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話 夏日魔物
除了我之外，你不準和別人上演愛情喜劇 作者：羽場樂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收拾完烤肉用具之後，大家分別自由活動。
有人坐在戶外的篝火邊，有人去泡溫泉，有人在房間裏休息，大家各自消磨著時光。
我和夜華則要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補充物資。
派我們出去采購，是大家貼心地想讓我們可以單獨散步吧。
我們依靠零星分布的路燈，走在海岸邊昏暗的道路上。
話題無法避免地落在剛才朝姬同學的事情上。
彷佛要掩飾海風的涼意，夜華牽著我的手不放。
「跟她說話累死了。」
夜華徹底鬧起別扭。
「不管是誰，經曆那種談話都會很累。別太在意。」
就連幾乎沒獲得發言權的我，在旁邊都聽得胃痛。
當然，那不是肉吃過量造成的疼痛。
「……我想說在吃完烤肉後，可以放鬆的談話。」
「所以你才主動攀談啊。」
「紗夕不是決定要加入茶道社嗎？我覺得像那樣嚐試克服過去的自己，感覺很帥氣。」
「別太過誇獎她本人。因為她立刻就會得意忘形。」
「像這樣對紗夕擺學長架子並不好喔。」
「抱歉。我自認為有在注意了。」
不可以一直受到國中時代的學長學妹關係影響。之前也因此碰到過麻煩。因為我們是高中生，彼此都還會不斷改變。
「養成的習慣很難改掉對吧。」
夜華感慨地與我產生共鳴。
「我也想稍微成長一點。」
「喔，我替你加油。」
「我希望能夠成長，減輕希墨的負擔。」
「明明不用介意我的啊，被我喜歡的人依賴，我反倒很高興。」
「我也很清楚，瀨名會是個特殊的團體。雖然我希望自己能不讓大家費心，實際上卻總是像這樣讓大家費心。」
「大家都喜歡夜華，要感謝這些懂得關懷的朋友喔。」
「他們很溫柔呢。」
「是啊。是我引以為豪的朋友。」
走在夏天旅行地點的夜路上，讓人想說些青澀的話。
「但是，我好像被支倉朝姬隨心所欲地應付過去了，我果然還是無法接受！」
「有些事一旦將是非對錯弄清楚，就會到此結束了吧。至少得知了朝姬同學也想將瀨名會維持下去，這不是很好嗎？」
「就算沒有希墨這件事，我也沒有信心能和支倉同學相處得來。」
夜華前所未有的氣餒，但我感覺到正好相反的感觸。
「我反倒想誇獎你，能主動找朝姬同學攀談很了不起喔。」
「真的嗎？」
「嗯，夜華正在成長喔。」
「再多多誇獎我。」
夜華緩緩地抓住我的手臂。
我直接將手伸向她的頭摸了摸。夜華滿足地眯起眼睛。
「不用心急。溝通能力在某方麵是需要靠經驗來鍛煉的。」
「我明明像那樣單方麵被她駁倒耶？」
「與並不親近的人交流想法才叫溝通。隻要能假裝相處融洽就夠了。」
「不是相處融洽，而是假裝相處融洽？」
夜華驚訝地瞪大眼睛。
「即使第一印象糟糕透頂，或做錯了什麽舉動，都不是大問題。重要的是將關係持續下去。雖然或許會很花時間，隻要能逐步地提升評價就行了。你太過從一開始就把目標放在拿下滿分了。」
「可、可是，也有很多人在第一次見麵時就會突然受到喜愛啊。」
我馬上聽出來夜華正意識到誰。
「亞裏亞小姐是例外中的例外。即使模仿那種特殊人物，也解決不了問題。」
當我指出這一點，夜華喉嚨發出輕響。
因此而長期曆經辛苦的她本人，是最心知肚明的。
模仿好範例並非壞事，但迷失了自己就得不償失。
「話說，夜華對我的第一印象也糟糕透頂吧。我第一次去美術準備室時，你的第一句話可是『礙事。迴去。消失吧』。」
光是迴想，我就笑了出來。
我自己都覺得，真虧我們能從那樣的第一次接觸開始發展到交往。
如果告訴去年的自己，一年後我將會跟有阪夜華成為情侶，當時我絕對不會相信吧。
當時渾身帶刺的夜華，如今也令人感到懷念，有另一種可愛。
「希墨，迴到正題上，別提我的事了！」
夜華用眼神向我求饒。
「到頭來，重點在於如何讓對方接受。朝姬同學對瀨名會應該也抱著屬於她的糾葛。在這個前提上，她還是參加了這次旅行。你明白這一點嗎？」
「嗯。」夜華點點頭。
「我們並不知道，她是以怎樣的方式去接受的。就算瀨名會解散了，我們身為同班同學，每天還是會碰麵。不僅限於戀愛，必須和喜歡的人與討厭的人長時間待在同一個空間裏，我認為這是校園生活的困難之處。」
夜華像是在體會這番話般沉默了一會，注視著我的側臉。
「我嘴角又沾到什麽了嗎？」
請她以親吻幫我拿掉也不壞，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誰看見，所以我慎重地沒開口。
「班長要考慮各種方麵呢。難怪神崎老師會指名你。」
「──即使沒辦法所有人都相親相愛，我也想恰到好處地將大家聯係起來啊。」
那是我的希望與理想。
在不被過度強行要求，保有個人自由的同時，在關鍵時刻又能夠齊心協力。
如果我能維持這種鬆散的聯係，就不負班長職責了吧。
「呐。希墨你從以前開始就那麽會說話嗎？」
「怎麽可能。我是小寶寶的時候，隻會說『吧噗～』喔。」
「我是認真地在問你。」
「這個嘛。就我的情況來說，接下班長工作的影響很大。我有自覺，多虧在立場上與親近朋友以外的人交談的機會變多了，讓我有所成長。」
當上班長後，必然地需要和幾乎沒對話過的人交談。
並非所有同班同學都會老實地聽從我的指示。而且還有別班的學生、學長姊學弟妹、沒教過我們課的老師等等，必須接觸的對象多得數不完。
在不得不去做的過程中，我變得上手了。
單純隻是這樣而已。
「希墨也是漸漸成長過來的。真了不起。」
「喔，可以更加尊敬我喔。」
「希墨真的很厲害。因為這樣，才會被女孩子喜歡上呢。」
雖然夜華麵帶笑容，我總覺得她在遷怒。
「因為經過鍛煉，我對渾身帶刺的夜華才能作出告白喔！」
「我知道。唉～我還是想變得像姊姊一樣。」
「亞裏亞小姐或許意外地也有無法告訴別人的煩惱喔。」
對於像我這樣的凡人來說，推測亞裏亞小姐的內心想法等於嚐試抓住天上的雲彩。
但是在神崎老師家過夜時，有阪亞裏亞隔天早上在咖啡廳說的話，讓我從中感受到至今仍難以遺忘的「某種東西」。
◇◇◇
「你還不進去嗎？」
「……喔，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找我說話。」
在照亮黑暗的火堆前，有阪亞裏亞正獨自舉杯喝酒。
支倉朝姬緩緩地走向了她。
「可以坐你旁邊嗎？」
「如果你有意和我說話，請便。」
朝姬在坐在椅子上的亞裏亞旁邊蹲坐下來，作為迴答。
寂靜之中，兩人僅僅坐著。火堆的火星迸散聲、蟲鳴聲、隨風搖曳的樹木沙沙聲。若抬頭望去，夜空中的星星數量遠比東京多得多。
「剛才的吵架，還滿有趣的。」
「你一直在笑吧。」
「因為你還企圖和小夜一爭高下，真有毅力。」
「在學生餐廳當著大家麵前揭露我心情的人可是你。」
「那非常明顯，而且隱瞞遲早會達到極限。」
「由於這樣，當時我隻能理直氣壯地承認了。隻是，我討厭自己的心情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曝光。」
「所以你才故意在他們本人麵前，發表要繼續單戀的宣言啊。」
「不行嗎？」
「那兩個人之間有可趁之機嗎？」
亞裏亞的聲調非常冰冷。
「在希墨同學獨處時或許有機會？」
「太天真了。那隻是因為他是男生，才讓你這麽感覺。阿希很溫柔，對待他人時會盡量避免傷害對方。但是如果認真地逼他二選一，他會好好地做出選擇。」
在篝火火光映照下，亞裏亞斷言。
「你真的對於希墨同學的事情很了解呢。」
「因為他曾是我可愛的學生嘛。」
「學生如今變成妹妹的情人，你有什麽感覺？」
「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支倉同學每一句話都很衝呢。」
亞裏亞轉向朝姬。
「隻是好奇罷了。我是獨生女，不知道有兄弟姊妹是什麽感覺。」
「大家情況各不相同吧。有些手足
一直感情融洽，也有一些完全都不講話。」
亞裏亞隨意說道。
「有阪姊妹是怎麽樣呢？」
「……我們是一對相似的姊妹。最大的不同在於小夜有我這個姊姊，而我沒有。作為姊姊的我先出生，妹妹小夜與阿希是同學。就是這種程度的差異。」
亞裏亞彷佛在說，她們隻有微不足道的小差異。
「不過先遇見他的人是姊姊對吧。」
「所以呢？」
「我認為戀愛取決於契合度與時機。如果跟你以不同的方式邂逅，或許就會有不一樣的未來。」
「你的口吻聽起來很像在說，我跟阿希的契合度很好？」
「至少不輸給你妹妹。」
「……別亂講話。」
亞裏亞注視著自己的小指。
「因為我和阿希約定好了。」
「約定？」
「沒錯，打勾勾。他來拜托我，希望我別攪亂人際關係。」
「如果去破壞，明明可能會發生什麽改變的。」
宛如惡魔的呢喃般，朝姬嚐試煽動她。
「身為關鍵的阿希會聯係關係，所以不可能。因為他很擅長把散落的東西聯係起來。紫鶴看人的眼光真的很好。」
「你變得老實多了呢。」
朝姬看著篝火，失望地說道。
「我來告訴你，你對我感到煩躁的理由吧。」
「不是討厭你的理由？」
亞裏亞無視朝姬的吐槽，說了出來。
「純粹是同類相忌。」
「傳奇學生會長大人和我怎麽會有共同之處。」
「你也是擅長在看透對方的為人之後行動的類型。因為會先動腦思考再行動，所以很少犯錯，但不擅於麵對出乎意料的事情。在各種意思上來說。」
「這個我有自覺。」
亞裏亞的口吻聽來就像曾經目睹她向瀨名希墨告白，有阪夜華闖入現場的場麵。朝姬不得不承認亞裏亞的眼力很敏銳。
「可是，戀愛終究不是邏輯，是先有了喜歡這種情緒，之後才添加喜歡上的理由。不管多麽努力試圖遺忘，喜歡的心意也無法抑製。所以你才抱著受傷的覺悟，到現在還待在他附近。」
不管朝姬試圖對夜華擺出多麽堂堂正正的態度，亞裏亞都看穿了朝姬的逞強。
「若即若離。這樣也不壞吧。阿希會體諒你，而靈巧的你也能保持舒適的距離感吧。如果你和其他女生一樣，在不久後將自己的感情做個了結，就沒有問題。可是，你還沒放棄。在那種狀態下看著他們兩人，是打從心裏很難熬的吧？」
「真沒想到連情敵的姊姊都會同情我。」
「我才沒有同情你。我沒那麽感興趣。」
「這樣嗎。」
這番話聽起來像在故意觸怒人，是因為她說中了。
如果戀愛可以用邏輯想通，尋找新的戀情會更有效率。
隨意找個情人，為青春時代的迴憶增添色彩也不壞吧。
這種事情朝姬在理智上也明白。
「──唉，這也沒辦法。我的心上人有了情人，我喜歡上他的理由，是因為他不三心二意，十分誠實。那麽我隻能徹底地去做到厭倦為止了。」
麵對朝姬大而化之的態度，這次輪到亞裏亞感到驚訝。
「這份積極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戀愛既沒有絕對，也沒有if（如果）。」
一陣強風吹來，篝火的火星隨風飛舞。
那些火星，讓朝姬迴想起她在夏日祭典的最後玩的線香花火。
當時，留到最後的人是有阪夜華。
朝姬也怨過自己太不走運，連遊戲也無法獲勝。
但是，決定勝敗之物的真麵目隻是偶然。
朝姬不想屈服於那種不確切的東西。
她還有很多可做的事。
「你認為我是在相信愚蠢的事嗎？」
沉默半晌之後，朝姬問亞裏亞，她眼中倒映著燃燒得赤紅的火焰。
「我覺得你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我坦率地感到佩服。」
「有阪同學和希墨同學的戀情或許是圓滿實現，迎向了好結局，但我的戀情還在半途中。日後說不定會有突然的發展。」
「他們正在展望好結局後的未來喔。」
「是否會抵達那裏，是另一個問題。因為我們是高中生。」
朝姬始終以實際的角度來思考戀愛。
「你還真堅強。」
「我這是樂意去做的。我想這份愛意在某一天冷卻的可能性一定更高。盡管如此，既然此刻這份心情是真實的，我不會為了他人的情況放棄自己的戀情，隻是這樣而已。」
「不放棄戀情嗎？真是一句好話。」
火堆的火焰隨風搖曳，時時變換形狀。
即使如此，火焰不會因為微風熄滅。
「我對支倉同學改觀了。」
「多謝。」
突然被喊出名字，朝姬吃了一驚。
有阪亞裏亞是她不擅長應付的人，也是最遙遠的存在。正因為如此，朝姬認為即向她抱怨與吐苦水也不會造成實際損害，去找正在烤火的她攀談。
朝姬先前是以自言自語的心態在說話，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說得太多了。
「僅僅為了自我滿足而全力以赴，你正在度過真正的青春呢。」
「脫下學校製服之後，就不能做這種事了嗎？」
「因為長大成人以後，無法破壞的東西會漸漸增加。」
「真不自由。」朝姬邊說邊站起身。
「就是說呀。」
亞裏亞一口氣喝光鋁罐裏剩下的啤酒。酒已經不冰了。
「飲酒最好適可而止喔。我先告退了。」
朝姬走迴別墅的腳步聲，變得比前來時輕盈。
「真強人所難。像這種旅行，不喝酒明明撐不下去啊。」
亞裏亞這麽說著，再度注視著自己的小指。
◇◇◇
一大早，睡不好的我醒了過來。
昨晚在便利商店采購迴來後，大家一起聚在客廳裏打撲克牌與玩遊戲。
兩位大人在半途中先迴了房間，剩下的我們一直玩鬧直到深夜兩點過後。
我們連走迴房間的力氣也沒有，所有人直接就這樣睡著了。
我會醒過來，是因為有某種重物壓在了肚子上。我睜眼一看，發現那是七村的腿。
我挪開他的腿，從地板上悄悄起身。大家都還在睡。
看看手機，現在才淩晨五點。
雖然考慮過要不要睡迴籠覺，不過難得有機會，我決定講究一下來個晨浴，往大浴場走去。
現在可以獨占浴場。
「啊～天堂。一大早就在露天浴池泡澡，真奢華啊。」
在早晨清新的空氣中，獨自浸泡在熱水裏的幸福時刻。
「現在應該沒關係吧。」
我趁著沒有人在，像小孩子一樣偷偷地遊泳。就像要徹底享受每一個角落，我直接在寬廣的浴池裏遊了一圈，在從入口看來位於死角的岩石後方伸展雙腿作休息。
因為太過舒服，加上熬夜與擠在地板上睡覺留下的疲憊，我漸漸地困倦起來。
我茫然地望著白色的蒸氣，眼皮自然地垂下。
世界感覺逐漸遠去。
不知道像這樣經過了多久。
當我終於快輸給眼皮的沉重時。
「在浴池裏睡覺會感冒喔。」
有女人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是幻聽嗎？
「嗯……」
就算知道，我也睜不開眼睛。
「喂～聽到了嗎～你睡著了？」
意識幾乎融化在溫暖池水中，我無法逃離半夢半醒的世界。
「希墨同學？」
我總覺得聽過唿喚我名字的女聲。
如果是在夢中，即使混浴也不成問題。對方一定是夜華吧。明明都一起來旅行了，還在作夢夢到她，我到底有多喜歡她啊。
「真遊刃有餘。」
隨著像是傻眼的說話聲，感覺有人靠近了。
「……咦？」
熱水流動，某個人的肌膚觸感貼上我的手臂。
接著，傳來有什麽東西靠過來的感覺。
明明是夢境，卻有重量和觸感，還真寫實啊。
「這樣都不醒呀。你真是個大人物～」
「嗯？」
腦海被睡意占據的我緩緩地轉頭，看向身旁。
在那裏的──不是夜華。
「朝姬、同學？」
「早安，貪睡鬼。」
為了洗澡將頭發紮起來的朝姬同學嫣然微笑。
「咦……咦咦？」
睡意一瞬間一掃而空，我慌張的往後退開。
「等等，水花噴得很高耶。我的臉都淋濕了。」
「為為為、為什麽？」
「如果站起來，我會看到喔。」
和裹著浴巾進浴池的朝姬同學不同，我當然是全裸。
正要起身的我立刻泡進浴池內，背對了她。
「咦，你怎麽會在這
裏？」
「我也醒過來了，想來洗澡。一個人洗的話，不就可以盡情地遊泳嗎？然後，當我來到岩石後麵一看，就發現希墨同學在睡覺。難得有機會，我想和你兩人單獨談談。」
不要這麽若無其事地說明啊。
「有男人在浴場裏還進來，這樣很不好啊！話說我明明在裏麵，你為什麽會跑進來？」
一般來說，看到有男人在洗澡，應該會立刻跑掉吧。
「咦，更衣室沒有上鎖，我還以為一定沒有人呢。」
糟糕。因為剛才很困，我好像忘了鎖門。這完全是我的疏失。
「可是，既然發現了我，那就折迴去啊！」
「幹脆當作混浴吧，反正我裹著浴巾，有失禮的地方還請見諒。」
「不，這是在那之前的問題！你在想什麽啊！」
「嗯～裸裎相見？」
朝姬同學惡作劇地笑了。
「不不不！」
在浴場內，與無限近乎赤身裸體的同班女生兩人獨處。
這是什麽讓人又高興又害羞的意外？
這個狀況令我完全陷入恐慌狀態。
如果是夢，就讓我立刻醒來吧？
「總之，我馬上出去。」
我保持一眼也不看朝姬同學的狀態在浴池裏移動，準備走向更衣室。
「難得來到露天浴池，多泡一會嘛。」
然而，有種柔軟的觸感壓上背部，使我動彈不得。
「──朝、朝姬同學？」
溫熱的手也放在我的雙肩上，令我徹底被阻攔在當場。
「肩膀好寬，手臂也很粗壯。果然是男生呢。跟女生截然不同。」
「等等，朝姬同學？」
「拜托，給我一點時間。」
「至少先放開我。」
「如果我放開你，你就會跑掉對吧。」
「就算是這樣，也大膽過頭了！」
超級緊急狀況。我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若不這麽做，我們就沒辦法認真談談吧。」
「穿上衣服後要怎麽談都可以！」
「有些話在大家麵前不能說。」
「你打算談什麽啊！」
「希墨同學，好大。」
「什麽很大？」
「音量。」
我閉上嘴巴。
「如果太大聲喧嘩，會吵醒大家的。」
啊啊，不妙。這狀況非常不妙。
已經有女朋友的人，和別的女性一起待在浴池裏。
這種場麵，隻要被人撞見就完蛋了。我將麵臨社會性死亡。
不管有什麽原委，都太難找借口了。
很可能還會傳出「淫亂班長，一大早就跟情人以外的女生親密混浴」這種謠言。
這不是解釋為高中生在夏季旅行中發生的意外就能收拾的問題。
是致命傷。
豈止暑假，我的高中生活將在所有意義上結束。
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這種結局發生。
──夏日魔物（色欲）並非隻棲息在我心中。
怎麽辦？該如何是好？
要從這個場麵脫身，我該采取什麽行動才是正確答案？
我檢討浮現在快沸騰的大腦中的選項。
a 說服朝姬同學──做不到，我講不贏她。
b 強行從現場逃走──不行。之後的發展會全都取決於朝姬同學。
c 接受夏日魔物（色欲）──駁迴，那麽做完全算是出軌。
d 豁出去撲向她──白癡，這純粹是犯罪吧！
理智瀕臨過熱，大腦無法正常運作。
在我思考的期間，朝姬同學的身體依舊緊貼著我。我甚至沒辦法隨意移動。
在熱水裏泡太久，我感覺自己隨時會熱昏頭。
心髒無可救藥地狂跳著，肋骨都快被彈飛了。
「總之，這樣很不好。」
「那麽，怎樣的事情才可以呢？」
「這不是好壞的問題，這種事很奇怪啊。」
我向懇求般地說道，希望她能理解。
「呐，希墨同學討厭我嗎？」
「沒這迴事。」
我立刻迴答。
「烤肉的時候，我說過『我不會做讓人討厭我的舉動，相對的，也不會停止單戀』吧。希墨同學，既然你迴答了『沒這迴事』，代表這個舉動在容許範圍內吧。」
「～～！那是詭辯。」
更多重量落在我背上。朝姬將頭也靠了過來。
隔著浴巾感受到的女生身體之柔軟毫不留情。明明沒有交往，這麽親密緊貼在一起好嗎？
「那麽你喜歡我嗎？」
「這不是在這種狀況下該迴答的問題。」
我被區區的文字遊戲敷衍，物理上被纏住動彈不得，精神上也難以徹底拒絕，已經無路可逃。
「原本對我來說，戀愛的優先順位應該不高。然而，我卻有了喜歡的人，喜歡到使戀愛的順位上升了。」
「這對於朝姬同學來說是好事嗎？」
「嗯。我切實地感受到，心中有喜歡的人，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
「即使沒有交往？」
「……我是不是戀戀不舍？我會很煩人嗎？」
「我也很清楚，喜歡的心情是無法停止的。」
有時候，連當事人本身都無法控製感情。愈重視投注感情的對象，就愈發困難。
「謝謝。聽到你這麽說，我覺得輕鬆了一點。」
我總覺得朝姬同學的唿吸漸漸急促起來。
「一點……嗎？」
「因為不合理令我憤怒。就因為我的心上人交到了情人，我的戀愛也得結束嗎？由於他人的狀況而剝奪我的戀情，這不是很奇怪嗎？」
「朝姬同學，這個……」
「──至少讓我繼續單戀又何妨。」
那句話帶著讓人胸口抽痛的悲傷語調。
認真地喜歡著某個人，和拉近與心上人之間的距離是截然不同的問題。
與已有情人的人保持適當距離這條規則，並非明文規定。
不過，那是作為默契應當遵守的行為。
朝姬同學正竭力想要遵守那個默契。
而愈是認真的戀愛，愈會伴隨心痛。
「呐，希墨同學……」
隨著虛弱的唿喚，朝姬同學的手從我的肩頭挪開。
「和瀨名會的大家一起玩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著。朝姬同學長得漂亮、深受歡迎又容易溝通，相處起來輕鬆又愉快。可是，朝姬同學。我──」
在我說完之前，朝姬同學貼著我背部的身軀滑落了。
我直覺地領悟到她倒下了，迅速地轉身接住她。
包在她身上的浴巾鬆開。
「……原來你穿著泳裝嗎？」
朝姬同學在浴巾下穿著那件紅白條紋的泳裝。由於雙肩的肩帶是透明的，我在剛從打瞌睡中醒來的那一瞬間沒有發現。
朝姬同學全身通紅，顯然泡得熱昏頭了。
她說過她很怕熱。剛才一定是勉強在忍耐吧。
「朝姬同學！振作點！呐！」
「唔唔……」
就算唿喚她，反應也很遲鈍。
「咦，這可嚴重了？」
情況以和方才截然不同的意義進入緊急狀態。
沒有時間猶豫了。
我將朝姬同學漂浮在浴池裏的浴巾綁在腰際。
「抱歉，朝姬同學。」
我抱起她，急忙將她搬到更衣室。
◇◇◇
「瀨名的瀨名特色發揮到登峰造極啦。若無其事地混浴了嘛。」
「墨墨也不知道命運算好還是壞呢。深受麻煩事寵愛～」
「朝學姊明明很怕熱，卻在浴池裏遊泳而熱昏頭。這隻是巧合，對吧？」
「總之，支倉同學的狀況也總算穩定下來，讓我放心了。雖然放心了，但是……」
七村、小宮、紗夕與神崎老師各自發出刺耳的感想。
我思量著該如何迴答。
「好了好了。多虧這樣才沒有出事，不是很好嗎？這叫不幸中的大幸。不但忘記鎖門，還在從入口看過去形成死角的後方岩石陰影處打瞌睡，阿希也相當粗心大意呢。」
亞裏亞小姐揪揪我的耳朵。
「我實在臉上無光！要不是亞裏亞小姐馬上過來了，真不知道會怎麽樣。」
「不過，特地穿著泳裝去遊泳的支倉同學也是自作自受。就當作是多虧了重重巧合，使她獲救了吧。」
我對這個人實在抬不起頭來。這次又受到了亞裏亞小姐的幫助。
朝姬同學在大浴場熱昏頭之後，我設法靠自己把她搬運到更衣室。但是，當我不知道具體的緊急處理該怎麽做而傷腦筋時，同樣過來晨浴的亞裏亞小姐出現了。
朝姬同學穿著泳裝躺在地板上，半裸的我慌張地亂竄。
亞裏亞小姐雖然驚訝，但沒有像平常一樣開玩笑。她看了一眼便察覺狀況，做出適合的處置。
朝姬同學現在狀態穩定，在房間裏休息。
這件事簡直像我和夜華傳出在外過夜傳聞時的情況重演。
這次也是亞裏亞小姐出手相助。
聽到朝姬同學一大早發生了這樣的狀況，瀨名會的大家一片混亂。
多虧情人的姊姊亞裏亞小姐作證，我和朝姬同學在浴場撞見的事才沒有引起太多疑心。
話雖如此，現場微妙地彌漫著難以完全接受的氣氛，也是事實。
消除那股氣氛的人，居然是夜華。
「希墨不會說出會被我懷疑的謊話。如果想營造說服力，他會說得更加含糊或是簡略吧。即使感覺可疑，事實一定真的像他所說明的一樣。」
「我肚子餓了，來吃早飯吧。」夜華的一句話結束了這件事。
然而，夜華在吃早餐時始終沉默不語。
她也不肯與我目光相對，在吃完飯後，夜華才終於向我開口說：「你過來一下。」
我們出了別墅，一路走到海水浴場。
時間才七點半。海水浴場裏人影稀疏。
我們直接走到沙灘，眺望早晨的大海。
沒有對話地待了一會後，夜華突然在波浪邊緣坐下來。
「夜華，坐在那裏會被海水打濕的。」
「如果我穿泳裝過來，可就不會被念了。」
「…………」
往常總是將頭發整齊編起的夜華，現在頭發沒有整理。
她的長發在海風中搖曳。要是有大浪打過來，看來衣服和頭發看都會弄濕。
「那個，關於今天早上的事情。」
「什麽也沒發生對吧。」
「嗯。」
「我並不懷疑希墨。我知道你不是會半推半就的人，為了幫助支倉同學而抱起她也是不得已的。我也相信姊姊的話。可是──」
夜華站起身，她迴過頭，眼中浮現淚珠。
「我心中不可能不感到不安！」
彷佛硬擠出來的那句話，聽得我幾乎心碎。
「抱歉。」
「希墨沒有錯，所以別道歉！」
夜華邊哭邊生氣。
她已經不在乎會弄濕衣服，一腳踢起湧來的浪花。
「隻要有希墨就足夠了！交到更多親近的朋友也很開心！可是，我害怕每當朋友增加，煩心事也會變多！即使知道不要緊，我還是很介意！我會忍不住去懷疑，我也真的很討厭自己的軟弱！」
（插圖012）
夜華一次又一次踢著海浪，拚命地與內心的嫉妒博鬥。
我們原本也可以獨占情人，待在隻屬於兩人的封閉關係中。
即使是直到畢業為止，都隻在美術準備室相見的情侶，也足夠幸福了。
可是，將有阪夜華帶到外界的人，正是瀨名希墨。
我在同學麵前發表情侶宣言，將她與外麵的世界聯係起來。
我自認為在扮演橋梁角色，卻沒有充分盡到職責，即使在瀨名會這個小小的人際關係中，都讓夜華感到不安。
「啊～我覺得軟弱的自己好沒出息，我好不甘心，好煩躁。」
夜華抬手擦拭臉頰，仰望天空。
夜華的腳不知不覺間已經完全浸泡在海水中，腿和裙子也都濕淋淋的。
「呐，希墨。我想要成長。我想變得強大到足以守護心愛的人。」
「我才要問，我有守護好夜華嗎？」
「因為有你在，我才會正在度過快樂的夏天！」
夜華笑了。剛才的眼淚，好像是對自己不甘心而流下的淚水。
「謝謝。聽到你這麽說，太好了。」
「嗯。然後總有一天，我想變得能夠守護希墨。」
我忍不住甩掉涼鞋，奔向站在海中的夜華。
「希墨，停下來！你想做什麽？」
我就像被迫煞車一樣僵住了。
「我很感動，想來個和好的擁抱。我們在這趟旅行中，沒有正常擁抱過吧。」
「隻是普通的擁抱不行。今天我要公主抱。」
「……這是沒關係，不過好突然啊。」
我開始猜測她特地指定公主抱的意圖。
「因為今天早上你抱起了支倉同學吧。那不是公主抱嗎？明明我都還沒被那樣抱過呢。」
我的情人有點鬧脾氣。
生氣、哭泣、笑容、鬧脾氣，夜華的表情令人目不暇給地迅速變化。
在交往前的有阪夜華身上無法想像的事，如今變得理所當然。
那是多麽惹人憐愛又珍貴啊。
「這樣您滿意了嗎？公主。」
我靠拚勁克服在海中站不穩的問題，牢牢地用公主抱抱起夜華。
「還不錯，可是有點不過癮呢～」
夜華逞強地說著，同時在我臂彎裏縮成一團，顯得很害羞。
「那要怎麽做才好？」
「希墨你保持這樣別動。」夜華露出了正在盤算什麽的眼神。
「你打算做什麽？」
「天罰！」
夜華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害我失去平衡。
「哇？等等，不會吧，喂！」
我試圖設法挺住，卻徒勞無功。
我們兩人一起慘兮兮地倒向海中。
水花高高地濺起，海浪又自從上方覆蓋過來一般湧向我們。
自然，我全身都濕透了。
當我從海中爬起來，夜華放聲大笑。看到她興高采烈的模樣，我也沒力氣生氣了。
「居然這樣亂來。你沒受傷吧？」
「就連這種時候，也會先擔心我呀。希墨真溫柔。」
「你都說是天罰了吧？啊～連內褲都濕了。」
「迴去以後，洗個混浴暖暖身體不就行了？」
「那樣倒也不錯。當然，在浴場禁止穿泳裝喔。」
「少得意忘形！希墨大色魔！」
夜華使勁地朝我潑水。我們就這樣在海中一直嬉戲到玩膩為止。
有人坐在戶外的篝火邊，有人去泡溫泉，有人在房間裏休息，大家各自消磨著時光。
我和夜華則要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補充物資。
派我們出去采購，是大家貼心地想讓我們可以單獨散步吧。
我們依靠零星分布的路燈，走在海岸邊昏暗的道路上。
話題無法避免地落在剛才朝姬同學的事情上。
彷佛要掩飾海風的涼意，夜華牽著我的手不放。
「跟她說話累死了。」
夜華徹底鬧起別扭。
「不管是誰，經曆那種談話都會很累。別太在意。」
就連幾乎沒獲得發言權的我，在旁邊都聽得胃痛。
當然，那不是肉吃過量造成的疼痛。
「……我想說在吃完烤肉後，可以放鬆的談話。」
「所以你才主動攀談啊。」
「紗夕不是決定要加入茶道社嗎？我覺得像那樣嚐試克服過去的自己，感覺很帥氣。」
「別太過誇獎她本人。因為她立刻就會得意忘形。」
「像這樣對紗夕擺學長架子並不好喔。」
「抱歉。我自認為有在注意了。」
不可以一直受到國中時代的學長學妹關係影響。之前也因此碰到過麻煩。因為我們是高中生，彼此都還會不斷改變。
「養成的習慣很難改掉對吧。」
夜華感慨地與我產生共鳴。
「我也想稍微成長一點。」
「喔，我替你加油。」
「我希望能夠成長，減輕希墨的負擔。」
「明明不用介意我的啊，被我喜歡的人依賴，我反倒很高興。」
「我也很清楚，瀨名會是個特殊的團體。雖然我希望自己能不讓大家費心，實際上卻總是像這樣讓大家費心。」
「大家都喜歡夜華，要感謝這些懂得關懷的朋友喔。」
「他們很溫柔呢。」
「是啊。是我引以為豪的朋友。」
走在夏天旅行地點的夜路上，讓人想說些青澀的話。
「但是，我好像被支倉朝姬隨心所欲地應付過去了，我果然還是無法接受！」
「有些事一旦將是非對錯弄清楚，就會到此結束了吧。至少得知了朝姬同學也想將瀨名會維持下去，這不是很好嗎？」
「就算沒有希墨這件事，我也沒有信心能和支倉同學相處得來。」
夜華前所未有的氣餒，但我感覺到正好相反的感觸。
「我反倒想誇獎你，能主動找朝姬同學攀談很了不起喔。」
「真的嗎？」
「嗯，夜華正在成長喔。」
「再多多誇獎我。」
夜華緩緩地抓住我的手臂。
我直接將手伸向她的頭摸了摸。夜華滿足地眯起眼睛。
「不用心急。溝通能力在某方麵是需要靠經驗來鍛煉的。」
「我明明像那樣單方麵被她駁倒耶？」
「與並不親近的人交流想法才叫溝通。隻要能假裝相處融洽就夠了。」
「不是相處融洽，而是假裝相處融洽？」
夜華驚訝地瞪大眼睛。
「即使第一印象糟糕透頂，或做錯了什麽舉動，都不是大問題。重要的是將關係持續下去。雖然或許會很花時間，隻要能逐步地提升評價就行了。你太過從一開始就把目標放在拿下滿分了。」
「可、可是，也有很多人在第一次見麵時就會突然受到喜愛啊。」
我馬上聽出來夜華正意識到誰。
「亞裏亞小姐是例外中的例外。即使模仿那種特殊人物，也解決不了問題。」
當我指出這一點，夜華喉嚨發出輕響。
因此而長期曆經辛苦的她本人，是最心知肚明的。
模仿好範例並非壞事，但迷失了自己就得不償失。
「話說，夜華對我的第一印象也糟糕透頂吧。我第一次去美術準備室時，你的第一句話可是『礙事。迴去。消失吧』。」
光是迴想，我就笑了出來。
我自己都覺得，真虧我們能從那樣的第一次接觸開始發展到交往。
如果告訴去年的自己，一年後我將會跟有阪夜華成為情侶，當時我絕對不會相信吧。
當時渾身帶刺的夜華，如今也令人感到懷念，有另一種可愛。
「希墨，迴到正題上，別提我的事了！」
夜華用眼神向我求饒。
「到頭來，重點在於如何讓對方接受。朝姬同學對瀨名會應該也抱著屬於她的糾葛。在這個前提上，她還是參加了這次旅行。你明白這一點嗎？」
「嗯。」夜華點點頭。
「我們並不知道，她是以怎樣的方式去接受的。就算瀨名會解散了，我們身為同班同學，每天還是會碰麵。不僅限於戀愛，必須和喜歡的人與討厭的人長時間待在同一個空間裏，我認為這是校園生活的困難之處。」
夜華像是在體會這番話般沉默了一會，注視著我的側臉。
「我嘴角又沾到什麽了嗎？」
請她以親吻幫我拿掉也不壞，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誰看見，所以我慎重地沒開口。
「班長要考慮各種方麵呢。難怪神崎老師會指名你。」
「──即使沒辦法所有人都相親相愛，我也想恰到好處地將大家聯係起來啊。」
那是我的希望與理想。
在不被過度強行要求，保有個人自由的同時，在關鍵時刻又能夠齊心協力。
如果我能維持這種鬆散的聯係，就不負班長職責了吧。
「呐。希墨你從以前開始就那麽會說話嗎？」
「怎麽可能。我是小寶寶的時候，隻會說『吧噗～』喔。」
「我是認真地在問你。」
「這個嘛。就我的情況來說，接下班長工作的影響很大。我有自覺，多虧在立場上與親近朋友以外的人交談的機會變多了，讓我有所成長。」
當上班長後，必然地需要和幾乎沒對話過的人交談。
並非所有同班同學都會老實地聽從我的指示。而且還有別班的學生、學長姊學弟妹、沒教過我們課的老師等等，必須接觸的對象多得數不完。
在不得不去做的過程中，我變得上手了。
單純隻是這樣而已。
「希墨也是漸漸成長過來的。真了不起。」
「喔，可以更加尊敬我喔。」
「希墨真的很厲害。因為這樣，才會被女孩子喜歡上呢。」
雖然夜華麵帶笑容，我總覺得她在遷怒。
「因為經過鍛煉，我對渾身帶刺的夜華才能作出告白喔！」
「我知道。唉～我還是想變得像姊姊一樣。」
「亞裏亞小姐或許意外地也有無法告訴別人的煩惱喔。」
對於像我這樣的凡人來說，推測亞裏亞小姐的內心想法等於嚐試抓住天上的雲彩。
但是在神崎老師家過夜時，有阪亞裏亞隔天早上在咖啡廳說的話，讓我從中感受到至今仍難以遺忘的「某種東西」。
◇◇◇
「你還不進去嗎？」
「……喔，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找我說話。」
在照亮黑暗的火堆前，有阪亞裏亞正獨自舉杯喝酒。
支倉朝姬緩緩地走向了她。
「可以坐你旁邊嗎？」
「如果你有意和我說話，請便。」
朝姬在坐在椅子上的亞裏亞旁邊蹲坐下來，作為迴答。
寂靜之中，兩人僅僅坐著。火堆的火星迸散聲、蟲鳴聲、隨風搖曳的樹木沙沙聲。若抬頭望去，夜空中的星星數量遠比東京多得多。
「剛才的吵架，還滿有趣的。」
「你一直在笑吧。」
「因為你還企圖和小夜一爭高下，真有毅力。」
「在學生餐廳當著大家麵前揭露我心情的人可是你。」
「那非常明顯，而且隱瞞遲早會達到極限。」
「由於這樣，當時我隻能理直氣壯地承認了。隻是，我討厭自己的心情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曝光。」
「所以你才故意在他們本人麵前，發表要繼續單戀的宣言啊。」
「不行嗎？」
「那兩個人之間有可趁之機嗎？」
亞裏亞的聲調非常冰冷。
「在希墨同學獨處時或許有機會？」
「太天真了。那隻是因為他是男生，才讓你這麽感覺。阿希很溫柔，對待他人時會盡量避免傷害對方。但是如果認真地逼他二選一，他會好好地做出選擇。」
在篝火火光映照下，亞裏亞斷言。
「你真的對於希墨同學的事情很了解呢。」
「因為他曾是我可愛的學生嘛。」
「學生如今變成妹妹的情人，你有什麽感覺？」
「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支倉同學每一句話都很衝呢。」
亞裏亞轉向朝姬。
「隻是好奇罷了。我是獨生女，不知道有兄弟姊妹是什麽感覺。」
「大家情況各不相同吧。有些手足
一直感情融洽，也有一些完全都不講話。」
亞裏亞隨意說道。
「有阪姊妹是怎麽樣呢？」
「……我們是一對相似的姊妹。最大的不同在於小夜有我這個姊姊，而我沒有。作為姊姊的我先出生，妹妹小夜與阿希是同學。就是這種程度的差異。」
亞裏亞彷佛在說，她們隻有微不足道的小差異。
「不過先遇見他的人是姊姊對吧。」
「所以呢？」
「我認為戀愛取決於契合度與時機。如果跟你以不同的方式邂逅，或許就會有不一樣的未來。」
「你的口吻聽起來很像在說，我跟阿希的契合度很好？」
「至少不輸給你妹妹。」
「……別亂講話。」
亞裏亞注視著自己的小指。
「因為我和阿希約定好了。」
「約定？」
「沒錯，打勾勾。他來拜托我，希望我別攪亂人際關係。」
「如果去破壞，明明可能會發生什麽改變的。」
宛如惡魔的呢喃般，朝姬嚐試煽動她。
「身為關鍵的阿希會聯係關係，所以不可能。因為他很擅長把散落的東西聯係起來。紫鶴看人的眼光真的很好。」
「你變得老實多了呢。」
朝姬看著篝火，失望地說道。
「我來告訴你，你對我感到煩躁的理由吧。」
「不是討厭你的理由？」
亞裏亞無視朝姬的吐槽，說了出來。
「純粹是同類相忌。」
「傳奇學生會長大人和我怎麽會有共同之處。」
「你也是擅長在看透對方的為人之後行動的類型。因為會先動腦思考再行動，所以很少犯錯，但不擅於麵對出乎意料的事情。在各種意思上來說。」
「這個我有自覺。」
亞裏亞的口吻聽來就像曾經目睹她向瀨名希墨告白，有阪夜華闖入現場的場麵。朝姬不得不承認亞裏亞的眼力很敏銳。
「可是，戀愛終究不是邏輯，是先有了喜歡這種情緒，之後才添加喜歡上的理由。不管多麽努力試圖遺忘，喜歡的心意也無法抑製。所以你才抱著受傷的覺悟，到現在還待在他附近。」
不管朝姬試圖對夜華擺出多麽堂堂正正的態度，亞裏亞都看穿了朝姬的逞強。
「若即若離。這樣也不壞吧。阿希會體諒你，而靈巧的你也能保持舒適的距離感吧。如果你和其他女生一樣，在不久後將自己的感情做個了結，就沒有問題。可是，你還沒放棄。在那種狀態下看著他們兩人，是打從心裏很難熬的吧？」
「真沒想到連情敵的姊姊都會同情我。」
「我才沒有同情你。我沒那麽感興趣。」
「這樣嗎。」
這番話聽起來像在故意觸怒人，是因為她說中了。
如果戀愛可以用邏輯想通，尋找新的戀情會更有效率。
隨意找個情人，為青春時代的迴憶增添色彩也不壞吧。
這種事情朝姬在理智上也明白。
「──唉，這也沒辦法。我的心上人有了情人，我喜歡上他的理由，是因為他不三心二意，十分誠實。那麽我隻能徹底地去做到厭倦為止了。」
麵對朝姬大而化之的態度，這次輪到亞裏亞感到驚訝。
「這份積極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戀愛既沒有絕對，也沒有if（如果）。」
一陣強風吹來，篝火的火星隨風飛舞。
那些火星，讓朝姬迴想起她在夏日祭典的最後玩的線香花火。
當時，留到最後的人是有阪夜華。
朝姬也怨過自己太不走運，連遊戲也無法獲勝。
但是，決定勝敗之物的真麵目隻是偶然。
朝姬不想屈服於那種不確切的東西。
她還有很多可做的事。
「你認為我是在相信愚蠢的事嗎？」
沉默半晌之後，朝姬問亞裏亞，她眼中倒映著燃燒得赤紅的火焰。
「我覺得你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我坦率地感到佩服。」
「有阪同學和希墨同學的戀情或許是圓滿實現，迎向了好結局，但我的戀情還在半途中。日後說不定會有突然的發展。」
「他們正在展望好結局後的未來喔。」
「是否會抵達那裏，是另一個問題。因為我們是高中生。」
朝姬始終以實際的角度來思考戀愛。
「你還真堅強。」
「我這是樂意去做的。我想這份愛意在某一天冷卻的可能性一定更高。盡管如此，既然此刻這份心情是真實的，我不會為了他人的情況放棄自己的戀情，隻是這樣而已。」
「不放棄戀情嗎？真是一句好話。」
火堆的火焰隨風搖曳，時時變換形狀。
即使如此，火焰不會因為微風熄滅。
「我對支倉同學改觀了。」
「多謝。」
突然被喊出名字，朝姬吃了一驚。
有阪亞裏亞是她不擅長應付的人，也是最遙遠的存在。正因為如此，朝姬認為即向她抱怨與吐苦水也不會造成實際損害，去找正在烤火的她攀談。
朝姬先前是以自言自語的心態在說話，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說得太多了。
「僅僅為了自我滿足而全力以赴，你正在度過真正的青春呢。」
「脫下學校製服之後，就不能做這種事了嗎？」
「因為長大成人以後，無法破壞的東西會漸漸增加。」
「真不自由。」朝姬邊說邊站起身。
「就是說呀。」
亞裏亞一口氣喝光鋁罐裏剩下的啤酒。酒已經不冰了。
「飲酒最好適可而止喔。我先告退了。」
朝姬走迴別墅的腳步聲，變得比前來時輕盈。
「真強人所難。像這種旅行，不喝酒明明撐不下去啊。」
亞裏亞這麽說著，再度注視著自己的小指。
◇◇◇
一大早，睡不好的我醒了過來。
昨晚在便利商店采購迴來後，大家一起聚在客廳裏打撲克牌與玩遊戲。
兩位大人在半途中先迴了房間，剩下的我們一直玩鬧直到深夜兩點過後。
我們連走迴房間的力氣也沒有，所有人直接就這樣睡著了。
我會醒過來，是因為有某種重物壓在了肚子上。我睜眼一看，發現那是七村的腿。
我挪開他的腿，從地板上悄悄起身。大家都還在睡。
看看手機，現在才淩晨五點。
雖然考慮過要不要睡迴籠覺，不過難得有機會，我決定講究一下來個晨浴，往大浴場走去。
現在可以獨占浴場。
「啊～天堂。一大早就在露天浴池泡澡，真奢華啊。」
在早晨清新的空氣中，獨自浸泡在熱水裏的幸福時刻。
「現在應該沒關係吧。」
我趁著沒有人在，像小孩子一樣偷偷地遊泳。就像要徹底享受每一個角落，我直接在寬廣的浴池裏遊了一圈，在從入口看來位於死角的岩石後方伸展雙腿作休息。
因為太過舒服，加上熬夜與擠在地板上睡覺留下的疲憊，我漸漸地困倦起來。
我茫然地望著白色的蒸氣，眼皮自然地垂下。
世界感覺逐漸遠去。
不知道像這樣經過了多久。
當我終於快輸給眼皮的沉重時。
「在浴池裏睡覺會感冒喔。」
有女人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是幻聽嗎？
「嗯……」
就算知道，我也睜不開眼睛。
「喂～聽到了嗎～你睡著了？」
意識幾乎融化在溫暖池水中，我無法逃離半夢半醒的世界。
「希墨同學？」
我總覺得聽過唿喚我名字的女聲。
如果是在夢中，即使混浴也不成問題。對方一定是夜華吧。明明都一起來旅行了，還在作夢夢到她，我到底有多喜歡她啊。
「真遊刃有餘。」
隨著像是傻眼的說話聲，感覺有人靠近了。
「……咦？」
熱水流動，某個人的肌膚觸感貼上我的手臂。
接著，傳來有什麽東西靠過來的感覺。
明明是夢境，卻有重量和觸感，還真寫實啊。
「這樣都不醒呀。你真是個大人物～」
「嗯？」
腦海被睡意占據的我緩緩地轉頭，看向身旁。
在那裏的──不是夜華。
「朝姬、同學？」
「早安，貪睡鬼。」
為了洗澡將頭發紮起來的朝姬同學嫣然微笑。
「咦……咦咦？」
睡意一瞬間一掃而空，我慌張的往後退開。
「等等，水花噴得很高耶。我的臉都淋濕了。」
「為為為、為什麽？」
「如果站起來，我會看到喔。」
和裹著浴巾進浴池的朝姬同學不同，我當然是全裸。
正要起身的我立刻泡進浴池內，背對了她。
「咦，你怎麽會在這
裏？」
「我也醒過來了，想來洗澡。一個人洗的話，不就可以盡情地遊泳嗎？然後，當我來到岩石後麵一看，就發現希墨同學在睡覺。難得有機會，我想和你兩人單獨談談。」
不要這麽若無其事地說明啊。
「有男人在浴場裏還進來，這樣很不好啊！話說我明明在裏麵，你為什麽會跑進來？」
一般來說，看到有男人在洗澡，應該會立刻跑掉吧。
「咦，更衣室沒有上鎖，我還以為一定沒有人呢。」
糟糕。因為剛才很困，我好像忘了鎖門。這完全是我的疏失。
「可是，既然發現了我，那就折迴去啊！」
「幹脆當作混浴吧，反正我裹著浴巾，有失禮的地方還請見諒。」
「不，這是在那之前的問題！你在想什麽啊！」
「嗯～裸裎相見？」
朝姬同學惡作劇地笑了。
「不不不！」
在浴場內，與無限近乎赤身裸體的同班女生兩人獨處。
這是什麽讓人又高興又害羞的意外？
這個狀況令我完全陷入恐慌狀態。
如果是夢，就讓我立刻醒來吧？
「總之，我馬上出去。」
我保持一眼也不看朝姬同學的狀態在浴池裏移動，準備走向更衣室。
「難得來到露天浴池，多泡一會嘛。」
然而，有種柔軟的觸感壓上背部，使我動彈不得。
「──朝、朝姬同學？」
溫熱的手也放在我的雙肩上，令我徹底被阻攔在當場。
「肩膀好寬，手臂也很粗壯。果然是男生呢。跟女生截然不同。」
「等等，朝姬同學？」
「拜托，給我一點時間。」
「至少先放開我。」
「如果我放開你，你就會跑掉對吧。」
「就算是這樣，也大膽過頭了！」
超級緊急狀況。我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若不這麽做，我們就沒辦法認真談談吧。」
「穿上衣服後要怎麽談都可以！」
「有些話在大家麵前不能說。」
「你打算談什麽啊！」
「希墨同學，好大。」
「什麽很大？」
「音量。」
我閉上嘴巴。
「如果太大聲喧嘩，會吵醒大家的。」
啊啊，不妙。這狀況非常不妙。
已經有女朋友的人，和別的女性一起待在浴池裏。
這種場麵，隻要被人撞見就完蛋了。我將麵臨社會性死亡。
不管有什麽原委，都太難找借口了。
很可能還會傳出「淫亂班長，一大早就跟情人以外的女生親密混浴」這種謠言。
這不是解釋為高中生在夏季旅行中發生的意外就能收拾的問題。
是致命傷。
豈止暑假，我的高中生活將在所有意義上結束。
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這種結局發生。
──夏日魔物（色欲）並非隻棲息在我心中。
怎麽辦？該如何是好？
要從這個場麵脫身，我該采取什麽行動才是正確答案？
我檢討浮現在快沸騰的大腦中的選項。
a 說服朝姬同學──做不到，我講不贏她。
b 強行從現場逃走──不行。之後的發展會全都取決於朝姬同學。
c 接受夏日魔物（色欲）──駁迴，那麽做完全算是出軌。
d 豁出去撲向她──白癡，這純粹是犯罪吧！
理智瀕臨過熱，大腦無法正常運作。
在我思考的期間，朝姬同學的身體依舊緊貼著我。我甚至沒辦法隨意移動。
在熱水裏泡太久，我感覺自己隨時會熱昏頭。
心髒無可救藥地狂跳著，肋骨都快被彈飛了。
「總之，這樣很不好。」
「那麽，怎樣的事情才可以呢？」
「這不是好壞的問題，這種事很奇怪啊。」
我向懇求般地說道，希望她能理解。
「呐，希墨同學討厭我嗎？」
「沒這迴事。」
我立刻迴答。
「烤肉的時候，我說過『我不會做讓人討厭我的舉動，相對的，也不會停止單戀』吧。希墨同學，既然你迴答了『沒這迴事』，代表這個舉動在容許範圍內吧。」
「～～！那是詭辯。」
更多重量落在我背上。朝姬將頭也靠了過來。
隔著浴巾感受到的女生身體之柔軟毫不留情。明明沒有交往，這麽親密緊貼在一起好嗎？
「那麽你喜歡我嗎？」
「這不是在這種狀況下該迴答的問題。」
我被區區的文字遊戲敷衍，物理上被纏住動彈不得，精神上也難以徹底拒絕，已經無路可逃。
「原本對我來說，戀愛的優先順位應該不高。然而，我卻有了喜歡的人，喜歡到使戀愛的順位上升了。」
「這對於朝姬同學來說是好事嗎？」
「嗯。我切實地感受到，心中有喜歡的人，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
「即使沒有交往？」
「……我是不是戀戀不舍？我會很煩人嗎？」
「我也很清楚，喜歡的心情是無法停止的。」
有時候，連當事人本身都無法控製感情。愈重視投注感情的對象，就愈發困難。
「謝謝。聽到你這麽說，我覺得輕鬆了一點。」
我總覺得朝姬同學的唿吸漸漸急促起來。
「一點……嗎？」
「因為不合理令我憤怒。就因為我的心上人交到了情人，我的戀愛也得結束嗎？由於他人的狀況而剝奪我的戀情，這不是很奇怪嗎？」
「朝姬同學，這個……」
「──至少讓我繼續單戀又何妨。」
那句話帶著讓人胸口抽痛的悲傷語調。
認真地喜歡著某個人，和拉近與心上人之間的距離是截然不同的問題。
與已有情人的人保持適當距離這條規則，並非明文規定。
不過，那是作為默契應當遵守的行為。
朝姬同學正竭力想要遵守那個默契。
而愈是認真的戀愛，愈會伴隨心痛。
「呐，希墨同學……」
隨著虛弱的唿喚，朝姬同學的手從我的肩頭挪開。
「和瀨名會的大家一起玩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著。朝姬同學長得漂亮、深受歡迎又容易溝通，相處起來輕鬆又愉快。可是，朝姬同學。我──」
在我說完之前，朝姬同學貼著我背部的身軀滑落了。
我直覺地領悟到她倒下了，迅速地轉身接住她。
包在她身上的浴巾鬆開。
「……原來你穿著泳裝嗎？」
朝姬同學在浴巾下穿著那件紅白條紋的泳裝。由於雙肩的肩帶是透明的，我在剛從打瞌睡中醒來的那一瞬間沒有發現。
朝姬同學全身通紅，顯然泡得熱昏頭了。
她說過她很怕熱。剛才一定是勉強在忍耐吧。
「朝姬同學！振作點！呐！」
「唔唔……」
就算唿喚她，反應也很遲鈍。
「咦，這可嚴重了？」
情況以和方才截然不同的意義進入緊急狀態。
沒有時間猶豫了。
我將朝姬同學漂浮在浴池裏的浴巾綁在腰際。
「抱歉，朝姬同學。」
我抱起她，急忙將她搬到更衣室。
◇◇◇
「瀨名的瀨名特色發揮到登峰造極啦。若無其事地混浴了嘛。」
「墨墨也不知道命運算好還是壞呢。深受麻煩事寵愛～」
「朝學姊明明很怕熱，卻在浴池裏遊泳而熱昏頭。這隻是巧合，對吧？」
「總之，支倉同學的狀況也總算穩定下來，讓我放心了。雖然放心了，但是……」
七村、小宮、紗夕與神崎老師各自發出刺耳的感想。
我思量著該如何迴答。
「好了好了。多虧這樣才沒有出事，不是很好嗎？這叫不幸中的大幸。不但忘記鎖門，還在從入口看過去形成死角的後方岩石陰影處打瞌睡，阿希也相當粗心大意呢。」
亞裏亞小姐揪揪我的耳朵。
「我實在臉上無光！要不是亞裏亞小姐馬上過來了，真不知道會怎麽樣。」
「不過，特地穿著泳裝去遊泳的支倉同學也是自作自受。就當作是多虧了重重巧合，使她獲救了吧。」
我對這個人實在抬不起頭來。這次又受到了亞裏亞小姐的幫助。
朝姬同學在大浴場熱昏頭之後，我設法靠自己把她搬運到更衣室。但是，當我不知道具體的緊急處理該怎麽做而傷腦筋時，同樣過來晨浴的亞裏亞小姐出現了。
朝姬同學穿著泳裝躺在地板上，半裸的我慌張地亂竄。
亞裏亞小姐雖然驚訝，但沒有像平常一樣開玩笑。她看了一眼便察覺狀況，做出適合的處置。
朝姬同學現在狀態穩定，在房間裏休息。
這件事簡直像我和夜華傳出在外過夜傳聞時的情況重演。
這次也是亞裏亞小姐出手相助。
聽到朝姬同學一大早發生了這樣的狀況，瀨名會的大家一片混亂。
多虧情人的姊姊亞裏亞小姐作證，我和朝姬同學在浴場撞見的事才沒有引起太多疑心。
話雖如此，現場微妙地彌漫著難以完全接受的氣氛，也是事實。
消除那股氣氛的人，居然是夜華。
「希墨不會說出會被我懷疑的謊話。如果想營造說服力，他會說得更加含糊或是簡略吧。即使感覺可疑，事實一定真的像他所說明的一樣。」
「我肚子餓了，來吃早飯吧。」夜華的一句話結束了這件事。
然而，夜華在吃早餐時始終沉默不語。
她也不肯與我目光相對，在吃完飯後，夜華才終於向我開口說：「你過來一下。」
我們出了別墅，一路走到海水浴場。
時間才七點半。海水浴場裏人影稀疏。
我們直接走到沙灘，眺望早晨的大海。
沒有對話地待了一會後，夜華突然在波浪邊緣坐下來。
「夜華，坐在那裏會被海水打濕的。」
「如果我穿泳裝過來，可就不會被念了。」
「…………」
往常總是將頭發整齊編起的夜華，現在頭發沒有整理。
她的長發在海風中搖曳。要是有大浪打過來，看來衣服和頭發看都會弄濕。
「那個，關於今天早上的事情。」
「什麽也沒發生對吧。」
「嗯。」
「我並不懷疑希墨。我知道你不是會半推半就的人，為了幫助支倉同學而抱起她也是不得已的。我也相信姊姊的話。可是──」
夜華站起身，她迴過頭，眼中浮現淚珠。
「我心中不可能不感到不安！」
彷佛硬擠出來的那句話，聽得我幾乎心碎。
「抱歉。」
「希墨沒有錯，所以別道歉！」
夜華邊哭邊生氣。
她已經不在乎會弄濕衣服，一腳踢起湧來的浪花。
「隻要有希墨就足夠了！交到更多親近的朋友也很開心！可是，我害怕每當朋友增加，煩心事也會變多！即使知道不要緊，我還是很介意！我會忍不住去懷疑，我也真的很討厭自己的軟弱！」
（插圖012）
夜華一次又一次踢著海浪，拚命地與內心的嫉妒博鬥。
我們原本也可以獨占情人，待在隻屬於兩人的封閉關係中。
即使是直到畢業為止，都隻在美術準備室相見的情侶，也足夠幸福了。
可是，將有阪夜華帶到外界的人，正是瀨名希墨。
我在同學麵前發表情侶宣言，將她與外麵的世界聯係起來。
我自認為在扮演橋梁角色，卻沒有充分盡到職責，即使在瀨名會這個小小的人際關係中，都讓夜華感到不安。
「啊～我覺得軟弱的自己好沒出息，我好不甘心，好煩躁。」
夜華抬手擦拭臉頰，仰望天空。
夜華的腳不知不覺間已經完全浸泡在海水中，腿和裙子也都濕淋淋的。
「呐，希墨。我想要成長。我想變得強大到足以守護心愛的人。」
「我才要問，我有守護好夜華嗎？」
「因為有你在，我才會正在度過快樂的夏天！」
夜華笑了。剛才的眼淚，好像是對自己不甘心而流下的淚水。
「謝謝。聽到你這麽說，太好了。」
「嗯。然後總有一天，我想變得能夠守護希墨。」
我忍不住甩掉涼鞋，奔向站在海中的夜華。
「希墨，停下來！你想做什麽？」
我就像被迫煞車一樣僵住了。
「我很感動，想來個和好的擁抱。我們在這趟旅行中，沒有正常擁抱過吧。」
「隻是普通的擁抱不行。今天我要公主抱。」
「……這是沒關係，不過好突然啊。」
我開始猜測她特地指定公主抱的意圖。
「因為今天早上你抱起了支倉同學吧。那不是公主抱嗎？明明我都還沒被那樣抱過呢。」
我的情人有點鬧脾氣。
生氣、哭泣、笑容、鬧脾氣，夜華的表情令人目不暇給地迅速變化。
在交往前的有阪夜華身上無法想像的事，如今變得理所當然。
那是多麽惹人憐愛又珍貴啊。
「這樣您滿意了嗎？公主。」
我靠拚勁克服在海中站不穩的問題，牢牢地用公主抱抱起夜華。
「還不錯，可是有點不過癮呢～」
夜華逞強地說著，同時在我臂彎裏縮成一團，顯得很害羞。
「那要怎麽做才好？」
「希墨你保持這樣別動。」夜華露出了正在盤算什麽的眼神。
「你打算做什麽？」
「天罰！」
夜華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害我失去平衡。
「哇？等等，不會吧，喂！」
我試圖設法挺住，卻徒勞無功。
我們兩人一起慘兮兮地倒向海中。
水花高高地濺起，海浪又自從上方覆蓋過來一般湧向我們。
自然，我全身都濕透了。
當我從海中爬起來，夜華放聲大笑。看到她興高采烈的模樣，我也沒力氣生氣了。
「居然這樣亂來。你沒受傷吧？」
「就連這種時候，也會先擔心我呀。希墨真溫柔。」
「你都說是天罰了吧？啊～連內褲都濕了。」
「迴去以後，洗個混浴暖暖身體不就行了？」
「那樣倒也不錯。當然，在浴場禁止穿泳裝喔。」
「少得意忘形！希墨大色魔！」
夜華使勁地朝我潑水。我們就這樣在海中一直嬉戲到玩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