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心燈記事到現在,這一天恐怕是他最快樂的一天!這是很奇怪的,一個男孩子和一個女孩子,他們在一起隻是談談,就可以給予和收取到這麽大的快樂!


    這大概是由於雙方都有著一種天真純潔的慕情,不是征服的,不是肉欲的,而是一種人類高貴的情操!


    心燈食不知味地用了晚齋,他覺得心緒不寧,所以便不往側殿念經了,他坐在鍾樓的石階上,雙手支著頤,腦中充滿了遐想:“墨林娜很好玩!她長得這麽美,真是不應該戴麵紗的……”


    “還有池佛英,她長得又是什麽樣子呢?下次我見了她,定也要她把麵紗取下來……”


    心燈如醉如癡地想了半天,猛然想起師父要自己去會麵,不由嚇了一跳,連忙爬起就跑,匆匆趕到廟外。


    枯竹老人冷古仍然像往昔一樣,斜靠著那棵大樹,席地而坐,心燈匆匆的趕過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師父!你早就來了?”


    枯竹老人不答他話,冷冷地道:“心燈,你來遲了!”


    心燈麵上一紅,陪笑道:“今天廟裏有點事,所以……”


    話未說完冷古已搖手道:“好了,好了,你不用多說了……你坐下!”


    心燈見師父麵色沉重,心中暗暗發慌,慢慢的坐了下來。枯竹老人用著冷峻嚴厲的聲音道:“心燈!論你所做所為,我早就該把你斃於掌下!”


    心燈聽了大吃一驚,心知必是為了病俠的事,當下不敢接口,冷古繼續說道:“你從病俠學藝有多久了?”


    心燈顫顫巍巍的道:“沒有多久,才幾個月……”


    枯竹老人冷笑一聲道:“哼!才幾個月,我離開你也不過才幾個月!……你可知道身學數門之藝是武林大忌麽?”


    心燈嚇得麵無人色,低聲道:“弟子知道!……”


    枯竹老人又是一聲冷笑道:“那麽你是明知故犯了?你又焉知我不會把你斃於掌下呢?你現在把從他學藝的經過告訴我!”


    心燈無奈,隻好把病俠廟中顯現,以及如何苦求自己學藝之事,完全告訴了枯竹老人。


    冷古聽罷麵色稍微和緩一些,又問道:“病俠如此苦心孤詣的傳授你,你可知是為了什麽?”


    心燈心中一動,答道:“弟子不知!”


    冷古停了一下問道:“他在傳你武藝之前,或傳你武藝之後,可曾要你答應他什麽條件麽?”


    心燈仍然佯裝不知道:“沒有!他隻說將來許有用我之處……”


    枯竹老人聞言,把頭輕微的點了點道:“是了!想來他還沒有告訴你,現在讓我告訴你吧!”


    心燈聽了心中暗喜,這好幾個月來,一直是滿腹狐疑,現在冷古要將真相告訴他,怎不令他欣喜呢?


    冷古把身子往上撐了撐,這樣他便靠得更舒服一點,迴憶著道:“我的武功是天下無敵的!可是十年前,我被一個陰謀暗算了——不止我一人,連病俠夫婦,以及很多中原的高人,都被個叫卓特巴的西藏人暗算了……”


    心燈聽到這裏,心道:“怪不得盧嫗和病俠,都提到過這個西藏人!”


    冷古接著說道:“他宣稱有一部天下奇書,在西藏發現,於是中原正邪兩途,各派高人能手,都紛紛到西藏來了。我本來是不相信的,以我當時的武功,根本已不需要這本書,可是我生最大的缺點就是‘好奇’和‘多疑,我當時做了很多假定,來分析這件事情……”


    心燈聽著,不覺興趣倍增,因為他已經聽第三次了,可是前兩次都沒有聽完,他暗想:“這一次總可以聽個明白了罷!”


    冷古繼續的說下去,一如盧嫗和病俠一樣,他的情緒也非常激動。


    “首先我想,這本書是否還存在?哦!我還忘了說這本書叫“蠶桑口訣’!蠶桑子雖非出家人,可是他卻是一個篤誠的佛教徒,他的‘蠶桑口訣’創在三百年以前。自他去世後,這本書就失蹤了,聽說那時有一千個以上的武林人,各自去尋找這本書,這就是‘千人尋寶’的那段佳話……”


    心燈聽到這裏,不由又驚又悔,想不到自己一度到手的“蠶桑口訣”,竟是如此珍貴,隻可惜自己沒有把它藏得更好,以至於被藏塔尋了去。


    枯竹老人頓了一下,接著道:“可是這一千人,並無一人獲得,直到後來,聽說西藏第二輩達賴根登嘉穆錯,手抄了一本‘蠶桑口訣’……”


    心燈聽到此處,益發心跳,心中叫道:“不錯了,就是我看的那本!”


    冷古接著說:“可是當時的武林人找遍西藏各大寺院,終是毫無發現,以後就一直沒有消息了。”


    “到了十八年前,才又聽到卓特巴所傳出的消息,因為以前就有人傳說過,這本書有根登嘉穆錯的手抄本,並且有人到西藏來過,所以當時我便有一點相信了……”


    這時已是初更時分,天空又掛上了月亮的淡形,冷古的故事還在繼續的說著:“再者,卓特巴是酉藏第一高手,練就‘大手印’的功夫曾到中原挑戰,敗在我、盧嫗、病俠等少數人之手,他已深知厲害,如果不是他真的得到了‘蠶桑口訣’練成了絕技,想在武林諸人麵前打敗我們,以奪得天下俠王之尊,那麽他何故放空氣,自己給自己找對頭呢?”


    “由於這兩點,我就深信‘蠶桑口訣’確實在西藏,加上那時曲星、南海七奇、盧嫗、萬蛟鐵蝶等人都到西藏來,我怕落人後,所以也趕了來……”


    心燈趁冷古告一段落時問道:“師父!你們到底看到那本書沒有?”


    冷古道:“你別急,聽我說呀!誰知道卓特巴竟是奶此奸狠毒辣的人……”


    心燈忍不住問道:“師父,他怎麽狠呢?”


    冷古一瞪眼道:“問!問!問!你再問我就不說了!”


    心燈嚇了一跳,吐了吐舌頭,再也不敢說話了,但他心中卻想到:“怎麽他們談到這件事時,脾氣都特別壞?”


    冷古好似生了氣,停了半天一句話也不說。心燈雖然著急,但卻連一個字都不敢吐。


    冷古又停了一下才道:“好厲害的卓特巴!他用心之深實在出人想像,你絕對想不到他會用什麽法子來謀害我們……”


    心燈心中是多麽急於知道,可是冷古卻好像故意似的又停了下來,用修長的指甲,在身上各處摳了摳癢,然後又抬頭看了看月亮,隻氣得心燈不得了。


    冷古這才接著說:“那個混帳的‘加細’(藏語‘畜生’之意)!他費了三年功夫,在大雪山上取了‘劍木果’,製成了大量的‘劍木粉’,這種劍木粉是一種蔓延性的毒劑,由人的唿吸中侵入,使人在不知不覺中中毒,而全身潰爛,然而中毒的人並不會警覺……”


    心燈聽到這裏嚇了一跳,他是佛門弟子,從來就沒有聽過這類狠毒之事,當時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靜聽冷古的下文。


    枯竹老人冷古,這時也越說越激昂,他用一種被壓製著的憤怒的聲音道:“他早就算定了,我們這批人到了西藏後,必定深信他已得到‘蠶桑口訣’,所以當我們都到了西藏之後,他當眾說他未得到這本書,隻是他斷定這本書在西藏諸大廟寺中,他已找過遍並未找到,現在看各人緣份,誰能找到便歸誰等等……


    “我們當然不信,於是盧嫗便與他動了手,我們在旁觀察。雖然他功夫大有進步,可是絕不像是練過‘蠶桑口訣’的人,因為有好幾次他都險些被盧嫗抓死,如果說他藏技不露,也絕不會拿自己生命作兒戲……


    “更何況,‘蠶桑口訣’主要的是‘迂迴功’,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隻要有人習過,就算你不肯顯露,可是出手之時,旁人樣可以觀察得出,尤其是與他對手之人更能感應出……


    “可是盧嫗收掌後,果然說他不曾習過,於是大家便相信了他,分別到各寺院去偷查藏經樓了……


    “卓特巴果真不曾習過‘蠶桑口訣’,因為我們這批老怪物,沒有一個不是頂尖人物,絕不會看走眼,可是誰也料不到他已經在經書上用了心……”


    冷古說到這裏,氣憤得把手掌不住地向下插,每下都入土齊腕。心燈聽得正緊張的時候,他正想追問,猛然想起剛才挨罵的事,便停了問話,暗道:“幸虧沒問,要是師父給我一下子,那我可就沒有命了!”


    冷古接著道:“‘劍木粉’是無色的,也就是透明的,他把它溶成水,竟把每一本書的邊上及表麵都塗了,大家各據一地,入夜便是紛紛翻閱,由於有些經典,都是年久不動,翻閱不易,所以大家自然的把手上沾上唾液,於是大家都慢慢中毒了……”


    心燈聽到這裏,嚇得幾乎叫了起來,冷古看他一眼道:“我們這一群人中,以病俠駱江元夫婦最慘,病俠未來西藏時便染了惡疾,若是習了‘蠶桑口訣’便可運氣自療,所以夫婦倆最是焦急,比別人加倍的進行著,於是也就中毒最深了!”


    燈這時不由恍然大悟,何以病俠現在變得如此孱弱,他與病俠已似親子之情,這時不禁含著兩滴眼淚,暗暗的咬著嘴唇,他想道:“好狠的卓特巴!我一定要為病師父報仇……”


    這是心燈第一次產生“複仇”的意念!


    冷古並未注意到心燈的神色,他繼續道:“就在同時,我們也都中了毒了,我與盧嫗最早發現,深知此毒厲害,於是我用內功,將毒逼至腳底……我的腳傷,就是這麽來的!”


    心燈這時才知道師父的腿傷,也是中了毒之故,不由更把卓特巴恨之入骨。


    冷古又道:“盧嫗把毒逼到牙齒上,所以她現在一顆牙也沒有了,又瞎了一隻眼。此外曲星腎囊中毒,萬蛟雙耳,鐵蝶是掌心受傷,此外南海七奇等人,均是各有殘傷……最可憐的是病俠夫婦,他們太用心翻找,直到毒重才發覺,於是……可憐的吉文瑤竟不治而亡!駱江元則幸好本身的病毒抵消了一部分,可是病卻更重了!”


    冷古說到這裏,也禁不住為病俠夫婦流了幾滴熱淚,心燈早已淚流滿麵,哭叫道:“師父!你們這麽大本領,難道不找他,不把他殺了嗎?”


    冷古將眼角熱淚拭去道:“你別急,我還沒講完呢!大家中毒後,各自療傷,後來分別去找卓特巴,誰知他竟放出空氣,說這毒是我下的,並且自毀雙足!”


    心燈一聽驚得低聲叫了起來,冷古狠狠的道:“由於我功夫高,雖然比他們起身晚,可是卻先他們半日到達西藏,那卓特巴在藏人中,最是愛惜羽毛,大家絕想不到他自斷雙足,所以也都以為他已中了毒,像我腳上的輕傷,反倒以為我是偽裝或自傷的!


    “加上我在武林之中藝高名大,個性古怪,於是紛紛聯手攻我。我雖一再解釋,怎奈眾怒難息。這時卓特巴又設計道:‘既然冷古不承認,他發誓我們也不會相信,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他是清白的!”


    “當時我正與眾人火拚,聞言連忙飛出,眾人也住了手,一起問他是什麽辦法,他又道:‘隻要他把他的金牌交出,我們便信任他了!”


    “眾人也都讚成,那麵金牌是我數十年隨身之物,也是本門至寶,我曾在江湖百老前盟過誓,隻要這麵令牌遺失或落入旁人手內,我便永遠退出江湖,即使有血海深仇我也要放棄……”


    冷古說到這裏,稍微停了一下,長歎了一口氣道:“唉!你想,我怎能把它交出?但是那時情勢,即使我可以把他們全打死,但我一生的清譽也完了,永遠背著黑鍋,那時不是我下的毒也是我下的毒了!”


    “我考慮再三,萬般無奈,隻好把令牌交給了卓特巴。那時眾人見我肯作如此犧牲,這才相信我,紛紛表示惋惜,但他們心中還是高興的,因為以後在江湖中,永遠不會有枯竹老人了!


    “那時卓特巴又道:“這麵令牌在二十年之內,你可以來盜迴,但你已不能出江湖,所以隻能教個徒弟來盜,否則你這一生便不能再入武林了!


    “當時我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死,可是我令牌已然交出,就是有天大的仇,我也不能報了,於是我憤怒傷心之下,就離開了西藏,後來的事如何變化我就不知道了……


    “為了物色徒弟,我走遍中原,雖然美質不少,但多不合我脾氣,一直過了八年,這八年中我好幾次均想毀約,親入牟卓雍湖,可是我一生做事,向來最重信譽,雖然我入牟卓雍湖取迴令牌,殺了卓特巴滿門,本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數十年來的盛譽也就斷送了,所以我忍耐下來,繼續找尋門人。


    “於是我重迴西藏,在途中遇見盧嫗,才知道他們也遭受了與我同樣的命運,也受了卓特巴的騙,各交出了隨身信物,變成了與我同樣情形,眾人中隻有病俠可以親自去盜他那根紅羽毛,因為他明知病俠患病在先,中毒在後,縱有全身絕技,也不會是他對手了!


    “果然病俠前日去後,落得重傷而迴,今後不死也成了完全的殘廢了!盧嫗曲星等人是否找得傳人,我就不得而知了。可是我已經找到了你,不料……病俠也看中了你,雖然他沒有向你提起,可是很明顯的,他是為的那根紅羽毛。


    “現在還有兩年的時間,到時你就要去辦這件事了!當初我傳你藝時,雖然說是出於自私,可是你能從我學技,也是你前生修來的奇緣,對你來講,這並不是件吃虧的事情。”


    冷古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好似說完了一個痛苦的,深藏在心底的故事,稍稍的感到一點舒適似的。


    心燈心中一直想著他最後的幾句話,如果說冷古的傳藝,可以說是一種交易的話,那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盈是虧,總之,這幾句話讓心燈聽來很不舒服。


    沉默了一會,心燈慢慢的抬起了眼睛問道:“師父!那根紅羽毛對病俠重要嗎?”


    冷古心中一動,答道:“那根紅羽毛對於他,就等於那麵令牌對於我一樣!它代表我們一生的信譽,比我們的生命還要重要!”


    心燈聽了,暗想:“可憐的病師父,難怪他這麽焦急!我一定要替他取迴來,在他死以前,讓他親自看到它,然後再替他送到四川。”


    心燈想著又問道:“那卓特巴用什麽方法,把他們的信物也騙了去呢?”


    冷古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時我已離開拉薩了!因為我不願意知道,所以沒有問他們……”


    (筆者按,關於十八年前,冷古等人中計中毒之詳情,將在另作中詳述,此為本書之前情,不在本書範圍之內,故暫略。)


    心燈聽了不再發問,他心中卻在盤算著,一旦自己入了“牟卓雍湖”,到底是取師父的令牌,還是取病俠的紅羽毛呢?


    枯竹老人雙目睜睜的望了心燈一會,沉聲問道:“你是不是有替病俠取迴紅羽毛的意思?”


    心燈見冷古一下就問到自己心裏,不由吃了一驚,嚅嚅道:“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枯竹老人冷笑一聲道:“哼!虧你還是出家人,竟是滿口誑語!……心燈,我不願意多說,隻希望你記住一句話:病俠的遭遇和我是相同的!你自己考慮吧!”


    心燈聽了默默無言,他不知怎麽辦好。這兩個老人,不論他們傳技的動機是什麽,可是對自己的栽培之恩,則是如海如洋,尤其是冷古,十年寒暑,苦心孤詣的造就自己,自己怎麽能令他失望呢?


    心燈這時便下了決心,一定要把他們二人的信物全盜出來,可是先取令牌還是先取紅羽毛呢?心燈是不敢決定的……


    心燈正在入神的想著這件事,突聽冷古道:“你迴去吧!我過些時會再來的!”


    心燈聽罷驚道:“怎麽?師父你……你又要去?”


    冷古點點頭道:“我還有要緊的事去辦,在這一段時間裏,你可以多去看看病俠,他是很喜歡你的……至於另外的人,你則萬萬不可接觸!”


    冷古說著站起了身子,這時的心燈,感情已較前大為脆弱了,他依戀萬分,但知師父脾氣素來古怪,要留也留不住,竟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來。


    冷古正要移步,突見心燈如此模樣,不由驚詫異常,收迴了跨出的步子,摸著心燈的頭道:“孩子,你怎麽了?”


    冷古的聲音第一次變得這麽溫和與慈祥,心燈的眼淚流的更多了,他哭著道:“師父!我心裏難過!”


    冷古摸了摸心燈的耳朵,輕聲道:“你能依戀為師,……為師很高興!”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長袖拂處,人已失了蹤跡。心燈追著冷古的行風,哭喊了一聲:“師父!”


    這是很奇怪的,心燈第一次對冷古感到如此的依戀,也許是由於病俠的感染,使他更進一步了解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那是一個人活在世上,最值得珍惜的東西,不應該遭受到任何的蔑視和嘲弄。


    心燈在茫茫的月夜裏癡立著,讓冷風吹幹了眼淚,他有個奇妙的感覺,那就是:“一個人如果想在世上生存下去,或想獲得一些什麽,那麽他必需要先付出去……”


    這個說法是否正確?聰明的讀者們,請你們來判斷吧!


    也許是夜鳥,也許是秋蟲,把心燈從癡想中驚醒過來,他覺得身上濕涼涼的,明月尚在,不知何時竟落下了毛毛細雨?他開始移步,心中交織著一些混雜,漫無頭緒,而又禁不住不去思索的問題。


    這天夜裏,那個神秘的夜行人,仍然像往常一樣,進行著譎秘神奇的傳藝工作。但是如果他知道這麽做隻是一番徒勞的話,那麽他就會立刻停止了,隻是他並不知道,所以他還在進行著……


    這一夜心燈不知做了多少惡夢,有時他哭泣,有時又大叫,把別些睡夢中驚醒一些的小喇嘛,嚇得不住的低宣佛號。


    第二天一早,心燈用過了早齋,便匆匆趕出廟來,他望著山麓的小石屋,如飛的奔去。


    這是一間石頭的房子,地勢並不隱秘,可是奇怪的是,數十年來就沒有一個人去過,也很少有人提過,有時多口的小喇嘛問到這件事時,老喇嘛立時麵色蒼白,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小喇嘛們不應該知道這件事的!”


    然後再狠狠的把問話的小喇嘛罵一頓,有的大喇嘛竟把“他媽的!”之類的話罵了出來,所以嚇得小喇嘛再也不敢問了。


    心燈甘犯布達拉宮的大忌,跑到了石屋門口,尚未進房,他便叫道:“病師父!我來了!……”


    病俠在內應道:“好孩子,快來!我正在盼你呢!”


    心燈聽見病俠說話,這才放了心,好似他深怕病俠已經默默的死在屋中似的。


    心燈進了屋,隻見病俠斜臥在一張石榻上,麵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心中不由大為高興,連忙趕到床前,拉著病俠的手道:“病師父,你可好一點了?”


    病俠臉上掛上了爽朗、快樂的笑容道:“我好一些了,你不用擔心!”


    心燈這時才發現,這間石屋竟有兩間,屋內石桌石凳及一切用具應有盡有,不由奇道:“病師父,這間房子是誰的呀?為什麽老喇嘛不許我們來,連問都不許問呢?”


    病俠笑道:“因為你們是出家人呀!”


    心燈更加奇道:“這間房子也沒有什麽嘛!怎麽出家人就不能來呢?”


    病俠輕歎了一口氣道:“關於這座房子,也有著一段悲慘和罪惡的故事,要說起來話可就太長了!”


    心燈忍不住道:“病師父,什麽事?你告訴我好不好?”


    病俠遲疑了一下道:“布達拉宮的老喇嘛們,不願意告訴你們,正是因為這個故事太肮髒了!它代表了‘淫’“殺’兩個字……”


    心燈聽病俠如此一說,不由更放不下,連聲道:“病師父快說!你告訴我,我絕不告訴別人!”


    病俠一笑道:“我也沒有精神說這麽多,隻講個大概吧!”


    心燈聽了不由得連連拍手稱好,病俠又用他那蒼老、羸弱、沙啞的聲音,開始敘述這悲慘的故事了。


    “這個屋子的主人,也是早年江湖中的一對青年俠士,男的姓蕭……”


    病俠說到這裏,突然若有所觸的停了下來,他雙目閃閃,神經質地望著心燈,心燈也感到怪異的道:“這個人與我俗家同姓呢!”


    病俠的心正在猛烈的激動著,他突然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心燈奇怪地笑道:“我今年十八了,怎麽了?”


    病俠搖搖頭並不說話,可是他的心中在喊道:“對了!不錯了!真是沒有想到,竟會是他!”


    病俠想到這裏又問道:“心燈!你可知你是怎麽入布達拉宮的嗎?”


    心燈仍感不解,答道:“我是被人家送進去的,一個姓淩的人送進去的……”


    病俠一聽麵色更變,心中叫道:“就是這孩子了!淩懷冰,不錯!一定是淩懷冰把他送去的!這是他的身世,我是否要告訴他呢?這也許會使他大受打擊,暫時還是不要說吧,等以後再告訴他……他是更該去殺卓特巴了!隻是……現在不能告訴他,否則必然會生枝節。”


    心燈聽得正高興,病俠突然沉思不語,當下不由大為著急,催問道:“病師父,到底是怎麽迴事呀?你怎麽問起我的事來了?”


    病俠怕心燈疑心,當下道:“沒有什麽,我隻是突然想起這件事,順便問一下,現在再開始講下去吧。啊,我講到哪裏了?”


    心燈笑道:“你講到這個房子的主人,是一對青年俠士,男的姓蕭……”


    病俠聽了笑罵道:“這你可記得清楚,傳你口訣時你怎麽記不了這麽準?”


    心燈被病俠說得麵上一紅,笑道:“病師父,誰叫你講故事講得這麽好聽?”


    病俠一笑道:“這雖然是故事,但都是在十八年前,轟動武林的大事啊!”


    於是病俠開始追述這段往事!


    “男的姓蕭,武功人才均是上乘,他帶著妻子到拉薩來,至於他們為什麽蓋這個房子,為什麽住在這裏,沒有一個知道,直到現在還是一個謎。”


    “這個姓蕭的有一個最知己的朋友,苦戀著姓蕭的妻子,可是這人人品極好,他隻是把愛情深藏在心裏,發乎情而止乎禮。那姓蕭的也知情,但他對這個朋友絕對放心,所以那人時常到他們家來,可是那姓蕭的妻子是個不好的女人,她竟在生下一個孩子後,與卓特巴有了暖昧關係……


    “有一天被姓蕭的發覺了,他暗中下了決心,要與卓特巴和自己不貞的妻子同歸於盡,可是他不忍心自己的孩子,於是他就把孩子寄托給他那知心的朋友,由他把孩子帶到‘紮什’去,並交給他一封書信,及一些零星東西,要他半年之後再看。


    “孩子走後,他表麵一點異狀沒有露出,可是他的妻子已經覺察到了,暗中勾結了卓特巴,竟在這個房子內,也就是我這張床上,把他亂刀分了屍!”


    心燈聽到這裏,不由毛骨悚然,嚇得雙目大睜。病俠繼續說道:“以後,卓特巴迴到了‘牟卓雍湖’,而那個女的並未跟去。自此這一家人全失蹤了,連那個孩子,和收留他的人……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恰好被一個喇嘛看見,於是這間房子便被他們視為汙穢罪惡之地了!”


    心燈聽完沉思了一陣問道:“那個留下的孩子真的沒有消息嗎?收留他的人姓什麽呢?”


    病俠搖搖頭道:“一直沒有消息了,也許在西藏落了戶,成了家,至於那個受托的人,他姓……時間太久,我已經忘了!”


    事實上他知道那個人是姓淩的,他也知道心燈就是蕭家的後苗,可是他現在是不能講出來的。


    (筆者按:關於心燈的身世,將與枯竹老人之全部曆史,在另作中交代,此處暫略。)


    心燈聽完了這個故事,他震驚於這個罪惡的人生,有些人為了自己的獲得,而不惜來殘害另外的一些人,他不禁為那個姓蕭的俠客感到悲哀,當然,他更為那個失蹤的孩子感到悲哀……


    病俠在床上略為的翻動一下,拋開前事道:“好了,我們不談那些沒用的事了。還是傳你那套‘九河天風掌’吧!”


    這時心燈也把那事拋開,搬了一張石凳,坐在病俠對麵,聚精會神地聽病俠講授掌法。


    過了一個多時辰,病俠連說帶比,感到疲備異常,心燈強記之下,也是頭昏腦脹,於是便開始休息,心燈便把冷古昨日所說之話,全部告訴了病俠,病俠聽罷,搖頭歎道:“唉!實在說起來,這事是我不對。當初我們錯怪了他,逼他交出了令牌,使他十八年不能出世,現在我又要搶奪他的希望,真是天大的不該了!”


    心燈見病俠如此懊喪,連忙勸慰道:“病師父,你放心,我將來化裝成兩個人,一次說是你的徒弟,一次說是師父的徒弟,不是可以把紅羽毛和師父的令牌都取出來了嗎……”


    病俠點頭道:“現在隻有如此了。我說過我有辦法,讓你變為兩個人,隻要你不用同樣的功夫,卓特巴是不會發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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