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二幕 皇子殿下 迦德拉的皇子──天宥殿下抵達一周後。
我來王宮上課時，不時會聽到一些天宥殿下的傳聞。
可能是我自己也很好奇他來到這裏的原因，所以聽到有關他的話題就格外在意。
不過天宥殿下來到斯蘭塔尼亞王國才經過一星期，傳聞的種類並不多。
畢竟他的行動範圍隻有王宮內和王立學園而已。
雖然近期就會去視察研究所，不過距離開始視察還有一小段時間。
因此，我聽到的傳聞自然大多是王宮裏流傳的。
傳聞的源頭是平常照顧我生活起居的侍女們。
內容大致都很正麵。
聽說天宥殿下盡管出身王室，但對人彬彬有禮，很有紳士風度。
根據侍女們的說法，隨侍在天宥殿下身邊擔任護衛的騎士們也是一致好評。
而這段期間又要在王宮舉辦慣例的茶會了。
參加者隻有莉姿。
因為這是課堂的一部分，而且愛良妹妹也有工作要忙，她便缺席了這次的茶會。
現在這個季節，即使沒曬到太陽也會流汗。
茶會的地點選在王宮庭園裏一處通風良好的涼亭。
也許是出於季節因素，王宮廚師使出渾身解數製作的茶點以清爽的風味居多。
瑪德蓮蛋糕的檸檬味比以往來得重，還有柑橘類的幕斯，以及以檸檬香茅這種藥草做成的果凍。
搭配這些茶點的飲品不是紅茶，而是王宮的茶會很少使用的草本茶。
「聽到是藥草做成的我好驚訝，不過清爽的風味正適合這個季節呢。」
「就是說呀。不愧是王宮的廚師，發揮風味的手法真是絕妙。」
「哎呀，原來這些茶點不是聖想出來的嗎？」
「對，這是廚師自創的食譜。」
一聽到是藥草料理，許多人都會以為是我的點子。
但除了我以外，最近也有不少別人研發的藥草料理。
果凍食譜就是王宮廚師研發出來的。
他在研究所的餐廳看到藥草用來入菜，就覺得也可以嚐試用在糕點上。
如同莉姿所說，他的調味方式比我厲害太多了。
從融入新要素來製作美食這一點來看，也令人佩服「專業的就是不一樣」。
照這個趨勢下去，或許離吃到日式點心的那一天也不遠了。
「這個茶是不是用了薄荷呀？有一股清涼舒爽的感覺，好好喝哦。」
「感覺除了薄荷之外還有其他東西耶。應該是某個人的特調茶吧？真希望在家裏也能喝到這樣的茶。」
不僅茶點好吃，草本茶也很好喝。
會是侍女親手調製的特調茶嗎？
這個時節十分適合喝這種茶，可以的話我也想學起來。
之後找侍女問問看吧。
我跟莉姿就這樣品嚐著茶的好滋味，不過這也是課堂的一部分。
而且這陣子不止是禮儀課，連政治經濟等課堂的老師也同意舉辦茶會。
盡管隻是茶會，卻絕對不容小覷。
忘記是誰說過，茶會是淑女的戰場。
茶會上談及的話題通常都與政治經濟密切相關，所以老師們才會同意吧。
多虧如此，如今不止是禮儀課，其他課程的時間也能舉辦茶會，使我更容易跟莉姿協調時間。
順帶一提，禮儀課以外的老師是莉姿負責交涉的。
有些老師平時為人溫和，但遇到課程的事就會變得很嚴格，莉姿能夠徵得這些老師的同意，令人愈來愈佩服她身為第一王子未婚妻的交際手腕。
莉姿說，既然都要舉辦茶會，多多學習各方知識會更有效率。
這究竟是打算一石幾鳥呢？
總之因為這樣，聊天內容從茶和茶點的感想轉移到符合課程的話題。
那就是時下人人都在討論的天宥殿下。
「話說，天宥殿下現在是在學園裏吧？」
「對，沒錯。」
為了避免天宥殿下跟我碰到麵，他的行程都有讓我知道。
這一周來，天宥殿下最先前往的是王立學園。
似乎是要先跟同輩交流看看。
「他人怎麽樣？謁見的時候看起來是個嚴謹認真的人。」
「跟這個印象一模一樣喲。」
我之前得知學園那邊是由莉姿他們負責接待天宥殿下。
雖然侍女們對天宥殿下的印象很好，但在學園或許會展現出不同的一麵。
再說，我覺得莉姿一定能發現別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於是我就主動提起天宥殿下的事情，想聽聽莉姿對他的看法。
看來一開始抱持的印象是正確的。
天宥殿下在學園也如同外表嚴謹認真，和侍女們說得一樣，是個彬彬有禮的人。
沒有發生任何會讓莉姿抱怨的事。
此外，天宥殿下還會跟莉姿他們一起上課，下課後他也經常和同班同學討論當天的課程內容。
聽說從那些對話可以得知天宥殿下具備豐富的學識。
「知識淵博還來留學，真是個勤學的人耶。」
「我也這麽覺得。他說是為了增廣見聞而來的，而且好像對植物『特別』感興趣。」
「植物啊……植物也分很多種，是指哪些植物呢？」
「這就真的很多了，花草樹木他都有聊到。不過，我記得大部分都是能食用的東西。」
雖然彼此都沒有明講，看來我們都很了解對方在意的是什麽。
莉姿委婉地提到關鍵之處。
天宥殿下也是王室成員。
從他具有淵博知識這一點也推測得出來，出身王室的他應該受過相應的教育。
隱瞞真正想知道的事情，拐彎抹角地跟周遭的人打聽消息也是王室教育的一環。
所以，我想天宥殿下並沒有明顯表現出對植物的興趣。
盡管如此，身為王室成員未婚妻的莉姿同樣曆經過一番鑽研，天宥殿下在她眼中就是對植物「特別感興趣」。
那麽，天宥殿下來到這個國家的真正目的或許跟植物有關。
「能食用的東西？」
「對。像果實就是其中之一，不過他還有提到根部喲。明明乍看之下不能吃，但其實是可以食用的呢。」
「哦，也有那樣的東西呀。」
「而且他說有些還可以當藥材哦。」
「藥材？用根部嗎？」
「是的。」
植物和藥材這兩個字眼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可能是我忍不住皺起眉頭，正看著我的莉姿輕笑幾聲。
「我並不是很清楚，但如果聖也在場一起聽的話，說不定就會想到植物的名稱了呢。」
「這麽說也沒錯……」
就像莉姿說的，有些食用植物也可以當藥材。
如果我在場一起聽的話，可能就會察覺到天宥殿下說的植物都偏向藥用植物。
這終究隻是假設，還不曉得實際上是不是偏重於藥用植物。
「我把記得的東西都寫在這裏了。」
「……謝謝你。」
莉姿輕輕遞出一張紙條。
我粗略瀏覽過後，不禁露出苦笑。
上麵寫的是植物的名稱。
應該是天宥殿下提過的植物名吧。
真不愧是莉姿。
「有些植物確實可以當藥材，但並沒有特別偏重的感覺。」
「聖果然也是這麽認為的呀。」
「對。不過要補充一下是以『這個國家』而言。」
一覽表上所列出的名稱，有些在斯蘭塔尼亞王國隻是普通植物，不作藥用或食用。
然而，在斯蘭塔尼亞王國沒特別用途的植物，在迦德拉那邊可能是一種藥材或食材。
將這個可能性告訴莉姿後，她也認同地點點頭。
「我知道聖一直在避免和天宥殿下碰到麵，但你最好要再留心一點。何況他過幾天就要開始視察研究所了，藥用植物研究所也是指定機構之一吧？」
「對，他會來。我打算那天就不去研究所了。不過，莉姿你說得沒錯，我平時也會多加小心，謝謝你的提醒。」
我並沒有跟莉姿說過我在避免跟天宥殿下碰到麵。
但莉姿是第一王子的未婚妻，在學園也負責接待天宥殿下，應該已經從王宮那邊獲知一些情況。
正因如此，她才會幫我留意天宥殿下在學園的動向吧。
我向替我擔心的莉姿道謝後，她便迴我莞爾一笑。
◆
我與莉姿舉辦茶會的同一時間。
商會那邊接到米和味噌送達的通知。
聽說是跟皇子殿下等人同行的商船運來的。
我在摩根哈芬買到的東西已經用完了，所以這是個值得開心的好消息。
也許是我在摩根哈芬的時候對許多東西表現出興趣，弗朗茲先生他們除了米和味噌之外，還采購了形形色色的食材。
他們邀請我去一趟商會看看那些食材，於是我在接到消息的隔天就前往商會了。
「你覺得如何？這次的進貨量比上次還要多哦。」
「有這麽多食材的話，我想應該夠用一陣子了。不過，我不確定能不能撐到下次進貨的時候……」
我抬頭看著堆積在商會倉庫的米袋，同時這麽迴答奧斯卡先生。
說句實話，我覺得庫存很快就會用完了。
畢竟，那位師團長很喜歡米飯。
請他協助做完實驗後，隻要是研究所餐廳供應米飯料理的日子，他都一定會來用餐。
從這股熱忱來看，一旦稻米到貨一事傳到他耳中，說不定還會興起自己買米的念頭。
「竟然還不夠嗎……」
「是的。再說，宮廷魔導師團的德勒韋思大人沒有來問稻米的事嗎？」
「喔，確實有來問呢。」
不出所料，師團長已經來問過商會了。
似乎是因為這樣，奧斯卡先生一直掛念著這次的進貨量夠不夠。
他打算把剩餘的米袋轉讓給師團長。
順便補充，師團長一開始是去找迦德拉的商船人員洽談這件事。
但是，船上的米袋早就全部都被訂走了。
所以師團長才會找上買家──也就是我的商會，詢問能否把一些米分給他。
真是一如既往地執著。
「聖小姐想怎麽做？如果你全部都要，我是可以拒絕他啦。」
「唔～這個嘛……」
該怎麽辦才好呢？
既然師團長會獨自前來買米，這就表示他希望能更常吃到米飯，不然就是想研究米飯料理吧。
我想不到其他目的了。
若師團長單純隻是想更常吃到米飯，那隻要研究所餐廳多供應米飯料理就好，沒必要把米轉讓給他。
不過，若他是想要研究米飯料理，那還是轉讓給他比較好吧。
其實我也想要實驗看看米飯料理的效果，但還有其他研究要做，無暇分神在那上麵。
如果師團長願意幫忙查清楚的話，把米飯料理相關研究交給他會更有效率。
那就決定了。
先確認師團長買米的目的是什麽吧。
「你知道德勒韋思大人為什麽要買米嗎？」
「不知道耶，他沒說原因。怎麽了？」
「唔～我想說可以視情況分給德勒韋思大人。」
「這樣啊。那我去問一下好了。」
「謝謝你。」
奧斯卡先生要幫我詢問原因，我便心懷感激地拜托他了。
畢竟師團長的洽談對象是商會，我去問他米的用途好像不太妥當。
結果幾天後，師團長親自把米的用途告訴我。
商會向師團長詢問原因的時候，他似乎已經想到那些米袋的批售對象是誰了。
他寄了封信向商會表示要直接跟批售對象交涉，並在同一時間找到米的批售對象解釋原因，而那個對象就是我本人。
奧斯卡先生收到信後急忙趕來研究所，但當然為時已晚。
還勞煩他特地跑一趟，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而師團長跟我先前猜測的一樣，他的目的在於做研究。
什錦壽司飯以外的米飯料理並沒有仔細確認過效果，他想要檢驗一下那些料理的效果。
於是，我以檢驗結果要告訴我作為交換條件，將米分給了師團長。
至於米飯料理的食譜，我請他去詢問餐廳的廚師們。
題外話就說到這裏。
跟奧斯卡先生談完米的事情後，我們轉而去確認味噌。
味噌似乎是裝在木桶裏運過來的。
不同於米，味噌的庫存應該可以撐到下次進貨為止。
最後他帶我去看新進貨的食材。
這些食材真是讓我驚喜連連、感動不已。
在弗朗茲先生的慧眼挑選下，進貨的食材全都是我好久沒見到的東西。
有糯米、紅豆、蕈菇、海產乾貨和綠茶……
最驚人的是還有醬油。
沒錯，就是醬油。
聽說弗朗茲先生覺得我可能會想要這個香味跟味噌很相似的黑色液狀調味料，便幫我進貨了。
我忍不住當場就握拳開心了起來。
沒有激動到叫出聲算是有在克製了吧。
不用說，我把看到的食材全都買下來了。
雖然進口商品貴得嚇人，但我的財力還負擔得起。
這都要感謝一路暢銷的美容用品。
而且買下的食材有一部分要送到餐廳，所以研究所也會出錢，這是值得慶幸的一點。
不過，如果要長期購買的話，還是不要一次買太多比較好。
坦白說，我很想一天有一餐吃到米飯，但考慮到買得起的量，一周最多吃個一兩次吧。
畢竟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也想吃米飯，一餐消耗的量滿多的。
「有任何問題嗎？」
「沒有……」
我在弗朗茲先生的辦公室看著購入品一覽表陷入沉思時，他就這麽問道。
但要坦白說出內心的想法又讓我有些猶豫。
因為寫在一覽表上的金額應該隻包含進貨價和經費而已。
本來還必須把商會的收益算進來才行，弗朗茲先生是出於好意才會這麽計算吧。
我實在不好意思在幫了這麽多忙的人麵前嫌貴……
然而，弗朗茲先生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麽。
「還是太貴了嗎？」
「是有一點……但也沒辦法，畢竟是進口商品。」
「確實如此。雖然問過能否算得便宜些，但對方說這是最低價了。」
原來弗朗茲先生他們還幫忙議過價了。
既然那些人說是最低價，那就表示是真的吧。
要再壓價的話，唯有自行生產一途了。
「還是種種看稻米好了？」
「聖小姐知道種植方法嗎？」
「略懂一些。」
我嘀咕了一句，同座的奧斯卡先生便迴問道。
種稻的方法我是知道一點。
「不過，就算要種也沒土地就是了。」
「土地啊？說得也對。」
雖然我對奧斯卡先生這麽說，倒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找到土地。
隻要拜托國王陛下和宰相，應該就能獲賜土地。
他們為了獎賞我從事「聖女」的工作而在許多事情上給予通融，但仍舊認為我要求的東西太少了。
之前他們提議要賞賜我土地時，我以管理不來等理由拒絕了。
但相較於當時，我的內心有些許動搖。
畢竟，能有一塊土地隨心所欲地種植喜歡的作物太吸引我了。
我想種的不隻是稻米而已。
還有其他多不勝數的植物想種種看，尤其是柯琳娜女士送我的藥草。
盡管我在研究所有自己的田地可以做實驗，但大小終究有限。
說真的，已經沒什麽空間了。
因為這陣子多了一些正在栽培的藥草。
唔～要找所長商量看看嗎？
呃，可是……
就這樣，我不小心在奧斯卡先生他們麵前認真思索起來，對那兩道靜靜注視著自己的視線渾然未覺。
◆
來自迦德拉的皇子殿下抵達後經過半個月。
在料想他差不多適應學園生活後，他便開始視察研究所了。
藥用植物研究所並不是第一間視察的研究所，但順序也沒有非常後麵。
天宥殿下預計來訪的那一天，我窩在王宮裏。
而且不止當天，連前後兩天都包含在內，以備計畫突然生變時能及時應對。
可能是這個做法奏效了，我並沒有遇到天宥殿下，藥用植物研究所的視察平靜無波地落幕了。
視察結束後，心情上稍微輕鬆一點的我迴到了研究所。
說是迴來，其實隻有工作的時候會待著。
一行貴賓還會在這個國家暫住一陣子，不能太掉以輕心。
我隻是想說現在沒有視察了，在研究所稍微待一下應該沒關係。
今天我決定去看看幾天沒顧的藥草田。
我不在的期間似乎沒發生什麽問題，出於實驗性質而種植的藥草們都順利成長了起來。
我滿意地點著頭時，裘德走到我旁邊來。
他說是來幫我澆水的。
然後跟我說了一些視察的情況。
他替不在的我留意了天宥殿下的言行舉止。
如同莉姿先前透露的消息，天宥殿下在植物方麵似乎有很深的造詣。
據負責接待的所長所說，他的藥草知識豐富到明天就來研究所上班也沒問題。
從這一點來看，他比在學園表現得還要學識淵博。
對藥水的了解也自然不在話下。
「他知道很多異常狀態解除藥水的材料哦。」
「那還真是厲害呢。」
異常狀態解除藥水的材料分類繁雜，不同於恢複hp和mp的藥水。
解毒有解毒的藥水，解除麻痹有解除麻痹的藥水，每種異常狀態所使用的藥水都不同。
因此，雖然統稱為異常狀態解除藥水，但實際上包羅萬象。
當然，製作藥水所需的材料也各有不同，天宥殿下連這些都知道就代表他具有相當程度的知識。
「他問了很多問題，不過我們也因此學到了不少。」
「是哦？像是什麽問題？」
「比方說，同一種藥水在不同國家會不會材料和生產工序也不同，還有名稱相同的藥水會不會具有不同的功效之類的。」
「這樣啊。」
可能是留學多國的緣故，天宥殿下似乎對各國之間的差異非常感興趣。
莉姿也提過這一點。
我對裘德這麽說之後，他也點頭表示可以理解。
「啊，可是，所長的臉色不太好看哦。」
「所長嗎？」
「對啊。殿下迴去後我問所長怎麽了，他說是在懷疑那些問題的意圖。」
聊著聊著也澆完水了，正要順便走去裘德的藥草田澆水之際，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喃喃說道。
提問的意圖啊……
天宥殿下恐怕還追問了很多事情吧。
不過，現在先聚焦在裘德有印象的問題上好了。
單純來看，天宥殿下聽起來隻是對各國的相異之處感到好奇，難道實際上不是嗎？
若是這樣，他問那些問題究竟有什麽目的？
「相異之處、相異之處……」
「你怎麽了？」
「唔～先等一下，我好像快想到什麽了……啊！」
天宥殿下提出的問題讓我覺得有些在意，仔細迴想後，我才想起自己以前也動過相同的念頭。
當時我在尋找自己做的藥水效果比別人還要強的原因，所以同樣在研究自己和其他人之間有什麽差別。
一想起這件事，我立刻冒出冷汗。
「欸，你還記得嗎？我們之前也思考過一樣的事情吧？」
「有嗎？」
「就是發現我做的藥水效果更強的時候呀。」
「啊！」
裘德大概是想起來了，他猛然睜大眼睛，然後用拳頭輕敲一下掌心。
不過，他接著像是察覺到一絲不妙，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
嗯，我也想到了那個可能性。
「聖，所長提到的天宥殿下的目的，那該不會是……」
「你也想到了嗎？」
「嗯。」
我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在摩根哈芬送給青瀾先生的那瓶藥水。
依循迦德拉的關聯來思考後，就想到了這個結果。
或許是明白當初送出自製藥水不過是為了自我滿足，再加上心中總有些愧疚，才會把兩件事串連起來吧。
所以，縱使我認為那個可能性很低，但也隱隱覺得那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可是，天宥殿下怎麽會知道藥水的事情呢？」
「唔……或許是聽到了一些傳聞？」
「如果他們把那瓶藥水當作上級hp藥水的話，應該不至於傳開來吧？」
「不好說耶。畢竟上級hp藥水這種東西要不是在研究所也很難見到。可能大家都在議論說收到了很厲害的藥水吧？」
裘德的解釋也有道理。
但是，這點程度的傳聞就算傳到天宥殿下耳中，感覺也不會引起他的關注。
如此一來，難道天宥殿下的目的跟我們想到的不一樣嗎？
正當我們兩人陷入沉思之際，裘德背後就傳來了其他人的腳步聲。
裘德聽到聲響便轉過頭去，而我則從他旁邊探頭看向來者，卻隻見帶著一名隨從的天宥殿下正微微張著嘴佇立在那裏。
遇到這種突發狀況，我呆愣著和他互看，但視線的交錯也隻有一瞬間而已。
（插圖010）
我連忙向他行了個屈膝禮，裘德見狀也趕緊跟著鞠躬行禮。
現在並不是以「聖女」的身分跟他見麵，對上位者行禮照理說不會有錯。
「我記得你是藥用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員吧？」
「是的。殿下您今天的氣色真好。」
天宥殿下頓了頓後問道，裘德則這麽迴答。
他之所以認得裘德，是因為視察的時候裘德離他很近嗎？
總不可能是當天見到的人全都記在腦海中了吧。
話說迴來，裘德接待貴賓的禮儀倒是做得有模有樣的呢。
王立學園果然會教這個吧。
我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逃避現實，然而這也沒辦法。
畢竟一直小心避開的人就站在我麵前。
我的視線垂落在地上，窺看不到天宥殿下的表情。
總覺得他的目光牢牢定在我身上。
而這似乎不是我的錯覺，又停頓了一下後，天宥殿下開口問道：
「請問那位女士也是研究員嗎？」
呃，這該怎麽迴答才好？
我知道要避免遇到天宥殿下，但沒有討論過不小心遇到時該如何應對。
盡管很希望有人能幫我迴答，可惜沒人可以指望。
裘德看起來也對這個問題感到不知所措。
再不迴答恐怕有失禮數，我隻好承認說：
「是的，我名叫聖，是藥用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員。」
「我名叫天宥，來自迦德拉。前幾天來這裏的時候沒有見到你吧？」
「是的，殿下來的那天我正好在其他地方工作……」
我有一瞬間猶豫要不要說自己隻是路過的，最後打消念頭了。
這裏是王宮，並不是閑雜人等都能進來的地方。
何況胡亂撒謊的話，之後可能會圓不迴來。
雖然巧妙地把謊圓過去就好了，但我知道自己沒那麽能言善辯。
既然這樣，一開始就誠實迴答還是比較好吧。
隻迴答是研究員應該不會有問題。
內心似乎再次傳來了「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吧」的聲音，不過我這次摀住了耳朵。
「這樣啊。再請教一下，這邊的藥草是你種的嗎？」
「是的。」
「不愧是研究所培育的藥草，很多罕見的品種呢。」
天宥殿下並未提及理應更引人注目的我的外貌（其他事物），而是把目光落在我腳邊的藥草上。
在田地裏生長的正好是用克勞斯納領寄來的種子所培育的藥草。
這些藥草比較好養，但並不是王都周邊的自生品種。
天宥殿下隻看一眼就察覺到這一點了嗎？
若是如此，我想他確實跟其他人說的一樣具備豐富的藥草知識。
而這個推測是正確的。
他接著詢問了幾個跟四周藥草有關的問題，每個問題都不是外行人想得到的。
我不知不覺就認真地跟他討論起來，迴神時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
「殿下，時間差不多了。」
「這樣啊。我對這些罕見的藥草很感興趣，一不小心就談得太入迷了。謝謝你跟我分享這麽多。」
「不會，耽誤到您的時間我才感到抱歉。」
經隨從提醒後，天宥殿下就循著原路折返迴去了。
也許是無形之間產生的緊張感，等天宥殿下走遠後，有點緊繃的肩膀才放鬆下來。
我唿出一口氣，旁邊也同時傳來了唿氣聲。
抬頭迎上裘德的視線，我們臉上都浮現出苦笑。
總而言之，這次的相遇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過，最好還是知會所長一聲。
唉，不知道會被念什麽。
雖然要跟所長報告這件事讓我心情很沉重，但所長聽完一定也覺得很頭痛吧。
嗯，老實道歉吧……
我來王宮上課時，不時會聽到一些天宥殿下的傳聞。
可能是我自己也很好奇他來到這裏的原因，所以聽到有關他的話題就格外在意。
不過天宥殿下來到斯蘭塔尼亞王國才經過一星期，傳聞的種類並不多。
畢竟他的行動範圍隻有王宮內和王立學園而已。
雖然近期就會去視察研究所，不過距離開始視察還有一小段時間。
因此，我聽到的傳聞自然大多是王宮裏流傳的。
傳聞的源頭是平常照顧我生活起居的侍女們。
內容大致都很正麵。
聽說天宥殿下盡管出身王室，但對人彬彬有禮，很有紳士風度。
根據侍女們的說法，隨侍在天宥殿下身邊擔任護衛的騎士們也是一致好評。
而這段期間又要在王宮舉辦慣例的茶會了。
參加者隻有莉姿。
因為這是課堂的一部分，而且愛良妹妹也有工作要忙，她便缺席了這次的茶會。
現在這個季節，即使沒曬到太陽也會流汗。
茶會的地點選在王宮庭園裏一處通風良好的涼亭。
也許是出於季節因素，王宮廚師使出渾身解數製作的茶點以清爽的風味居多。
瑪德蓮蛋糕的檸檬味比以往來得重，還有柑橘類的幕斯，以及以檸檬香茅這種藥草做成的果凍。
搭配這些茶點的飲品不是紅茶，而是王宮的茶會很少使用的草本茶。
「聽到是藥草做成的我好驚訝，不過清爽的風味正適合這個季節呢。」
「就是說呀。不愧是王宮的廚師，發揮風味的手法真是絕妙。」
「哎呀，原來這些茶點不是聖想出來的嗎？」
「對，這是廚師自創的食譜。」
一聽到是藥草料理，許多人都會以為是我的點子。
但除了我以外，最近也有不少別人研發的藥草料理。
果凍食譜就是王宮廚師研發出來的。
他在研究所的餐廳看到藥草用來入菜，就覺得也可以嚐試用在糕點上。
如同莉姿所說，他的調味方式比我厲害太多了。
從融入新要素來製作美食這一點來看，也令人佩服「專業的就是不一樣」。
照這個趨勢下去，或許離吃到日式點心的那一天也不遠了。
「這個茶是不是用了薄荷呀？有一股清涼舒爽的感覺，好好喝哦。」
「感覺除了薄荷之外還有其他東西耶。應該是某個人的特調茶吧？真希望在家裏也能喝到這樣的茶。」
不僅茶點好吃，草本茶也很好喝。
會是侍女親手調製的特調茶嗎？
這個時節十分適合喝這種茶，可以的話我也想學起來。
之後找侍女問問看吧。
我跟莉姿就這樣品嚐著茶的好滋味，不過這也是課堂的一部分。
而且這陣子不止是禮儀課，連政治經濟等課堂的老師也同意舉辦茶會。
盡管隻是茶會，卻絕對不容小覷。
忘記是誰說過，茶會是淑女的戰場。
茶會上談及的話題通常都與政治經濟密切相關，所以老師們才會同意吧。
多虧如此，如今不止是禮儀課，其他課程的時間也能舉辦茶會，使我更容易跟莉姿協調時間。
順帶一提，禮儀課以外的老師是莉姿負責交涉的。
有些老師平時為人溫和，但遇到課程的事就會變得很嚴格，莉姿能夠徵得這些老師的同意，令人愈來愈佩服她身為第一王子未婚妻的交際手腕。
莉姿說，既然都要舉辦茶會，多多學習各方知識會更有效率。
這究竟是打算一石幾鳥呢？
總之因為這樣，聊天內容從茶和茶點的感想轉移到符合課程的話題。
那就是時下人人都在討論的天宥殿下。
「話說，天宥殿下現在是在學園裏吧？」
「對，沒錯。」
為了避免天宥殿下跟我碰到麵，他的行程都有讓我知道。
這一周來，天宥殿下最先前往的是王立學園。
似乎是要先跟同輩交流看看。
「他人怎麽樣？謁見的時候看起來是個嚴謹認真的人。」
「跟這個印象一模一樣喲。」
我之前得知學園那邊是由莉姿他們負責接待天宥殿下。
雖然侍女們對天宥殿下的印象很好，但在學園或許會展現出不同的一麵。
再說，我覺得莉姿一定能發現別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於是我就主動提起天宥殿下的事情，想聽聽莉姿對他的看法。
看來一開始抱持的印象是正確的。
天宥殿下在學園也如同外表嚴謹認真，和侍女們說得一樣，是個彬彬有禮的人。
沒有發生任何會讓莉姿抱怨的事。
此外，天宥殿下還會跟莉姿他們一起上課，下課後他也經常和同班同學討論當天的課程內容。
聽說從那些對話可以得知天宥殿下具備豐富的學識。
「知識淵博還來留學，真是個勤學的人耶。」
「我也這麽覺得。他說是為了增廣見聞而來的，而且好像對植物『特別』感興趣。」
「植物啊……植物也分很多種，是指哪些植物呢？」
「這就真的很多了，花草樹木他都有聊到。不過，我記得大部分都是能食用的東西。」
雖然彼此都沒有明講，看來我們都很了解對方在意的是什麽。
莉姿委婉地提到關鍵之處。
天宥殿下也是王室成員。
從他具有淵博知識這一點也推測得出來，出身王室的他應該受過相應的教育。
隱瞞真正想知道的事情，拐彎抹角地跟周遭的人打聽消息也是王室教育的一環。
所以，我想天宥殿下並沒有明顯表現出對植物的興趣。
盡管如此，身為王室成員未婚妻的莉姿同樣曆經過一番鑽研，天宥殿下在她眼中就是對植物「特別感興趣」。
那麽，天宥殿下來到這個國家的真正目的或許跟植物有關。
「能食用的東西？」
「對。像果實就是其中之一，不過他還有提到根部喲。明明乍看之下不能吃，但其實是可以食用的呢。」
「哦，也有那樣的東西呀。」
「而且他說有些還可以當藥材哦。」
「藥材？用根部嗎？」
「是的。」
植物和藥材這兩個字眼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可能是我忍不住皺起眉頭，正看著我的莉姿輕笑幾聲。
「我並不是很清楚，但如果聖也在場一起聽的話，說不定就會想到植物的名稱了呢。」
「這麽說也沒錯……」
就像莉姿說的，有些食用植物也可以當藥材。
如果我在場一起聽的話，可能就會察覺到天宥殿下說的植物都偏向藥用植物。
這終究隻是假設，還不曉得實際上是不是偏重於藥用植物。
「我把記得的東西都寫在這裏了。」
「……謝謝你。」
莉姿輕輕遞出一張紙條。
我粗略瀏覽過後，不禁露出苦笑。
上麵寫的是植物的名稱。
應該是天宥殿下提過的植物名吧。
真不愧是莉姿。
「有些植物確實可以當藥材，但並沒有特別偏重的感覺。」
「聖果然也是這麽認為的呀。」
「對。不過要補充一下是以『這個國家』而言。」
一覽表上所列出的名稱，有些在斯蘭塔尼亞王國隻是普通植物，不作藥用或食用。
然而，在斯蘭塔尼亞王國沒特別用途的植物，在迦德拉那邊可能是一種藥材或食材。
將這個可能性告訴莉姿後，她也認同地點點頭。
「我知道聖一直在避免和天宥殿下碰到麵，但你最好要再留心一點。何況他過幾天就要開始視察研究所了，藥用植物研究所也是指定機構之一吧？」
「對，他會來。我打算那天就不去研究所了。不過，莉姿你說得沒錯，我平時也會多加小心，謝謝你的提醒。」
我並沒有跟莉姿說過我在避免跟天宥殿下碰到麵。
但莉姿是第一王子的未婚妻，在學園也負責接待天宥殿下，應該已經從王宮那邊獲知一些情況。
正因如此，她才會幫我留意天宥殿下在學園的動向吧。
我向替我擔心的莉姿道謝後，她便迴我莞爾一笑。
◆
我與莉姿舉辦茶會的同一時間。
商會那邊接到米和味噌送達的通知。
聽說是跟皇子殿下等人同行的商船運來的。
我在摩根哈芬買到的東西已經用完了，所以這是個值得開心的好消息。
也許是我在摩根哈芬的時候對許多東西表現出興趣，弗朗茲先生他們除了米和味噌之外，還采購了形形色色的食材。
他們邀請我去一趟商會看看那些食材，於是我在接到消息的隔天就前往商會了。
「你覺得如何？這次的進貨量比上次還要多哦。」
「有這麽多食材的話，我想應該夠用一陣子了。不過，我不確定能不能撐到下次進貨的時候……」
我抬頭看著堆積在商會倉庫的米袋，同時這麽迴答奧斯卡先生。
說句實話，我覺得庫存很快就會用完了。
畢竟，那位師團長很喜歡米飯。
請他協助做完實驗後，隻要是研究所餐廳供應米飯料理的日子，他都一定會來用餐。
從這股熱忱來看，一旦稻米到貨一事傳到他耳中，說不定還會興起自己買米的念頭。
「竟然還不夠嗎……」
「是的。再說，宮廷魔導師團的德勒韋思大人沒有來問稻米的事嗎？」
「喔，確實有來問呢。」
不出所料，師團長已經來問過商會了。
似乎是因為這樣，奧斯卡先生一直掛念著這次的進貨量夠不夠。
他打算把剩餘的米袋轉讓給師團長。
順便補充，師團長一開始是去找迦德拉的商船人員洽談這件事。
但是，船上的米袋早就全部都被訂走了。
所以師團長才會找上買家──也就是我的商會，詢問能否把一些米分給他。
真是一如既往地執著。
「聖小姐想怎麽做？如果你全部都要，我是可以拒絕他啦。」
「唔～這個嘛……」
該怎麽辦才好呢？
既然師團長會獨自前來買米，這就表示他希望能更常吃到米飯，不然就是想研究米飯料理吧。
我想不到其他目的了。
若師團長單純隻是想更常吃到米飯，那隻要研究所餐廳多供應米飯料理就好，沒必要把米轉讓給他。
不過，若他是想要研究米飯料理，那還是轉讓給他比較好吧。
其實我也想要實驗看看米飯料理的效果，但還有其他研究要做，無暇分神在那上麵。
如果師團長願意幫忙查清楚的話，把米飯料理相關研究交給他會更有效率。
那就決定了。
先確認師團長買米的目的是什麽吧。
「你知道德勒韋思大人為什麽要買米嗎？」
「不知道耶，他沒說原因。怎麽了？」
「唔～我想說可以視情況分給德勒韋思大人。」
「這樣啊。那我去問一下好了。」
「謝謝你。」
奧斯卡先生要幫我詢問原因，我便心懷感激地拜托他了。
畢竟師團長的洽談對象是商會，我去問他米的用途好像不太妥當。
結果幾天後，師團長親自把米的用途告訴我。
商會向師團長詢問原因的時候，他似乎已經想到那些米袋的批售對象是誰了。
他寄了封信向商會表示要直接跟批售對象交涉，並在同一時間找到米的批售對象解釋原因，而那個對象就是我本人。
奧斯卡先生收到信後急忙趕來研究所，但當然為時已晚。
還勞煩他特地跑一趟，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而師團長跟我先前猜測的一樣，他的目的在於做研究。
什錦壽司飯以外的米飯料理並沒有仔細確認過效果，他想要檢驗一下那些料理的效果。
於是，我以檢驗結果要告訴我作為交換條件，將米分給了師團長。
至於米飯料理的食譜，我請他去詢問餐廳的廚師們。
題外話就說到這裏。
跟奧斯卡先生談完米的事情後，我們轉而去確認味噌。
味噌似乎是裝在木桶裏運過來的。
不同於米，味噌的庫存應該可以撐到下次進貨為止。
最後他帶我去看新進貨的食材。
這些食材真是讓我驚喜連連、感動不已。
在弗朗茲先生的慧眼挑選下，進貨的食材全都是我好久沒見到的東西。
有糯米、紅豆、蕈菇、海產乾貨和綠茶……
最驚人的是還有醬油。
沒錯，就是醬油。
聽說弗朗茲先生覺得我可能會想要這個香味跟味噌很相似的黑色液狀調味料，便幫我進貨了。
我忍不住當場就握拳開心了起來。
沒有激動到叫出聲算是有在克製了吧。
不用說，我把看到的食材全都買下來了。
雖然進口商品貴得嚇人，但我的財力還負擔得起。
這都要感謝一路暢銷的美容用品。
而且買下的食材有一部分要送到餐廳，所以研究所也會出錢，這是值得慶幸的一點。
不過，如果要長期購買的話，還是不要一次買太多比較好。
坦白說，我很想一天有一餐吃到米飯，但考慮到買得起的量，一周最多吃個一兩次吧。
畢竟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也想吃米飯，一餐消耗的量滿多的。
「有任何問題嗎？」
「沒有……」
我在弗朗茲先生的辦公室看著購入品一覽表陷入沉思時，他就這麽問道。
但要坦白說出內心的想法又讓我有些猶豫。
因為寫在一覽表上的金額應該隻包含進貨價和經費而已。
本來還必須把商會的收益算進來才行，弗朗茲先生是出於好意才會這麽計算吧。
我實在不好意思在幫了這麽多忙的人麵前嫌貴……
然而，弗朗茲先生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麽。
「還是太貴了嗎？」
「是有一點……但也沒辦法，畢竟是進口商品。」
「確實如此。雖然問過能否算得便宜些，但對方說這是最低價了。」
原來弗朗茲先生他們還幫忙議過價了。
既然那些人說是最低價，那就表示是真的吧。
要再壓價的話，唯有自行生產一途了。
「還是種種看稻米好了？」
「聖小姐知道種植方法嗎？」
「略懂一些。」
我嘀咕了一句，同座的奧斯卡先生便迴問道。
種稻的方法我是知道一點。
「不過，就算要種也沒土地就是了。」
「土地啊？說得也對。」
雖然我對奧斯卡先生這麽說，倒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找到土地。
隻要拜托國王陛下和宰相，應該就能獲賜土地。
他們為了獎賞我從事「聖女」的工作而在許多事情上給予通融，但仍舊認為我要求的東西太少了。
之前他們提議要賞賜我土地時，我以管理不來等理由拒絕了。
但相較於當時，我的內心有些許動搖。
畢竟，能有一塊土地隨心所欲地種植喜歡的作物太吸引我了。
我想種的不隻是稻米而已。
還有其他多不勝數的植物想種種看，尤其是柯琳娜女士送我的藥草。
盡管我在研究所有自己的田地可以做實驗，但大小終究有限。
說真的，已經沒什麽空間了。
因為這陣子多了一些正在栽培的藥草。
唔～要找所長商量看看嗎？
呃，可是……
就這樣，我不小心在奧斯卡先生他們麵前認真思索起來，對那兩道靜靜注視著自己的視線渾然未覺。
◆
來自迦德拉的皇子殿下抵達後經過半個月。
在料想他差不多適應學園生活後，他便開始視察研究所了。
藥用植物研究所並不是第一間視察的研究所，但順序也沒有非常後麵。
天宥殿下預計來訪的那一天，我窩在王宮裏。
而且不止當天，連前後兩天都包含在內，以備計畫突然生變時能及時應對。
可能是這個做法奏效了，我並沒有遇到天宥殿下，藥用植物研究所的視察平靜無波地落幕了。
視察結束後，心情上稍微輕鬆一點的我迴到了研究所。
說是迴來，其實隻有工作的時候會待著。
一行貴賓還會在這個國家暫住一陣子，不能太掉以輕心。
我隻是想說現在沒有視察了，在研究所稍微待一下應該沒關係。
今天我決定去看看幾天沒顧的藥草田。
我不在的期間似乎沒發生什麽問題，出於實驗性質而種植的藥草們都順利成長了起來。
我滿意地點著頭時，裘德走到我旁邊來。
他說是來幫我澆水的。
然後跟我說了一些視察的情況。
他替不在的我留意了天宥殿下的言行舉止。
如同莉姿先前透露的消息，天宥殿下在植物方麵似乎有很深的造詣。
據負責接待的所長所說，他的藥草知識豐富到明天就來研究所上班也沒問題。
從這一點來看，他比在學園表現得還要學識淵博。
對藥水的了解也自然不在話下。
「他知道很多異常狀態解除藥水的材料哦。」
「那還真是厲害呢。」
異常狀態解除藥水的材料分類繁雜，不同於恢複hp和mp的藥水。
解毒有解毒的藥水，解除麻痹有解除麻痹的藥水，每種異常狀態所使用的藥水都不同。
因此，雖然統稱為異常狀態解除藥水，但實際上包羅萬象。
當然，製作藥水所需的材料也各有不同，天宥殿下連這些都知道就代表他具有相當程度的知識。
「他問了很多問題，不過我們也因此學到了不少。」
「是哦？像是什麽問題？」
「比方說，同一種藥水在不同國家會不會材料和生產工序也不同，還有名稱相同的藥水會不會具有不同的功效之類的。」
「這樣啊。」
可能是留學多國的緣故，天宥殿下似乎對各國之間的差異非常感興趣。
莉姿也提過這一點。
我對裘德這麽說之後，他也點頭表示可以理解。
「啊，可是，所長的臉色不太好看哦。」
「所長嗎？」
「對啊。殿下迴去後我問所長怎麽了，他說是在懷疑那些問題的意圖。」
聊著聊著也澆完水了，正要順便走去裘德的藥草田澆水之際，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喃喃說道。
提問的意圖啊……
天宥殿下恐怕還追問了很多事情吧。
不過，現在先聚焦在裘德有印象的問題上好了。
單純來看，天宥殿下聽起來隻是對各國的相異之處感到好奇，難道實際上不是嗎？
若是這樣，他問那些問題究竟有什麽目的？
「相異之處、相異之處……」
「你怎麽了？」
「唔～先等一下，我好像快想到什麽了……啊！」
天宥殿下提出的問題讓我覺得有些在意，仔細迴想後，我才想起自己以前也動過相同的念頭。
當時我在尋找自己做的藥水效果比別人還要強的原因，所以同樣在研究自己和其他人之間有什麽差別。
一想起這件事，我立刻冒出冷汗。
「欸，你還記得嗎？我們之前也思考過一樣的事情吧？」
「有嗎？」
「就是發現我做的藥水效果更強的時候呀。」
「啊！」
裘德大概是想起來了，他猛然睜大眼睛，然後用拳頭輕敲一下掌心。
不過，他接著像是察覺到一絲不妙，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
嗯，我也想到了那個可能性。
「聖，所長提到的天宥殿下的目的，那該不會是……」
「你也想到了嗎？」
「嗯。」
我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在摩根哈芬送給青瀾先生的那瓶藥水。
依循迦德拉的關聯來思考後，就想到了這個結果。
或許是明白當初送出自製藥水不過是為了自我滿足，再加上心中總有些愧疚，才會把兩件事串連起來吧。
所以，縱使我認為那個可能性很低，但也隱隱覺得那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可是，天宥殿下怎麽會知道藥水的事情呢？」
「唔……或許是聽到了一些傳聞？」
「如果他們把那瓶藥水當作上級hp藥水的話，應該不至於傳開來吧？」
「不好說耶。畢竟上級hp藥水這種東西要不是在研究所也很難見到。可能大家都在議論說收到了很厲害的藥水吧？」
裘德的解釋也有道理。
但是，這點程度的傳聞就算傳到天宥殿下耳中，感覺也不會引起他的關注。
如此一來，難道天宥殿下的目的跟我們想到的不一樣嗎？
正當我們兩人陷入沉思之際，裘德背後就傳來了其他人的腳步聲。
裘德聽到聲響便轉過頭去，而我則從他旁邊探頭看向來者，卻隻見帶著一名隨從的天宥殿下正微微張著嘴佇立在那裏。
遇到這種突發狀況，我呆愣著和他互看，但視線的交錯也隻有一瞬間而已。
（插圖010）
我連忙向他行了個屈膝禮，裘德見狀也趕緊跟著鞠躬行禮。
現在並不是以「聖女」的身分跟他見麵，對上位者行禮照理說不會有錯。
「我記得你是藥用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員吧？」
「是的。殿下您今天的氣色真好。」
天宥殿下頓了頓後問道，裘德則這麽迴答。
他之所以認得裘德，是因為視察的時候裘德離他很近嗎？
總不可能是當天見到的人全都記在腦海中了吧。
話說迴來，裘德接待貴賓的禮儀倒是做得有模有樣的呢。
王立學園果然會教這個吧。
我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逃避現實，然而這也沒辦法。
畢竟一直小心避開的人就站在我麵前。
我的視線垂落在地上，窺看不到天宥殿下的表情。
總覺得他的目光牢牢定在我身上。
而這似乎不是我的錯覺，又停頓了一下後，天宥殿下開口問道：
「請問那位女士也是研究員嗎？」
呃，這該怎麽迴答才好？
我知道要避免遇到天宥殿下，但沒有討論過不小心遇到時該如何應對。
盡管很希望有人能幫我迴答，可惜沒人可以指望。
裘德看起來也對這個問題感到不知所措。
再不迴答恐怕有失禮數，我隻好承認說：
「是的，我名叫聖，是藥用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員。」
「我名叫天宥，來自迦德拉。前幾天來這裏的時候沒有見到你吧？」
「是的，殿下來的那天我正好在其他地方工作……」
我有一瞬間猶豫要不要說自己隻是路過的，最後打消念頭了。
這裏是王宮，並不是閑雜人等都能進來的地方。
何況胡亂撒謊的話，之後可能會圓不迴來。
雖然巧妙地把謊圓過去就好了，但我知道自己沒那麽能言善辯。
既然這樣，一開始就誠實迴答還是比較好吧。
隻迴答是研究員應該不會有問題。
內心似乎再次傳來了「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吧」的聲音，不過我這次摀住了耳朵。
「這樣啊。再請教一下，這邊的藥草是你種的嗎？」
「是的。」
「不愧是研究所培育的藥草，很多罕見的品種呢。」
天宥殿下並未提及理應更引人注目的我的外貌（其他事物），而是把目光落在我腳邊的藥草上。
在田地裏生長的正好是用克勞斯納領寄來的種子所培育的藥草。
這些藥草比較好養，但並不是王都周邊的自生品種。
天宥殿下隻看一眼就察覺到這一點了嗎？
若是如此，我想他確實跟其他人說的一樣具備豐富的藥草知識。
而這個推測是正確的。
他接著詢問了幾個跟四周藥草有關的問題，每個問題都不是外行人想得到的。
我不知不覺就認真地跟他討論起來，迴神時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
「殿下，時間差不多了。」
「這樣啊。我對這些罕見的藥草很感興趣，一不小心就談得太入迷了。謝謝你跟我分享這麽多。」
「不會，耽誤到您的時間我才感到抱歉。」
經隨從提醒後，天宥殿下就循著原路折返迴去了。
也許是無形之間產生的緊張感，等天宥殿下走遠後，有點緊繃的肩膀才放鬆下來。
我唿出一口氣，旁邊也同時傳來了唿氣聲。
抬頭迎上裘德的視線，我們臉上都浮現出苦笑。
總而言之，這次的相遇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過，最好還是知會所長一聲。
唉，不知道會被念什麽。
雖然要跟所長報告這件事讓我心情很沉重，但所長聽完一定也覺得很頭痛吧。
嗯，老實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