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正往這邊過來!夜夜的姊姊開車去接他了!」


    掛斷七村同學打來的電話後,日向花興奮地告訴大家。


    正在舞台邊等待下一個上場的r-inks成員們沸騰起來。


    「姊姊帶希墨過來了啊。」


    「咦,不是夜夜拜托的嗎?」


    我的反應反倒讓日向花感到困惑。


    「啊,可是就算阿瀨要來,馬上就要輪到我們了!」


    前一個樂團已經演奏到最後一首曲子。


    包含我在內的四個人,隨時都會站上舞台。


    葉同學還準備了電吉他音源的錄音檔,以便在最糟糕的情況下,隻有四人也可以表演。


    看來錄音檔是幸運地用不到了。


    但是,即使上一首樂曲結束,把直到舞台轉換前一刻的時間都用掉,我想r-inks也很難五人到齊地登場。


    在抵達的希墨準備完畢前,最少還要再拖延一首歌的時間。


    「支倉同學,時間還剩多久?」


    「到這裏為止的節目都進行得相當順利,所以還有足夠的空檔。最糟的情況下刪掉主持環節,應該能按照預定演奏三首歌曲,但在希墨過來之前,你們打算怎麽撐時間?」


    「那麽,我們來彈奏曲子爭取時間。」


    我自然地說出這樣的話。


    「夜夜,你是認真的嗎?」


    日向花的眼神很擔心。


    對於他人的目光感到緊張的人,突然說出魯莽的提議。


    就算不是這樣,我之前也是借由注視希墨勉強支撐過來的。


    現在希墨明明不在,沒問題嗎?葉同學與花菱同學也有類似的反應。


    「希墨會來。r-inks會按照預定,以五人進行現場表演。所以陪我暖場吧。」


    我看著葉同學與花菱同學。


    「若是鍵盤、貝斯和鼓──不,若是我們就做得到。」


    「你認為我會拒絕嗎?」


    「正合我意!情緒嗨起來了!」


    兩人都同意了。


    「夜夜,我也來參加!」


    「日向花和希墨一起出場吧。r-inks的主唱得保留到最後才行。」


    「我知道了。嗯,這麽做更有演出效果,可以襯托出落差感。」


    「啊,不過要彈什麽曲子?我們隻練了三首曲子耶。」


    盡管是在正式表演前夕的變更,花菱同學與葉同學都麵帶笑容。


    「像葉同學選中我時那樣做不就行了嗎?」


    「──即興演奏會嗎!以這個三人編組,彈爵士風的曲子也不錯。」


    葉同學看來非常歡迎即興表演,顯得躍躍欲試。


    「哎呀,那樣我會很辛苦呢。」


    「你很擅長討不感興趣的女生歡心吧,『花菱同學』。」


    支倉同學向學生會長送去秋波。


    「既然是『朝姬』的請求,我可說不出no啊。」


    花菱同學笑得臉皺成一團。他看起來很開心。


    「計畫決定好了嗎?」


    我迴答支倉同學的問題。


    「以我們三人的演奏會來銜接。等希墨準備好就發出信號,我們會立刻結束演奏,在他們兩人加入後表演本來的曲目。」


    「有阪同學,如果希墨同學以毫厘之差趕不上呢?」


    身為現場負責人的支倉同學像在提醒般問起最糟的狀況。


    「「「「 那絕不會發生!」」」」


    就像是先商量好一樣,r-inks的四人說出同樣的迴答。


    「我也這麽認為。」


    支倉同學也不再多說什麽。


    「要怎麽做,三個人一起上場嗎?」


    葉同學確認。


    「難得有機會,來吊會場的胃口吧。」花菱同學提出點子。


    「我們依序逐一現身獨奏,下一個人看時機加入合奏。我打鼓、未明彈貝斯、有阪同學彈電子琴。曲子即興彈奏。這樣可以嗎?」


    葉和我點點頭。花菱把照明等要求告訴了支倉同學。


    支倉同學立即用對講機發出指令。


    「所有人聽我說。舞台演出有變動!不好意思,從現在開始,請大家一起準備臨陣上場的一次決勝負,做好覺悟吧。千萬別漏聽指示,用無聊的錯誤給最後的最終演出潑冷水!在這之後──」


    上一個樂團的樂曲結束。


    我們的緊張感達到了最高峰。


    正式表演終於來臨,我卻連自己也都感到意外地冷靜。


    等待主人歸來的電吉他靜靜地放在架子上。


    「好,r-inks。走吧。」


    聽到葉同學興奮的聲音,我也往前走。


    「交給你們三個了。我們一定會兩個人一起趕上你們!」


    日向花的聲音激勵了我。


    舞台上的燈光熄滅,體育館被黑暗所包圍。


    四周突然轉暗令整個會場一陣騷動。


    感覺就像劃向黑暗的大海。雖然可怕,但我並不討厭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那麽,我先上了。」


    花菱同學帶頭走上舞台。


    聚光燈同時照出他的身影。


    現場響起幾道女生的歡唿尖叫。他麵帶笑容揮手迴應,坐在鼓組後方。


    接著以富有男子氣概的強勁鼓聲打破沉默。喔喔~會場傳來驚唿。


    「我也去嘍。」


    接下來,葉同學出現在舞台上。


    輕音樂社的眾人和為她來看表演的人們發出充滿期待的歡唿。


    這一次,聚光燈隻傾注在她一人身上。


    鼓聲在後方輕輕地打著節奏,葉同學的貝斯狂飆起來。彷佛要搖撼整個會場,她用高速的手指動作奏響重低音。那超凡的技巧壓倒了所有人。


    貝斯和鼓的節奏隊宛如在爭奪最初的主導權般,演奏得越發激烈。


    沉重、低沉、激烈,音色與音色相互碰撞。


    簡直像重量級拳擊手在互毆。


    會場氣氛逐漸升溫,看得出大家很期待下一個出場的人會是誰。


    「有阪同學,你為什麽不聯絡希墨同學呢?」


    支倉同學並肩站到我身旁。


    「如果我聯絡他,他真的會勉強自己也要過來。」


    「那樣明明更好呀?」


    「如果做不到,那也沒關係。如果他很難受,絕對應該休息,我也認為非得這麽做不可。我希望最後由希墨來選擇。我隻要在希墨要登場的舞台上等待他就行了。所以,我絕對無法容許沒有準備好那個舞台。」


    我現在該做的事不是哭泣、鬧別扭、鬱悶。


    為了迴報一直支持我的希墨,我必須先站在舞台上。


    即使他不會來那裏也一樣。


    「──和我正好相反嗎?聽你說到這個份上,我的確敵不過你呢。雖然契合度不差,果然是時機的關係嗎……」


    支倉同學用清爽的聲調說道。


    「你在說什麽?」


    我不禁看向身旁。


    「我想起了四月的事情。在我向希墨同學告白的時候,你不是突然出現來礙事嗎?」


    支倉同學毫無顧慮地突然吐露真心話。


    「那時我們正要和好,而你企圖出手。」


    「嗯。結果特別就是這麽迴事。隻要唿喚他就會趕來的希墨同學是非常溫柔的男生。不過,即使不唿喚他也會趕來,或許才是真正的愛。能夠相信這一點的有阪同學也是。」


    「你太愛作夢了。」


    「我是女生嘛。在戀愛上作作夢有什麽不好。」


    支倉同學眼中微微浮現淚光,輕輕咬著下唇。


    從舞台溢出的光,照得淚水像寶石般閃爍光芒。


    啊,這麽可愛又聰明體貼的女孩,任何人都會喜歡上她吧。


    應該有很多人想博得她的好感,溫柔地對待她。


    相反的,如果被這麽有魅力的女孩追求,肯定會輕易地對她著迷。


    如果被支倉朝姬告白,大多數男生當然都會答應。


    但是,我的情人拒絕了他。


    「嗯。的確,我談戀愛後,也像被施了魔法般變得強大了。」


    在集訓剛結束時,希墨接到支倉同學的電話衝了出去。


    要說真心話,我的感覺絕不算愉快。


    逞強與強大是不同的。


    至少,那一瞬間的我還無法完全接受。


    溫柔是希墨的魅力。我本身也無疑是被那一點所吸引。


    我之前想獨占那份溫柔,才會痛苦。


    因為我就是那樣與他墜入愛河的。


    不管我多麽冷淡地趕他走,他都會若無其事地來到隻有我在的美術準備室。在我不高興而導致畫作從櫃子上掉下來時,他也挺身保護了我。當時我驚慌失措,說了許多就算惹人厭也不奇怪的話,希墨還是守規矩地來收拾散落的畫作。一開始我認為那不是身為班長的義務感,就是別有用心,無論是哪一種都令人厭煩。


    然而,他絲毫沒有這種盤算,堅持不懈地與自覺有溝通障礙的我交談。


    他大概不太正常。


    我曾懷疑他是很奇


    怪的怪人,才會想和那麽不親切、冷漠又嚴苛的我每天說話。


    我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理所當然地接受他進門,會招待他咖啡與點心,享受這段隻屬於兩人的時光。


    去年文化祭期間,他忙得沒空來美術準備室,我自覺到獨處的時間非常無聊和寂寞。


    當他相隔許久後再來露麵時,我高興得跳了起來。


    在對自己的反應產生自覺,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這一次變成難以控製感情。


    我並不知道,隻是見不到他,短短的寒假感覺竟會變得如此漫長。


    真想快點去學校~我人生中第一次有這種想法。


    情人節時,我不合風格地送了他巧克力。


    在白色情人節收到他迴禮的餅幹,我舍不得馬上吃掉。


    第三學期接近尾聲時,我煩惱著在二年級換班後,或許就沒機會和他說話了。


    結業典禮結束後,我直接向神崎先生表明『如果不讓我們同班,我就退學』。


    總之,有阪夜華也打從心底喜歡瀨名希墨。


    所以,當希墨在櫻花樹下向我告白時,我還以為是作夢。


    同樣地,我一直害怕他的溫柔會延伸為愛情,如果和我以外的人兩情相悅該怎麽辦。


    隻是,那是我出於獨占欲和嫉妒產生的誤解。


    他的溫柔是一種用來體貼他人的心情,不輸給任何人的才能。


    而且他能不計得失,對誰都發揮這種特質,是很了不起的人。


    同時,希墨的溫柔和愛情是兩迴事。


    瀨名希墨的心意永遠隻投向有阪夜華。


    這份愛情從一開始就隻屬於我。


    絕不會動搖。


    現在我能這樣相信。


    像四月軟弱的我差點衝動地分手時,為了讓兩人再度結合而趕到一樣,希墨也會來到這裏。


    舞台在唿喚我。


    「我就走到這裏為止。接下來,有阪同學,加油。」


    在支倉同學的聲音支持下,我先一步站上舞台。


    唿喚我名字的聲音傳來。那是二年a班的大家。今天茶樓咖啡廳也順利結束,他們來看表演了。純粹的打氣聲令人高興。


    隻照射我一人的聚光燈很刺眼。


    雖然光芒之外昏暗得看不清楚,我以肌膚感受到投注過來的許多目光。


    以前這一切都令我恐懼與不快。


    不,這一點本身到現在也沒變。


    隻是,我現在能夠無視到覺得無關緊要的程度。


    隻要想著希墨就行了,真的是這樣。


    我隻要為了他而彈奏就夠了。


    隻要隻想著他,勇氣就湧上心頭。


    不管別人怎麽想怎麽說,既然他喜歡著我,我就能當我自己。


    即使他不在這個地方,我無論在哪裏都能思念著他。


    隻要用瀨名希墨填滿整個腦海就行了,這個解決方法實在太滿腦子戀愛了。


    我自己也覺得,飄飄然也該有個限度。


    不過,我這樣就好。這樣才好。


    ──戀愛中的女人是無敵的!


    我在心中這麽大喊,敲響電子琴。


    手指像獲得解放般滑過鍵盤。我樂在其中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節奏自然加快,音色跳動起來。


    宛如歌唱般、宛如舞蹈般,隨心所欲。


    當電子琴獨奏結束時,觀眾席報以意想不到的歡唿。


    敲打節奏的團員們忠實地跟隨我像女王一樣任性的演奏。


    兩人雖然吃驚,但巧妙地配合了我。


    拜大量練習所賜,我們了解彼此的習慣和偏好,能夠將音色舒服地重合起來。


    我們的三重奏,像在唿喚剩下兩人一般逐漸高漲。


    ◇◇◇


    「來,電吉他手送到了!」「久等了!」


    當我們三人衝進舞台邊,朝姬同學和小宮等著我們。


    「你可以嗎?」


    一看到我的臉龐,朝姬同學直接問道。


    「當然。我是為此而來的。」


    「放心。現在去掉主持環節可以演奏所有曲目。正如希墨同學所安排的行程一樣。」


    「不停全力衝刺直到最後嗎?真令人陶醉~」


    我開著玩笑,試圖驅逐心中的膽怯。


    「還有一分鍾。拿出主唱與電吉他手要登場的大字報。」朝姬同學以對講機指示位於舞台下的學生。


    「謝謝你,朝姬同學。」


    「這次我才剛被希墨同學幫助過。也給我一點活躍的機會吧。」


    「有最棒的搭檔,再也沒有什麽比這更安心可靠了。」


    朝姬同學生澀地笑了。


    我注視著舞台。


    從舞台傳來的音樂給予我勇氣。


    夜華、葉、花菱在那邊等著我們。


    我也想趕快站到那道光芒下。


    幸好我連逞強的力氣都沒有了,得以不必緊張。


    「墨墨,電吉他給你。」


    我接下小宮拿來的電吉他。背帶沉甸甸地陷入肩頭,電吉他感覺比平常來得重。


    「七村、紗夕,謝謝你們送我到這裏。」


    「上台豁出去吧。我會幫你收屍的。」


    「都來到了這裏,請大展身手吧!」


    兩人的鼓勵,讓我自然地露出笑容。


    「小宮,在最後的最後害你擔心了。」


    小宮搖搖頭。


    「墨墨,別說這種話。r-inks在正式表演時確實地全員到齊了。隻要能享受到最後,那樣就行了。所以,我們走吧!」


    在舞台上,三人的三重奏結束了。


    能夠以即興演奏讓人聆聽這麽久,真了不起。


    當會場沉浸在餘韻之中,小宮和我也在舞台上現身。


    「抱歉,久等了。」


    我和每個人一瞬間目光交會。


    小宮站到放在舞台中央的麥克風前。


    我也就自己的定位,準備電吉他。


    此時,夜華從電子琴前走向我。


    「我在舞台邊聽到演奏嘍。你一點也不緊張嘛。你變強了,夜華。」


    「希墨看起來很累呢。」


    夜華這麽說著,緩緩朝我的脖子伸出手。


    「你要吻我嗎?」


    「你沒有打領帶。在答應告白時,我應該說過我討厭邋遢的人。」


    夜華用熟練的動作替我打起垂掛在脖子上的領帶。


    她打得比平常鬆很多,領結的位置也調低了。她關心我的身體狀況,在不使我難受的前提下維持最低限度的體麵。


    「謝謝你,夜華。」


    自然的體貼打動了我。我覺得這份細心正是夜華的特色。


    「要我幫你重打幾次都行。我是你的女朋友……」


    那句台詞讓我迴想起得到夜華對於我告白的答覆,在高中二年級的第一天。


    「希墨,你過來──」


    「我還隻是來了而已。等一切結束後再說給我聽吧。」


    我刻意地揚起嘴角,咧開大大的笑容麵對夜華。


    「嗯,我知道了。」


    夜華迴到電子琴前。


    我也以眼神示意我準備好了。


    r-inks的五人終於到齊。


    小宮握住麥克風。


    「今年的永聖高中文化祭也終於來到最終演出!大家high起來吧!」


    客滿的觀眾席用海嘯般的聲援作為迴應。


    「久等了,我們的樂團名叫r-inks!請將和我們聯係的最後時光,當作最棒的迴憶!」


    隨著打鼓聲的倒數,樂曲開始奏起。


    ◇◇◇


    當瀨名希墨出現在舞台上的瞬間,神崎紫鶴臉色大變。


    即使遠遠望去,他也明顯狀態不佳。


    「傻孩子!」


    在體育館一角觀看的紫鶴立刻準備前往舞台邊。


    「好,紫鶴停下來。我不會讓你妨礙現場表演。」


    「亞裏亞,還有瀨名同學的妹妹也在。是你把他帶出來的嗎?」


    「抱歉,紫鶴。這是可愛學生的心願,我忍不住想支持他。」


    「請別做不負責任的事。他昏倒了啊。」


    因為有映在場,而且現場正在表演中,紫鶴也難以發怒。


    在巨響之中,映很快就專注在舞台的希墨等人身上,沒有發現她們的爭執。


    「即使無法負責,但我能相信他。」


    「亞裏亞!」


    紫鶴臉上浮現前所未有的怒氣,瞪著亞裏亞。


    兩個人壓低音量爭吵。


    「你保護過度了,紫鶴。」


    「身為老師,阻止學生亂來是當然的。」


    「是紫鶴個人才對吧?」


    「我沒空理會你,請讓開。」


    「別擔心,那些孩子會成功的。」


    亞裏亞拉住了試圖無視她的紫鶴的手。


    「請別像這樣以為所有事都會順利地按照你的方便進行。」


    「呐,紫鶴。我們是以老師和學生的身分相遇,但現在是朋友對吧。」


    「……怎麽突然提這個?」


    「迴答我。」


    「我喜歡你這個人,認為在你畢業後我們就是對等的關係。雖然我現在非常生氣。」


    「那麽,我要炫耀嘍。我比紫鶴更先教導過阿希。」


    「什麽?」


    「阿希他性格溫柔,不擅長競爭,但隻要讓他去做,他就能做到。他現在是時候舍棄認為自己平凡的斷定,擁有自信了。所以,紫鶴。什麽也別插手,關注阿希羽化的瞬間吧。」


    「為什麽你這麽寵他?」


    「原因大概和紫鶴一樣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嗎?看到心上人在努力,就會想支持他吧。」


    「…………亞裏亞。」


    即使鬆開手,紫鶴也停下腳步沒有移動。


    在舞台上,他精彩地演奏著電吉他。


    「阿希──不,希墨。加油。」


    亞裏亞流著淚注視舞台。


    ◇◇◇


    啊~真的快死了。


    重力好煩。光是站著就很費力。


    ──不過,我想表演到最後。


    電吉他比起平常來得沉重。真想馬上拋開並躺下來。


    ──不過,我正彈出至今不曾有過的最佳表現。


    聚光燈好刺眼。我已經想閉上眼睛。


    ──不過,我想看著會場內的情景與r-inks演奏的模樣。


    音量好大。光是聽著就感到疲憊。


    ──不過,我想沉溺在隻有這個刹那才能體驗到的音樂中。


    我努力到連自己都驚訝的地步。


    明明身體早已在叫苦,心情卻遠比站上舞台前更輕快。


    明明應該已超出極限,卻輕鬆得像先前的倦怠感都是假的一樣。


    如果用正常的道理及常識下判斷,我應該馬上終止表演吧。


    誰管那些。


    現在的我,順著我的想法將感情投注在音樂中釋放。


    不管聽起來音色有多拙劣,對我來說都是最棒的演奏。


    自我陶醉也該有個限度。


    說不定觀眾們覺得正在被迫聽噪音。


    不過,我無比自由。


    葉說過的『將衝動直接化為音樂』,正是指現在的狀態吧。


    沉浸在音樂中,隻有自身和音樂的不可思議感覺。


    然而,我感受到我發出的東西和大家的音樂融合,與會場的氣氛摻雜在一起,逐漸升華為特別的事物。


    不同樂器演奏的聲音精彩地吻合、交織、融合在一起,逐漸化為一首歌曲。


    彼此發出的音色有機地相唿應,創造出強大的感染力。


    有一種超越技術和邏輯的律動,帶來新的和諧。


    多麽如夢似幻的時光。


    我們r-inks正透過音樂確實聯係在一起。


    真想永遠沉浸在這種化學效應中。


    哪怕隻是一時的幻覺,隻要有這一瞬間就能滿足。


    至高無上的心境。


    即時創作音樂的快樂。


    沐浴在矚目下的亢奮感。


    最重要的是,能夠比前排觀眾席更近距離地聽到大家現場演奏的興奮。


    見證特別時刻誕生的喜悅,讓我的心為之顫抖。


    啊啊,糟糕。類似腦內啡的物質大概正在噴湧吧。


    我真的快失常了。


    我感覺到自己愈來愈麻痹。


    明明疲累卻很開心。


    巨響很悅耳。會場的熱烈氣氛令人喜愛。歡唿聲好舒服。


    更加叫嚷吧。更加唿喊吧。更加歡喜吧。


    (插圖011)


    終於到了最後一首曲子。


    沒有主持環節,我們就像在珍惜剩餘的時間一心沉浸在表演中。


    這種事情,能享受樂趣的人就是贏家。


    我的電吉他更加銳利地變得越發激烈。


    葉的貝斯像在無拘無束地彈跳般迸開。


    花菱敲響震撼整個會場的有力鼓聲。


    夜華的電子琴像要蠱惑人心般編織出多變的優美音色。


    然後,小宮的歌聲充滿情感地歌唱著。


    歌曲漸漸接近最後一刻。


    求求你,別就此結束。


    讓這段時光永遠持續下去吧。


    這是我人生的最高潮。


    不必考慮多餘的事情。


    正可說是忘我的境地。


    我被空白的意識包圍。


    世界漸漸遠去。


    大家,謝謝你們等待我。


    花菱,謝謝你重振精神。


    葉,謝謝你教我音樂。


    小宮,謝謝你最棒的歌聲。


    夜華,謝謝你支持我。


    我百感交集地將撥片落在電吉他弦上。


    然後,釋放最後一個音符。


    我像同時燃燒殆盡一般,在原地呆立不動。


    一瞬間的無聲。


    連餘音都消溶在空氣中,終於消失。


    沉默。


    緊接著,沐浴在如雪崩般從會場湧來的狂熱呐喊中,我察覺現場表演結束了。


    不知不覺間,撥片從手中掉落。


    在熱情的包圍下,世界還是很遠。


    就像魔法解除一樣,那般融為一體的感覺像假的一樣消失了。


    不過,我明白這些加油聲是溫暖的。


    瀨名希墨是毫無明星氣質的平凡男子。


    沒有能立刻吸引他人的一目了然的魅力,也沒有獨一無二的武器。


    如果我能更不貪心地滿足於普通就好了。如果能不嫉妒周遭的人,恰當地保持不關心,老實地認清自己的界限,以這種方式生活,會很輕鬆吧。


    應該能過得有效率又合理,既不超出必要地抬頭仰望,心靈也不會過度受到幹擾。


    但是我選擇了去努力、去追求、去掙紮。


    這絕非捷徑。我一定也繞了不少多餘的遠路吧。


    那條苦難之路使我變強。


    唯獨這一點,我認為我可以為此自豪。


    與興奮沒有平息的會場相反,我灼熱的意識迅速冷卻下來。


    日常的感覺恢複,我不禁再度客觀地冷靜審視自己。


    這隻不過是十次中會有一次的成功,碰巧發生在頭一次罷了。


    充其量是新手的好運氣。


    能在這裏表演那一次真好。


    多虧了我平常不愛偷懶的性格,就像在說努力不會背叛人一般,看來我在這三個月拚命練習培養出的演奏技巧,在正式表演時好好地發揮出來了。


    我一路以來所做的事沒有錯。


    瀨名希墨的努力得到了迴報。


    我切實地感受到。


    「哈哈。」


    我口中發出輕笑。


    實在萬分感動。


    我、我們表演到了最後。與那種切實感受交換,一股舒服的疲勞感湧了上來。我全身大汗淋漓,但感覺並不差。


    震耳欲聾的掌聲持續不斷,包圍會場。


    我轉頭看向樂團團員的臉龐。


    大家都露出同樣的表情。


    明明是秋天,會場內的熱氣與興奮,讓我全身發熱。


    紗夕與七村豎起大拇指在舞台邊笑著。


    我在觀眾席上發現蹦蹦跳跳高興不已的映。


    在她背後,神崎老師與亞裏亞小姐也在鼓掌。


    「墨墨,說句話吧。」


    小宮把麥克風遞給我。


    由我來說好嗎?我指向自己,大家點點頭。


    我看了看朝姬同學,她一副真沒辦法的模樣,用手指比出ok。


    「呃~其實我昨天昏倒了,一直到正式表演前一小時都在睡覺。所以這是剛起床的演奏。雖然是這樣,但氣氛非常熱烈呢。」


    我用開玩笑的口吻戲弄地說,整個會場響起笑聲。


    「拜大家享受表演所賜,我得以演奏到最後。真的很感謝大家。這對我來說成為了高中生活中最棒的迴憶。謝謝。」


    會場各處傳來慰勞的唿喊聲。


    「我想向在場的所有人道謝,但這麽做的話善後工作會做不完,所以我會忍耐。因為我也是文化祭執行委員,學生會長也就在後麵。」


    當我轉過頭,花菱敲響銅鈸。


    「好像不行呢。所以,請讓我隻對一個人,對我很重要的人道謝──夜華。」


    當我重新轉向電子琴,聚光燈隻集中在我和夜華身上。


    「我無意炫耀,但她是我的戀人。一個非常漂亮的好女孩。」


    夜華不再慌張。或許隻是太過投入演奏,甚至沒有那種餘力。她僅是默默地注視著我。


    「我之所以能努力到最後,是因為有夜華在。就像你說想變得強大一樣,我也想成為與你相配的男人。」


    離我最近的女孩。重要的存在。我心愛的人。我最想獲得認可的對象。


    因為她在拚命努力,我覺得我也不能輸。


    我們兩人關係平等,互相尊敬。


    然而從客觀角度來看是如何呢?


    答案從一開始就十分清楚。


    瀨名希墨是凡人,有阪夜華是無法觸及的高不可攀存在。


    無論在誰眼中,我們都明


    顯是不相配的情侶。


    即使如此,我自身的感情堅定不移,對夜華的愛情也深信不疑。


    我會總是在心中一角在意自己和夜華之間的差距,因為我缺乏自信。


    對他人的愛情和對自己的自信是不同的問題。


    我對目前的關係沒有任何不滿。


    但是,我認為隻有在高中時代才能隻是維持現狀就夠了。


    人生會毫不留情地麵臨變化。


    人對環境的變化無計可施,而這會不由分說地促使感情發生變化。


    一切事物都會殘酷地轉變。


    十七歲的確信太過脆弱又薄弱。


    想像夜華離去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感到害怕。


    我可以將那種事情當作杞人憂天忽視掉,以全力享受眼前的快樂來逃避。


    不過,光是這樣是不行的。


    我自身想變得更強大,強大到足以保護夜華。


    我不想讓這段戀情作為我青春時代的迴憶畫下句點。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到人生的最後。


    所以,最想說的話自然脫口出。


    「夜華!我喜歡你!我愛你!和我結婚吧────────!」


    當我迴過神時,我大聲地求婚了。


    塞滿會場的學生們身為見證人,發出興奮的叫聲。


    對夜華來說,現在集中在她身上的視線是至今以來最多的吧。


    四月在教室發出的情侶宣言根本無法相比。


    這是什麽羞恥玩法。幾乎近乎拷問吧。


    會場的觀眾們屏住唿吸,關注夜華的迴答。


    熱氣與沉默並存的緊繃奇妙時光。


    我感到時間的流動是人生最慢的。


    但我不再慌亂。


    兩情相悅的情人抬起顫抖的雙手,在胸前像拿著甜甜圈一樣比出小圓圈。


    (插圖012)


    那個迴答,讓現場爆出一片祝福聲。


    不絕於耳的掌聲與歡唿聲融為一體,形成節奏。


    從會場洋溢著安可的唿喊。


    要求表演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響起。


    「小瀨名,現在是展現男子氣概的時候。」


    「墨墨,再加一把勁。」


    「阿瀨,你還可以吧。」


    「希墨!真是的,你要負責到最後!」


    夜華前所未有的臉紅。


    麵對四人看來的視線,我抓住備用的撥片。


    「你們擔心過頭了。要彈幾首我都行啦!」


    我再次撥響電吉他。


    就這樣,永聖高中曆史留下新的傳說,文化祭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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