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年頭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性子合不來的大多南轅北轍,不過有些人覺得煌煌江湖,卻顯小了,處處熟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個個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這不瞧著那角落裏豪放得不能再豪放的顧歡,秦莫圖頭疼得很,心想著總是躲著也太小家子氣,於是搶先一步唐突向前,主動過去問了聲“別來無恙”。


    江湖人嘛,怎麽舒服怎麽來,顧歡單腳著地坐在那,另一隻腳蜷起踩在板凳上,一手雞腿一手酒壺,抬了抬眉毛,然後斜瞥了眼站立身旁的秦莫圖,仰頭往本就填滿雞肉的嘴裏灌下一大口酒,含糊不清地說道:


    “老子不去找你,你反倒自己送上來犯賤,皮癢了?”


    秦莫圖對於顧歡的性子多有了解,也不生氣,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一旁,伸手招唿著沈葉二人,然後對著那店小二指了指顧歡手中的酒壺,那小二玲瓏心竅,彎了下腰就跑去拿酒。


    自顧自在麵前的托盤中拿出三尊酒杯,分別放在四方桌一角,秦莫圖見沈葉二人依舊一動不動。


    沈伴鳳估摸著是不屑與顧歡同桌,葉飛魚就要小心翼翼一些,認出了顧歡標誌性的虯髯大須和刀鞘掛飾,秦莫圖見狀隻好對顧歡說道:


    “拚個桌?”


    “隨便!”


    顧歡大大咧咧成性,並不管身旁有無看客,依舊狼吞虎咽豪飲豪酌,對於秦莫圖的要求也沒往心裏去。


    秦莫圖就喜歡與一身江湖灑脫氣息的顧歡打交道,沒那麽多彎彎繞,直來直往有啥說啥,抬眼示意葉飛魚過來坐,也不管沈伴鳳別不別扭,接過店小二遞上來的一壺酒,滿斟一杯,自顧自喝起來。


    看著桌子上三盤兩碟都是葷菜,秦莫圖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遞向剛剛落座的葉飛魚,後者微微搖頭,顯然少食油葷。


    秦莫圖隻好跟店小二要了兩道地道素菜,吩咐他給沈伴鳳同樣上一些酒菜,然後指著顧歡說道:


    “記她賬上。”


    店小二略微猶豫,見顧歡並未出聲駁斥,朗聲喊了一句“好咧”,就轉身下去。


    沈伴鳳冷哼一聲,依然不曾落座,找了相鄰的一張幹淨桌子獨自坐下,將腰間“化虹”符劍解下重重放於桌麵,顯然聽到秦莫圖那句似曾相識的“記她賬上”,氣得不輕。


    不知不覺中,沈伴鳳從對秦莫圖不管不顧從不走心,到現在會因他的一些荒唐舉動滿腹牢騷甚至怒不可遏,這種潛移默化的變化,她從未發現,但就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江湖中人,最怕在乎。


    在乎了誰或在乎了哪個物件,就難免會為了他或它生出情緒甚至奮不顧身!


    嚐出壺中酒是最烈的燒刀子,秦莫圖便沒有斟滿葉飛魚麵前的酒杯,怕她醉,也怕她不醉。小酌一口,秦莫圖淡淡說道:


    “顧大俠莫非放不下?”


    將手中雞腿吃得一幹二淨,就連最養人的骨髓都嚼在嘴裏,顧歡油光滿麵,伸手胡亂抹了把嘴,灌下一大口燒刀子,打了個飽嗝對秦莫圖說道:


    “老子混江湖,從不在乎臉皮,可也從不失信食言,輸了便是輸了,甭管輸給了誰,說出去的話就是放出去的屁,你們嫌臭,老子自個當寶兒享受,把心裝肚子裏吧!”


    頭一次見人把“屁”說成這般道理,秦葉二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卻不會嫌棄顧歡的葷話連篇,相反還會覺得可愛之人必有可愛之處。


    “那我與顧大俠可真是緣分非淺,來!滿飲此杯!”


    秦莫圖雙手舉起酒杯,率先喝下,見顧歡同樣以壺代杯痛飲一口,心裏好不痛快,然後瞧見橫放於顧歡身前桌麵的“血頭顱”大刀,通體流紅,刀意一往無前,忍不住探手想要摸上一摸。


    顧歡見狀麵色微寒,伸手重重壓在“血頭顱”刀身之上,朗聲說道:


    “老子的刀就是老子的媳婦兒,別人摸不得!”


    秦莫圖明顯一愣,然後收迴僵在空中的右手,看著並無刀鞘的“血頭顱”,輕聲嘀咕道:


    “明明是媳婦兒也不給穿件衣裳。”


    聽到秦莫圖的嘀咕聲,這次換他顧歡愣在那裏,先是看了看桌對麵掩嘴輕笑的葉飛魚,片刻後突然醒轉過來,哈哈大笑一聲,左手重重拍在秦莫圖的肩膀之上。


    “老子越來越喜歡你小子的油嘴滑舌!”


    被金剛境的武道大宗師拍了一下,還是大大咧咧從不知手頭輕重的顧歡,秦莫圖頓時呲牙咧嘴,揉了揉生疼的肩膀,拿起一根雞腿狼吞虎咽起來,打不過你還幹不過這雞腿嗎?


    “你小子腰上的刀也不賴嘛,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轉手讓給我?”


    吃得滿嘴流油,秦莫圖渾身輕搖得瑟,將嘴中肉一口咽下,盯著顧歡說道:


    “你咋見啥都想要,怎麽,你知道酒醒刀?”


    “酒醒刀?”


    慢慢咀嚼著這三個字,顧歡難得雅興一迴,又是哈哈大笑一聲,高聲喊道:


    “好名字!江湖缺刀不缺劍,好酒易睡不易醒!”


    秦堯不為所動,將雞骨扔在桌上,筷筷向肉,對那店小二剛剛端來熱氣騰騰的兩道素菜毫無興趣,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咋知道我腰上是把好刀?”


    “老子耍了一輩子刀,你這酒醒刀雖然隱藏刀意,老子一樣能瞧出些蛛絲馬跡!”


    知道顧歡是愛刀之人,秦莫圖對於他的“大話”並無不信,突然想起一事,放下手中筷,滿懷期待地對顧歡說道:


    “江湖熱鬧,卻也不是處處有事可做,眼下就有個快活營生,要不要跟我瀟灑一迴?”


    顧歡明顯來了興趣,好奇問道:


    “老子受人之托要保你性命,本就不擅暗地裏做活,與你結伴更對老子胃口,先說說是啥勾當?”


    前腳截殺,這會兒卻成了結伴而行,秦莫圖在感歎造化弄人之餘,不免心中喜悅,又多了個高手護航,雖然對自己的武道修行有所阻礙,但事有壞,就必有好,日後自會見分曉!


    對於顧歡受何人之托保護自己,秦莫圖並無興趣,連自己二哥的“天幹地支”如影隨形都不在乎,還在乎別人對他的圖謀?


    “前些日子遇到點瑣事,這會兒保人一命甚至幾百命,隻能狠心要了另一些命,咱們去屠吳家莊!”


    吳家莊在古登城也算是名門大戶,不說名動青州,在這琉璃郡卻是名聲在外,顧歡雖不過三十而立,卻也走遍天下,自然知道些吳家莊的底細,聽到秦莫圖提及吳家莊,顧歡未猶豫,隻是開口問道:


    “有什麽好處?”


    秦莫圖一拍腦袋,這哥們兒真是……


    “顧大哥看小弟這一身行頭,能給你啥好處,想必托你保我命之人已給足了甜頭,就不好在我這窮酸小子身上刮油水了吧?”


    顧歡向秦莫圖腰間的酒醒刀努了努嘴,頓時惹來後者的一陣搖頭,隻能低聲葷話連篇嘀咕道:


    “他娘的,還給足甜頭,那家夥連吃飯的錢都是老子接濟,連個屁都不曾放一個,就算是他的屁也能讓老子直入指玄啊,老子這不是瞎忙活嗎?!”


    秦莫圖赧笑一聲,知道顧歡的話多半沒假了,多少對他的遭遇感到一絲“同情”,或者說是幸災樂禍。


    這頓飯吃得那叫一個氣衝鬥牛,秦莫圖和顧歡兩人撒開了架子一陣風卷殘雲,一個是多次“偽境”不曾補些營養,一個是心裏別扭好似把那葷肉當成了托命之人。


    不消片刻,桌子上本來山珍海味的四五盤吃食,被兩人“糟蹋”得一塌糊塗,唯獨都不曾動一動那兩盤剛點的素菜,怎麽也是地地道道的青州“開口芹”和“柳葉芸豆”,也就隻有這兩個禽獸才能放之不顧吧。


    幾人吃過晚飯,秦莫圖與顧歡商議好趁著月黑風高,剛好可以肆無忌憚地做些勾當。


    兩人不算無惡不作,一個初涉江湖,事事好奇又事事不畏懼,一個生性好熱鬧又唯恐天下不亂,走在一起真是天作地和一拍即合,不能再登對。


    對於兩人的商議結果,沈伴鳳並無異議,雖然打心眼不相信這顧歡真的就心思純淨無任何企圖,也一直不喜歡他的大大咧咧滿嘴葷話,卻十分自信自己這一身通玄本領,量他顧歡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小聰明。


    素聞吳家莊莊主吳訟最護短,得知自己的小公子被擒,以飛馬寨那幫草寇對吳當桂的深仇大恨,此刻那吳當桂恐怕早已命喪,雖是間接,但知曉來龍去脈的吳訟定不會輕饒了秦莫圖,當麵勸下簡直癡人說夢。


    因此沈伴鳳並沒有阻攔秦莫圖的直截了當。


    秦莫圖此次並沒有帶上葉飛魚,將她安排在房間,畢竟是柔弱女子,又不似沈伴鳳那般武藝高強又心狠手辣,前些日子一直帶著她,說不顧忌那是安慰話,這次夜裏襲莊,又不會落魄到用什麽美人計,帶上她反而諸多不便。


    天色漆黑如墨,已是臨近亥時,古登城素有宵禁一說,此刻“閉門鼓”早已敲完六百下,街道上隻有來迴巡查的幾名宵禁郎,秦莫圖在顧歡的“夾持”下,飛簷走壁躍廊走洞,很是高手風範。


    幾個起落間,三人便來到吳家莊旁邊的一處房頂之上,明日定是大風天氣,此刻朦月柔冷,月光不顯,周圍並不會太過通明,雖不是殺人越貨最佳的月黑風高,也沒差了。


    秦莫圖瞧見吳家莊內燈火通明,古登城雖然宵禁,卻隻禁止夜間出走活動,並不禁火,在燈火通明中,那吳家莊柳掩屋肥,好一處山莊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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