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驅逐出……?」


    菲莉妮用顫抖的聲音複誦道。看她呆滯的表情,似乎無法相信朵菈西亞竟會說出這種話。


    「請等一下,朵菈西亞陛下。為何要將菲莉妮殿下──」


    「閉嘴,克蕾雅弗朗索瓦。這關於帝國內部的掌政,沒外人的事。」


    「可、可是……!」


    朵菈西亞對著還想繼續表達意見的克蕾雅大人露出兇狠的笑容。


    「怎麽?還是說菲莉妮在這裏先退場的話,會影響到你們的目的是嗎?」


    「!」


    ──被發現了。


    朵菈西亞大概已經知道,是我們慫恿菲莉妮要推翻目前外交方針的事。


    「以為朕都不知道嗎?也未免太小看朕了。雖然說菲莉妮隻是裝飾,但她畢竟是公主。她是隨時都有人保護的對象,她的行動也是隨時會被報告的對象啊。」


    看來是我們的認知太過天真。單純隻是我們沒有注意到,菲莉妮其實一直都處在監視底下。我們以為自己有留意到這方麵,然而朵菈西亞看來更勝一籌。


    「直到跟魔法部建立關係為止,我都放任你隨意去做。甚至還想要誇獎過去什麽都不敢做的你,終於鼓起勇氣了啊。」


    瞪著菲莉妮,朵菈西亞以「但是」開頭,繼續說道:


    「但是,反政府勢力可不行。他們是在反抗本皇朵菈西亞的人。和他們勾結就是對朕的反叛。這就不能當作沒看到了。」


    朵菈西亞用手打了個信號之後,近衛兵們從謁見室的大門進入。他們的手上拿著武器。我擋在克蕾雅大人麵前準備迎戰。


    「零緹拉,收手吧。朕會放過你們。跟這次的魔族事件的功勞互相抵銷,還有以前欠你的恩情也是。但是記住,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在朵菈西亞發言的過程中,菲莉妮被拘束了。菲莉妮似乎沒有打算要抵抗,整個人都很老實。她已經死心了嗎?當我這麽想的時候──


    「母皇!繼續這樣下去,帝國會滅亡啊!請聽我說幾句!」


    她用強勢的語氣向朵菈西亞進言。那雙散發著強烈光芒的眼睛,還沒有放棄。「哦?你要給朕上諫嗎?很好,朕就聽看看你想說什麽。」


    朵菈西亞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般,嘴角翹起。


    「帝國樹敵太多了!再這樣下去,不用多久,這個國家就會撐不下去!」


    「敵人出現,打倒就是。至今為止都是這樣過來的,從今以後也會這樣過去。」


    朵菈西亞這句話,和希爾達以前說過的是相同的意思。


    「現在這樣做是沒問題!母皇在世的期間都沒問題!可是,萬一失去母皇以後呢!?帝國已經成了沒有母皇就無法支撐下去的國家!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朕離死期還早,至於朕死之後,後麵的事情交給後人自己想辦法就好。」


    「怎麽能這樣……!」


    再怎麽說,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皇帝陛下。我並不是要把政治家這種職業理想化,但是我覺得,身為為政者的人,應該要為了國家的未來而工作才對吧。


    菲莉妮正是如此。她擔憂著帝國的未來。但是,朵菈西亞卻說,她隻對自己有生之年期間的事情負責,其他不管。


    「母皇!你到底把帝位當成是什麽啊?」


    「帝位?那種東西朕不感興趣。朕隻作朕想做的事。想讓朕改變主意,就拿出你的力量來爭取。」


    朵菈西亞的暴論還在繼續。


    「菲莉妮,你想必有你的正義。那是當然。明確區分為正義和邪惡,彼此對立的情況其實很罕見。所謂的政治是正義和正義彼此間的互相衝突。正因如此,想表達自己的正義,沒有力量可不行。」


    「母皇……」


    「沒有力量的正義跟玩文字遊戲沒有什麽不同。訴說理想的人必須以身作則實踐理想。所以沒有力量的人,沒有資格談論理想。」


    朵菈西亞斷言道。好極端的論調。但是雖然極端,卻可說是真理之一。無論多麽崇高的理想,如果不具備使之成形的力量的話,就毫無意義。政治會被人稱為權力鬥爭,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是──


    「母皇……所謂的力量,其實是零。」


    「……?你在說什麽?」


    菲莉妮並沒有就此放棄。在壓倒性的強者朵菈西亞麵前,一步也不退讓地編織著語言。


    「零不管排再多個也是零。如果排在最前麵的正義這個數字出錯了,那就隻是單純的暴力罷了。」


    菲莉妮想說的大概是這意思吧。無論怎麽排列再多個零,例如000,數值一樣是0。得在前麵加上具體的數字,例如「1」,才會形成「1000」這種比較大的數字。但是如果最前麵的數字弄錯了,力量──也就是零越多,其結果也就會變得越是悲慘。


    「如果搞錯了正義,那麽不管擁有再大的力量,也隻會是錯的。我承認力量很重要,但是,正義卻更加重要。母皇您的想法是錯的。」


    雖然目前身體無法自由行動,但是菲莉妮仍舊毅然決然地斷言。以前那個軟弱的菲莉妮,現在正在和朵菈西亞互不相讓地辯論著。


    「你想說朕是錯的?」


    「是的。」


    「……說得好。正麵對朕露出獠牙到這種程度的人,你還是第一個。當然,你應該做好覺悟了吧?」


    「……是的。」


    看著菲莉妮那張像是殉教者一般清澈的表情,我覺得不行。菲莉妮賭上性命向母親訴求。準備為了自己的理想而犧牲。可是,這樣是不行的。


    我認為,如果要主張正義和理想,在實現之前就必須拚命掙紮活下去。死是不行的。革命當時的克蕾雅大人也有這樣的一麵,但越是高尚的人越會被自己的理想給殺死,我對這一點感到非常遺憾。所以,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人死去。


    當我正準備開口求陛下饒她一命的時候──


    「陛下,請稍等。」


    介入兩人對話的是老先生。


    「什麽啊,約老。別多嘴。」


    「那可不行。菲莉妮殿下是位非常優秀的人才。至少,我認為她比那些對陛下隻會畏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其他皇子還要更加適合為政。」


    老先生平靜地說道。他的語氣彷佛像是在安撫菲莉妮和朵菈西亞一般。


    「可是,這家夥打算反抗朕。」


    「菲莉妮殿下還很年輕,當然也會犯錯。我認為她隻要去外麵遊曆過,對世界有所瞭解,對政治的現實狀況也有所理解之後,自然就會理解陛下所講的道理。」


    「我──!」


    「菲莉妮殿下,別再多說了,現在請先噤口,小老頭這輩子隻求您這一次。」


    「……!」


    在老先生的懇求下,菲莉妮也不說話了。仔細再看,可以發現老先生的額頭上冒著汗。站在老先生的立場,菲莉妮是有可能使帝國朝好的方向改變的希望,無論如何都要避免她還在萌芽階段時就被扼殺。畢竟照剛剛的對話發展下去,甚至都不需要驅除出境了,當場就被處死也不是不可能。


    「哼……既然約老這麽說,這次就算了。菲莉妮就照之前說的,驅逐出境吧。」


    「謝謝您,陛下。」


    「帶下去。」


    菲莉妮看起來雖然還想說些什麽,但是直到最後都沒有再次張嘴,乖乖地被帶走了。


    「零緹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本來你們也應該被勒令離開本國,但你們對帝國有恩。這次的事朕就不追究了。不過,以後你們可不能再作多餘的小動作。」


    留下這句話後,朵菈西亞從寶座上離開了。至於克蕾雅大人和我,除了行禮目送她離去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


    「……我輸了。」


    菲莉妮被宣告要驅逐出境的數日後。我們前來為即將被流放到國外的菲莉妮送行。送行的成員有克蕾雅大人、希爾達、老先生和我四個人。芙琳達沒有來。她們那些反政府勢力似乎已經被朵菈西亞注意到她們的存在,所以在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手之後,全都躲了起來。


    這裏是帝都倫姆的東門。以前蕾妮被王國處以驅逐出境處分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經驗,不過帝都的門比在保亞看到的還要高級好幾倍。無論是尺寸、堅硬程度,還是往來經過的通行者數量都是。檢查的規模也大了好幾倍,低調被驅逐的菲莉妮看起來顯得格外嬌小。


    「難得大家都願意幫助我,最後卻是這種結果,真不知道該怎麽向大家道歉才好……」


    菲莉妮露出打自心底感到抱歉的表情跟我們道歉。


    菲莉妮此行表麵上的名義是去附近各鄰國周遊出訪。但是,時間是無限期,事實上跟流放沒什麽區別。隨從隻有五個人。行李也隻有最小限度的份,這麽少的準備根本稱不上是公主出訪。


    「我們才是,沒能幫得上忙真的是非常抱歉。我們好像太過小看朵菈西亞陛下了。」


    「不,我也沒想到會被監視得這麽嚴厲,這是我的


    失策。」


    克蕾雅大人的安慰,似乎無法傳達給現在的菲莉妮。


    「雖然這麽說可能不太好聽,但是沒被處以極刑,其實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因為當時的氣氛,簡直就像是要被當場處死一般。」


    或許會引起菲莉妮和克蕾雅大人的反感,然而我是真的這麽認為。無論要做什麽事,都要先有命在才有機會。


    「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如今遭到流放處分的我,今後又能做得了什麽呢?」


    「本小姐也能夠體會那種痛苦。」


    菲莉妮和克蕾雅大人完全是一副絕望的模樣。


    「什麽都可以做啊。既然被流放了,不就代表已經從帝國的限製變成自由身了嗎?這麽一來,菲莉妮殿下完全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啊。」


    「嗬嗬,零可真是樂觀呢。」


    「零太過單純了。」


    「也不是說情緒低落就不好,但是心情的轉換也很重要。等到該低落的都低落過以後,再來不就隻剩下上升而已嗎?」


    嗯,這方麵跟每個人個性不同也有關係就是了。


    「話說……本小姐對朵菈西亞陛下有點失望。」


    「對母皇失望?」


    「是的。」


    克蕾雅大人皺起了眉頭。


    「本小姐原本認為陛下即使是暴君,所作所為也是為了國家著想。雖然在作法方麵不是很能認同,但是她的能力畢竟有目共睹,所以本小姐還以為那也是一種君主的行事風格,可是──」


    「啊,是在說那個啊?克蕾雅大人對朵菈西亞那種她死了之後國家變成怎麽樣她才不管的發言很不滿。」


    「是的,為政者不該說出這麽差勁的發言。」


    「哈哈……很抱歉我母皇失禮了。」


    菲莉妮有氣無力地對正在生氣的克蕾雅大人道歉。


    「當初第一次謁見朵菈西亞陛下之後,我們有對陛下的印象進行討論,看來零的判斷是最正確的。那位陛下就是個孩子,是個能力太過極端的孩子。」


    我有種感覺,克蕾雅大人現在一定是覺得有被背叛的感覺。就算無法認同她的作法,但是克蕾雅大人應該是在朵菈西亞身上看到了一位君王完成後該有的模樣吧。然而,結果卻隻是自己的誤判,克蕾雅大人應該是在對這一點感到生氣。


    不過──


    「各位都誤解陛下了。」


    用平靜的語氣責備我們的人,是老先生。


    「朵菈西亞陛下並非作事不經腦袋的人,她說後麵的事情交給後人自己想辦法就好,這句發言確實是會讓人誤解,但是陛下有陛下她自己的考量。」


    「那是什麽樣的考量……?」


    菲莉妮很感興趣地問道。即便受到了流放的處分,可是菲莉妮對母親所感到的興趣和敬意並沒有喪失。


    「正如大家所擔憂的,這個國家,朵菈西亞陛下這位超人所占的比例非常大。陛下對這一點也很清楚。」


    「那麽,為什麽要做那種事……」


    「陛下以前曾在不經意間說過,自己一個人做了太多的事情。所謂『後麵的事情交給後人自己想辦法就好』,是陛下認為在自己駕崩之後,眾人應該齊心協力來經營這個國家的意思。」


    陛下老是會說得不夠清楚呢,老先生寂寞地喃喃自語道。


    「這一點在菲莉妮殿下身上也一樣。」


    「我?」


    「是的。朵菈西亞陛下很關心菲莉妮殿下。」


    「怎麽會……不可能吧……」


    「是真的。朵菈西亞陛下是為了不讓菲莉妮殿下卷入政治鬥爭,才會采用這種方式。陛下很在意殿下的安危。」


    「……」


    菲莉妮的表情很複雜。一時之間還難以置信,但是可以的話,她很希望能夠相信,就是這樣的表情。


    「菲莉妮殿下,你所做的事情並沒有錯。我自己也認為帝國已經到了該轉換成姑息外交的時期。但是,陛下本身其實也不是因為喜歡才會實行現在的政策。」


    「那為什麽不改呢?」


    「詳細原因我也不知道。可是,陛下一直很痛苦。陛下本來就不讚同會流沒必要的血的作法。」


    老先生說的話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因為,朵菈西亞擴大了戰線,侵略了許多國家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就算可能是為了某種理由這麽作,受到侵略的國家也不可能會想聽這種辯解。


    「差不多該出發了,菲莉妮殿下。」


    車夫如此告知。終於,分別的時候到了。菲莉妮一臉鬱悶地坐進馬車。連互相道別的時間都沒有。馬車已經緩緩動了起來。


    就在此時。


    「克蕾雅、零、希爾達、約老,我決定了。」


    「菲莉妮殿下!?」


    菲莉妮從馬車窗裏探出頭來,朝著這邊拚命地大喊。


    「我要相信母皇!然後在相信母皇的前提下,我依然不會放棄這個國家的未來!我一定會再次迴到這裏!」


    她的眼中寄宿著堅強的意誌。剛認識時那個內向、什麽都做不來的女孩已經不在了。下次見麵的時候,一定會有更多的成長吧。


    馬車的背影隻是一下子就逐漸變小。我們有好一會兒都目送著那台馬車。


    「真的走了呢。」


    「嗯。」


    「希爾達,這樣真的好嗎?結果,你什麽也沒說,隻有目送她離開。」


    「嗯,沒關係。畢竟也沒什麽特別想告訴她的話。不如說,我剛才還以為自己被她無視了。」


    「真別扭啊。」


    明明就想要互相道別卻不講。


    「籠絡帝國作戰也得從頭來過了。」


    「也隻能這樣了。」


    「……可以請你們不要在我麵前說那一類的話題嗎?」


    老先生露出不悅的表情。


    「咦?老先生不也是對帝國現在的作風抱有疑問的人嗎?」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大前提在於我可是力挺朵菈西亞陛下。」


    「原來如此。」


    老先生,你站的可隻能說是苦命人的立場呢。正當我如此感慨時,一名身穿製服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


    「約瑟夫大人,原來您在這兒啊。」


    「怎麽了?」


    「蘇塞王國送了信件來,陛下已經看過了,請約瑟夫大人也確認一下。」


    「我看看……?」


    老先生接過信,大致看過一遍之後,表情變得很僵硬。


    「發生什麽事了嗎?」


    「慢著,零,國與國之間的書信內容,怎麽可能會告訴我們這些平民呢?」


    「不,這封信不要緊。反正保亞的宿舍應該也會收到一封同樣內容的信。」


    說完,老先生把信遞給我。我接過之後,跟克蕾雅大人一起過目。上麵如此寫著:


    ──希望舉辦蘇塞、阿帕拉奇雅、保亞、納阿的四國首腦會談。


    瑪娜莉亞蘇塞


    ◆◇◆◇◆


    「嗨,克蕾雅、零。你們迴來啦。」


    迴到保亞的宿舍之後,多魯大人出來迎接我們。宿舍裏彌漫著一種比平時更匆忙的氣氛,不管是人或物都往來忙個不停。


    「看你們的樣子,已經知道了嗎?」


    「嗯,蘇塞提議舉行首腦會談。」


    「正是如此。」


    「到房間說吧。」跟在如此說的多魯先生身後,我們返迴自己的房間後,梅和愛蕾亞撲向克蕾雅大人懷裏。


    「克蕾雅媽媽,歡迎迴來!」


    「歡迎迴來──」


    「我迴來啦。」


    克蕾雅大人露出滿麵笑容,朝梅和愛蕾亞的額頭分別吻了一下。


    「……我也迴來了唉?」


    「零媽媽也歡迎迴來──」


    「歡迎迴來。」


    「……感覺沒那麽熱情。」


    沒關係嗚嗚,我才不寂寞嗚嗚。


    「我們和你們的爺爺有重要的事情要談,你們兩個先自己去房間玩喔?」


    「梅跟愛蕾亞不能聽嗎?」


    「我們也想跟爺爺說話──」


    唔。多魯大人真有人氣啊。這絕不是嫉妒。我說不是就不是。


    「對不起呀,梅、愛蕾亞。要談的是大人的事。待會兒再陪你們盡情玩耍,現在先忍耐一下喔。」


    「是可以啦,約定好囉──?」


    「約好囉──」


    梅和愛蕾亞和多魯大人用手指打勾勾作約定之後,就迴房間去了。雖然是不礙事啦,但是在這個中世紀歐洲風格的世界裏看到打勾勾,實在是覺得非常不自然呢。居然在這種小細節也能看到日本風格的文化偷偷潛伏。


    「在客廳談可以吧?零,麻煩你泡茶。」


    「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


    我一邊看著兩人坐在桌子前,一邊開始泡紅茶。


    「父親大人,有提議要舉辦首腦會談這件事是真的嗎?」


    似乎是等不及茶送到之後再聊,克蕾雅大人一開口就切入正題。因為我也聽得到,所以沒有任何問題。


    「哦,似乎是這樣沒錯。就在


    剛才,我們也從保亞那邊收到了情報。提案者好像是瑪娜莉亞女王。」


    三國同盟那次也是如此,瑪娜莉亞大人似乎相當積極地從事外交工作。


    「為何要選在這個時機,本小姐有點不明白。現在不是應該要專注於讓三國同盟成立的時期嗎?」


    克蕾雅大人把疑問說出口。我把泡好的茶分別端給兩人之後,也坐迴座位。


    「以下隻是我的預測,女王可能是考慮到如果三國同盟實際成形,會演變成跟帝國之間隻有對立一途可走的關鍵因素吧。」


    多魯大人喝了口紅茶。真好喝呢,他這感想讓我很開心。


    「這不是老早就知道的事情嗎?本小姐聽說過,原本三國同盟本身,就是以跟帝國開戰為前提來設立組織呢?」


    「略有錯誤。三國同盟原本的目的,是要讓帝國放棄侵略外交。展示戰力上的差距,不戰而勝才是核心。」


    「可是,現在已經無法達成這目的了,是嗎?」


    「沒錯。」


    多魯大人的神情變得很複雜。


    「在同盟成立之前,帝國搶先提出的懷柔奏效了。被她們成功拖延時間。這幾個月帝國在軍備方麵擴大許多。以蘇塞為首的三國縱然也未坐視不管,但結果就是,帝國棋高一著。」


    多魯大人自身的看法是,朵菈西亞比我們實際跟她見麵時的印象還要更擅長外交。我雖然不太認為朵菈西亞是很會裝傻的演技高手,然而事實勝於雄辯。或也有可能是,她的屬下當中有非常優秀的智囊存在。


    「話雖如此,如果就這樣綁手綁腳的話,那就白白浪費原本的優勢了。所以,女王似乎考慮讓帝國也一起加入新的國際秩序之中。這次的首腦會談就是為達到此目所作的鋪墊。」


    其要旨並非締結三國同盟與帝國爭戰,而是擴大框架,將帝國也納入其中,從而封鎖其侵略行動。


    「請等一下。剛剛說是建立新的國際秩序,但就現狀而言,隻論一國的國力,帝國是遠遠勝過其他國家的吧?那個國際秩序難道沒有被帝國惡意利用的可能性嗎?」


    克蕾雅大人說出最讓人擔心的疑問。這是當然的。在二十一世紀的世界存在的聯合國,就經常被大國的利己主義牽著鼻子走。


    「這就要看以瑪娜莉亞女王為首的各國的手段了。不過,萬一真的變成克蕾雅說的那種狀況,也有可能會重新締結三國同盟,來跟帝國對抗。」


    「也就是說,對於這個嚐試原本就沒抱什麽希望的意思嗎?」


    「說白了就是這樣。但是,所謂的外交,這些迂迴曲折的活動也是有所必要的。」


    很麻煩的,多魯大人說完後歎了口氣。


    「克蕾雅、零,你們看過的帝國是什麽樣的感覺?你們認為朵菈西亞皇帝會采取什麽行動?」


    多魯大人問起這方麵的問題。克蕾雅大人想了一下之後,說:


    「本小姐實在不認為朵菈西亞會放棄侵略外交。」


    「理由是?」


    「就在剛剛,我們才親眼看到菲莉妮公主被朵菈西亞流放。隻要朵菈西亞稍微有點意思要進行姑息政策外交的話,就不可能把向她提議要改成這種方針的女兒給流放。」


    「唔……那零你怎麽想?」


    「我跟克蕾雅大人有同感。不過,我總覺得朵菈西亞似乎是出於某個理由,才會推動侵略外交。如果能夠找出這個原因來對症下藥,說不定可以讓她改變主意。」


    老先生也有說過。朵菈西亞並不是真的那麽喜歡進行侵略外交。如果是要用來作為正當化侵略的借口,那我當然不打算理睬這個說法,但是仔細一想,朵菈西亞從一開始就沒有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首次謁見朵菈西亞的時候,麵對克蕾雅大人指責她的外交方式隻是在侵略,朵菈西亞的迴答是:並沒有錯。跟侵略並不矛盾。感覺上她似乎把自己當作是必要之惡。


    「你猜得到那個理由嗎?」


    「很遺憾,我沒有半點頭緒。或者該說,就連應該是朵菈西亞最親近的那位隨從看來也不知道,所以除了她本人,似乎沒有其他人知道。」


    「那不就完全沒辦法知道嗎?」


    「就是這樣啊。」


    這也是第一次謁見時的事情,朵菈西亞說,關於她侵略外交的真正目的,如果不成為她的麾下,就無法告知。


    「零的那個……叫什麽來著?的預言書上麵,沒有記載皇帝的真正意圖嗎?」


    多魯大人指的是revo百合的原作知識吧。關於原作知識,我也跟多魯大人做了和克蕾雅大人相同的說明。在革命發生前的女仆采用麵試時,跟他談了很久。


    「關於朵菈西亞的真正意圖,完全沒記載。她在有預言的所有不同情況中,都是堅持自己的觀點,直到最後都不肯改變。」


    遊戲中的朵菈西亞路線是母女陷入戀愛關係的案例,菲莉妮會成為朵菈西亞的伴侶,主動幫助她進行世界統一。而走革命路線時,菲莉妮則是會在帝國發起革命,但是走這條路線,朵菈西亞直到最後都會作為敵人阻擋在菲莉妮麵前。其他路線中,不管走哪一條,朵菈西亞都不會否定她自己的理論。


    「那麽,這次瑪娜莉亞女王提議的首腦會談也許就能成為改變她的契機也說不定。根據零的說法,假如她進行侵略外交其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麽我們或許可以問出原因,然後設法讓她改變主意。」


    不得已的苦衷,是嗎?我是覺得都對別的國家發動戰爭並且加以占領了,有沒有苦衷根本不能當作理由吧。不,外交在本質上也有這種弱肉強食的部分存在,這個現實我不會否認,但我又不是政治家,我更重視自己的庶民價值觀。


    「不管怎樣,今後似乎會需要有些行動。這麽一來,我跟梅和愛蕾亞玩的時間又要減少了。」


    「多魯大人不是已經從政治和外交中抽身了嗎?」


    我幫低聲抱怨的多魯大人又倒滿一杯紅茶。


    「不,他們用這次的事情要求我幫忙。如果我不點頭的話,他們說就會找克蕾雅來負責我的工作,我隻好點頭答應。」


    艾菈和亞凡都不顧自己的身份呢。用近乎威脅的形式,來讓多魯大人重返政治舞台。保亞看來還沒有足夠的餘力。


    「交給我們也沒關係哦?」


    「是啊,多魯大人已經工作太久了吧?」


    「哈哈哈,謝謝。可是我必須得說,你們兩個居然敢說這話,這可有點自滿。如果要站在政治和外交的最前線,你們的能力還不夠啊。」


    「……無法反駁。」


    「您說得沒錯。」


    即便克蕾雅大人和我因為機緣巧合而被人稱為革命少女,但跟我們一直反覆在強調的觀念一樣,隻有我們兩人並無法成就革命。我的背後一直都有多魯大人的支持,最先描繪出貴族勢力被平民所打倒這構圖的人也是多魯大人。說得更極端一點,可以看成克蕾雅大人和我,都隻不過是一位名叫多魯大人的頂尖棋手手上的棋子罷了。雖然我們要是這樣說,也會被多魯大人全力否認吧。


    「嗯,我的工作也關係到梅和愛蕾亞的未來,所以我會努力的。」


    「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請隨時告訴我。」


    「是啊。」


    「哈哈,謝謝你們。」


    就在這時,有人激烈地敲著房門。留下麵麵相覷的克蕾雅大人和多魯大人,我站起來去應門。


    「哪位……拉娜?怎麽了嗎?」


    「糟糕,約珥有麻煩了!」


    「冷靜點,約珥發生了什麽事?」


    拉娜的臉色鐵青。她拚命平息唿吸,說:


    「約珥被帝國的士兵帶走了!」


    ◆◇◆◇◆


    「我什麽都沒做。」


    臉上有瘀青的約珥一見到我們就這麽說。這裏是負責維持帝國治安的部門的地下室一角。以二十一世紀的日本來做比喻的話,相當於拘留所。約珥的雙手被繩子綁在背後,人則是待在牢房中麵無表情。


    「什麽都沒做,為什麽會被士兵強製帶走呢?」


    克蕾雅大人帶著七成擔心、三成疑問的表情問道。


    「我也不清楚。隻是,有個女人一直糾纏我不放,所以我隻能認為是被那個女人給陷害了。」


    「感情糾紛?」


    「不是,直到被抓進來之前,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是她單方麵在糾纏我。」


    約珥臉上冒出發自心底覺得厭惡的表情。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我去上麵問一下原因,克蕾雅大人,麻煩你繼續在這邊聽約珥的說法。」


    「好,本小姐知道了。」


    暫時留下兩人,我為了向負責的士兵打聽情況,暫時先走到這棟建築物的地麵部分。


    「抱歉,我想瞭解一下關於約珥山塔那的案件。」


    我向登記窗口的士兵詢問。


    「您是他的家人嗎?」


    「不是,我是相當於監護人的立場。他在祖國是我的學生。」


    「哦,原來如此。」


    登記處的士兵帶我到負責約珥事件的另一位士兵那裏。令


    人訝異的是,負責的士兵竟然是女性。


    「他是以什麽嫌疑遭到逮捕的?」


    「強暴婦女,他對帝國的一般善良市民施暴。」


    說這話時,士兵臉上露出輕蔑的神色。


    「我想確認一下,主張被他強暴的受害人是位女性嗎?」


    「啥?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一般或許都是這樣沒錯,但畢竟也有不是的例子存在。


    「有證據嗎?」


    「有,女性的身上有好幾處毆打造成的瘀青……而且一定還有受傷。」


    可能是想起受害那位女性的慘狀,士兵臉上的表情像是也覺得很痛似地扭曲了。


    「被害者看起來確實有被人施暴,但是有證據證明兇手就是約珥嗎?」


    「被害者本人確實是這麽說的,而且是在天色很明亮的時段,不可能會看錯。」


    即便士兵這麽肯定,然而簡單說,目前能算得上證據的隻有被害者那位女性的證詞而已。


    「那位女性說謊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有什麽必要說這種謊?而且有事情在隱瞞的人是約珥。他不肯說明在女性作證遭到被害的時間時,他人在哪裏做什麽事。」


    唔。


    「可以帶我去見那位女性嗎?」


    「開什麽玩笑!她現在非常害怕……而且,讓犯人的親人跟被害者見麵,未免太荒謬了!」


    「這樣啊……」


    這下傷腦筋了。在科學不發達,司法體係也不成熟的這個世界,犯罪搜查基本上主要是依靠證詞和目擊情報。對於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紀世界的我來說,這種搜查方式實在是爛到難以置信的地步;但是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方式了。


    況且,也有可能約珥實際上真的犯了罪。他是我的學生,我也願意相信約珥,但不能因為這樣就先入為主認為他無罪。假如約珥真的犯了罪,我會希望他能好好贖罪。


    無論如何,目前還沒有任何確實的證據。在士兵們已經斷定約珥是兇手的情況下,我打算來驗證他無罪的可能。


    不過──


    「首先得先和克蕾雅大人會合。」


    「聽說那位女性的名字是貝爾塔小姐。」


    克蕾雅大人把約珥說的話總結如下。約珥跟貝爾塔第一次認識,似乎是在帝國鬧區的一家酒場。約珥一個人喝著酒,然後貝爾塔主動搭訕他。貝爾塔頻繁地糾纏約珥,但約珥不感興趣,所以都不理她。貝爾塔似乎自稱是某間酒場的看板娘。也許是自尊心受傷吧,貝爾塔更是糾纏不清,所以約珥付錢結帳後走出酒場。當時的情況就隻是這樣。


    第二次見麵就是事件發生的今天。約珥好像有事前往鬧區,在一家店跟貝爾塔重逢了。


    可是,後麵發生的事情,約珥不知為何堅持不肯說。去了哪家店,做了些什麽,對這些事一律保持沉默。這種情況下,士兵們會懷疑約珥就是犯人也是沒辦法的事。


    「從各種情況看來,很難否定約珥是兇手的可能性呢。」


    「嗯,確實。可是,要說那個約珥會強暴婦女,我實在有點難以置信。」


    「本小姐也不願意相信,但是,本小姐同樣也不打算盲目信任他。」


    這倒是真的。雖說是身邊的人,然而也不能太過偏袒他。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克蕾雅大人,我們朝著基本上相信他的方向,全力去懷疑他吧。」


    「這是什麽矛盾的方針?」


    「因為我相信約珥是無辜的,但是既然聽到有女性受害,那怎麽可能丟下不管呢?」


    「話是這麽說沒錯……等等,你還想繼續插手嗎?」


    「不行嗎?」


    「……唉……你那表情是就算阻止也沒用的表情呢。」


    「不但如此,我還想拉克蕾雅大人一起來辦案。」


    克蕾雅大人歎了口氣,最近她很瞭解我的想法,真的是太好了。


    「那你打算做什麽?」


    「首先是收集情報吧,我想確認案發當時,約珥在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


    「這些情報,帝國的士兵們應該早就調查好了吧?」


    「當然,我也有從士兵們的口中打聽,但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確認一下。」


    「……你真的相信約珥是無辜的呢。真意外。」


    「咦?我並不討厭約珥喔?」


    要是看起來會覺得我討厭他的話,那就太遺憾了。


    「不是這意思。該怎麽說呢……本小姐還以為零是會無條件站在支持女性一方的人呢。」


    「啊……確實是有這種傾向呢,我承認。不過,就算這樣也不代表我會敵視男性喔?」


    因為我是喜歡女性的女性,所以傾向以對女性有利的角度去進行思考。不過,正因為我對這種傾向有自覺,遇到有關的情況時,我都會積極地自我警惕要保持中立。要把自己心中的偏見消除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有自覺地去避免產生偏見這種方法,我認為是做得到的。


    「男性有男性的優點,這一點我不打算否定。對我來說,他們就隻是在戀愛的意義上無法成為我喜歡的對象罷了,我對他們既不喜歡也不討厭。」


    「是這樣啊,那本小姐稍微放心了。」


    「結了婚以後還能一直有新發現,可見我們離倦怠期還早得很呢!」


    「說、說什麽傻話。別胡鬧了,繼續商量喔。接下來要做的,是分頭去打聽對吧?」


    從效率來看確實這麽做會比較好,不過──


    「不,我們一起去打聽吧。」


    「為什麽?」


    「會希望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更久一點呀?」


    「……」


    「這種冰冷的眼神在我們這一行反而可說是獎賞,開個玩笑罷了。雖然朵菈西亞說不會追究,不過從菲莉妮的例子看來,我們最好還是保持警惕比較好。」


    「哦,原來如此。」


    畢竟是在外國人的地盤上幫了反政府活動一把。正常的情況早就被直接處以極刑了。盡管我認為朵菈西亞不是會說謊的人,但這不代表我們可以完全沒有戒心。


    不過,該怎麽做總算是說好了。


    「那麽,明天開始就要去打聽了。」


    「嗯,也就是變相約會呢。」


    「不對啦!?」


    ◆◇◆◇◆


    「大家請肅靜,審判要開始了。」


    老年審判長嚴肅地宣布開庭。


    這裏是位於帝都倫姆一角的法院。現在開始,將要在此進行對約珥的審判。克蕾雅大人和我作為被告方的證人,出席了這一次的審判。


    雖說是審判,不過當然和二十一世紀日本所進行的不同。隻有以法律為準來進行這一點勉強相同,但是這裏的裁決比起客觀性,審判長的心證明顯影響更大。另外,原則上被告方不利,告訴方有利的情況居多。對於這一點,我覺得這部分的規則不知為何會這麽老舊。


    另外,審判長是由精靈教會派遣來的神職人員。精靈教會在這個世界還擔任司法方麵的工作。


    周圍也有聽眾,關注著審判的過程。沒有設置旁聽席,大家都是站著觀看。


    「請原告方發言。」


    「是。」


    坐在我們對麵的男性迴答之後站了起來。應該是律師吧。中等身材中等身高,在體型方麵沒有什麽特征,但是銳利的眼神卻給人他很精明的印象。對方的律師向旁邊的女性──貝爾塔交待了幾句之後,讓她站在證人席。


    「站在那邊的貝爾塔巴爾克遭到了被告人約珥山塔那強奸。案件發生在帝國曆──」


    律師站在原告席上,把案件的概要以他們的觀點滔滔不絕地說出來。中間還透過語調變化、身體動作和手勢之搭配,向審判長訴求他們的主張是多麽地堅定。隻能說,真不愧是專家。對這一套非常熟練。事先商量好的搭配似乎也很完美,每當陳述到案件中告訴人遭到施暴的部分時,站在證人席的貝爾塔就會流下幾滴眼淚。


    「根據以上事實,我斷言本案中被告人的有罪是不可動搖的。」


    「唔……」


    審判長一臉深思熟慮地點了點頭。可是光憑如此就認可對方的主張的話,我們會很傷腦筋的。


    「接下來,允許被告方發言。」


    「是。」


    我們這方的律師迴答後,約珥站上證人席。


    「原告方的說法隻有情況證據,基本上這個案子除了原告的證言之外,沒有任何證據。」


    「反對。」


    原告方律師打斷他的發言。


    「告訴人身上有多處外傷,傷口很深,其中甚至有對於女性來說非常不名譽的傷。告訴人沒有需要說謊的理由。」


    「反對有效,原告方的指控具有一定的說服力。」


    審判長認可了原告方的主張。這是不好的趨勢。


    「可、可是審判長!被認定是案發地點的場所是在室內,也沒有目擊者,僅憑原告方的證言就判定被告人有罪的話,未免太粗暴了!」


    用二十一世紀的話


    來說,我方這位律師類似公設辯護人。遇上找不到律師的情況時,國家會派遣來幫被告辯護的律師。盡管不至於覺得他無能,然而和花高價請來的律師相比,能力當然會有差距。


    「那麽,被告人請反駁。案發當時,被告人在什麽地方,正在做什麽?」


    「我拒絕作證。」


    站在證人席的約珥簡潔地迴答道。聽到這個迴答,原告方的律師露出滿意的笑容。


    「被告人,你確定要放棄反駁的機會嗎?那樣一來我就隻能判斷你有罪。」


    「我沒有犯罪,但是,這個問題我無法迴答。」


    「……真傷腦筋啊。」


    直到目前為止,約珥之所以沒被判有罪,是因為審判長很寬容。剛好遇到這一位隻能說是運氣好,假如遇上其他個性急躁一點的審判長,約珥就算現在已經被判有罪都不奇怪。


    「審判長,請允許另一位證人發言。」


    我主動舉手,請求允許發言。


    「你是哪位?」


    「我和約珥是同鄉,是他的老師。」


    「唔……好吧,允許你發言。」


    「謝謝你。」


    我站起來看著約珥。他用沒有溫度的目光對著這邊。


    「約珥,我們已經調查過案發當時你人在哪裏,做了些什麽。貝爾塔剛剛證言中說遭到強暴的地點是在她的自宅,你在案發當時人就在那個地方,對吧?」


    我的發言引起了聽眾的騷動。


    「請等一下,你確定你是為約珥山塔那辯護的證人對吧?」


    審判長像是要確認般問道。


    「是的,並沒有錯。」


    「……雖然有點無法釋懷,好吧,請繼續。」


    「好的。」


    我把目光從約珥移到貝爾塔身上。


    「貝爾塔小姐除了有在酒場工作,另外還有其他工作,雖然似乎沒有公表……」


    「我反對,這是毫無證據的說法。」


    「我們有證據,克蕾雅大人──」


    聽到我的唿喚後,克蕾雅大人站了起來,拿出幾份文件。


    「這些是收集了從貝爾塔在該工作服務過的對象們的證詞。我要提出這些文件作為證據。」


    克蕾雅大人把文件交給審判長。


    「這些證詞都是出自舞台男演員和舞台女演員。委托的內容是……化妝?」


    「是的,貝爾塔小姐其實還是一位化妝師。」


    聽到我這句發言,貝爾塔臉都歪了。之前在描述帝國料理遇到的問題時有稍微提過,帝國中有一股以華美、奢侈為惡的風潮。因此,就算化妝是女性普遍的愛好,公然宣稱有這項專業技能的人卻有反被敬而遠之的傾向。所以貝爾塔想要隱瞞這件事也不足為奇。


    「貝爾塔小姐是一位技藝高超的化妝師,在這個業界似乎很有名。然後,約珥在不知道其實就是她的情況下,跑去找那位有名的化妝師。對不對?」


    「……」


    約珥繼續沉默著。


    「不太能理解呢。這些事和這次的事件到底有什麽關係啊?結果,約珥還是有去找貝爾塔對吧?這樣隻是讓他的嫌疑更深了而已。您們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審判長感到困惑。這也難怪。因為接下來我們可能會說出來的事,想必一般人都不太能夠理解。


    「約珥,我能繼續說嗎?我想尊重你的尊嚴。假如你寧願替這個不名譽事件背上罪名,也要讓一切都保密的話,那後麵的話我就全部都不說了。」


    「……」


    「可是我繼續這樣作證下去,你同樣也會無法在帝國待下去吧。所以,我不勉強你,但是──」


    我莊重地正麵凝視著約珥,說。


    「但是,我還是希望能告訴你這句話。我不希望你去蒙受這樣的冤枉,我也有覺悟接受你想要隱瞞的事。我想跟你一起承擔那個煩惱。」


    「……」


    約珥的表情因為悲痛而扭曲了。他心中也很矛盾吧。考慮到他的情況,會有這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耐心地等待他的發言。


    「……請繼續說。」


    「……我知道了。」


    約珥已經下了決斷。接下來,就是由我全力為約珥洗清嫌疑。


    「約珥之所以會去貝爾塔小姐的家,就像剛才說的,是去見作為化妝師的她。」


    「所以說,那是為什麽呢?他並不是舞台演員,對吧?」


    「嗯,他不是。她去那兒跟其他人一樣,隻是想找人幫她化個妝。」


    在眾人都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的情況下,我說出口了。


    「約珥是女性。」


    ◆◇◆◇◆


    「等、等一下。約珥山塔那是男性吧?入境文件上也是以男性身份申請啊?」


    「是的,審判長,約珥在生理方麵完全是男性。」


    「你到底想說什麽,我無法理解。」


    審判長感到困惑。這也難怪。縱使在二十一世紀的世界,這種觀念也還稱不上有得到全方麵的支持。


    「性別除了身體的性別之外,其實還有心理的性別,審判長。」


    「心理的性別?」


    「是的。一般人因為身體和心理的性別一致,所以並不會意識到這一點,但是偶爾會有因為這兩種性別不一致而痛苦的人出現。」


    「你的意思是約珥山塔那就是這種人?」


    「是的。」


    審判長好奇地打量著約珥。約珥的體型和長相都是很正常的男性,幾乎沒有像是女性的部分存在。


    「確實在戲劇中,會出現像男人一樣的女人或像女人一樣的男人,可是他不管怎麽看,都是普通的男性啊。」


    「外表並非問題所在,關鍵在於對自己的性別是什麽樣的認識。」


    約珥他現在的狀態,就是我在優大人的事件時提過的性別不一致。


    「約珥,可以親口告訴我們嗎?關於你一直以來都在思考些什麽,煩惱些什麽?」


    在我催促約珥之後,有一會兒他都緊閉著嘴,似乎在猶豫,不過最後還是開口了。


    「我是一個軍人之家的嫡長子。」


    開始訴說的他的聲音,是低沉的男中音。


    「作為男人出生,作為男人被養大,總是被教育將來要成為一名士兵,為此必須先成為一個隨時都很強悍的男人。」


    他淡淡訴說的模樣,我覺得看起來反而顯得很可憐。


    「但是,我從小就一直在想,為什麽我會被困在這樣的身體裏麵呢?我的身體明明不應該是這副模樣才對。」


    這種發言,經常可以在抱有性別不一致問題的人身上看到。


    「越是訓練,我的身體就越有男子氣概。伴隨著成長,我覺得自己跟身體不搭配的感覺也越來越重。不知何時開始,對自己身體的厭惡感變得難以抑製。」


    約珥的語氣很平靜。但是在我看來,那簡直就像是在拚命壓抑以免情緒爆發。


    「我開始找機會瞞著母親化妝。當然,我這張臉就算化妝也不好看。可是,在做這些行為時,我的內心會很不可思議地變得非常平靜。」


    或許會有人說這隻能算是代償行為、是在偽裝自己、是支持性療法。但是,我認為總會有一些就算無法治好,痛起來時也一樣需要暫時止痛的問題。


    「我在保亞的時候就有聽說過,帝國有一位技術堪稱神奇的化妝師。所以我來到帝國之後,就一直在尋找那位化妝師。如果是由那個人來化妝的話,或許就算是我……就算是長這種臉的我,也能脫胎換骨也說不定……這是我找她的原因。」


    以前曾經在風化區目擊到約珥,但他並不是為了找女人玩樂而出現在那裏。他隻是一直在四處尋找傳說中的化妝師。


    「在尋找的過程中,遇到了貝爾塔。我聽說有位技術很棒的化妝師,就去了貝爾塔的家。我雖然不記得她,但她卻記得我。然後,她問我為什麽想要化妝。我就老實迴答了。可是──」


    說到這裏時,約珥的臉扭曲了。


    「貝爾塔告訴我,如果不希望秘密被泄漏出去,就把錢交出來。而且不是作為化妝師的報酬,而是非常離譜的金額。我拒絕了,她就說要把我的事情到處宣揚。我認為已經完了,當場離開。後麵的事就跟零說的一樣。」


    約珥用淡淡的口吻一路說到這裏。但是,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非確認不可。


    「約珥,雖然你應該很難受,但請再迴答一個問題。就戀愛意義的喜歡來說,你喜歡的是男性還是女性?」


    「……男性。」


    聽眾嘈雜起來。盡管很難忍受自己的學生被人用看稀有動物的眼光看待,然而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洗清約珥身上的嫌疑。


    「審判長,綜上所述,他沒有理由會去強暴貝爾塔小姐。」


    「可是……如真是如此,那為何貝爾塔巴爾克會受傷呢?」


    沒錯。真正令人費解的其實是這個問題。


    「關於這一點,本小姐有得到相關的證言,請允許我發言,審判長。」


    「


    同意請求。」


    克蕾雅大人也站起身來,開口道:


    「貝爾塔小姐有一個從以前就在交往──不對,該說是就在糾纏她的男人。他的名字是達米安卡羅薩。達米安手上似乎握有貝爾塔的把柄,有事沒事就會向她要錢。這是從她工作的酒場同僚那裏所得到的證言。」


    克蕾雅大人繼續說道:


    「另外,我也從達米安本人那兒得到證言。不過,我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證言。」


    「什麽意思?」


    「達米安似乎有使用違法藥物,已經幾乎失去理智。接下來要說的是個人的推測,對貝爾塔小姐施暴的人,其實應該是達米安才對吧,不是嗎?」


    克蕾雅大人發問之後,貝爾塔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


    「我反對!這隻是毫無根據的推論。」


    「反對無效。貝爾塔巴爾克,請你以神明的名義發誓會誠實迴答我。你是被達米安卡羅薩施暴嗎?」


    「……」


    麵對審判長的質問,貝爾塔保持了沉默。這大概是律師指示過她別說出不利的發言吧。


    「保持沉默嗎?也行。但是,對於約珥山塔那的告訴就必須撤迴。你可以接受吧?」


    「不,審判長!」


    辯護律師雖然激動地抗議──


    「……是的,沒關係。」


    貝爾塔用微弱的聲音迴答道。


    「貝爾塔!我們還沒輸!」


    「……不,這樣就好。算了。」


    說完,貝爾塔在證人席邊雙腿一軟。她為什麽要袒護達米安,為什麽不是從一開始就告達米安,為什麽會把罪轉嫁到約珥身上?想必是有她自己確切的理由吧。


    在前世,有幾部小說和動畫作品的內容是描寫女性故意冤枉男性對其性侵害,其中甚至還有把女性描寫成充滿惡意的存在。然而,現實中發生這種事情的比率非常小。不能說是沒有。但是,非常少。


    從男性的立場來說,恐怕是對有可能被女性誣陷這種冤罪感到擔憂害怕,他們這種心情,就算是身為異性的我也能推測出來。可是,對於一般女性而言,既沒有意義也沒有理由去做那種事。


    當然,雖說如此,判決時隻采信女方單方麵的主張,同樣也是怪事。在我轉生之前的日本審判製度確實是有問題沒錯。但是,任何案件其實都該看實際狀況如何,再思考適合的解決方式才對。


    至於貝爾塔這一次到底是什麽情況,結果我還是沒有完全弄清楚。或許達米安是一切的元兇,不過也有可能是貝爾塔的獨斷行為。這些可能性都沒有超出臆測的範圍,審判就即將結束了。


    「最後,約珥山塔那,有另外一件事必須通知你,你在帝國的留學資格被取消了。」


    我並不驚訝。果然變成這種結果啊。


    「我已經瞭解你的狀況,但是,你的身體是神明所賜與的。所以對此有異議就是罪行。我們不能讓罪人繼續留在帝國國內。」


    「……」


    約珥同樣不驚訝。這並非對審判長的判決沒有不滿,而是因為他本來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早就放棄了。


    約珥的情況與優大人過去罹患異性病時的情況有決定性的不同。優大人的情況──王國高層發表的官方說法是另外一迴事──其實是屬於恢複原本身體的案例。與之相反,約珥卻是屬於否定自己「原本的」身體的案例。從精靈教會的教義來看,對這兩者下的判斷當然大為不同。


    如果這裏是二十一世紀的日本的話,應該就不會作出這種判決吧。但是,這個世界還沒有培養出這樣的價值觀。


    「約珥山塔那必須強製遣送迴保亞王國,期限是一個月,請在此之前離開本國。全案到此為止,閉庭。」


    說出這句話,審判長結束了審判。


    這是一場沒有人得到救贖的空虛審判。


    ◆◇◆◇◆


    「……零,我們到底要去什麽地方?」


    「別擔心,沒事的。」


    「閉上嘴跟我們來就是。不會害你啦。」


    在審判結束過了大約兩周後的某一天。克蕾雅大人和我收到了某個通知,帶著約珥準備前往一個地方。


    「嗯,兩位對我有恩,所以大部分的指示我都願意聽從。」


    約珥無力地苦笑道。他──不,她說的恩情應該是指之前裁判的事吧。


    「沒有什麽恩情啦。結果,約珥還是得被遣送迴保亞。」


    「是啊。雖然那麽做是為了擺脫冤罪,但還是覺得對約珥很抱歉。」


    不僅是我,就連克蕾雅大人也在說喪氣話。克蕾雅大人似乎對於沒能幫到學生而感到懊悔。


    「別這麽說,別看我這樣,我現在的心情可是很舒暢的,因為這是我一直憋在心中不敢說出口的事情啊。」


    說到這兒,約珥再度苦笑。


    「所以,差不多可以告訴我,我們要去哪裏了吧?」


    「這裏。」


    「就是這裏。」


    我們到達的地方,是精靈教會的治療院。


    「來這裏打算幹嘛?」


    「先進去再說。」


    「跟我們走。」


    我們拉著約珥的手走了進去。這間位於帝都倫姆的治療院,比起保亞學院附設的治療院還要更加寬敞。在候診室有著為了治療受傷或是生病而前來的患者,正等著看診。室內看起來很幹淨,看來打掃得相當完美。


    「啊,她們來了。」


    「好慢喔。」


    迎接我們的人,是優大人和米夏。她們兩個除了作為留學生在學館學習,還會用空檔時間來這間治療院,進行身為精靈教徒會做的奉侍工作。


    我來這邊,是因為之前有拜托她們一件事。


    「她在哪?」


    「往這走。」


    當我一問,優大人就幫忙帶路。我們跟著她在治療院裏麵移動。優大人在一間房間前麵停下了腳步。


    「尤麗亞,可以進去嗎?」


    「……嗯。」


    聽到迴應之後,眾人才一起走了進去。裏麵有一名熟麵孔的孩子躺在床上。


    「尤麗亞,身體狀況還好嗎?」


    「……我還好,克蕾雅大人。」


    裏麵的患者是尤麗亞。她是克蕾雅大人和我時常去慰問的一間修道院裏麵的孩子們其中一員。雖然一直對我都不怎麽親近,但有對克蕾雅大人敞開心扉,我還聽說,之前跟我交換身份時的法皇閣下也跟她感情很好。


    「這孩子是……?」


    約珥感到困惑,似乎有點跟不上狀況。


    「她得了一種病,準備要接受治療。不過,這種病有點特殊。然後零來拜托我,如果最近有人罹患這種病,就通知她過來。」


    「一種病?」


    「就是異性病。」


    「!」


    聽到病名後,約珥似乎也想到了。沒錯。我為了幫助約珥,有在尋找異性病的患者。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紀的世界,醫生泄露患者情報是不應該的事,但這個世界對於這方麵目前還很寬鬆。結果罹患異性病的人是自己的熟人尤麗亞,倒是讓我吃了一驚。


    「零,你該不會是想……」


    「嗯。約珥,要不要罹患異性病試試?」


    應該有人已經忘了,所以稍微說明一下。異性病顧名思義,就是身體會變成異性的一種疾病。它其實是一種類似詛咒的東西,不過關於這方麵的細節就省略不提了。普通人對這種病絕對是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對於想要獲得女性身體的約珥來說,或許能成為他的希望,這是我的看法。


    「醜話說在前,就算罹患異性病,也不一定能變成理想的女性身體,因為約珥你本身是充滿男子漢氣息的身體。」


    優大人的情況之所以能毫無問題地解決,一般認為主要理由是優大人本身就有著偏女性化的麵孔,以及她其實原本就是女性。另外,其實以前她在滿月時就會變迴原性別的身體這一點,也必須注意。


    「如果這樣也能接受的話,那就來把尤麗亞的異性病傳染給約珥囉。」


    「真的……做得到嗎?」


    「嗯。」


    「還是老樣子,零為什麽會懂得這知識不可以問對吧?」


    「能這樣處理的話,那就幫了我大忙,優大人。」


    「好啦,約珥,你的決定如何?」


    約珥陷入沉思。就像審判時我有提過的,約珥是士兵家的孩子。從小就是朝將來盡可能讓他成為士兵的方向培育,這也是他們家的期望。雖然也有女性士兵存在,但是變成女性的身體之後,無法避免要背負體能較差的劣勢。


    即便如此,你還是想成為女性嗎?


    「……麻煩了。不對,拜托您了,零老師。」


    約珥先立正站好後,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懂了,那麽,開始吧。」


    先說結論,約珥的女性化順利成功了。


    「……沒想到會變成這麽漂亮的美女……」


    「真的呢。」


    「……別取笑我啦


    ……」


    從治療院返迴的歸途中。我們一行人三三兩兩地朝保亞宿舍趕路。


    「跟我比也是完全不同類型的美女呢。」


    「請不要自己說自己是美女好嗎?優大人。」


    能夠提醒這隻嘻嘻賊笑貉子的人,當然是米夏。


    「約珥,終於獲得夢寐以求的女性身體的感覺怎麽樣?」


    「……好像在做夢一樣,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


    眺望著自己變細的手指,約珥似乎還沒有什麽現實感。可是,他的臉上果然還是有比較放鬆的感覺。我一邊看一邊想著,幸好這裏是有魔法和詛咒等不可思議事情存在的世界。


    如果是我原本世界的性別不一致,跨性別就不是能這麽簡單辦到的事情了。無論是男性變成女性的情況,還是女性變成男性的情況,成功跨性別的人其實比率很低,更多人隻能忍氣吞聲,這才是現狀。如果能在第二次性征出現前就開始接受治療,效果會差異很大,然而若非如此──尤其是身體已經成長到原性別發育完成的情況下──就算本人再怎麽希望改變成別的性別,在二次性征出現後才要跨性別可說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我那位抱有性別不一致煩惱的朋友美咲,因為開始治療的時期已經是第二次性征出現後,她的情況是身高和骨骼以男性來說太過纖細,聲音也不怎麽低沉。因此,在人際關係的溝通上遇到了困難,然後她的結果就如大家所知道的。


    被誤解可不行,所以在此先聲明,我的意思可不是如果不漂亮的話就不算是真正的跨性別。原本,不受美醜的影響,每個人都能用自己的容貌幸福生活的社會才是最好的。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但是,容貌美醜造成的影響畢竟就擺在那裏,而且跟是否容易過日子有很強的關聯。這並不是說隻要長得好看就做什麽都很輕鬆,實際上,在原本的世界也有研究的結果指出,在求職麵試等場合,長得好看的人往往會被以更嚴格的標準被審核。


    但即使如此,在跨性別時,容貌跟性別重置之後的性別有一定以上的親和性是很重要的事。光靠理想論和好聽話,人是活不下去的。


    「……雖說異世界也不是做什麽都會剛好碰到有利的巧合,但這次真的得感謝這份好運呢。」


    我想著,如果死去的美咲也能轉世到某個異世界就好了。


    「零老師,謝謝你,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太誇張了,我並沒有做什麽大不了的事。倒是約珥你今後會很辛苦,要加油啊。」


    「嗯,要說服父母讓我有點憂鬱,不過我會設法說服他們的。」


    露出來的苦笑也比女性化前更柔和。嗯,這應該是因為身體適應了內心的性別吧。


    「對了,零,這個交給你保管。」


    「?」


    優大人遞給了我某樣物品,我接了過來。


    「這是……」


    「跨性別後很容易發生各種意料不到的狀況,萬一約珥的身體出現什麽問題,就使用這個,暫時先解除異性病的詛咒。」


    優大人交給我的物品是月之淚。


    「這樣好嗎?」


    「當然。關於性別的痛苦,我也很清楚。隻要能幫上一點忙,我都會很高興的。」


    說完,優大人露出微笑。


    「謝謝您,我會好好保管的。」


    抵達保亞宿舍時,天已經黑了。我認為夕陽餘暉看起來會那麽美,一定不是我的錯覺。


    ◆◇◆◇◆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哦。」


    「什麽──我也想看變成女孩子的約珥說──!」


    「我沒什麽興趣。」


    這裏是帝國政府機關的一個房間。拉娜、夏娃、我三個人因為要辦某件事前來此地。


    「那麽,他──不對,她已經迴保亞去了嗎?」


    「嗯。」


    在那之後,約珥的身體狀況並沒有急劇變化,也適應了女性的身體。由於被驅逐出境的期限也逼近了,約珥離開帝國迴到保亞了。


    結果,並沒有機會使用月之淚。我的思維飄到口袋裏的戒指上,想著這個也得歸還迴去才行。


    「約珥因為覺得不好意思,表示雖然沒跟大家告別,但是請多保重。」


    「真見外呢──」


    「……」


    想好好打招唿的拉娜,和覺得無所謂的夏娃各自反應不同。


    「約珥,有變成美女嗎?」


    「有,到時候迴到保亞之後去看她,保證你們一定會嚇一跳。」


    「這樣啊──。哎呀──真期待下次見麵──!」


    「……隨便啦。」


    相對於扭動著身體的拉娜,夏娃基本上還是冷漠的態度。夏娃先歎了口氣,然後接著說道:


    「……兩位。你們手裏的動作停下來了。我不是叫你們別說話,但是不快點弄完的話,我們就一直迴不去喔。」


    「啊,抱歉,夏娃。」


    「抱歉──!」


    至於我們現在在做什麽,簡單說就是為即將到來的四國首腦會談製作資料。替保亞的首腦陣容收集關於帝國的資料。因為這裏是帝國的政府機關,雖然會有身為外國人的我們無法閱覽的資料,然而即便在可以閱覽的範圍內,也有很多有益的情報。


    比方說,這裏有帝國對外發表的各種國力數據的最新版。在這個沒有網路可以用的世界,聯絡手段大多依靠書信。這麽一來,這類數值無論如何也會出現過時的問題。從保亞來的工作人員當然也會調查這些資料,但是無法避免情報新鮮度較差的問題。我們就是為了彌補這種新鮮度而前來製作資料的。


    「但是,我已經做好了唉?」


    「拉娜,你動作很快呢。我還得再花一會兒。夏娃呢?」


    「……我也還需要一些時間。」


    令人意外的是,拉娜的工作速度很快。縱使念書完全不行,但對這種事務性的工作似乎很擅長。


    「這麽說來,今天克蕾雅大人沒和零老師在一起呢。」


    拉娜似乎突然想起這件事般說道。


    「嗯,克蕾雅大人去迎接政府要員了,跟多魯大人一起去。」


    「咦?那麽,梅和愛蕾亞是誰在陪伴呢?」


    「兩個人都在看家。梅和愛蕾亞已經是兩個人就有能力看家的孩子了。」


    話雖如此,隻有她們兩個看家,我當然不是不擔心。平常都是去幼兒舍上學,假日如果我們得出門的時候,大多是多魯大人幫忙看著她們。今天是久違地隻有梅和愛蕾亞兩人看家。


    「那樣不要緊嗎?」


    「我也不是不擔心,但是大概不要緊吧。她們兩個都是非常懂事的孩子。」


    「……因為母親是這副德性嘛。」


    夏娃還是老樣子,對我的批評很激烈。


    「不然我先迴去宿舍,幫忙看著梅她們吧?」


    「咦?」


    「因為我的份已經做完了,而且就算梅和愛蕾亞再怎麽懂事,還是會覺得擔心吧?」


    「那是當然啊,你可以幫這忙的話那真是太感謝了。」


    拉娜和梅、愛蕾亞認識。拉娜經常來房間玩──打著這個名號對我展開追求──所以,即使是有點怕生的梅和愛蕾亞,現在也已經對拉娜敞開了心扉。


    「不用客氣,畢竟我跟老師都什麽關係了。」


    「什麽關係?」


    「……真肮髒。」


    我對開我玩笑的拉娜苦笑後,夏娃投來冰冷的視線。


    不,我根本沒錯吧?


    「那麽,可以拜托你嗎?我做完這個之後也會馬上迴去。」


    「嗯,瞭──解。啊,但是難得有這個機會,你們兩位趁機解開芥蒂如何?」


    「……拉娜,別多嘴。」


    「哦,原來如此。」


    拉娜所指的,應該是我被夏娃單方麵討厭的事吧。


    「這才不是多嘴呢。老師和夏娃自從認識以來,已經過了好幾個月。可是到現在卻還老是在冷戰,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並不討厭夏娃。」


    「……!你就是這一點讓人──!」


    「好了好了,夏娃,停停、停停。」


    拉娜安慰著雖然停下手,卻依然瞪著我看的夏娃。有種奇怪的感覺。本以為輕浮像是個時尚女孩的她,卻扮演著幫夏娃和我調停的最成熟的角色。難道說平時的拉娜,其實並非真正的她嗎?


    「夏娃,我覺得你應該跟老師當麵把話說清楚。就像老師說的,可能有什麽誤會也說不定。」


    「那才不是誤會──」


    「那樣的話,你就更應該把到底是看老師什麽地方不順眼,到底希望老師怎麽做說清楚才行。不然隻是一直找碴的話,老師也會很困擾吧。」


    「……」


    被拉娜這麽一說,夏娃陷入沉默。我想,她其實也明白這道理吧,單純就是在感情上無法控製罷了。


    「所以呢,我今天要下──班了。」


    「辛苦了,拉娜。」


    「謝謝你,老師。慰勞之吻呢?」


    「我的嘴唇是克蕾雅大人專用


    的。」


    「討──厭,好古──板。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


    拉娜又在扭動著身體了。這也是在裝傻嗎?雖然我覺得這應該是她的本性。


    「……別鬧了,趕快去如何?」


    「嗯,我會的。那麽,兩位也要好好講清楚喔。」


    「嗯,謝啦,拉娜。」


    「……哼。」


    「哪裏哪裏。梅和愛蕾亞的事就交給我吧。今天我一定要讓她們叫我姐姐。」


    那我走囉,揮了揮手,拉娜離開了。


    「真是個有如風暴般的女孩呢,拉娜。」


    「這話你有資格說嗎?」


    「咦?夏娃眼中的我,是那種感覺嗎?」


    「……沒什麽太大差別。都是隨心所欲行動,經常把周圍的人卷入其中。拉娜會那樣是天生的,但你卻是刻意去做的吧?」


    「咦──你這是誤會啊……」


    為什麽夏娃對我的印象會這麽糟糕?


    「我說,差不多也可以告訴我了吧?我到底是什麽地方惹到夏娃?我從拉娜那邊聽說你認為我搶了你的情人,但我真的完全想不起來有這迴事。」


    「……我想也是。沒自覺才是你最難搞的地方。那個人一定也是被你這特質給騙了。」


    夏娃說到這邊,停下手來。


    「那個人明明說過喜歡我,明明說過隻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那個人是拉娜的戀人嗎?是尤克利德的人嗎?」


    說到這邊,我突然想到了某一種可能。


    「難道拉娜你說的那個人,是指路易先生?」


    路易喜歡revolution無印的主角,也就是我。假如夏娃喜歡他,他卻根本不理夏娃的話,那夏娃會恨我也就說得通了。


    但是──


    「啥?那是誰啊?」


    夏娃露出聽不懂我在說什麽的表情。


    「咦,不是嗎?」


    「不是。從名字的發音推測,那個人應該是男性吧。我對男性可沒有興趣。」


    哦,真是大膽的表白。


    「那麽,那個人到底是在指誰?」


    「你還想不起來嗎……」


    夏娃用充滿憎惡的眼神看著我,接著說:


    「我被你搶走的戀人──就是瑪娜莉亞蘇塞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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