完全不能理解。說到底,彌勒家應該都稱不上夕海子所說的『名家』。


    芽吹她們與其他的防人,都陸續地集中到了展望台。


    三十二位防人全都在展望台集合完畢後,戴著假麵的女性神官現出了身形。


    神官站在防人們的麵前,平淡地開始了講話。


    「直到近日為止的結界外調查任務,真是辛苦你們了。多虧了你們各位的努力,關於巨壁之外的大地與大地上那熊熊燃燒的烈焰的調查終於結束了。」


    芽吹為了讓自己作為勇者被認同,一直抱有將任務完美完成的打算。然而,『多虧了你們』,即使像這樣被稱讚,仍舊還是無法產生大赦對自己給予了好評的實感。芽吹不禁對此感到焦慮與煩躁。


    「防人的任務,將會從調查向下一個階段邁進。」


    如此說著的女性神官,向防人們展示了一個塑料製的培養皿。培養皿中盛放著一粒種子。種子隱隱約約地散發著光芒。


    「請把這個埋到巨壁之外的土壤之中。那之後,再讓巫女詠唱祝詞。這顆種子會對巫女祝詞的唿喚產生反應,即使在巨壁之外也能發芽並成長為植物……如果能遵照預想順利進展的話,種下種子的地方應該就能恢複綠色吧。」


    「讓巫女詠唱祝詞……這,難道說要把阿亞亞也帶到外麵去嗎!?」


    雀忍不住叫出聲來。


    為了執行神官所說的任務,亞耶就不得不和防人們一同離開巨壁前往壁外。這也就是說,要把完全沒有戰鬥能力的少女,扔到星屑與仿vertex們蠢蠢欲動的灼熱世界之中。


    「正是如此。身為巫女的國土同學之所以會被安排在塔內,也有預計會執行這樣任務的原因在裏麵。」


    神官的語氣冷淡如常。


    芽吹揚聲反對。


    「請稍等一下,將她帶到巨壁之外實在是太過危險了。歸根結底,巫女根本就無法經受結界外的灼熱不是嗎。」


    「不必擔心。如你們的戰衣一般,這邊也準備了巫女專用的裝備。」


    「但是,遇到星屑和vertex的話呢?」


    「隻要你們防人,將巫女保護好就行可以了。」


    即使是擁有戰鬥能力的防人,第一次前往壁外的時候也產生了數名重傷者。若是讓完全沒有戰鬥能力的巫女走出結界的話,其危險性根本無法估量。然而——


    「能做到吧?楠同學,如果是你的話。」


    「……」


    雖然看起來神官是在尋求芽吹的看法,但實際上,這並不是什麽詢問。不論芽吹如何迴答,任務都不會有任何變更的吧。


    接著,也不等芽吹迴答,神官便將話題繼續進行下去。


    「楠同學,我十分期待你的表現。國土同學就拜托你了。」


    女性神官的言語,讓芽吹不禁覺得,在那之中並未包含任何情感。


    「植下種子……也就是說今後要在巨壁之外的大地上,讓植物複活的意思嗎?」


    對夕海子的提問,神官以一成不變的平淡作出迴應。


    「並非如此,如果進行那樣繁雜的作業的話不管時間有多少都不夠用,而且原本種子的數量就沒有那麽多。任務的目的是要將種有植物的地方當成通道……也就是所謂的橋頭堡來使用,以某個地域作為最終目標。」


    「請問目標是在何處?」


    「在遙遠的過去,西曆時代被稱為『近畿地區』的場所。你們要抵達近畿地區,在那裏建築陣地。你們的任務就到此為止。」


    聽到神官的言語,芽吹不由得緊咬嘴唇。


    「……也就是說,再往後就是勇者的任務這麽一迴事嗎?」


    「你們沒有知道的必要。以上就是要向你們傳達的事項。請你們今後也要盡全力完成自身的使命。」


    女性神官背向眾位防人,離開了展望台。


    僅僅宣告命令,並單方麵地打斷話題,這些地方仍舊是一如既往。關鍵之處也依舊是怎麽也不會透露出來。


    這也證明了,被稱為防人的她們,正是如此地被大赦輕視。


    如果說這迴的任務,就是在勇者出擊之際所進行的事前準備的話——


    若是如此,對芽吹來說這實在是再屈辱不過了。


    下午的訓練中,芽吹發狂似的戰鬥著。


    「哈!」


    芽吹用木銃與雫相互交鋒。現在的雫並非性格老實的『shizuku


    』,而是擁有好戰人格的『shizuku』。


    對雫揮舞過來的木銃,芽吹僅憑蠻力將其撥開。芽吹木銃的勢頭將體重較輕的雫直接吹飛了。雖然雫僅以單手輕推地板憑一個後空翻便重整了體勢,但若沒有如她一般的運動神經的話,恐怕已經整個人撞上牆壁了吧。


    「好險……庫,什麽啊,今天的楠。幹勁也高漲過頭了吧。」


    芽吹沒有再將視線放迴雫身上,而直接朝著其他防人大喊。


    「下一個!趕快過來!」


    「啊!是!」


    即使驚駭於芽吹的劍幕,被芽吹盯上的少女還是舉起木銃與芽吹對峙。這位少女也是指揮官級別的


    防人,雖然戰鬥能力也很高,卻仍舊被芽吹輕而易舉地擊飛了。


    「咿欸……今天的芽芽總覺得好可怕。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就找個旮旯角悄悄地練習吧……」


    雀正打算偷偷摸摸地躲到訓練場的角落。然而對雀那鬼鬼祟祟的身影,芽吹也決不會放過。


    「雀!」


    「嚇、蝦米!?」


    雀不由得發出奇怪的聲音。


    「到這邊來!盾牌的訓練自己一個人是做不到的吧。由我來當你的訓練對象。」


    「咿、不用不用,不用您費心!作為最底層的防人編號三十二的我,與一號的芽芽實力差距實在是有如天壤之別!我就和同樣是三十號左右的銃劍型的同學——」


    「相互都是弱者的人在一起訓練,是沒有辦法變得更強的。趕快過來吧!」


    「唔,知道了……」


    因為拒絕掉的話可能更會被生氣,雀還是戰戰兢兢地走到了芽吹的麵前。


    「那麽,架起盾牌吧。」


    「好……好的。」


    雀一邊膽怯不已,一邊架起了訓練用的木製盾牌。


    「哈啊啊啊啊啊!!」


    芽吹用無比驚人的氣勢,用木銃朝雀的盾牌施展突刺、撣擊。


    緊接著,是幾乎能將盾牌打爛的激烈連擊。


    「咿欸欸~~!!」


    承受著芽吹的攻擊,雀早已眼淚汪汪。


    「雀,好好抓穩盾牌!星屑群的突擊可不是隻有這種程度!」


    「就、就算你這麽說!呀—要死了!」


    不一會兒,雀便抵抗不住芽吹的猛攻,盾牌被彈飛了。


    「下一次的任務,不一邊確實地守護住巫女一邊前進是不行的。護盾型防人的職責會變得無比重要!請你拿出更多幹勁!」


    「芽芽比起vertex那邊還要可怕……」


    輕聲的,雀的心裏話從嘴邊漏了出來。


    「你說了什麽嗎?」


    「沒、沒有,沒有!!」


    一被芽吹瞪視,雀隻得用拚命的勢頭左右搖頭。


    「下一個,快過來!」


    在幾乎所有的防人都正驚懼於芽吹的劍幕之時,隻有一個人無畏無懼堂堂正正地挺身而出,與芽吹對峙。


    「那麽,就讓本人彌勒夕海子來做你的對手吧!正於嶄新任務開始之際,作為事前祝賀,就將吾之宿敵,芽吹同學擊敗於眾目睽睽之下吧!勒呀啊啊啊啊啊啊!」


    與幹勁十足的喝喊聲一同,夕海子舉起木銃衝向芽吹。


    「說什麽……事前祝賀啊。」


    值得祝賀的事情一件都沒有。這一迴也一樣,防人們又一次僅僅是被輕視。


    芽吹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夕海子的突刺,朝因為勢頭過盛而失去平衡的她的背後用木銃一擊而中。


    夕海子直接被麵盆朝下地擊倒在了地板上。


    「啊咕!」


    「彌勒同學任憑勢頭橫衝直撞過頭了!所以才會一直遭遇到不必要的危險!」


    向著倒在地上的夕海子痛喝一聲之後,芽吹瞥了在訓練場的其餘三十名防人一眼。


    「各位,你們的訓練完全不夠充分!再這樣下去的話,下迴的任務,又或者是下迴的下迴——總有一天會身受重傷,甚至性命不保的!大赦隻把我們看作用完就丟的道具!那群家夥才不會過來保護我們!我們的生命不得不由我們自己來守護!如果就憑你們的弱小……就是因為這樣,才無法成為勇者的啊!」


    芽吹內心的焦躁就這樣化作言語,脫口而出。


    「……你所說所言的確是正論,芽吹同學……但是,今天的你又是一副相當不痛快的樣子呢。」


    縱然因為背後被擊中的痛楚而忍不住皺眉,夕海子還是站了起來。


    「彌勒同學難道就一點想法都沒有嗎。我們的新任務……僅僅不過是給勇者們開路啊!至今為止的調查任務也好,接下來的任務也好,我們明明一直背負著如此之多的危險……!我們削減著自己的生命去完成使命,然而被付予的任務卻一直都是如此的沒有價值!難道彌勒同學就沒有覺得不甘心嗎!?」


    難道對如此屈辱的那份任務,夕海子完全沒有當成一迴事嗎。


    難道一直說著要提升功績的夕海子,已經接受了作為勇者的開道者這樣的角色分配了嗎?


    為什麽能這麽看得開!?


    「——我當然覺得不甘心。」


    夕海子的語氣裏,埋著寂靜的怒火。


    夕海子也是,從未接受過大赦對待她們的方式。隻是,她將這份怒火與不滿都壓抑在了心中。


    「然而,這也就是說大赦現在對我們的評價,充其量就是這種程度罷了。雖然覺得不甘心,然而就算任性地大吵大鬧,也沒有任何意義。既然如此,現在我們應該全力做好我們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


    對仍想作出反駁的芽吹,夕海子蓋過了她的言語。


    「而且本小姐從不認為,自己被付予的任務沒有價值。雖然的確調查和陣地建設都是不起眼的工作,但也都是戰爭中不可或缺的環節。而且,隻要實績能不斷地積攢、積攢、再積攢……這樣積攢下來,應該總有一天能夠更上一層樓才對。應該總有一天能夠被委任勇者、或者是能與之匹敵的重要職責才對。隻要這樣想,對我們來說便並不存在所謂『沒有價值的任務』了!全都是擁有巨大價值的任務!」


    「……!」


    夕海子的話語,對芽吹而言正如當頭一棒。


    「我們在幾乎沒有犧牲的情況下便完成了調查任務。對於以犧牲為前提設計出來的防人這一係統,這肯定是遠遠蓋過大赦預想的巨大實績。隻要我們在陣地建設的任務中,同樣做出在大赦設想之上的實績,他們便一定無法再輕視我們了。現在,我們正在做的事情,用建造建築來比喻的話就與基礎工程差不多。如果是身為木匠之女的你的話,是不可能不知道這份工作的重要性的吧。」


    芽吹啞口無言。


    訓練場陷入了沉默。


    芽吹也好,一直都十分多嘴的雀也好,性急愛吵嘴的雫(shizuku)也好,都張不開嘴。


    夕海子一直都被周圍的人,當作是行事衝動不深思熟慮的人。然而實際上,她對於防人所承擔的任務一直都懷抱著腳踏實地的想法,比起任何一個人都要更真摯地去麵對自己的使命。


    幾秒,又或許是幾十秒之後,芽吹打破了沉默。


    「……的確如此……一切都正如彌勒同學所說……對不起,大家。我剛才不該遷怒你們的。」


    芽吹向著防人們深深鞠了一躬。


    然後又麵向夕海子。


    「真是謝謝你。多虧了彌勒同學我終於醒悟過來了。」


    「這不是什麽用得著感謝的事。本小姐可是比你要年長一歲的前輩。引導後輩走向正途,也是前輩的職責哦。」


    「……真是太謝謝你了……還有,對不起。彌勒同學比我年長這件事情,我現在才想起來。」


    「等等,芽吹同學!?」


    那天夜裏,芽吹邁進位於訓練設施的大浴場。


    雖說防人們的每個私人房間都配置有小型的淋浴室,但為了讓大家在訓練之後之類的情況下一齊將汗水衝走,亦建造了大浴場。不過在訓練後之外的情況,大多數的防人們還是會使用私人房間的淋浴室,所以現在身處大浴場的僅有芽吹一人。


    (今天的我,真的是太差勁了……)


    今天訓練中的芽吹,完全失去了冷靜。


    即便再怎麽憤怒與焦躁,也不能遷怒於他人。


    芽吹的父親——不論是從大赦那裏收到了不合理的委托也好,還是被要求為同事的失敗負責也好,都既不會生氣也不會遷怒於他人。僅會無言地將自己的工作完成。


    (與父親相比……我實在是太孩子氣了……)


    芽吹陷入了自我厭惡。


    「啊咧,芽吹前輩?」


    這時,


    國土亞耶打開浴場的門走了進來。


    「真是稀奇,沒想到芽吹前輩也會來大浴場。」


    一邊帶著孩子般的無邪笑容說著,亞耶一邊用溫水衝洗身體。


    隨後便進入浴槽,來到了芽吹的身邊。


    「亞耶醬經常使用這邊的浴池嗎?」


    「是的,光是用房間裏的淋浴室總覺得有些不盡興。而且這邊的浴池很寬闊,人少的時候甚至可以在這裏麵遊泳哦。就像這樣。」


    亞耶在溫水中作出狗刨式,稍稍地展示了一下浴池中的泳姿。


    「亞耶醬,在浴池裏遊泳可是不行的。」


    「啊,是。對不起。」


    亞耶老實地點了點頭,迴到了芽吹身旁。


    「芽吹前輩,總覺得似乎有點沒精打采。」


    「唔嗯……下午訓練的時候,稍微有點。」


    「啊……話說迴來從雀前輩那裏聽說,芽吹前輩和彌勒前輩吵架了。」


    「真是。雀總是這麽大嘴巴。」


    芽吹露出苦笑。


    「芽吹前輩明明和彌勒前輩很要好,吵架什


    麽的……不對,雖然的確兩位經常拌嘴,但那應該是友好的證明……」


    「我們的關係也沒有多好。僅僅是彌勒同學總是會過來跟我抬杠。而且——今天的那個也不是吵架。隻是我單方麵地犯了錯,然後被說教了而已。」


    亞耶瞪圓了眼睛。


    「彌勒前輩向芽吹前輩說教……是這樣嗎?完全想象不出來……」


    芽吹將在訓練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亞耶。因為大赦傳達的新任務而陷入焦躁,而將那份焦躁發泄在了其他的防人身上的事。因為夕海子的話語完全正確,而使得芽吹陷入了自我厭惡之中的事。


    亞耶靜靜地抱住了歎息著的芽吹。雖然身材要嬌小得多,她卻像安慰小孩似的撫摸著芽吹的腦袋。


    「亞、亞耶醬?」


    即使芽吹滿臉困惑,亞耶仍舊繼續抱著芽吹。


    並且仿佛亞耶自身也感受到芽吹內心的痛苦似的,她如此悲傷地說道。


    「芽吹前輩,不知有多少次又多少次,一直遭遇殘酷的事情……」


    「殘酷什麽的……」


    「前輩成為防人之前的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之前的事情,我大概都聽說過。因為芽吹前輩一直都竭盡全力……所以才會一直期待、一直期待,但是期待卻總是無法得到迴應……正因為這份反差才反而會感受到更多的痛苦。如果從一開始便不抱有期待的話,從一開始便放棄了的話,就不會痛苦了。但芽吹前輩卻一直都拚命過頭,一直都不肯放棄,所以才一直都承受著這份痛苦。」


    「……我——」


    作為勇者候補生的其中一員之時,期待著自己能成為勇者。因此,無論是多麽艱苦的訓練都熬了過來。然而被神官叫過去的時候,被宣告的卻是自己的落選。


    被召集到這座黃金塔的時候也是,芽吹再一次期待起自己能成為勇者。然而別說是勇者了,芽吹甚至落到了成為防人,僅僅是用完就丟的消耗品的地步。


    接下來,雖然是作為防人,但芽吹還是在完成使命時給出了十二分的成果,明明少說應該能離勇者更近一步。然而今天被交予的新的使命,別說離勇者更近一步了,那是徒有前所未有的危險性,並且屈辱無比的任務。


    所欲之物,一直都被懸掛在芽吹眼前。然而看上去觸手可及的那些事物,實際上卻是絕不可能夠得著、可望不可及的存在。隻是為了讓芽吹向前衝刺而懸掛在那裏,隻是為了煽動芽吹的僥幸心理而存在的,虛偽的事物。


    「即使如此,芽吹前輩也是不會放棄的吧……」


    「這是當然……我絕對不會放棄。如果放棄了的話,我至今為止的人生也好—其他的防人們的生命也好,就會變成僅僅是被輕視、被利用的消耗品。這種事情我絕對無法允許……」


    聽到芽吹的話語,亞耶露出微笑。


    「芽吹前輩一定不僅是自己的事情,防人的大家的事情也絕不會允許被其他人輕視吧。」


    「……我也不清楚……隻是,大赦將防人當作消耗品來使用,不將我們當作人類來看待這種事情,我無法原諒。」


    兩年前,還是勇者候補生的時候,芽吹的世界僅有自己一個人。隻要思考自己的事情就足夠了。


    但在成為隊長、需要率領部隊之後,芽吹也因此開始關注起周圍的人與事——


    或許是芽吹內心之中的某種事物開始發生變化了嗎。


    亞耶仍撫摸著芽吹的腦袋。


    被年紀比自己小的少女當成小孩子來對待,卻不可思議地並不覺得討厭。


    「我一直都在看著大家。」


    「……」


    「芽吹前輩一直都在努力的事情也好,防人的大家一直賭上性命來完成任務的事情也好,我一直都看在眼中。就算有其他人輕視芽吹前輩、輕視大家,我也會將大家一直都在拚上性命去戰鬥這件事情一直銘記在心。」


    神官們一直都不重視芽吹她們也好。


    大赦將防人當作消耗品對待也好。


    僅有這位少女一直都心係於芽吹她們、陪伴在他們身旁。


    「呐,芽吹前輩。這迴的任務,我也會和大家一起前往壁外。」


    「……是啊……這也是我所不能容許的。究竟在想些什麽啊,大赦那群人。讓巫女同行前往結界之外……這件事情的危險性他們分明不應該不清楚才對……!」


    難道對大赦來說不僅是防人,甚至連巫女都是消耗品嗎。


    他們是對人類本身過於輕視了。


    「的確是這樣,我也覺得這是個無比危險的職責……但是,其實我稍微有點高興哦。」


    「欸……?」


    「我至今為止一直都僅僅是待在結界內等待著防人大家的迴歸。僅僅是等待著,變得傷痕累累、殘破不堪,才終於完成任務得以迴歸的各位……明明身為巫女,我能為芽吹前輩你們做得到的事情卻一件都沒有。不論是給予一些幫助,甚至是共同分擔痛苦都做不到……我討厭這樣的自己。但是下一迴終於能夠和大家在一起,雖然隻有一部分,但也終於能夠一同分擔使命了。」


    「……不害怕嗎?」


    「很害怕……雖然現在沒有表現出來,剛知道這份使命的時候,完全止不住顫抖……要是真的離開結界去到壁外的話,或許會兩腿發軟當場哭出來也說不定。但是,這份恐懼與苦楚,正是防人一直忍耐至今的情感吧。雖然恐懼、雖然艱辛……但比起做一個什麽都做不到隻能靜靜等待的裝飾品,還是這樣讓我加高興。」


    「……」


    巫女並不擁有戰鬥的力量。也未曾接受過戰鬥訓練。所以,於這份任務上所會遭遇的危險性、所會感受到的恐懼,應該比防人還要巨大。


    然而亞耶卻將它們全部承受住了。


    用她那嬌小的身體拚死地忍耐,倒不如說顧慮到芽吹她們才一直保持微笑。


    「在這迴的使命裏,我終於能待在芽吹前輩你們的身邊,見證各位的活躍。在那之後,我要把芽吹前輩是有多麽多麽努力這件事情傳達給神樹大人。因為來自神樹大人的神諭一直都是單方麵的,也不知道巫女的話語究竟能不能傳達給神樹大人……但我一定會,把芽吹前輩付出的努力絕不輸給勇者大人這件事情,竭盡全力去傳達給神樹大人的。」


    「亞耶醬……」


    「在我看來,亞耶前輩和勇者大人沒什麽不同。芽吹前輩也是勇者大人。」


    「…………謝謝……」


    將成為落選者在地上匍匐的自己稱為勇者。


    雀也是如此。然後現在,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的人,又多出了一位。


    在感到高興的同時,芽吹越發覺得自己令人羞恥。


    被告知了這迴的任務,在所有人中最感到害怕也不奇怪的亞耶,卻還打起精神來鼓勵芽吹。明明如此,自己又是如何?現在才不是把自己的消極發泄到別人身上的時候吧。


    即使隻是一點一點地,認可芽吹、稱芽吹等同勇者的人也在不斷增加。既然如此,隻要不斷重複這個過程就行了——芽吹在心裏如此想。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周圍大多數人都會將自己認同為勇者的吧。


    隻要不斷積攢實績,名譽便會隨行而至。原本芽吹便是打算如此堅持的。然而,卻因為大赦所傳達的指令而心生焦躁,忘卻了自己的誌向。


    「我可真是個笨蛋……像小孩一樣糾纏不清。」


    「這樣不也挺好嗎,像小孩一樣。我倒是覺得


    芽吹前輩太過逼著自己盡快成為大人了。我覺得像小孩子一樣的芽吹前輩也很可愛。」


    亞耶哧哧地笑出聲來,芽吹則變得滿臉通紅。


    芽吹輕輕地咳了一聲。


    「總、總而言之。雖說的確將巫女帶出結界是一個危險的任務,但是放心吧。我們絕對會保護好亞耶醬的。絕對不會讓那群怪物,傷害到亞耶醬哪怕一根汗毛。」


    第二天一早,芽吹為了進行每日慣例的長跑而來到臨海公園,卻看到了夕海子的身姿。


    「芽吹同學,真是個令人心情舒暢的早上呢。」


    「你究竟在這裏幹些什麽啊……」


    「當然是正在優雅地享受早茶(morning tea)咯。」


    夕海子今天又將椅子和桌子從宿舍搬到臨海公園,在這裏飲用紅茶。但是,服裝很奇怪。不知為何夕海子正穿著運動外套。


    「不不,穿著那身衣服就算說優雅什麽的……」


    「隻要有從身為彌勒家淑女的本小姐身上散發出來的格調費洛蒙,不論穿著什麽樣的服裝都無法動搖本小姐優雅的氣質。正是為了證明這一點,本小姐才穿著運動服來享受今天的茶飲時間。」


    「這份自信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芽吹對此無話可說。


    「嘛,這隻是一個小玩笑。啊,關於從本小姐身上溢出的格調讓運動服也能顯得優雅這一點,可不是開玩笑而是認真的哦。」


    「我倒希望這也是開玩笑。」


    「今天是打算和芽吹同學一起進行清晨的長跑。所以,本小姐才穿著運動服過來。」


    「可以是


    可以……你能跟得上我嗎?」


    芽吹每天早上,都會以相當的速度長跑相當的距離。如果是今天才剛開始長跑的話,是不可能跟得上來的吧。


    但,夕海子一如既往的強勢。


    「本人彌勒夕海子說到做到,可以不要太過小看本小姐嗎。」


    她和正她所宣言的一樣,一步不落地跟在芽吹身後。從跑步的姿勢和節奏的分配來看,可以明白夕海子並不是今天一時起意才開始長跑。她大概是從平時便一直積攢著跑步的經驗與體力的鍛煉吧。


    夕海子雖然一直或是不經思考便挺身突擊,或是進行不必要的戰鬥而經常在任務中負傷,但她的基礎能力絕對不低。


    「今天的芽吹同學,比起昨天來表情好多了。」


    「嘛,稍微想通了點。」


    「這是件好事。雖然事情關乎到我們的處境,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也是無可奈何,但現在我們也隻能做我們能做得到的事情了。」


    「嗯,的確如此。」


    正如夕海子所說。我們有我們的立場,隻能竭盡全力地活下去。即便覺得生命被輕視,受到了不合理的對待,但隻是唉聲歎氣的話什麽都不會改變。


    兩人一邊維持著時速十公裏左右的節奏,一邊進行對話。


    「話說迴來芽吹同學,你對彌勒家的事情了解到什麽程度呢?」


    「……說實話,我幾乎什麽也不知道。直到與彌勒同學相遇之前,更是連聽都沒聽說過。」


    因為父親的工作與大赦有所關聯,芽吹比起一般人要更了解一些關於大赦的情報。以乃木家為首在大赦內部掌握實權的名家時常有所耳聞,但是卻沒有聽到過『彌勒家』作為話題的記憶。


    對芽吹的話語,夕海子並沒有生氣,隻是露出了稍顯寂寞的笑容。


    「唿……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現在彌勒家已經沒落了啊。」


    「話說迴來,之前亞耶醬『彌勒家曾經拯救過世界』,有這麽說過對吧。雖然我把那當成耳邊風了……」


    說到底如果真的是擁有拯救過世界這等功績的家係的話,應該更加有名才對,在教科書與曆史書上應該也會有所記述才對。


    「芽吹同學,知道在兩年前崩塌的大橋上,曾經立有刻上了具有名譽家係姓氏的石碑嗎?」


    「嗯,我知道。」


    雖然與身為宮殿木匠的父親所從事的工作領域不同,但因為大橋是四國內屈指可數的大型建築物,父親也稍微與之有所瓜葛。


    「彌勒家本來,應該是在大橋上留下石碑也不奇怪的家係。」


    「……這……」


    如果夕海子說的話是事實的話,那就是說彌勒家應該是向世間輸送過勇者,又或者是成就了能與之匹敵偉業的家係。


    「難道說,彌勒家過去曾出現過勇者嗎?」


    「不,並非如此。不過,彌勒家在——神世紀七十二年,守護了麵臨崩壞之威脅的四國。」


    夕海子所說的事件,芽吹馬上便有了頭緒。


    神世紀七十二年的大規模恐怖事件——這是在曆史的教科書上也有所記載的大事件。


    但是,事件的詳情無論是怎樣的曆史解說書上都沒有記載。『喪失了正常思考能力的宗教團體,圖謀了欲將四國所有人民卷入其中的集團自殺行為』最多也隻記載了這等程度的情報。


    在知曉了vertex與四國之外的真實的現在迴想起來,那份曖昧的記述,大概是經過大赦檢閱的結果吧。廣為流傳的說法中,鎮壓了那次事件的乃是赤嶺家,但——


    「為那次事件的解決承擔起重大職責並貫徹其中的,並不隻有赤嶺家。彌勒家的祖先也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因此在過去,彌勒家與赤嶺家被並稱為拯救四國的英雄並為眾人所讚頌。然而在那之後,經過一百年、兩百年歲月的疊加,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使得彌勒家墜入了沒落。到了現在甚至連功績都不存在於曆史的記載之中,我們的權威已經失墜到了這等程度。」


    「是,這樣的嗎……」


    「不過,即使已經沒落了,本小姐仍舊認為本小姐的家族是富有名譽的。對家族過去拯救了無數民眾的這一事實,本小姐一直感到十分驕傲。對祖先身為英雄,而本小姐的身上正流淌著英雄的血脈這件事,亦令本小姐感到無比美妙。這份信念,絕不會讓任何人否定。」


    楠家雖然有作為宮殿木匠家係的曆史,但並不是名家。所以芽吹對於伴隨著名家興亡的煩惱與苦痛,並不能感同身受。


    但是,『絕不讓自己的信念被否定』,夕海子的這句話語,令芽吹的內心產生了共鳴。芽吹也抱有相同的想法。自己絕非沒有成為勇者的資格,必定要成為勇者——隻有這份信念,不會讓任何人否定。自己的人生道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否定。


    「本小姐會樹立能讓大赦肯定的功績,必會挽迴彌勒家的名譽。雖然防人是危險性巨大、不起眼且令人屈辱的使命,但為了提升家族的聲譽,不用說趴在地上爬行,就算是吸啜泥水我也不會猶豫。」


    她大概是認真地下定了如此的決心,從語氣和神情能得以判斷。


    迴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她有事沒事就會強調自己是出身名家之女。中意於引人注目與搶人風頭。但在另一方麵,對於防人這一身在暗處的任務,卻從不曾抱怨一句,倒不如說一直都十分樂觀。


    這出自於彌勒夕海子這位人類所持有的強烈堅定的覺悟。


    出自於不管做什麽也要向上攀登並且獲得地位的決意。


    夕海子所抱有的煩惱,與芽吹的從根本上是相似的。夕海子的情況是,與她繼承拯救世界之人血脈的自負相反,無法獲得周圍的好評。芽吹的情況是,與她擁有與勇者相稱之能力的自負相反,無法獲得大赦的好評。


    自負與評價相互背離。


    然而夕海子秉持著覺悟與決意,想要將自己的苦惱徹底傾覆。為此積累了無數的努力。能夠與作為防人中身體能力最頂級之人的芽吹,在長跑中並排奔跑,正是她努力的證明。恐怕若隻說她通過鍛煉鐫刻在身上的基礎體力,不會輸給芽吹之外的任何人吧。


    「彌勒同學……」


    「怎麽了?」


    「總覺得我好像,稍微變得有點喜歡上你了。」


    「哈、哈!!?突突突突然都說了些什麽啊!?」


    「至今為止彌勒同學給我的印象,橫衝直撞負傷過多、有事沒事跟我抬杠、盡管如此防人編號卻是二十這種微妙的數字,說實在的,稍微有點討厭。」


    「你是


    不是有點毒舌過頭了!?……嘛啊,你不擅長人際交往這一點,從以前就一直沒有變化呢……」


    「但是通過今天的交流,我終於明白了。彌勒同學和我其實十分相似。」


    能遇見與自己抱有相似的煩惱與意誌之人十分令人高興。


    芽吹現在第一次,不是將夕海子僅僅當作防人的一員,而是作為一位夥伴來看待。


    「彌勒同學,絕對要實現我們的冀望。我要成為勇者,而彌勒同學要令家族再度複興……必定要,令這一切成為現實。」


    「不用你說本小姐也會這麽做的。不過,為此首先要證明本小姐要比芽吹同學更加優秀,從芽吹同學手中奪走隊長的寶座。啊—哈、哈!這次長跑比賽也會是我的勝利!」


    夕海子突然提升速度,開始跑在芽吹前方。


    稍微,有點不爽。


    芽吹也狠踩地麵,將奔跑的速度提升。不一會,芽吹便追過了夕海子,結果還是芽吹率先跑完了長跑路線的全程、返迴了黃金塔。


    不久,新的任務開始了。


    於灼熱的大地之上行走的防人一眾,身著異於往常之裝束的亞耶身處其中。那身特殊裝束被稱為『羽衣』。雖然並不具有如戰衣一般的身體強化機能,也並未配備戰鬥用的武器裝備,但為了抵抗結界外環境而配置的隔熱機能十分優秀。


    (……話說迴來,這迴……感覺結界外的熱氣要比往常要更為強烈。是錯覺嗎……)


    汗水從芽吹的額頭上滑落。是戰衣的狀態不佳。還是說熱氣真的變得更加強烈了——?


    亞耶也汗流浹背,重複著艱苦的唿吸聲。


    「沒事吧?亞耶醬。」


    「芽吹前輩……謝謝你這麽關心我。不過,我沒事的。可不能因為這點困難就說喪氣話。本來就因為我的拖累讓大家無法快速進軍,請至少讓我更努力一些。」


    亞耶竭盡全力露出笑容。


    身為巫女的她與防人相異,在身體能力上和普通的少女沒什麽不同。防人們配合著亞耶,以較往常相對緩慢的速度移動著。


    然而這份任務本身,沒有亞耶在便無法成立。她自身正是任務的中心。


    「大家一直都,在如此艱辛的世界中完成自身的使命呢……」


    「我們防人,正是為此而不停積攢著鍛煉啊。」


    芽吹的語氣中不再存在迷茫。因自身的任務而惱火,墮落的她已經不複存在。現在的她以積極的態度對待著任務。


    (都是多


    虧了亞耶醬和彌勒同學……)


    如果讓夕海子聽到的話大概又會得意忘形,所以絕對不會說出口。但是,芽吹的內心確實是如此認為的。


    芽吹凡事總是自己一個人去堅持完成。勇者候補生時代的訓練也好,防人的使命也好,都獨自一人掌握純熟。成為部隊的隊長以來,與他人的共同作業變成必要,但對芽吹來說防人的隊員既不是同伴也不是朋友。隊員是為了達成任務的力量,不過是武器罷了。


    正因此,芽吹一直是獨自一人。不依靠任何人、拒絕所有人的支撐,在不存在攜手同行之人的道路上獨自一人持續衝刺著。


    一邊咬緊了牙關。


    一邊拖動著雙腿。


    獨自一人。


    但在現在——都是多虧了夥伴們。芽吹懷抱著如此的想法。


    芽吹恐怕是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親身體會到了周圍人們的存在、以及她們給予自身的支撐。


    「——芽衣前輩,請問你有聽說過羽衣傳說的故事嗎?」


    亞耶一邊用手抓住『羽衣』的下擺一邊說道。


    「羽衣傳說?不,我不知道。」


    「是人類偷走了天女的羽衣的故事。」


    亞耶一邊像是拖著自己的雙腿一般前行,一邊對那個傳說進行說明。


    在某片湖內,從天上下凡的天女沐浴於其中。看到此情此景的男人,偷走了她的羽衣、將羽衣藏了起來。因為失去了羽衣,天女變得無法再返迴天上。於是她開始在地上生活,與偷走羽衣的男人成為夫婦,生下了四位小孩並組成了家庭。然而某一天,天女找到了被藏起來的羽衣。她把男人與孩子們留在地麵,迴歸了天上。而被留在地上的男人與孩子們,日夜不休地哀歎哭泣著……


    「真是個相當任意妄為的故事啊。」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將羽衣偷走藏起來的男人相當任性,留下孩子們不管的天女也相當任性。不過,根據某處傳承所言,似乎天女迴歸天上之後,心念不停哭泣的孩子與丈夫,於是一年僅有一次會與丈夫和孩子們再度相會。如果天女真的心係於丈夫與孩子的話……天女,是真的自己想要迴歸天上的嗎。」


    神話傳說在大多數場合,沒有關於登場人物心情的描述。所以天女真正的心情誰也不得知曉。


    不過——為何大赦,要將巫女穿著於身的裝束,冠以用於迴歸天上的神具之名呢。芽吹在其中感受到了細微的不祥之意。


    「呀啊啊、救命啊芽芽~~!!來了啊啊啊!星屑來了啊啊啊!!」


    雀尖叫著抱住了芽吹。


    看來能夠閑聊的時間結束了。


    「護盾隊以國土亞耶為中心展開護盾!!我們的任務是,將巫女平安無事地送達目的地!」


    像是唿應著芽吹的號令,護盾型防人們將各自的盾牌巨大化,組合在一起。


    「芽芽~~~我們會防住星屑的!但是如果像之前一樣的大家夥出現的話,絕對要保護我啊啊啊!!」


    還是一如既往地依賴他人,但是能說出『會防住星屑』這種話,雀也逐漸在改變自己也說不定。如同芽吹一般。


    「本小姐就在盾牌外麵戰鬥吧!」


    「也讓老娘到外麵去戰鬥!可以吧,楠!?」


    夕海子與雫離開到盾牌覆蓋的範圍之外。


    對夕海子那橫衝直撞的行動,芽吹並不像以前那般感到惱火。因為芽吹知道了,她也與芽吹同樣,為了自身的夢想而拚上了性命。


    而雫則遵守著之前訂下的約定,規矩地聽從芽吹的指示,現在也會好好等待行動的許可。雖然shizuku既粗暴又衝動,但絕對不是任意妄為的人。


    芽吹心想——


    (這個隊伍……這些同伴們,不是意外的挺不錯嗎?」


    緊接著,芽吹向部隊全員發出指示。


    「給予彌勒同學與雫戰鬥許可!編號一至六,以及彌勒夕海子與山伏雫,在盾牌外與星屑進行戰鬥!銃劍隊的其他人,在盾牌內部應戰!這迴也決不出現哪怕一位犧牲者,就這樣將我們的使命完成吧!!」


    手持銃劍的防人中有一半都離開護盾的遮蔽在外麵與星屑戰鬥,另一半則透過盾牌的縫隙用銃劍的尖端釋放突刺,將星屑們一個接一個擊倒。


    保持著盾牌的展開,防人與巫女逐步前行。


    不久,眾人便抵達了植下種子的預定地點。這一迴作為新階段的初次任務,並不需要移動至距離巨壁太遠的位置。


    在護盾型防人盾牌的包圍之中,亞耶取出儲存在羅摩內的種子,埋到地裏。隨後,亞耶便開始詠唱祝詞。


    「地津主神,所謂甲子,樹之榮根也。待於根,為祭於地。地者、妻也,祭於妻、所謂待於寢者也。然則心善……」2


    與莊嚴的吟詠聲一同,從埋下種子的地麵中,翠綠的芽苗湧現。


    讓人難以想象這是僅由一粒種子所產生的那等大量的樹芽逐漸將地麵覆蓋。不僅是在盾牆包圍內側的地麵,連盾牆之外的大地上都有無數細小的樹芽接連而生。


    在盾牆之外與星屑奮戰的芽吹,也注意到了從地麵生長而出的植物。在本來植物應該無法生存的燒卻糜爛的土壤之上,綠色的生命前赴後繼地綻放生機。


    「成功了嗎……!?」


    植物的芽正漸漸覆蓋大地。仿佛是將大地原本的熱量都吸收殆盡似的,為綠意所覆蓋的部分上不再感受得到灼熱的氣息。


    赤紅的地麵為翠綠所掩埋。


    大地逐漸重現生機。


    有範圍相當廣闊的土地,都為嬌嫩欲滴的花草所覆蓋。


    那是無比神聖而又無比美妙的光景。防人們的目光不禁為之所奪,甚至忍不住驚歎。


    所以,才沒能察覺得到。


    因為被覆蓋大地的絕美翠綠奪走了


    視界,如果是平常的話應該能察覺得到的那巨大的天敵,防人們在不經意之間容許了它的接近。


    「唔噢噢啊!?」


    在空中飛舞的是雫那嬌小的身軀。像是無數球體串聯而成的巨大尾部,將她一擊擊飛。


    在防人一眾的麵前,擁有攜帶兇惡毒針之尾部的巨大怪物之身姿,出現了。


    「天蠍座(scorpion)vertex……」


    芽吹從口中吐出那位天敵的名號。


    冠以星座之名的十二尊vertex之一。


    天蠍座的vertex,即使是過去由勇者們麵對它時,它仍造成了無比巨大的被害,曾從大赦神官之處如此聽聞。


    防人們所抱有的星星點點之希望,一瞬便被絕望染盡——


    譯注


    1.標題的意思是,地位高貴的鷹再怎麽饑餓也不會吃人類種的稲穂,人窮誌不窮的意思。中文有類似的話是:澤雉雖饑,不願園林。


    2.出自大國神甲子祝詞,原文如下,本作中有所改動,翻譯按照本作中來的。


    翻譯成白話文的意思是,地津主神、被稱作甲子,指的是樹那繁茂的根須。等待根須(的生長),又可以說成是廣為祭祀土地。土地,就是妻子,因而祭祀土地就相當於等待妻子睡覺一般。


    甲子(ki no e ne)→樹那繁茂的根須(ki no sa ka e ru ne)


    根待ち(ne ma chi)→地を祭る(chi wo ma tsu ru)


    地→妻 根待ち(ne ma chi)→祭祀地→寢待ち(ne ma chi)→等待妻子睡覺


    原文:


    地津主大己貴神夫甲子とは氣の榮る根を雲。根待は普く地を祭事ぞ。地は則妻なれば是を祭るを寢交待と雲。然り心善子孫を授老て大國神の徳に葉ふ謹み謹み恐み恐み申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楠芽吹是勇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朱白あお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朱白あおい並收藏楠芽吹是勇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