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扭動身體想出房間,肩膀卻卡到牆壁,震得整棟建築嘎吱作響。


    但在嬰兒硬擠出來之下,牆壁先是凹陷扭曲,最後被擠破。


    然後這個足以塞滿整條走廊的巨大怪物出現在史洛麵前。


    好奇心旺盛觀察著走廊的怪嬰發現了一屁股跌坐在地,嚇到失禁的史洛。


    「啊、啊啊……別過來,別過來啊啊啊!」


    他以破嗓的聲音尖叫。


    不過這反而更加引起嬰兒的興趣,爬著靠近他。


    「啊嗷?」接著好奇地把臉湊近史洛,用圓滾的手摸了他的腳。


    「啊呀、咿、咿咕……」


    看起來隻像一無所知,好奇心強的小孩麵對第一次見麵的男性,天真玩耍著罷了。


    不過隻見摸膩了的嬰兒改張開大嘴,打算從頭把他含進去。


    嘴裏跟和剛才看到路克的臉一樣,有紅色黏膜在卷動。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史洛整個人軟腳,無法順利動彈。


    已經沒救了嗎?正當他放棄之際──


    「史洛!快趴下!」


    芙蘭姆的氣穿槍(prana sting)瞄準嬰兒的眉心發射出去。


    不過卻被一道隱形的力場擋下並彈開。


    但看來衝擊有確實傳達到,嬰兒變得搖搖晃晃。


    「啊啊啊……」


    他發出不耐煩的重低音,看向芙蘭姆。


    釋放毫不掩飾、帶著明確殺意的殺氣。


    這果然和死靈術師一樣,並非讓人格附在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上,而隻是奧裏金配合容器的形狀,為了玩弄人心的演技罷了。


    芙蘭姆衝向史洛,一把抓起他的後頸拖迴禮拜堂。


    「痛痛痛!」


    「你忍一下會死喔!」


    「我、我知道啦!可是那是什麽?為什麽那怪物會在教會裏啦!」


    「我才想問咧!難道那就是路克說的第三世代嗎?」


    和至今為止的孩童型實驗體「孩子們」有明顯的區別。


    那是以怪物之姿誕生,繼續成長為怪物,徹徹底底的非人生物。


    「哎呀呀~已經交到朋友啦?不愧是我的孩子呢~」


    從房間走出來的修女見到如此慘狀,仍一臉陶醉地摸著臉頰。


    怎麽看都不正常,意識大概已經遭到汙染。


    無論是口中的螺旋,還是包覆嬰兒身體的護罩,肯定用上了奧裏金核心。


    (核心是在心髒的位置……可是頭太大了,好難瞄準!)


    雖然看起來是一張臉,但相信奧裏金是用來當成盾牌吧。


    「就先攻破那邊好……了!」


    出聲的同時吐了口氣,壓低重心的芙蘭姆高速衝刺。


    敵人也因為剛才的一擊被激怒,以超高速朝她衝來。


    這次為了不被彈開,芙蘭姆在劍上灌注翻轉魔力──往頭部一記橫劈。


    「哈啊!!!」


    滋──!奧裏金的力場擋下了劍刃。


    不過灌注在劍上的翻轉魔力貫穿了護罩,斬擊直接命中毫無防備的頭部。


    被眼球埋住的頭顱上半部呈拋物線飛到半空中。


    「嗚、嘔……」


    斷麵啪噠一聲摔落在地,腦漿和眼球應聲飛濺,腥臭味隨之擴散開來。


    不禁幹嘔的史洛用手捂住嘴。


    內容構造和人類幾乎相同,但那隻限於外表。


    剩下的頭顱下半部──斷麵馬上扭曲變形,劃出順時針向轉動的螺旋。


    為了趕在傷口完全化為漩渦,硬化得砍不進去之前破壞核心,芙蘭姆高高舉起劍。


    「轟嗡!」不過嬰兒的周圍的空氣馬上劇烈旋轉,把她整個人噴飛。


    「呀啊────!!!」


    直接挨了無預警地釋放出的螺旋之力,芙蘭姆被轟迴禮拜堂去。


    就算被撞上的長椅碎片刺到,她仍馬上用雙臂撐起身體。


    「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


    嬰兒用剩下的嘴部,宛如嚎啕大哭般開始大叫。


    讓人心理不舒服的重低音使得整座教會震動,史洛被驚人的壓迫感嚇得後退,跑向芙蘭姆。


    「唉、唉,樣子怪怪的耶!?」


    「似乎在生氣呢。雖然應該隻是裝裝樣子而已啦。」


    結果嬰兒的漩渦脈動──並有某種物體從中滑出。


    「嗚、那是……頭?嗚哇,有夠惡……!」


    是跟剛才破壞的頭部一模一樣的東西。


    不過卻沒有身體,隻有頸部以上的器官帶著鮮血被從漩渦中吐出。


    「啊啊啊啊!」


    當這些器官被噴到地板上,竟開始和本體一樣嚎啕大哭,並滾向芙蘭姆。


    實在是副驚悚至極,且褻瀆人類的景象。


    芙蘭姆想都沒想便揮下噬魂,發射蘊含翻轉魔力的劍氣。


    滾動的頭部輕而易舉被劈成兩半──但像果實般被切成兩個半球狀的斷麵,竟很快地跟本體一樣開始形成螺旋。


    當然也從中冒出嬰兒頭部,共有三顆頭滾動、逼近芙蘭姆他們。


    「咿~~!變、變多了耶!?」


    「增加,吐出……難道是和茵可相同的能力?假如是的話,碰到就會……!」


    敵人的能力絕非隻是派出頭顱慢慢滾來而已。


    另外,保護身體的螺旋力場和剛才交手的路克有幾分類似。


    難道能將第二世代前的能力運用自如嗎?不愧被稱為第三世代。


    「芙蘭姆小姐,走廊深處還有什麽東西在動耶!?」


    史洛看見的竟是本該被芙蘭姆斬飛的上半部頭顱。


    簡直像蛞蝓般移動、爬上嬰兒的身體,迴到原本的位置。


    接著斷麵彼此纏繞,髒兮兮地合而為一。


    「啊嗚~」


    嬰兒開心叫出聲,滿意地左右搖了搖完全複原的頭部。


    「連接……是涅庫多的能力。」


    「連傷勢都能治好,已經沒救了啦……根本贏不了那種怪物啦……!」


    「我覺得沒必要太悲觀喔。」


    不過,芙蘭姆並不覺得那是多大的威脅。


    跟憑著自我意識行動,年紀雖小但會動腦的第二世代不同,第三世代的思考能力隻相當於人類的幼兒。像現在也是對著視為敵人的對象胡亂發動攻擊罷了。


    更重要的,能運用的各種能力的性能,肯定也弱於各自專精的第二世代螺旋之子吧。


    「嘶……」


    芙蘭姆吸飽一口氣,再全部吐出來,借此繃緊了腹部肌肉。


    接著她壓低重心,像在低空滑翔般逼近往這裏滾來的頭部。


    迅速揮劍,將增殖的頭顱砍成兩半。


    雖然斷麵開始漩渦化,並從中又吐出新的頭顱,但芙蘭姆不予理會,繼續往前。


    重複著劈砍妨礙她前進的頭顱後往前的行動,不一會便抵達了本體。


    「啊啊啊──」


    見到突然逼近眼前的芙蘭姆,嬰兒不耐煩地呻吟。


    「喀哐!」結果突然一聲巨響,芙蘭姆她的腳邊開始傾斜了。


    不過,其實不隻腳邊──從旁觀的史洛眼中看到的是整棟建築扭曲,禮拜堂的景色逐漸變成一幅令人失去平衡感的視覺陷阱。


    「還藏了一手嗎?」


    就算牆壁和地板扭曲,隻要跳起來浮在空中就沒關係了。


    看見芙蘭姆飛撲而來,嬰兒張開嘴巴。


    接著用口腔內的螺旋讓空氣旋轉,發射出來──


    「憑這種比路克還爛的攻擊!」


    芙蘭姆隻左手一揮就被輕易消滅掉。


    她直接用右手握住大劍,朝著臉狠狠劈去。


    「嘿呀!!!」


    這次嬰兒的頭被劈成兩半。


    被劈開的傷口迅速扭曲,螺旋打算吐出新的頭顱。


    「不行啊芙蘭姆小姐!那個又要出現啦!」


    「那就在出來前直接摧毀源頭!」


    芙蘭姆不隻沒後退,還主動踏進傷口深處。


    目標是位於脖子另一側的奧裏金核心。


    雙手緊握劍柄,如騎兵般衝刺。


    以不惜讓自己的手臂陷進敵人體內的勁道,把劍尖捅了進去。


    依然沒找到核心的觸感──芙蘭姆翻攪、旋轉劍柄,攪動肉塊來尋找。


    「芙蘭姆小姐!已經來不及啦!快離開啊啊啊!」


    史洛剛喊完,芙蘭姆的手也感受到劍刃碰觸到某種堅硬物體。


    她露出微笑後,馬上發動魔法。


    「給我翻轉(reverse)!」


    啪嘰──!隨著體內的黑水晶碎裂,嬰兒雙眼中也失去光芒。


    支撐著身體的四肢也沒了力,龐然巨軀就這樣一邊壓垮地板,一邊像沉沒般緩緩崩落。


    一旦本體停止活動,增殖的頭顱也跟著戛然而止。


    確認嬰兒徹底斷了氣後,芙蘭姆拔出劍,迅速甩掉沾在上頭的血。


    眯眼默念一聲,魔劍噬魂便瞬間消失,手背也隨之浮現印記。


    「好……好厲害,打倒了


    嗎……?」


    「動力源都被破壞了,我想也複活不了了啦。」


    「動力?不是心髒嗎?」


    「就是那樣的生物──不,武器喔。而且是由教會出品的呢。」


    當兩人交談著,失去孩子的修女在走廊另一頭癱軟倒地。


    史洛打算衝過去救人,但芙蘭姆伸手按住他肩膀,搖了搖頭。


    「那個修女……得快去救她才行!剛才她和嬰兒待在同一個房間,樣子就怪怪的啊!」


    「這樣嗎,果然有在一起啊。那我想已經沒救了喔。」


    「才沒那迴事,因為你看,她眼睛還是睜開的啊!」


    這是史洛無法理解的感覺,不過芙蘭姆隻需看修女眼睛就清楚對方處於什麽狀態。


    「身體是活著沒錯,但心靈……」


    那位修女的內心恐怕是被跟謬特類似的能力侵入,並遭到改造。


    實際上,修女的確沒發現芙蘭姆他們,隻任憑口水從半開的口中滴落。


    「怎麽會……她一點都沒料到會因為那種怪物死於今日啊……」


    每個人都一樣認為明天會理所當然地來臨。


    然而,死亡總是來得格外突然。


    隻不過奧裏金在這之中又最不講理,最充滿惡意就是了。


    假如是意外或偶然,或許有人會以「不走運」幾個字輕輕帶過。


    但一旦扯上奧裏金,絕不能草率原諒。


    因為那並非「莫可奈何」,而是人類該去厭惡,該去憎恨的存在。


    ◇◇◇


    結束戰鬥的芙蘭姆和史洛決定在教會外稍作休息。


    雖然想盡早迴公會,但連續的戰鬥讓芙蘭姆消耗劇烈。


    何況,實在不能不向任何人解釋這副慘狀就此離開。


    說實話,芙蘭姆很想先去處理一身破爛的衣物,以及史洛失禁的褲子就是了。


    「哈啊……」


    史洛一癱坐在地,便將身體靠在教會牆壁。


    倚在旁邊的牆的芙蘭姆則留意不看他的長褲,尷尬地抬頭望天。


    目睹集團自殺,被謬特和弗維斯逃跑,碰上史洛被路克襲擊並和他交戰,接著又破壞怪物般的嬰兒──再麽說未免也太過驚濤駭浪了。


    應該說史洛不愧身為男性嗎?他在見到芙蘭姆戰鬥的模樣後似乎相當感動──


    「芙蘭姆小姐,那招揮劍就砍到遠處敵人也是魔法嗎?」


    興奮地這麽問。


    「那是叫做騎士劍術(cavalier arts)的武藝喔。」


    「也就是說隻要經過訓練,我也學得會嗎?」


    「史洛你想當冒險者喔?」


    「假如我有天分,應該已經是了吧。可是會讓媽媽擔心啊。」


    「所以才當了公會職員是吧。我覺得很好喔,畢竟冒險者也不是什麽好工作。」


    「不過芙蘭姆小姐現在也在當冒險者,之前還為了討伐魔王旅行對吧?」


    「無論魔王討伐之旅還是成為冒險者,都不是我心甘情願選的路喔。」


    說完,芙蘭姆摸了臉頰。


    雖然周圍都是好人讓她不免忘記,但奴隸印記仍烙在臉上。


    幸好史洛並不怎麽在意。


    「明明不是心甘情願,卻能帶著那樣堅強的覺悟戰鬥呢……」


    他在這之後,一直喃喃自語「好厲害喔。」「真不是蓋的耶。」之類的話。


    就在此時,幾名去大馬路現場幫忙的修女正好迴來了。


    芙蘭姆在她們之中發現了以前擔心賽菈,那位名叫「愛倫」的修女的身影。


    愛倫同樣在發現芙蘭姆並看了她的模樣後,一臉訝異地靠了過來。


    「芙蘭姆小姐?你的衣服怎麽會弄得破破爛爛呢?」


    「好久不見了,愛倫小姐。大馬路那邊似乎發生大事了呢。」


    「是啊。我們治療完傷者,現在已經穩定許多了──不對,你比較嚴重吧。看起來是沒受傷,但這血漬太嚇人了吧?那邊的先生也,呃……」


    即使被點名,史洛也假裝沒聽見。


    「在迴答問題之前,我想問一些事情。」


    芙蘭姆語氣沉重地詢問起愛倫。


    既然嬰兒死後還能好好活著,表示在場的修女們都是正常的吧。


    「我們剛才被巨大的嬰兒襲擊。才剛解決掉他,現在正在休息。」


    「巨大的……嬰兒?什麽意思啊?」


    「就是在禮拜堂更裏麵的房間裏和修女在一起的嬰兒。請問你有印象嗎?」


    芙蘭姆此話一出,愛倫和周遭的修女們瞬間鼓噪起來。


    「的確有位叫娜蕾伊的修女正在照顧昨天早上收容的孩子喔。可是她的樣子似乎怪怪的……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不讓我們進房了。」


    「莫可奈何之下才留下她出去是嗎?」


    「是啊。可是,你說被襲擊是怎麽迴事?」


    「就如字麵的意思喔。」


    被襲擊、交戰、殺了敵人。純粹如此而已。


    「請問你說昨天早上收容,是什麽樣的情況呢?」


    「被拋棄在門前,直到找出父母為止由教會代為照顧。當時最先抱起那孩子的就是娜蕾伊喔,孩子也非常黏她呢。」


    所以才順理成章的由她負責照顧孩子了吧。


    或許早從她抱起怪嬰的那一瞬間起,人格就已開始遭到竄改了。


    「唉,我迴答你的問題了,跟我們好好解釋一下這裏到底發生什麽事吧。」


    「邊看裏麵邊解釋吧。不過會是很駭人的景象,請好好撐住喔。」


    在這之後,芙蘭姆帶領修女們進入禮拜堂。


    各式各樣的尖叫聲隨之在室內響起。


    被破壞得亂七八糟的禮拜堂、頭被劈成兩半的巨大嬰兒、增殖的頭顱,以及成了活死人的娜蕾伊的慘狀。


    就算提前提醒,刺激果然還是太強了吧,有好幾個修女昏了過去。


    「該怎麽辦呢?該交給教會騎士團來善後嗎……」


    見愛倫傷起腦筋,芙蘭姆提醒:


    「會被湮滅喔。」


    愛倫倒抽一口氣。


    賽菈、艾德、強尼──形同她孩子的三人已遭教會抹消。


    在愛倫心中對教會的不信任感早已超出極限才對。


    「……拜托公會和曼凱西商店吧。他們未受教會荼毒,是我們的同伴。」


    雖然這麽做背信於教會,但畢竟教會早已背叛愛倫他們。


    芙蘭姆的提案很快就被采納了。


    ◇◇◇


    眼見冒險者開始聚集到中央區教會,教會騎士當然察覺到事有蹊翹。


    不過血氣方剛的年輕冒險者們組成人牆,阻止他們進入。


    這時,禮拜堂已開始進行搬運第三世代屍體的作業。


    「嗚嘔,有夠惡心啦……我們得搬這玩意喔?」


    「聽說曼凱西商店會付報酬喔。」


    「可是摸了不會得病嗎?應該可以不用手,而用更聰明的搬法吧?」


    圍著被切片的嬰兒頭部,每位冒險者都麵有難色。


    這時一名留著黑色飄逸長發,身穿長袍的男子走近。


    「那就由我用魔法搬運吧。各位放心,我不會一人獨吞酬勞。」


    「嗚齁~不愧是克洛斯威爾先生!實在太明事理啦!」


    芙蘭姆第一次見到此人,應該是實力高超的s級冒險者吧。


    「裏奇先生,把那個搬出去後要拿去哪啊?」


    其實隻要處理掉並搬出教會,芙蘭姆就很感激了。


    站在她麵前的裏奇露出略顯無奈的笑容說:


    「我想搬運到曼凱西商店擁有的設施調查看看。假如能找出使用奧裏金核心的怪物有哪些弱點,也能幫助芙蘭姆小姐你們的戰鬥啊。」


    「不愧是王國第一大商會,有那麽龐大的研究設施啊。」


    靠在牆邊,雙手環胸的迦帝歐這麽說。


    「沒那麽誇張啦~反正就是指用來開發商品的地方吧?」


    薇露希一從裏奇背後靠近,就用食指戳起他的臉頰。


    「有人在看,別鬧啦。你就是這樣才一直被人當成孩子喔。還有你不用采訪了嗎?」


    「要你管~采訪的事情我交給部下了。我的身分可是編輯長喔,哼哼~」


    見薇露希如此自豪的模樣,裏奇大大歎了口氣。


    與其說是交給部下,其實隻是因為自己已經充分享受過采訪了吧。


    直到剛才為止,她都在用投影魔法焦熱投影(burn projection)把現場照了個遍,接著又采訪了修女及前來的冒險者,甚至教會騎士。


    「啊哈哈……薇露希小姐真是體力充沛呢。」


    「是啊。她從小就這樣,是個很棘手的妹妹呢。」


    「還不是因為哥哥你都窩在家裏,我才替你去外麵積極行動好嗎~」


    裏奇再度歎了氣。


    不過看在芙蘭姆眼中,這樣的互動怎樣都像一對感情要好的兄妹。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馬車靠近的聲響。


    由於從剛才起就陸陸續續有冒險者和曼凱西


    商店的員工前來,芙蘭姆並不怎麽在意──結果禮拜堂的門被猛力推開,來訪者以衝撞般的勁道抱住她。


    「哎唷唷……!」


    飄舞的柔順銀發,以及甜美的香氣。


    「米露吉特!?你怎麽會來這裏?」


    芙蘭姆一問,米露吉特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仰望她:


    「我聽說王都內死了很多人,實在坐立難安……」


    「這樣啊……你是在替我擔心呢。謝謝你,米露吉特。」


    芙蘭姆伸手摸上她的臉頰拂去淚珠,感受溫暖。


    主人溫熱的掌心傳來的暖意,讓米露吉特舒服地把臉埋在芙蘭姆胸口,眯著眼。


    這幸福透頂的一刹那,神奇地令芙蘭姆緊繃的心靈逐漸舒緩。


    換了長褲的史洛則站在稍遠處,訝異望著兩人的互動。


    不知為何跟著冒險者一起來的伊菈也和他站在一起,露出類似的表情。


    「她們是什麽關係……」


    「在意也沒用喔。」


    「喔……」被這麽斬釘截鐵地迴應,史洛隻能滿頭霧水。


    另一方麵,一道傻眼的視線從蠻近的距離瞪向沉浸在兩人世界中的芙蘭姆和米露吉特。


    而眼看兩人被近距離這樣瞪還沒注意到,終於沉不住氣的艾塔娜開口:


    「我覺得應該先謝謝我帶她來喔。」


    「啊!?太感謝你了艾塔娜小姐!對耶,米露吉特自己也沒辦法來呢!」


    「我也在喔!」


    和艾塔娜牽著手的茵可元氣充沛地喊著。


    「算了,你們那副模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是我們家的名產呢~」


    「艾塔娜小姐,茵可小姐,能詳細告訴身為記者的我有關那方麵的消息嗎!」


    「艾塔娜小姐你們不也半斤八兩嗎!」


    芙蘭姆激動主張,但艾塔娜和茵可隻是一副「這個人在說什麽呀?」的表情,並未多加理會。


    或許沒有自覺的這兩人罪孽才更深重。


    「話說迴來,主人您的衣服破成那樣……果然是遭到襲擊了嗎?」


    米露吉特把手指伸進芙蘭姆胸口的破洞邊問。


    搔癢般的感觸令芙蘭姆臉頰微微泛紅。


    「嗯、嗯……被路克和巨嬰弄的啦。迦帝歐先生那邊如何呢?既然去看了中央區,不就牽扯進大馬路的騷動了嗎?」


    「是啊,我製止了失控的馬車。雖然在現場發現路克,卻被他逃掉。」


    「在大馬路那邊大鬧一番才出現在我麵前是嗎?」


    「話雖如此,很難想像他是特地去找你。恐怕是為了確認那叫第三世代的東西才去教會的。」


    「第三世代嗎?聽你們說起來,好像跟第一世代的我和第二世代的孩子們完全不一樣呢。」


    「給我的印象是更注重做為武器的性能啊。不過既然路克會來這裏,表示第三世代還不完美,屬於殘留不確定因素的半成品吧。」


    「母親因為設施遭教會騎士襲擊,沒辦法繼續進行研究才對。應該在我們去死靈術師的設施那時,就已完成到這個地步了吧。」


    所以母親才對涅庫多等第二世代的孩子逐漸喪失興趣。


    盡管如此,恐怕謬特、弗維斯和路克仍效忠於母親。


    「如果還有幾天時間的話……」


    「就是說啊,教會也真夠急性子的。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耶。」


    「對啊……咦,這聲音該不會……!?」


    芙蘭姆連忙向後轉。


    「嗨,芙蘭姆姐姐。」


    「涅庫多!?為什麽每次都突然冒出來啦!」


    看到的是浮現囂張笑容的少年──不,少女站在麵前。


    芙蘭姆雖然吃驚,其實也默默感到高興。


    「涅庫多……那不就是孩子們的其中一人嗎!?」


    裏奇這一喊,周圍的冒險者瞬間殺氣騰騰。


    對聚集於在場的人,已稍微解釋過教會相關的情報。


    其中當然包括被稱為孩子們的少年少女們是引起這一連串事件之元兇的消息。


    「那、那個,請等一下!她雖然是孩子們的一員,卻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喔!」


    「我也保證這個孩子不是敵人。至少現在不是。」


    迦帝歐這一開口,冒險者們也不得不接受。


    盡管抱持疑心,大家隻好百般不願地收起武器。


    「非、非常抱歉,瞧我胡裏胡塗,慌成這樣。」


    裏奇低頭賠不是。


    「冒失鬼老哥!」薇露希則火大地不停踢著他的小腿。


    「抱歉打擾到姐姐你們啦。不過因為會被教會騎士團發現,實在不能從正麵進來啊。這次就饒過我吧。」


    「我對你沒有意見,但至少向米露吉特道個歉吧。」


    「……不、不會,我沒問題,真的、不要緊的。」


    嘴上雖這麽說,米露吉特仍躲在芙蘭姆身後瑟瑟發抖。


    就算頭腦明白是能夠信賴的對象,身體仍似乎忘不了被擄走時的心理創傷。


    「呃……那次真的對不起啦。」


    「既然是和主人和睦相處的人,我也會好好、努力…習慣的。」


    「話說迴來,難得涅庫多你會乖乖道歉耶。嗬嗬,你也稍微改變了吧?」


    「茵可你沒資格說我啦。總之閑話就說到這,該言歸正──」


    涅庫多重新板起嚴肅表情。


    這時迦帝歐打斷她的話,開口問:


    「剛才我在大馬路的混亂場麵裏看見你和奧緹麗耶混在人群裏。」


    「看到奧緹麗耶小姐!?」


    「喔,被看到了喔。是說,我們有把臉遮起來吧?」


    「若是認識的人,有時光從動作和氣息就分辨得出來。當時你們在那做什麽?」


    「隻是想阻止路克。可是太遲了啦,接到情報後才去根本來不及。」


    涅庫多難過地說。


    艾塔娜輕輕摸了摸同樣垂頭喪氣的茵可的頭。


    「等一下,為什麽你會和奧緹麗耶小姐在一起啊?我記得──」


    「在王國軍被教會騎士團吸收前夕離開軍方,之後被與教會敵對的組織招納──大概是這樣,而現在你也是投靠那邊吧。」


    「完全正確耶,大叔。」


    涅庫多深感佩服,但被叫成大叔的迦帝歐果然表情複雜。


    「哇~秘密組織嗎!新聞記者的血在沸騰呢!那個組織的領袖是誰啊?請告訴我吧!不能說的話就讓我偷偷跟去吧!」


    薇露希宛如突然發病般亢奮起來。


    平時的話總會出麵製止的裏奇──伸手摸著下巴,問了涅庫多:


    「樞機主教薩圖齊,沒錯吧?」


    「哈哈哈,我可不能說呢。因為說了就不是秘密了嘛。」


    涅庫多裝起傻來,但看來正中紅心,而她也沒打算多加掩飾。


    「好啦,這次真的言歸正傳。可以稍微分我一點那個怪物的屍體嗎?」


    「不行。」


    聽艾塔娜果斷拒絕,涅庫多故意做出沮喪反應。


    「老太婆還是一樣難伺候耶。」


    「看我、殘忍地、宰了你。」


    「冷靜點啦艾塔娜!還有涅庫多也別挑釁她了啦!」


    「啊哈哈哈!誰叫她反應太有趣了,忍不住嘛。總之我們是和教會敵對的集團,不會拿怪物屍體去幹壞事啦。有奧緹麗耶應該就很清楚我們是站在你們那邊的喔。」


    「還不能信任樞機主教薩圖齊就是了。」


    「這點我也讚成大叔啦。可是至少他看來是認真想阻止螺旋之子失控喔。」


    芙蘭姆也跟艾塔娜及迦帝歐一樣,實在難以信任薩圖齊。


    包含那時思考的頭痛一事在內,總覺得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嗯……」不過其實很想相信涅庫多──稍微加強摟住米露吉特的力道的芙蘭姆,呻吟且沉思一會。


    「……好,你就拿去吧,涅庫多。」


    「芙蘭姆,你認真?」


    「沒錯喔,艾塔娜小姐。畢竟那方麵的分析肯定是薩圖齊的技術更強啊。」


    「是這樣說沒錯啦……」


    「謝啦姐姐。那麽,我就帶走幾片卷動的肉片和核心碎片喔。」


    搜集完最低限度的部位後,涅庫多二話不說就要用「連接」離開禮拜堂。


    不過芙蘭姆還有很多事想問她。


    「涅庫多,你知不知道關於那個叫史洛的人什麽事情?」


    「喔~~」芙蘭姆這個問題聽在不知情的人耳中肯定一頭霧水──但涅庫多似乎心裏有底,一看到史洛的臉就發出瞭然於心的聲音。


    「好像有說過隨時派人監視著啦。」


    「咦?」


    「意思就是情況真的危險會出手相救。這次是因為芙蘭姆姐姐更適任,才沒有插手吧。我想最近應該會有人來接他,畢竟是必要的。再見啦。」


    「等等!那是什麽意──」


    「現在沒辦法迴答。」


    「好,那我問你,關於螺旋之子們的事啊!」


    「……他們怎樣?」


    「你打算怎麽做?他們殺了那麽多人,就算身體變迴人類也……」


    涅庫多麵無表情,克製情緒迴答:


    「無論怎麽樣我都會救他們。」


    「可是你那樣…!」


    「連接吧。」


    「啊,涅庫多!」


    芙蘭姆垂頭喪氣,但她馬上搖了搖頭甩開心中煩悶看向史洛。


    「路克最初盯上的果然不是我,而是史洛呢……」


    「教會騎士莉雪爾也不是針對公會,而是想取史洛的命是吧。」


    「史洛,你是何方神聖啊?」


    就算被伊菈這麽問,身為當事人的史洛也是一頭霧水。


    「嗯……」見他搖了頭,在場幾個人同時對越來越深的謎團發出納悶的呻吟。


    ◇◇◇


    最後,決定由薇露希負責調查史洛的身世背景,芙蘭姆一行人則迴家去了。


    迦帝歐也陪同他們前往西區,直到迴家。


    「琪黎露依然在他們手中嗎……」


    芙蘭姆抬頭仰望西沉的夕陽,懊惱嘀咕。


    「我已經聽說了。真的很可惜呢,主人。不過下次一定能順利救出的!」


    「呃,其實我不懂孩子們擄走琪黎露的理由耶。茵可你懂嗎?」


    「嗯~我也不懂耶。勇者和我們應該沒有什麽關係啊。」


    「是想用來當人質,還是和孩子們的研究有共通處──」


    迦帝歐邊歎氣邊說。


    看到芙蘭姆的表情變得更沉悶,米露吉特加強牽著的手的力道,借此替她打氣。


    「不隻琪黎露,今天也沒見到萊納斯啊。我是至少想見他一麵啦。」


    「包含薩圖齊的組織在內,王都裏私下活躍的人太多了,真的傷腦筋。」


    「對啊,大意不得呢。不知道琪黎露現在怎麽樣了……」


    米露吉特目光遊移,不安地注視擔心著琪黎露的芙蘭姆。


    ◇◇◇


    一行人在芙蘭姆家門前解散了。


    迴到家中,芙蘭姆等人稍作歇息。


    伊菈據說會由迦帝歐護送迴家。


    在那之後將去史洛家接他的母親,兩人一起住進迦帝歐家。


    伊菈聽到後不知為何露出期待的眼神,但至於她做了什麽厚臉皮的要求──在家裏放鬆休息的芙蘭姆一點興趣都沒有。


    晚餐則用家裏現有的材料簡單解決。


    全部人分工合作快快煮好,迅速用完餐,入浴後便為了明天早早就寢。


    「要關燈了喔~」


    「好的,請吧。」


    進入同一個被窩的米露吉特透過感受彼此的體溫獲得心靈的平靜。


    已經閉上眼的芙蘭姆在黑暗中突然感受到視線。


    一睜開眼,發現米露吉特正直直盯著她看。


    「呃……」


    視線一對上,她便戰戰兢兢開了口。


    「怎麽啦?」


    芙蘭姆以慈母關懷孩子的溫柔微笑迴問。


    「琪黎露小姐……是主人您的…什麽人呢?」


    幾經糾葛之後,米露吉特還是把暗藏在內心的陰暗疑問直接說出來。


    這對她而言是一股本來就不該開口,甚至不該抱持的情緒。


    話雖如此,倒也不是那種能輕輕鬆鬆當作不存在的東西。


    不過相對的,對芙蘭姆來說隻是「原來是想問這個喔」,讓她不禁輕笑的小問題。


    「是朋友喔。」


    芙蘭姆並不知還有哪些詞適合用來表現自己與琪黎露的關係。


    「朋友……」


    米露吉特宛如鸚鵡般複誦。


    「我們的故鄉剛好都是類似的鄉下,也同樣因為突然被當成英雄對待不知所措,加上同樣喜歡吃甜甜的蛋糕,很快就一拍即合了喔。」


    「現在也這麽認為嗎?」


    「當然。我希望能夠化解和她的隔閡,哪天再一起去吃蛋糕呢。」


    開朗宣言的芙蘭姆展露的笑容對米露吉特來說太過耀眼。


    明明她能像這樣不抱一絲邪念,直率說出對欺負過自己的友人的心情──反觀自己卻。


    米露吉特不禁自我厭惡起來。盡管如此,依然萌生情緒。


    即使理解是不對的,既然湧上心頭也沒辦法了。


    「……我不是…朋友對吧?」


    「嗯~不太算耶。」


    「請問差異在哪裏呢?」


    光是受芙蘭姆寵愛,米露吉特就已經十二萬分幸福了。


    竟然還想問理由,根本奢侈至極。


    但其實也是芙蘭姆一直以來都以甘甜露水滋養米露吉特,才讓她沉溺到會去追求這份奢侈。


    另一方麵,沒有此自覺的芙蘭姆思考起為何米露吉特會問這種事。


    在意身為主人朋友的琪黎露,到這裏還能理解。


    不過比起在意和琪黎露的關係,她更像是對芙蘭姆對待琪黎露和自己的差異抱持疑問──甚至稱得上不安或不滿。


    好,若想迴應她的心願,到底怎麽答才是正確答案?


    「譬如說,我和琪黎露沒有一起睡同張床,沒有摟抱過彼此,也沒像這樣牽著手一起走過喔。」


    芙蘭姆說完,便在棉被中握米露吉特的手。


    這種和米露吉特能做得理所當然的動作,芙蘭姆自覺並不普通。


    因為別說琪黎露了,自己正以一股未曾對任何人抱持過的感情麵對米露吉特。


    「真的隻有我嗎?」


    「嗯,和我這麽親密接觸的隻有你喔。所以該怎麽說呢……雖然不是能夠排名次的,若以親近程度來說,我覺得和你比較親喔。」


    米露吉特的手指微微一顫。


    然後,芙蘭姆發現她對「和你比較親」這句話有反應。


    (該不會米露吉特她……是在忌妒琪黎露?)


    一發現到這件事實,芙蘭姆頓時心頭一緊。


    (我不過才提了一下就會忌妒,是有多喜歡我啦?吼唷,為什麽米露吉特這麽可愛啦……吼唷!)


    接著湧上心頭的亢奮讓她快要失去冷靜。


    「我好害怕。因為主人那麽有魅力、那麽強悍,也受到許多人仰慕。」


    不過米露吉特自始至終都是認真的。


    畢竟就算那是對一般人來說理所當然的感情,對奴隸而言卻是禁忌。


    「我清楚主人您特別看重我,也相信著您。可是……和周遭有許多人圍繞的主人不同,我隻有主人您一個人啊。」


    「嗯~傷腦筋耶。我該怎麽做才能除去你的不安呢?」


    「很抱歉害您傷腦筋了。」


    「啊,沒事沒事。簡單來說,就是你真誠關注我,我卻把心思分到各處的意思吧。這個嘛……唔……」


    抬頭仰望天花板的芙蘭姆邊把頭左搖右晃,邊不停呻吟著。


    當這個動作來迴了五次左右,歪斜的腦袋忽然靜止。


    然後不知想到什麽,她直直注視米露吉特的雙眼後開口:


    「我喜歡你喔。」


    被這句直率的話語打動,一雙在黑暗中也明亮透徹的眼眸睜得大大的。


    「我實在想不到比這句更有深度的話啦。再來隻能靠行動證明了呢。」


    「……不、不會,已經足夠了!心意已經……徹底傳達了。主人對不起,問了您這種奇怪的事。」


    「沒關係啦,因為我真的很高興你變得會問這種問題了。」


    芙蘭姆說著便暫時鬆開牽著的手,改成和對方十指交纏。


    正因為她會突如其來做這種事,讓米露吉特的心跳飛快到差點停止。


    而就算做了這種事,主人也肯定一臉若無其事吧──這麽心想的她看向芙蘭姆。


    「……!」


    跟一臉害臊的主人四目相交。


    由於原本認為主人會無動於衷,因此這模樣也算突如其來。


    根本一點都不若無其事。


    為了消除米露吉特的不安,其實芙蘭姆也算豁出去了。


    這種心癢的感覺讓米露吉特沒來由地害羞起來,移開視線。


    彼此雖撇開了頭,也絕對不鬆開手。


    ◇◇◇


    茵可躺在艾塔娜房內的床上。


    房間的主人則靠微弱的燈光照亮手邊,閱讀著書籍。


    「唉,艾塔娜。」


    「茵可,你還醒著喔?」


    突然被本來以為熟睡的茵可一喊,略顯訝異的艾塔娜往床上看去。


    茵可望著天花板,小聲發問:


    「芙蘭姆和米露吉特是什麽關係呀?」


    看來她似乎聽得見兩人在房內的互動。


    隱約察覺到這點的艾塔娜眯起眼來,用傻眼的表情繼續看起書,並迴答說:


    「誰曉得?我也不知道。」


    會話就到這裏中止,夜晚靜靜地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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