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個圓洞,其中六個圓洞是空的,有三個圓洞,每一個之中,放著一顆丸藥,盒蓋才一被揭開,異香滿室,令人神氣為之一爽。


    丁香兒不由自主,踏前一步,失聲道:“大還丹!”


    夏雨石緊皺眉頭,望定了那三顆大還丹,像是心中正在想著什麽嚴重之極的問題一樣。


    看到了大還丹,丁香兒的心頭,又是“枰枰”一陣亂跳,過了半晌,才定下神來,道:“夏二俠,你還在想什麽,該救人了!”


    夏雨石卻仍然不出聲,丁香兒又道:“夏二俠,讓我來動手救他可好?以後說起來,我雖然未服過大還丹,但總算用手拿過大還丹,講起來口也響些。”


    她一麵說,一麵已然伸出手去,可是就在她的指將要碰到大還丹之際,夏雨石突然怪叫了一聲,道:“別碰它!”


    丁香兒翻眼道:“我又不是據為己有?我隻不過想拿它來救人罷了!”


    夏雨石一字一頓,道:“我不能救人,這不是大還丹,而是極毒的毒藥!”丁香兒一呆之下,若不是夏雨石的神情,嚴肅無比,兼且在他的額上,有極大的汗珠,在一點一點沁出來的話,丁香兒一定要感到滑稽,而哈哈大笑起來了!


    可不是麽?事情實在太滑稽,明明是九天大還丹和《玉葉真經》在一起的,是雷大俠交給他,而他這時又是準備拿出來救人的,忽然之間,竟會變成了毒藥,那是誰掉的包?


    丁香兒在刹那之間,想到了兩個念頭,一個是夏雨石不想她碰大還丹,是以才這樣說的!第二個念頭則是她想到,夏雨石在見到了大還丹之後,可能已生了貪念,是以騙她那是毒藥!但是看夏雨石的情形,兩者卻都不像,夏雨石的情形,倒像是死裏逃生一樣!


    丁香兒呆了片刻,道:“你說什麽?是毒藥?”


    夏雨石的神情,已漸漸恢複了鎮定,他伸袖在額上,抹了一抹,將汗抹去,道:“丁姑娘,這其中的曲折,你是不知道的,我們另外再想法子救堅侄罷!”


    他一麵講,一麵已將玉盒的蓋合上,丁香兒一見,心中不是味兒,因為夏雨石並沒有迴答她的問題,那究竟是不是毒藥呢?


    是以丁香兒一聲冷笑,道:“那是毒藥,這是你剛才說的,既是毒藥,你還鄭而重之地將盒蓋合上作甚?”


    夏雨石將手按在盒麵上,抬起頭來,看他的神情,像是對丁香兒的逼問,十分難以有適當的措詞去迴答一樣,他呆了一呆才道:“我……其實也不能肯定這是毒藥,還是真的大還丹,隻不過……事情……一言難盡,總之十分蹊蹺而已。”


    丁香兒的一張嘴,卻是絕不饒人的,她一聲冷笑,道:“可不是蹊蹺得很嗎?剛才還想拿它來救人的,忽然之間,碰也碰不得,變成毒藥了……但是,是否真正毒藥,還難以肯定得很!”


    夏雨石苦笑道:“如此說來,丁姑娘是疑心我有將這大還丹據為己有之意了?”


    丁香兒一翻眼,道:“我可沒那麽說,那全是你自己講的。”


    夏雨石一聲長歎,道:“若是我有貪念,隻怕我這時早已死了,我剛才冷汗直淋,就是因為想起我在接到大還丹之際,曾經生過一陣貪念,如今想來,那實在是我的生死大關,是以至今想起,仍然汗流浹背!”


    丁香兒對這句話,卻是莫名其妙。


    她呆望了夏雨石半晌,才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說,雷大俠給你的時候,那已然是毒藥,而不是九天大還丹嗎?”


    夏雨石點頭道:“是。”


    丁香兒笑道:“那雷大俠實在是一個瘋子了,他是托你將大還丹交給他的兒子的,難道他竟想害自己的兒子嗎?太可笑了!”但夏雨石卻顯然不覺得事情有什麽可笑,他沉聲道:“不,他不是想害自己的兒子,他是想害我。”


    丁香兒疾聲道:“他為什麽要害你?”


    夏雨石道:“他恨我,他恨我人骨,他以為任何人見了這兩件奇珍,隻要是學武之士,一定要難免大起貪念,據為己有的,他自己就是這樣得來的,他以為我也會如此的!所以他就這個辦法來害我,我確曾起過貪念,但是我卻終於未動那兩隻玉盒分毫!”


    丁香兒越聽越是糊塗,她心知在雷家堡發生的事,恩怨糾纏,不知多麽複雜,而且,當事人又都不肯對人家講,自己這個局外人,想要知道其中的究竟,自然難之又難了!但是,那玉盒中究竟是不是九天大還丹,卻還是非弄明白不可的!


    是以她又問道:“雷大俠要害你,那麽,可是如他所說,雷大俠是你害死的嗎?”


    夏雨石忙道:“胡說。”


    丁香兒緊接著問道:“那麽,他是怎麽死的?”


    夏雨石喘了一口氣,道:“他,他是……他是在氣苦之下,自己服毒死的。”


    夏雨石的話,是被丁香兒一步的緊逼一步,逼了出來的,然而連丁香兒也未曾想到,問到最後,竟會有這樣的結果!


    在武林赫赫有名的雷家堡堡主,大俠雷去惡,死訊傳出,人皆驚愕,但隻怕沒有一個人會想得到,雷大俠竟然是自殺的!


    丁香兒又迫前一步,道:“他……為什麽要氣得非自盡不可?”


    夏雨石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抖動了起來。


    丁香兒又道:“是你逼得他死的,是不是?”


    夏雨石厲聲道:“胡說,那是他自己,是他自己……以為……以為……”丁香兒又問道:“以為什麽?”


    夏雨石一咬牙,看他的樣子,像是已準備講出來了,可是突然之間,他卻又合上了口,然後才道:“他……是誤會,他完全誤會了!”


    雷去惡是誤會了什麽,才會氣得非自殺不可的?這自然是整個事情的關鍵了,可是看夏雨石的樣子卻又不準備再說出來。


    丁香兒正想再問時,突然之間,出乎他意料之外,躺在竹床之上的陳二,忽然發出了極其微弱的聲音,道:“那……不是誤會……難道我親耳聽到的也會錯了嗎?他是被你……逼死的,並不是由於氣苦,而由於他最愛的人……竟然不帶眼,將你這樣的無恥膽小的……小人當作了知己!”


    陳二斷斷續續,幾乎一字一頓,他講話的聲音,極其微弱,可是他所講的話,對夏雨石抨擊之嚴,卻是厲害到了極點!


    夏雨石麵色蒼白,眉頭在那裏瑟瑟發抖,丁香兒連忙來到陳二的床前,道:“你說下去,那是怎麽一迴事,你說下去!”


    那時候,陳二的樣子,實是難看之極,他半邊的臉上流血,本來已然是停止的了。可是這時,他掙紮說那麽多話,已然凝的血痂,卻又迸裂,鮮血縱橫,他望著丁香兒,好一會兒,忽然咧嘴笑了一下,一縷血痕,自他的口角流出,他道:“我剛才說了些什麽?我……我一定是在胡言亂【語了。”


    丁香兒俯下身去,沉聲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當丁香兒再度問出這一句話之際,她的心中,實在是疑惑到了極點!


    因為一個賭鬼,一個小鎮上藤器鋪中的夥計,一個茫無所知,微不足道的人,實在是不應該講出那樣的一番話來的!


    那麽,他究竟是誰呢?


    丁香兒一麵問,一麵用十分焦切的眼光,望定了他。陳二的眼光,本來也是直視著丁香兒的,而且,看他口唇顫動的樣子,他像是正想說些什麽的。然而猝然之間,他卻偏過頭去,道:“別問我。”


    丁香兒一翻手,一掌拍在床上,道:“你說!你是什麽人,你一定要說!”


    陳二還未曾迴答,在她身後的夏雨石,突然發出了一聲狂吼,那一下狂吼聲,聽來實是駭人之極,連急於要得到陳二迴答的丁香兒也不由自主,轉過頭去。


    她才一轉過頭去,便看到夏雨石身形如箭,向外疾衝了出去!


    房門本是虛掩著的,夏雨石向外衝去之際,竟連開門也來不及,“砰”的一聲響,將門撞了個稀爛,穿門而出。而在他剛一穿出房門之際,迎麵一個人,卻也飛掠了過來,兩人一來一去,勢子全都快到了極點,電光石火之間,丁香兒隻來得及吸了一口氣,還未及發出驚唿聲,隻聽得“砰”的一聲響,兩人已然撞在一起!那一撞的力道,著實不輕,試想,夏二俠乃是何等武功的人物,但在一撞之後,他的身子,卻“砰砰砰”地向後,連退了七八步,退進了房來,就在竹床之前,站定了身子。


    同時,聽得屋外傳來了貝月明的哇呀大叫之聲,道:“夏老二,你想謀財害命嗎?這是什麽玩意兒,老朋友來了,差點未將我撞下崖去!”而夏二俠對於貝月明的怪叫聲,像是根本未曾聽到一樣,他仍然是木然而立,反是貝月明,身形一晃,掠了進來,丁香兒隻見貝月明的臉漲得通紅,顯然是他的心中,十分惱怒。


    貝月明一走進來,向夏雨石一瞪眼,本來是想講些什麽的,從他這時的神情來看,當然是準備破口大罵的了。然而,他在向夏雨石一望之時,便不禁呆住了,麵色也倏地由紅變白,怪叫一聲,道:“夏老二,你這是何苦,快氣沉丹田!”


    他一麵怪叫,一麵身子直蹦了起來,手起掌落,“啪”的一掌,已擊在夏雨石頭頂之上!


    這一切變化,全是突如其來,突兀到了極點,丁香兒全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她直到貝月明一掌擊中了夏雨石的頭頂,這才驚唿起來。


    貝月明一掌擊中了夏雨石,身子在半空之中,縮了一縮,又倒崩了迴來,落在夏雨石麵前。


    這時,隻見夏雨石麵如死灰。身子搖擺,雙膝一彎,突然坐在地上,他口唇翕動,發出了微弱之極的聲音來,道:“貝兄,多謝你救了我一命,可是……可是我仍然不行!”


    貝月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能將你從鬼門關上拉迴來,已然大大不易了!哼,這就是你這種講話不痛快的人報應到了,有什麽話,放在心中,連老朋友的麵前都不肯講,終於鬱結在心,難以宣泄,牽動了真氣,走火入魔了嗎?”


    夏雨石聽著貝月明的埋怨,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隻是苦笑,丁香兒吃了一驚,道:“這……夏二俠如今已走火人魔了嗎?”


    貝月明瞪了丁香兒一眼,道:“走火入魔便走火人魔,有什麽可以大驚小怪的?學武功本來就是玩命,走火人魔有什麽稀奇,能保住了一條性命,還不算是好的了?”


    丁香兒幾時受過這樣的挫折,當時她雙手叉腰,便待大大地反駁一番。可是,她一張口,還未曾發出聲來,卻又將心中要說的話,忍了下去。這可以說是她生平第一次有話要說而不說,更是她第一次被人搶白了之後,居然未曾反唇相譏!原來當她一張口,還未曾講出話來之際,隻見貝月明雖然瞪著她,一臉怒容,但是事實上,這一臉怒容,卻全是裝出來的。


    隻見他瞪著眼,但是眼中通紅,幾乎沒有落下淚來,他的口角在微微抖動著,麵色灰白,那分明是他的心中,因為好友出了事,心中難過之極!一看到這樣的情形,丁香兒心中未免不忍,自然難以出得了聲,是以她張了口半晌,才道:“算了,我不和你爭了。”


    貝月明卻餘怒未息,“哼”的一聲,一甩手,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站在屋外,背對著房門,在那裏憤憤然地破口大罵。也不知他在罵什麽人。


    丁香兒向夏雨石看去,隻見夏雨石麵如死灰,盤腿而坐,雙眼發定。


    丁香兒一看到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暗暗吃驚,因為如果是走火入魔的話,那麽夏雨石的下半生,就一直隻能這樣坐著,一動也不動了!


    夏雨石好端端的一個人,武功何等高強,但是轉眼之間,卻如同僵屍一樣,這變生俄頃的變化,的確是驚心動魄之極了!


    她呆立了半晌,剛想叫夏雨石一聲的,問問他怎麽樣了,忽然身邊卷過了一陣勁風,貝月明又從屋外,轉了進來,拍手拍腳,指著夏雨石大罵,道:“滾,你這廢物,別指望你賴在巫山,我就會好好地服侍你,你給我滾,你這不中用的窩囊東西,滾得遠些,死活我全不管!”


    丁香兒聽貝月明罵得過分,心中正在不以為然之際,隻聽得夏雨石一聲長歎,道:“貝兄,你心中不必難過,我命是你所救,走火人魔,也和與你一撞,是全然不相幹的……”


    貝月明不等夏雨石講完,人便跳了起來,罵道:“誰難過了,你這種人,千年不死大禍害,我怎會難過,烏龜王八蛋心中才難過。”


    夏雨石慘笑了一下,道:“貝兄,你何若這樣罵自己?”


    貝月明一怔,還想講什麽,丁香兒心想他這一下開口,不知又罵出什麽難聽的話來,但是卻不料貝月明張大了口,卻不再罵人,隻是從他的口中,發出了一陣難聽之極的號叫聲來!


    他那種叫聲,越來越強,丁香兒在他的身邊,隻覺得耳鼓嗡嗡直響,聲音實是驚人之極,她依稀聽得夏雨石在叫道:“貝兄,別叫了,別叫了!”但是夏雨石的叫聲,在貝月明的那種吼聲中,宛然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一樣,軟弱無力,幾不可聞,貝月明足足叫了一盞茶時間,才停了下來。丁香兒被他叫得出了一身汗,等他的叫聲停了下來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夏雨石的麵色更難看了,等貝月明的叫聲停了之後,才聽得他有氣無力地道:“貝兄,我絕不敢要你照顧我,但隻有一個人,你卻非照顧他不可!”貝月明轉過身去,他的語聲,在刹那之前,聽來竟像是一個傷心的小孩子一樣。


    丁香兒直到聽到了貝月明這時的聲音,才知道貝月明大怒、罵人、怪吼,全是他心中難過傷心之故,他實在是一個性情中人!


    隻聽得貝月明道:“誰說不照顧你來了……但是,你另外要我照顧的是什麽人?”


    看夏雨石的情形,像是想轉過頭去的。但這時他已然身如木石,哪裏還能轉動頭部,隻好轉過眼珠,向後看去,但卻也看不到在他身後的竹床。他那種樣子,實是難以使人相信,就在片刻之前,他還是一個一等一的高手!


    夏雨石的眼珠,又慢慢地轉了迴來,歎了一聲,道:“貝兄,我要你照顧的,便是躺在竹床上的……雷堅。”貝月明一呆,雙眉緊皺著,道:“是他,他難道還沒有死嗎?”


    夏雨石道:“沒有,但是他受了重傷,我本想給他服大還丹的……”


    夏雨石的話還未講完,貝月明已然大不耐煩,道:“有大還丹可服,這個人還要我照顧作甚?”看來他十分不願意照顧雷堅,是以一有可以推卻的機會,便立時將之推了開去。


    雷堅聽了,在床上發出了一下輕微的呻吟聲來。


    夏雨石道:“可是……可是那大還丹……”


    貝月明不等他講完,一伸手,便自桌上,取起了那隻玉盒。當他取了大還丹在手之後,他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在他身子發抖的同時,他的眼中,也射出了一種十分異樣的光芒來!


    那種奇異的情形,足足維持了一盞茶時間,才見貝月明麵色蒼白地將盛放大還丹的玉盒,放了下來,籲了一口氣,道:“好厲害啊!”


    那一聲“好厲害啊”,聽在丁香兒的耳中,實在是莫名其妙,但是夏雨石卻像是知道貝月明的意思一樣,閉上了眼睛,並不出聲。


    丁香兒忍不住道:“貝仙客,什麽好厲害啊!”


    貝月明的臉色,漸漸迴了原狀,道:“自然是這九天大還丹了!”


    貝月明這句話,更令得丁香兒聽來,莫名其妙,又道:“大還丹有什麽厲害?就算厲害的話,難道你拿在手中,就要全身發抖了嗎?”


    貝月明睜大了眼睛,瞪著丁香兒,半晌才道:“你當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丁香兒道:“自然是真不明白。”


    貝月明的臉上,又現出了十分怪異的眼色,呆了半晌,才道:“我剛才捧了那玉盒在手,想起盒中所放的乃是九天大還丹,又想到以我如今的武功而論,若是再服上兩顆大還丹的話,那麽,一年之內,足可以達到天下無敵的地步!”


    他講到這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小姑娘,天下無敵啊!”


    丁香兒也聽得心頭怦枰跳動起來。對於武林中人來說,天下無敵乃是最高的境界。武功低的,資質差的,對於“天下無敵”四字,是想也不敢想的,但是武功越是高的,對於“天下無敵”,卻越是夢寐以求,貝月明有了可以天下無敵的機會,那自然是極大的誘惑!而丁香兒此際,也明白了何以剛才的片刻間貝月明的神態,如此有異了,那是因為他的心中,在那時起了極度的貪念之故!


    當然在那片刻間,他的心中,天人交戰,決不定是不是應該將大還丹據為己有,所以身子才會劇烈發起抖來的。而事實上,那時貝月明如果要將大還丹據為己有的話,是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擋得了他的!但是結果,他還是將大還丹放了下來,隻是說了一聲“好厲害啊”,那自然是他在終於戰勝了貪念之後,感到了貪念進襲的厲害,有感而發的。


    丁香兒望著那盒大還丹,她的心跳也是越來越厲害,因為她也曾起過貪念的,直到如今,她的貪念,依然未減,隻不過因為她無法順利地將大還丹取走而已!


    她已然對貝月明的心情,十分了解,但是仍有一點不明,是以在呆了半晌之後,她又問道:“那麽,後來你何以又將之放下來了呢?”


    貝月明的額上,汗水涔涔,道:“慚愧得很,並不是我感到貪念一生,便無止境而幡然悔悟的,我是想到,我因為昔年的重誓,足不能出巫山一步,巫山便是我的天下。”


    貝月明的額上,汗水涔涔,道:“在巫山之中,我武功已然無敵,再要大還丹尚有何用?這才將大還丹放了下來的。”


    丁香兒心中暗忖:原來如此!正在她這樣想之際,貝月明又道:“小姑娘,你呢?難道你對《玉葉真經》、大還丹,真的可以無動於衷嗎?”


    丁香兒本來是不想將自己的心事對人家講的,但是貝月明和她講得如此之坦率,她也不再隱瞞,是以她苦笑了一下,道:“我怎會無動於衷?但是你想想,我可有什麽機會下手?”


    貝月明“哈哈”一笑,道:“答得好!答得好!我和你,究竟不是聖人,隻是凡夫俗子,能夠不動心的,大概隻有夏老二一人。”


    夏雨石緩緩地道:“我也不是聖人,一樣動心的。”


    貝月明道:“那你早就可以將之據為己有了!”


    夏雨石半晌不語,才道:“我和你一樣,是有別的原因,才打消了我這個念頭的,如今想來,幸而我未起貪念,要不然隻怕我早已死了!”


    貝月明一驚,道:“為什麽?”


    夏雨石這時,雖已走火入魔,但是他的神智,反倒清醒了許多,講起話來,也是有條不紊,他道:“那是雷大哥想害我!”


    貝月明和丁香兒兩人,又是一呆,俱未曾出聲,可是竹床之上的陳二,卻又掙紮著道:“胡說!胡說!胡說!”他接連罵了三下“胡說”,聲音一下比一下弱,到最後一聲,喘氣聲卻比語聲為高!


    丁香兒雖然急於知道為什麽雷去惡要用這樣曲折的手法去害夏雨石,但是她也耽心陳二的傷勢,忙道:“貝仙客,他隻怕不行了?”


    貝月明卻隻是冷冷地向陳二望了一眼,道:“你放心,一時三刻,死不了。夏老二,你和雷老大,是結義兄弟,他為何要害你?照你看來,這大還丹不是真的,而是毒藥了?”


    夏雨石道:“我想是的,因為他……他思疑我和雷夫人……唉……”


    夏雨石講到這裏,長歎了一聲,再也講不下去。


    貝月明一呆,道:“這未免太豈有此理了,你是何等樣的正人君子,豈會做這種事?”


    夏雨石道:“我……和她青梅竹馬,但後來卻分了手,我已向你說過,我……之所以長住在雷家堡,便是想和她……時時接近。”丨貝月明蹙起雙眉,床上的陳二忽然又道:“你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夏雨石忽地激昂起來,道:“堅侄,你別含血噴人!”彳陳二卻陰惻惻地道:“我麽,那一晚上,你闖進她的臥房中去,卻是為了”什麽?“彳夏雨石的身子,仍是僵坐不動,但是在他的神情之中,卻可以看出他的:心中,痛苦之極,他眼珠迅速地在轉動著,嘴唇則在抖著。過了半晌,才聽得他道:“我……我去……是向她道別的,你知道,如果我再在雷家堡中住下去,那麽我和她,都可能不克自製,都可能……"


    他講到這裏,停了一停,才又道:"卻不料我還沒有向她說明來意,她就,她就


    陳二突然接下去,道:“她就要你帶她走,走到天邊去,走到人跡不到處去,是不是?”


    夏雨石喃喃地道:“你……在那裏?當時,你……在什麽地方?”


    丁香兒聽到這裏,望了望陳二,又望了望夏雨石,她突然跳了起來,指著陳二,大聲道:“你,你,你是雷堅,你是他!”


    她一麵叫,一麵還奔了過去,但是貝月明卻一伸手,拉住了她手臂,低聲道:“別打岔,聽他們兩人再講下去。”


    丁香兒臉漲得通紅,大聲道:“那怎麽行?我從來也未曾被人騙過,這小子是什麽東西,我處處照顧他,他卻來騙我,假冒什麽陳二,還勾結那個混賬陳大……保佑他在斬豬肉的時候,一刀砍斷了自己的手……我怎能不問問明白?”


    貝月明麵色一沉,道:“我叫你別急嚷嚷,你就別出聲,若是你再多事,我點了你的啞穴,我讓你三兩個月,出不了聲。”


    丁香兒對貝月明,本來是十分忌憚的,若是在別的情形下,貝月明的那一句話,是一定可以將她嚇住的,可是這時候,她想到自己一直以為是陳二的那個人,竟然一直是雷堅假冒的,她心中的怒氣陡升,實是不可遏製,貝月明一說,她反倒跳了起來,叫道:“我偏要……”


    貝月明當真說得出做得到,丁香兒才跳了起來,叫了三個字,貝月明右手中指,倏地點出,“嗤”的一股指風,向丁香兒直襲了過來,令得丁香兒的身子,在半空之中陡地一震,她的口雖然還在動著,但是卻一點聲音也沒有。丁香兒落下地來,心知自己的啞穴,已被封住,又怒又急,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僵在那裏,心中自然對貝月明恨之切骨。


    貝月明和丁香兒之間,不但叫嚷,而且還動了手。可是這一切,夏雨石等兩人,竟恍若未見一樣。


    隻見躺在床上的那人……丁香兒這時已肯定那人是雷堅而不是陳二。他轉過頭來,臉上挨孫十九所打腫的地方,仍然血絲涔涔,他望著夏雨石,當然,他隻能望到夏雨石的背影,他緩緩地道:“當時?當時我躲著,躲在你們兩人全不知的地方。你是個沒有用的膽小鬼,你當時難道沒聽到她怎樣哀求你嗎?”


    夏雨石喪魂落魄的道:“聽到的,我自然聽到的。她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際……盤旋,自從我聽到的那一刻起,直到現在。”


    雷堅的聲音突然發起抖來,他是顫抖得如此之厲害,以致他幾乎每講一個字,也停上半晌,但是屋子中十分寂靜,絕沒有人打斷他的話頭,是以他的話,人家還是聽得懂的。隻聽得他道:“那麽,你為什麽不答應她?”夏雨石的身子仍然不能動,從他眼中所顯露的那種神情看來,如果他的身子能動的話,真不知他會做出什麽的動作來的。


    他過了好半晌,才道:“我怎麽能答應她?她要我帶她走,帶她到人跡不到的地方去,隻有我和她兩個人,你想,我怎麽能?”


    雷堅尖聲道:“為什麽不能?你不是一直在想念她嗎?直以她已嫁了人,你還跟了來,想找機會和她接近,本來,她可能早已將你忘記的了,但是你卻使得她坐立不安,然而,等到她要你帶她走的時候,你卻又假仁假義起來,你害了她,你這卑鄙無恥,隻為自己聲名打算的人,你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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