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龍牙佶屈


    顧涼月並沒有打算告訴卿睿廷自己怎麽下的長陵,但架不住他一直在問,她又不想他擔心,所以隻能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給他聽,末了還要補上一句,“都過去了,我覺得我現在挺好的,你也在,我們的孩子也在。”


    但是卿睿廷不這麽覺得。站在他的立場上,顧涼月迴琉璃莊完全就是被欺負了,還不敢跟他說。琉璃莊從顧淮那一代開始就和顧涼月沒有關係,為什麽還要迴去一趟?“我不明白,明明都這樣了,為什麽還要迴長陵受那一遭罪?”


    “為了服眾。”顧涼月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但她和顧淮的交易並沒人知道。所以就算顧陵歌當時說了她沒必要,但她還是覺得要給雙方一個了斷。隻是她到底不知道的是,顧淮對琉璃莊的人是真的狠,就算顧陵歌已經暗中幫忙減了些刑罰,但還是讓她難受了好幾天。


    “顧淮能夠在短短兩年就打好琉璃莊框架不是沒有道理的。”她能夠感覺到卿睿廷拍她背的動作輕緩而疼惜,心裏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溫柔。她之前哭得情難自已是因為,琉璃莊的所有人現在都美好而快樂,但唯獨顧陵歌,就她一個人辛苦難受,實在是不公平。


    “他是個有鐵腕手段的商人,很多時候如果他不說都沒人知道他曾經是個溫和儒雅的讀書人。”顧涼月現在想起顧淮都會脊背發涼,“他的一切原則都是建立在製度和懲罰上的。所以琉璃莊一直都運作良好。所以過渡到姐姐手上時並沒有出現大問題。”反而是顧陵歌,讓琉璃莊多了點人的味道。“一方麵是因為姐姐直覺準確,一方麵是姐姐帶的人都很是能幹,所以琉璃莊的發展越來越好,也越來越招人嫉妒……”剩下的話她沒有說,但是卿睿廷知道。


    “也越來越引起皇上注意,最終成為眼中釘肉中刺。”他很難去評判卿睿凡。當年他們三人同胞,從來都是兄友弟恭,一直都讓人羨慕,說他們感情好。那個時候的卿睿凡,最是儒雅,對著誰都是謙和有禮,也從來沒和人鬧過矛盾,就是後麵鬧出大事的三皇兄,那時候也和他們說得上幾句話。


    可能父皇的去世讓他傷心了吧,從那以後的卿睿凡就越來越疏遠,越來越和他們不一樣。他能夠理解他防微杜漸的心思,也能夠理解他要率領漢秦的苦心,但從某種意義上,他有些操之過急,反而讓很多人都不好接受。


    “我甚至,都想打消這個想法了。”顧涼月咳嗽了幾聲,她的身體大幅度的抖動起來,讓人感覺她脆弱如紙片。卿睿廷趕忙把她抱緊,防止跌跤,然後輕輕的給她順氣。


    兩人都在歎氣,但是兩人都沒有說話。


    雍元殿。


    箬鵑已經在迴來的路上了。她遞了信迴來,上麵一五一十的寫完顧陵歌的遭遇,從右手斷筋到一天昏迷,從河燈柳氏到琴弦玉佩,每件事都清楚,但卿睿凡卻是看得眉毛越擰越像麻花。旁邊的藍衣敏銳的察覺到了,心裏一邊歎氣,一邊又覺得不是滋味。


    箬鵑這次的任務,說好聽的是細節詳盡,說不好聽的是庸庸碌碌。而且他曾經跟箬鵑誇過顧陵歌,當時她就有些憤憤,指不定這裏麵是如何寫的,萬一讓卿睿凡誤會了,他倆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藍衣,去把顧淮提上來。”卿睿凡說不上來什麽感受。他控製顧淮兩年多了,本以為自己足夠了解他的一家子,但佩瑤的遺物和遺言又讓他覺得其實自己是個摸象盲人。佩瑤那件事的始末他是清清楚楚,知道那是個本分的女子,所以默許了老九和老十和她來往,在她死後也沒有放太多心思在她的身後事上。這宮裏那麽多人,若是個個都管,那他早就累死了。


    但是顧陵歌會管。顧陵歌的生活,從小到大,父親和母親留下的痕跡是天壤之別。父親是訓練她的推手,也是一路造就她悲劇命運的惡鬼;但母親不是,母親是她所有昏暗無光的日子裏唯一的信仰,她憑借著對母親的相信,一步步熬出了頭,也一步步走向了他。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確定顧陵歌的靠近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始終,還是多虧了佩瑤,能夠讓顧陵歌堅強的活著,活到自己出現在她身邊。


    所以,顧陵歌會管的所有事他都會管,所有問題他也都會解決。她能夠披星戴月披荊斬棘,他就能焚膏繼晷一往無前。佩瑤愛不愛顧陵歌?這是個完全不用問的問題,不然她不會在臨終的時候留下兩份遺物,還分別指明了要把玉佩給顧淮,琴弦給顧陵歌。人死的時候是如果不是因為執念,是不可能同時安排下這兩件事的。所以現在的問題隻是,讓顧淮來進行猜謎遊戲,解出謎題。


    但在這之前,他要先處理箬鵑的問題:“朕之前聽聞,你和箬鵑已是有情?”藍衣傳完話迴到殿內,就聽到卿睿凡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他當然知道皇帝在說什麽,但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具體的冒犯到了卿睿凡,隻是低頭行禮,鄭重其事的答了聲是。


    “那朕若是處罰於她,你可有異議?”卿睿凡慢條斯理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被踩了痛腳,語氣稀疏平常就好像在問下午有沒有銀耳湯喝一般。


    但藍衣從來都不會對卿睿凡的問話等閑視之,所以他現在百分百的確定箬鵑衝撞了眼前這個年輕但是不好相與的帝王。他隻能把頭低得更下,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道:“皇上聖明,做了錯事自然是要懲罰的,不然不知天威浩蕩。”


    “嗯。”卿睿凡點了頭,讓藍衣起身,然後閉上眼睛,手上時有時無的扭著碧玉扳指,等著侍衛把顧淮帶進來。殿內的熏香是風嵐宮慣用的,自然也就是顧陵歌喜歡的。他曾經覺得這種淡淡的草木香氣有些上不得台麵,畢竟宮裏的香都是濃烈且富貴的,但聞久了之後他似乎能夠理解到顧陵歌的心思了。像是和最本真的自然交織在一起,自由而且寧靜,清新而且舒適。


    顧淮被帶出來的時候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心裏雖然知道不是什麽好事,但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也就都這樣了,隻要皇帝還用得到他,就絕對不會讓他死。畢竟自己雖然不是個好父親,但顧陵歌絕對是個好女兒,皇帝不會舍得她喪考妣的。


    “參見皇上。”想著自己絕對不會死,他甚至還有心思給卿睿凡行禮,就是臉上都是倨傲,讓卿睿凡看著漲眼睛。他瞥了旁邊站著的侍衛,輕飄飄說了句:“藍衣,看管不力該當何罪?”藍衣很配合的在旁邊補充:“迴稟皇上,依內廷律杖三十。”


    那侍衛似乎是被嚇到了,剛要跪下求饒就看到藍衣衝他使了個眼色。他立馬迴頭扇了顧淮一巴掌,用的力氣十足,顧淮臉上霎時就腫了起來。卿睿凡看著滿意些了,然後開始問問題:“顧舉人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尊夫人那麽愛琴的人,居然會拆了琴弦,留個空琴板給你呢?”當時佩瑤身死,給的理由是不敬上,但始終還是把遺物給了顧淮,雖然就隻是個破琴板。


    “宮裏臥虎藏龍,總有些顧不得的宵小作祟,草民倒也是知道的。”顧淮在牢裏過得七零八碎的,但陰陽怪氣還是在的,就這麽一句話,就把對整個宮廷的埋怨清清楚楚的表達了出來。


    “但是吧,這琴弦是她自己要拆的,玉佩也是她自己摔碎的。”他聲音輕輕慢慢的,一點也不顧顧淮突然急躁起來的臉色。他雖然之前說過不會跟顧淮說佩瑤,但今時不同往日。


    “你怕是不知道吧,尊夫人還有遺言的。”卿睿凡故意放慢了說話速度,聽在顧淮耳朵裏是抓心撓肝的難受,就跟淩遲似的。


    但他還是想狡辯:“若是瑤兒有遺言,草民早都查到了,哪裏還會等到皇上垂憐來告知草民呢?”當時送遺物迴來的時候,那個公公趾高氣昂的,東西一丟就走了,什麽都沒說。他當時能力不夠,等訓練出了琉璃莊之後,他也不是沒有讓人進宮查探過,但什麽都沒抓到過。次數多了,希望就變成了平常,然後幹脆就不想了。


    “九、月、初、三、的、桂、花、釀、不、要、了。”卿睿凡仍舊是慢慢的,他看著顧淮突然蒼白下去的臉色,好像被人抽了血液一般的彌漫著死氣。


    “不不不,皇上言重了,我家瑤兒從來沒說過這句話。”顧淮在大起大落之下,腦子裏什麽都來不及想,他隻能用盡自己的全部力氣去詆毀這句話。以為隻要他沒有聽到,這件事就可以裝作沒有發生。


    “那,這桂花釀,還要是不要呢?”卿睿凡這句話毒死了顧淮的退路。他不會容忍顧淮在這亂七八糟的和稀泥,他要知道的東西就一定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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