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俠聽見心燈應了,不由得一陣興奮,雙手扶著心燈的肩頭,用力地將心燈推了起來,叫道:“你……你真的答應了?不要騙我?”


    心燈流得滿臉眼淚,泣道:“病師父!我不騙你,我絕對不騙你”


    病俠聽罷,哈哈笑了起來,但是他聲音過於沙啞,聽來已是有氣無聲,心燈害怕之下,連忙伸出右手,替病俠順氣推穴,口中連聲道:“病師父!你不要笑了,我害怕……”


    病俠停止了笑聲,把心燈的手推開道:“沒關係!你不用怕!”


    說著自心燈懷中掙了起來,笑道:“明天休息一天,由後天開始,你再到洞裏去找我,這一次我一定耐心教你,其實你一點也不笨,就怪我太性急了,脾氣不好。”


    說著他側身出殿,帶起了幾聲怪咳,心燈扶著殿門,看著他蒼老、衰弱、單薄、狐獨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裏,不由得又淌下了兩行眼淚。心想:“後天起,我又要迴到苦海去了!”


    翌日,色拉寺有僧人“清祿”喇嘛來,攜來了一道達賴手諭,由莫古喇嘛當眾宣讀,大意謂達賴在色拉寺主政,不克分身,現布達拉寺事務暫由莫古代理,十日後將選派高僧前來主持,屆時達賴亦將親至訓示等語。


    布達拉寺這才算恢複了先前情況,眾喇嘛又開始了正常生活——當然這並不包括心燈在內,因為他並未受戒,更何況他還有一年就要還俗了。


    現在的心燈,與以往完全成了兩個人,往日全寺七千餘喇嘛中,以心燈最為活潑和調皮,可是現在,他卻成了最苦修喇嘛,隻要有一點時間,他便在焚香念經,似乎在利用這最後的一年,努力的充實他的佛學。


    第二天夜晚,月昏星疏,心燈懷了一顆死寂的心,再度迴到了地洞中。病俠這次對心燈果然客氣多了,緊緊拉著心燈的手,不厭其煩地傳授心燈“大乘般若神功”。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十天過去了,布達拉寺換了“疊而諾”大師主政,眾喇嘛忙亂了一番。


    心燈的生活過得很平靜,他白天念經,晚上學藝,“大乘般若神功”口訣他早已會背,並且全部理解了,心燈雖然未入江湖一步,可是由於枯竹老人的全力栽培,他那身武功足夠震驚江湖了。


    自他習了“大乘般若神功”後,深覺這是一種極高的修生保命,萬毒不侵的武林奇學,當下不由沾沾自喜,知道自己這種功夫學成,內功才真個是登堂入室,較前高深百十倍矣!


    這日夜晚,心燈照例入洞,現在他地勢已熟,雖然視覺還是不清,但已較前易行多了。


    心燈坐下之後,病俠道:“好了!大乘般若神功你總算會了,現在你要經過七劫,然後般若神功便可自然應用出來,現在你跟我走。”


    心燈聽到這裏,覺得病俠已在移動,當下連忙在後麵向內轉去,那知轉了兩個彎,心燈便覺腳下寒濕,原來竟有一片積水,約有數寸之深,已經淹到了足踝,這水奇寒,浸得心燈雙腳如冰。


    心燈正在驚異,聽得病俠道:“現在你坐在水中,一直坐到七天七夜,這水奇寒,你必然受不了,但你要默念般若神功,按照怯寒方法去做。什麽時候覺得身上寒意全消,溫暖如春時,這第一劫便算過了。當然最少也要七晝夜,這七晝夜,我按時與你送食物,不至讓你饑寒交迫就是了。”


    心燈聽罷不由嚇了一大跳,心知這個罪一定不好受,可是自己隻是會背般若神功,若不經磨練,仍是等於不會一樣,當下隻好硬著頭皮道:“病師父,我什麽時間開始呢?”


    病俠答道:“哪還用問?當然就是現在開始呀。”


    心燈咬了一下牙,心道:“管他的,昔日我佛曆盡百劫才成金身,我是佛門弟子,現在正是我苦修之時。”


    心燈想到這裏,又聽病俠道:“你現在開始吧!坐的姿式隨便你,以舒適為原則。本來我是不能讓你冒這個險的,可是你記性雖然不好,悟性卻是極高,加上你又有這身卓越的功夫,所以我一點也不為你擔心,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使命的。”


    心燈聞言隻好盤膝坐在水中,才坐下不久,隻覺透體奇寒,全身戰抖,因病俠又說過不準用內功禦寒,隻得聽其自然。


    怪的是這時不過是夏末,心燈坐了片刻,隻覺得不可支持,幾乎連血脈都要結冰一樣,當下按照般若神功所授,以“神”“氣”為主,將“意誌”消除,拚命去忘記所處的環境及自身的存在。


    但一任心燈如此,那奇寒仍是絲亳未曾減少,全身穴孔大張,寒氣一陣陣的逼了進來,當下隻有強拚。


    到了第五日上,心燈感覺寒冷少減,神可守舍,意念之間,體內自生溫暖,痛苦大減。


    再過一日,心燈痛苦全失,隻要自己意念所及,立可驅寒生溫,心知這一劫過後,自己已是百寒不侵之體了。


    到了最後一日,心燈幹脆閉目人定,病俠與他送食物時,他竟未驚覺。病俠見狀用手一摸心燈胸口,隻覺溫暖如春,當時不由大喜過望,知道這第一段功夫算是成功了。


    再以後便是“風”、“熱”、“痛”、“饑”、“乏”五劫,每劫均是七天,怪的是這個小黑洞中,竟然是無奇不有,心燈均能一一通過,“任”“督”兩穴早已打通,成了金剛不壞之體了。


    心燈第六劫完時,病俠笑道:“心燈!你真是個奇才,連我才不過通過三劫,你已過了六劫,現在還有最後一劫‘心劫’,也就是七劫當中最厲害的一劫了,可是你平日習禪頗勤,想來也是無甚問題的,你迴去休息三天再來吧。”


    心燈這時也是高興異常,謝過病俠出洞而去。心燈已然在洞中待了四十二天,這時出洞,自己一打量,簡直已經不像人了。可是他習得神功,卻中滿心歡喜。


    心燈迴寺之後,少不得又是一陣騷動,但他卻很巧妙地應付過去了。


    過了三天,心燈再度迴到石洞來,他進洞之後,不覺立刻奇怪起來。


    原來那石洞本是漆黑如墨,可是這時卻不知由何處透入光亮,心燈隻覺滿目清晰,心中大為奇怪,想道:“現在是夜晚,洞內又未點燈,這光線由何而來呢?”


    心燈想著已然走到原處,隻見病俠坐靠在洞壁上,身旁還有那堆朽骨,當時連忙行禮道:“師父!這洞今天怎麽這麽亮?現在是半夜,是由哪裏透進來的光呢?”


    話未說完突見病俠雙目大睜,笑道:“真的?你真看得很清楚?”


    心燈忙不迭地答道:“是的!我看得很清楚,就是比白天昏暗一些。”


    病俠聽罷哈哈大笑道:“好了!你再渡過‘心劫’,便成了金剛不壞之體的活菩薩了!”


    心燈不解問故,病俠笑道:“這個洞還是與你來時一樣,你能看得這麽清楚,全是‘大乘般若神功’之力,萬萬不是練武人的夜眼所可比的……”


    心燈聽了亦是喜不自勝,又見病俠笑道:“你現在坐下,聽我吹簫可也!”


    心燈知道這是最後一關,益發不敢大意,聞言忙道:“好!我坐好你就吹罷。”


    病俠這時由袍袖中,取出一枚細如小指,長約七寸的竹管,對心燈道:“不論是練武的人,或是修道的人,凡是到了最高的境界便會產生‘心魔’,如果能夠渡過這一關,雖不一定超凡入聖但也必為天下奇人,且看你的造化吧!你俗名‘正庸’,法名心燈,我倒希望你能守著這兩個名字就行了!”


    心燈聞言連連答應,當下就地坐好,兩目垂廉,神氣凝聚,六合歸一,耳中聽得一聲極低的簫聲,起自天涯,那簫聲細如遊絲,若斷若續,隨風飄逸而來。


    心燈但覺簫聲低沉淒涼,如怨婦夜泣,孤子哭墳,又如杜鵑啼血,巴峽猿啼,淒淒慘慘,不斷的在自己耳旁縈炁著,自己的一顆心,隨著那悲慘絕倫的簫音上下起伏,正感神助之際,簫聲突然轉變了。


    簫音既轉,化淒涼為悲憤,變哀婉為哀鳴,猶如敵寇進軍,殺家掠人,血雨腥風,遍野哀鴻,妻子哀號,百姓召魂,真個是慘絕人寰,不忍卒聽。


    心燈正在悲絕之時,簫音又轉,曲調轉為活潑,如飛燕之掠波,蜻蜓之拍翼,百花盛開,香光似錦,珠落玉盤,叮咚之聲,令人心曠神怡不能自已。


    這時簫聲突然停止,而心燈那顆沸騰的心,仍然在上下翻騰,滿空飛舞,他似乎聽得遙遠的地方,有他的親人在召喚他,一霎時,壯土的寶劍,佳人的紅粉,英雄的甲胄,君主的威嚴都在他的眼前、胸際、心中交錯地飛舞著。


    突聽一聲淒絕的哀叫,把所有的幻想都驚跑了,他眼前恢複了一片黑暗,可是他的耳中,卻聽得一聲極遙遠的唿喚:“兒啊!兒啊……”


    他是誰的兒子?他的母親是誰?在哪裏?死了還是活著?他的父親呢?是誰拆散了他們?……


    這些可怕而又渺茫的問題,像潮水一樣,湧集在他的腦際,連他的靈魂都在不停的追問著他。


    這些可怕、混雜的問題,突然被一聲嬌嫵的曼音所驅走了,那個嬌媚,柔弱的聲音,是那麽的動人,那麽的勾魂,懶慵慵的,嬌滴滴的,香噴噴的……


    過多的綺思又湧上了他的心頭,他驚駭、恐懼,但卻又含著興奮和期待,此刻,他願意接受毀災,而去貪圖那片刻的享受了。


    這些都是心燈所產生的心魔,病俠目不轉睛地坐在他的身旁,他看著心燈麵色青紅不定,頭上的汗像黃豆般,全身都濕透了。


    病俠緊張萬分,可是他卻愛莫能助,他心中不停的默禱著:“為了我,為了這孩子,讓他平安的渡過這七天吧……天!”


    到了第四天,病俠見心燈的情形不像先前那麽糟,知道險境已然過了一半,不由放了心,抹了一下額角上的汗,自語道:“苦了這個孩子,好厲害的天劫!我當初幾乎為此神形俱滅,這個孩子倒能平安……”


    他本來傳授心燈般若神功,便是一個極大的冒險,他是在拿心燈的性命、靈魂打睹。現在他已安心,因為他已經贏了。


    到了第六天,心燈的情形已然恢複了正常,好似睡了一般,唿吸相當的沉靜。至此病俠才算放下了整個的心,他放鬆了身子,靠在那壁上,又開始他那要命的急喘了。


    第七天的子夜,心燈悠悠的醒來。他如同得了場大病,隻覺渾身疲乏,酸痛不已,真氣似乎都散了,當下連忙試著運了一下氣,元氣雖然仍在,但已散而不聚,這種情形,在不會武功之人是覺不出來的,但心燈內外功均已極高,立刻覺察出來,雖然知道無甚大礙,但也要好好的體息幾天了。


    心燈坐著不敢動,看看病俠靠在牆上,雙目緊閉一言不發,似乎是睡著了,當下道:“病師父,我已經渡過這一劫了。”


    心燈說話已是有氣無聲,比病俠好不了多少,病俠陪著心燈累了兩個月,大功告成,正在養神,聽見心燈說話,知道他已醒來,不由大喜,連忙睜開雙眼,見心燈雖然神態疲累,但雙目如電,分明數月之間,內功練氣已到頂峰,心中那分狂喜就無法形容了。


    病俠笑道:“你現在不要說話,你此番所習是佛門正宗‘般若神功’,其境界之高,得之不易,諒你已然有所了解,若非你武功早有根基,又是出家之人,具有慧根,加上你又是元陽之體,否則你早就完了!”


    心燈聽罷也覺心驚不已,他知道自己已然練成了一種防身的奇功,可是他又焉知,今日之得,竟化解了他以後的諸多磨難呢!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病俠也看得出心燈是在興奮和安慰中,笑道:“你現在該不會怪我了吧?你想想看,你學成了這身功夫,對你參禪學佛又有什麽妨礙呢?”


    心燈想起自己在側殿時,拒病俠於千裏之外,開了千古未有之例,倒成了師父懇求弟子學藝。現在聽病俠如此一說,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忙道:“病師父……我對不起你……”


    病俠連連搖頭道:“不要說這些話,你的任務還沒有完,我原定六個月的時間,來傳你這套功夫,誰知到今天不過三個月,你已然大功靠成,真個可喜可賀,現在你不要妄動,在此調息,到明天此時,你就可以迴去了!”


    心燈不再說話,連連點頭。病俠又道:“你迴去以後,暫時就不要來了,我現在要離開此地,一個月後我們再見吧!”


    說著他支撐著站起了身子,心燈見病俠要走,不由吃了驚,忙道:“師父!你……你不要走!”


    病俠見狀微微一笑,伸手摸著心燈的頭道:“癡兒!你以前趕我都趕不走,如今我自動要走,你倒留起我來,哈哈……”


    說著啞著嗓子笑了起來。心燈又道:“師父!你不要走……讓弟子盡點心……”


    病俠停止了笑,正色道:“你有這番心很好,我要的就是你這番心,我會迴來的,你現在不要糾纏我,一個月以後到這裏來見我。還有,我已經說過,以後不要叫我師父,像以前一樣,叫我病師父,不然你那親師父可要吃醋了。”


    心燈聞言道:“不會的!我師父最疼我,你既然傳了我功夫,我當然要叫你師父……”


    話未說完病俠笑道:“冷古疼你,他可不疼我,我是惹不起他的……好了,你不要再囉嗦了,按我說的話去做,我去了。”


    病俠說完,又向心燈點點頭,含笑而去。心燈看著他蒼老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時,他心中一酸,幾乎流下淚來,可是他的臉上原有的笑容還未消失……


    ×      ×      ×


    心燈迴到寺裏已經三天了,他念經、練武同時並行,他知道自己既然與武術結了緣,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未來這場劫難的,他現在念的經,不是為了修行、成佛,而是在為他自己的未來消災啊!


    但是無論他未來的命運如何變化,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即使是還了俗,他總有一天還要迴來,當他再度迴來的時候,他是不會離開佛門了!


    這晚心燈由側殿中出來,由於季節的變化,現在已經是秋天了,邊地空曠,寒涼極甚,心燈抬頭看了看明月,心道:“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就要離開這裏了!”


    心燈想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似乎對這個寺院太依戀了。


    心燈正在想著,突覺背後勁風奇大,不由大吃一驚,他忙墊步,“乘風追浪”,身子平著出去一丈多遠,尚未迴頭,便聽得身後一聲怪笑,聲如夜鳥,不由大吃一驚,正待迴頭,勁風又至。


    心燈心中大為驚嚇,心道:“專門殺和尚的人來了!”


    他來不及迴頭,又往前躍了出去,這一次心燈可就笨了。原來那人一擊未中,二次便下了手腳,心燈才躍出一丈遠,突覺頭頂風起,一條灰暗的身影,雙手如爪,已然向自己當頭抓來。


    心燈一驚,雙掌向前虛推,把身子向後飄移七尺,躲開了來人雙掌,沉著嗓子叫道:“施主!你莫糾纏我。”


    那人輕飄飄落在心燈身前,心燈舉目望去,隻見那人光頭禿頂,年約七旬,生得方麵大耳,身材甚是魁梧。


    那老怪落在心燈身前,哈哈一笑道:“小和尚!怪不得中原奇人全奔了拉薩,原來有你這個小怪物。我老頭子何妨湊個熱鬧?”


    心燈聽他說話,心中大是不解,雙手合十施了一禮道:“老施主!你說的話我不太懂,小僧是出家人,你還有什麽放不過的?”


    老怪聞言哈哈一笑道:“倒像個出家人,可是你別害怕,我此來並無惡意,隻有一件事情……”


    心燈見他麵色不正,料定不是什麽正派人物,急於脫離,聞言忙道:“施主有何事見教?尚請即速告知,小僧還有未了之事,急待辦理呢?”


    那人聞言又是怪笑幾聲,伸長了頸子,將心燈上下細看了陣才道:“好個小和尚,就你這身根骨,便是我生平僅見。你先不要急著問我,你可知我是什麽人嗎?”


    心燈搖頭道:“恕小僧寡陋,著實不識施主。”


    那老怪哼哼冷笑兩聲道:“我姓萬名潛,在江湖上人稱‘夜鬼’。”


    心燈聽到這裏不由一驚,心道:“就他這外號,一定不是好人,我要擺脫他才好。”


    萬潛繼續道:“果然你是自幼出家,江湖上的事諒你也不知。我在玉樹時,便聽人傳說,布達拉宮有奇書,有奇僧,二者得一,便可了斷數十年前江湖上的一件大事。所以我尋了來,因為那件事與我也有關……”


    萬潛說到這裏,心燈心道:“怪不得病俠、盧姬都到這裏來,原來還有隱秘呢。”


    萬潛又接道:“我到此已七天,布達拉寺的七千多僧人,全被我看遍了,未見一個出奇之人,那部傳說中的奇書,我推斷已不在寺中了,因為你們寺裏發生了血案,我便知事情有了變化了。”


    心燈聽到這裏,心道:“這老家夥倒很聰明呢!”


    萬潛繼續說道:“我知道這裏已經有好幾個老朋友了,我看你武功奇高,不必問你定有名師傳授,少說也有十年之久了。”


    心燈聽罷暗驚,心想:“這老怪物好厲害的眼光,他連我學了幾年功夫都知道,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人物?”


    那夜鬼萬潛神態甚是輕鬆,好像與心燈談天一樣,用著不快不慢的調子道:“我不問你師父是誰?但我想他十年前就來到拉薩,傳你武藝,或是不為那件事,……如果說他也為那事才傳你功夫,那他的用心也就太深了。現在我不要多說,就是說了你一時也不會明白,現在我隻有一個問題問你。”


    心燈聽到這裏,不由一皺眉,問道:“萬施主有什麽問題,請說罷!”


    萬潛猶豫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雖然你這身武功,除了老輩外,在江湖上算是頂尖人物,可是你的進展並不止此,你可願意多學幾樣出奇的功夫?”


    心燈聽了大驚,心道:“又來了!又有人要教我武藝了。”


    心燈這時對學藝之事,早已心驚肉跳,現在聽萬潛又要傳自己功夫,不由嚇得連連搖頭道:“萬施主,小僧是佛門中人,你快快不要害我。”


    萬潛聞言雙目一瞪,聲色俱厲的喝道:“住口!我夜鬼做事向來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話未說完,心燈已雙手合十,高宣佛號道:“阿彌陀佛!你用‘生’“死’來威協我出家人,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麽?請問施主,何謂‘生’?又何謂“死’?生死本是一相啊!”


    萬潛見心燈不但不懼,反而向自己講起經來,不由氣得暴跳如雷,大聲喝道:“小和尚!我再問你一句,你答不答應從我學藝?”


    心燈仍然昂立不懼,朗聲道:“施主,我是佛門弟子,不學那些兇殺之事的!”


    萬潛聞言喋喋一聲怪笑道:“好個利口的小喇嘛,你口口聲聲佛門弟子,我倒要看看你這顆心裏有多少佛?……”


    他說著右掌揚處,一股絕大的勁力向心燈當胸打來。心燈雙袖一拂,退出了一丈,他一轉身,如飛的向寺外奔去。


    原來心燈知道自己不動手不成,在寺內怕驚動了喇嘛多有不便,所以假裝奔逃,到了寺外再與他一拚。


    萬潛不知心燈心意,隻當他害怕逃跑,見狀得意地笑了幾聲,從容地由後追了下來,他心想:“且容他到了寺外我再收拾他,到時不怕他不從,倘若我收了他,倘若他把事辦成了……”


    他想著不由得心神顛狂起來,喋喋地笑個不住。心燈在前頭也不迴,隻是如飛地跑著,他並沒有什麽恐懼的感覺,他隻覺得很煩惱,所以願意立刻把事情解決。


    心燈跑到了以往枯竹老人傳藝之處,便停了下來,迴身道:“施主!你不必追了,小僧在此候教。”


    萬潛萬沒有料到心燈不是畏逃,居然還有與自己過手的勇氣,當時不但不怒,反而更為喜愛心燈,哈哈一笑道:“小和尚!你果然要得,好!我就陪你玩玩。”


    說罷隻見他雙掌錯處,身如驚鴻,一個龐大的身影,夾著一股勁風,向心燈當頭撲到,二指如電,往心燈喉下“天空穴”便點。


    心燈不敢大意,“移步走宮”,身子已然斜出五尺,躲開了萬潛二指,右掌猛翻,“巧打山梅”,掌心帶著雄厚的內力,向萬潛肩頭按下。


    萬潛一擊不中,對方掌已遞到,勁力大得出奇,幾乎不在自己之下,不由暗吃一驚,心道:“好厲害的小和尚,他師父是誰呢?”


    他腦中想著,心燈右掌堪堪已經打上,萬潛左臂突沉,向外猛吐,“寒江試釣”,五指如鉤向心燈脅下抓來。


    就在萬潛沉臂換式之時,心燈也早將手臂收迴。原來他這招是虛實並用,容到萬潛手指向心燈脅下抓來時,他猛沉掌,“瑟琶劃線”,掌緣向萬潛脈門切來。


    萬潛口中“喲!”了一聲,倏地收掌,另出右掌“滄海尋珠”,二指疾如閃電地向心燈雙目挖來。


    心燈見他招式既毒又狠,功力又高,不由心中吃驚,自己也不知是否能應付得下來,當時隻得全力拚鬥。


    二人這一打開,隻見衣風人影,翻騰縱躍,寒月之下遠遠望去,直如星丸跳擲,又如兩隻巨鷹,聲勢真個驚人!


    這時在一枝高大的樹椏上,坐著一個怪物,含笑看著他們的撲打。


    霎那之時,已是二十餘招,尚未分出高下,萬潛盛怒之下,施出全力,可是心燈仍能從容應付,絲毫未走下風,看樣子好像未施全力呢。


    萬潛做夢也想不到,與自己動手的這個小和尚,竟是奇人冷古苦傳十年的愛徒,又是病俠駱江元的衣缽傳人。


    萬潛越打越急,他已流下了大顆的汗,看看心燈,含笑迎敵,肥大的僧衣飄來飄去,一雙赤裸的腳,在地麵上移動如飛,快得好像在低空飛行一樣。


    二人正在酣戰之時,突聽一聲極難聽的長笑,起自頭頂,嚇得二人各自閃開,抬頭向上望去。


    月光之下,隻見一枝細小的樹椏上,坐著一個黑衣老婦,她長發披肩,伸長了頸子,大張著嘴,哈哈狂笑不已。


    心燈一見,認得正是盧嫗,萬潛好似受了極大驚駭,全身都在微微的顫抖,低聲道:“原來你是她……”


    話未說完,盧嫗笑聲突止,睜著一隻閃閃發光的獨眼,低頭道:“夜鬼!你要不了這小和尚的魂吧?”


    萬潛聞言,顫聲答道:“盧姑!……我不知道是你的……”


    話才到此,盧嫗怪聲道:“夜鬼!你不要瞎多心,這小和尚不是我徒弟,可是他師父比我還有來頭,你要是讓他知道了,怕不把你撕成千瓣……”


    萬潛聽罷心中暗幸,想道:“謝謝天!幸虧不是她徒弟,不然我這條老命可就完了。”


    盧嫗高高在上,接道:“你幹什麽來我全知道,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你功夫太差,連小和尚都打不過,你還要收他為徒?再說要了結那件事,也未必就是心燈一人之力所可辦成,連我均未收他為徒,你還妄想些什麽?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萬潛隻是不住地點頭稱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心燈見狀想道:“果然師父說的不錯,江湖上人沒有不怕她的。”


    盧嫗見萬潛如此模樣,似乎看不慣,喝道:“你不要這麽鞠躬哈腰的,我看不慣,你給我好好的站著。”


    那夜鬼萬潛聞言,好似如奉綸旨,立刻把身子站直了,心燈見狀直覺好笑,心道:“這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了!”


    盧嫗見他站好後,繼續道:“你也快七十了,自身的功夫又差,還妄想些什麽?難道你還想從‘青窟’中摸點什麽?你想得也太天真了,你想想,老一輩的那一個不比你強,你哥哥是何等功夫?你又是何等功夫?你太妄想了,太妄想了!”


    萬潛被盧嫗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連迴答都不敢。盧嫗繼續道:“我也懶得跟你囉嗦,你趕快離開西藏,迴新疆去吧!沙漠很大,沒有人會去找你,連你的仇人都懶得去找你。好了,你去吧!”


    萬潛聽了如蒙大赦,忙道:“謝謝盧姑的教誨,我這次迴新疆,如若不然……”


    盧嫗早已不耐,搖手道:“好了!好了!快滾吧!你一向發誓賭咒跟吃白菜一樣,別再氣我了。”


    這幾句話說得萬潛更是難堪,心燈在旁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才一出聲,盧嫗又一聲怪叫道:“不要笑!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心燈被斥,大不是味,盧嫗這時見萬潛還在一旁,不由罵道:“你還不滾?”


    萬潛這才驚覺,忙答了聲,轉身而去,滿腹悶氣,不由低聲用新疆話罵道:“巴利格得兒!(他媽的!)……”


    他才罵到這,竟殺豬般的怪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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