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期待已久的九月初五終於來臨。


    紅日甫從遠山露出了少許,人潮已從四方八麵湧向謝家大馬場。


    表麵上,這是十年一度的賽馬盛會,但在骨子裏,也有不少人是懷著其他目的而來的。


    例如從泰山遠道而來的“天狼雙怪”金氏兄弟,他們甫到大馬場,就已不斷地在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他們知道,這人每十年才在江湖中出現一次,而每次出現的時間,都一定是在九月初五,而且地點一定在武林馬王大賽的場地中。


    這人喜歡看賽馬,但他騎著的卻是一頭騾子。


    當他在第一屆武林大賽中出現的時候,金氏兄弟還是幾歲大的孩子。


    但那時候,他們已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也知道這人曾經幹過一樁驚天動地的劫案。


    他劫走了“盜王之王”錢金環的七個鐵箱子。


    錢金環是大盜中的大盜,他吃黑道、也吃白道,甚至官府中人,朝廷大員,隻要看對了胃口,也照吃不虞。


    他擅長輕功、暗器、布陣,甚至占卜星月和易容,幾是個無所不能的江湖奇人。


    他自出道以來,二十餘年從來也沒有出過一次岔子。他並不是個獨行大盜,人人都知道,他有兩個得力助手一個叫“天偷”楚白月,另一個叫“天賊”柳青湖,錢金環固然是神出鬼沒的大盜,楚白月和柳青湖也同樣令人防不用防,頭疼萬分。


    可是,有一天晚上,在一間廟字裏,柳青湖和錢金環同時中毒身亡。


    是誰有那麽大的本領,竟然可以在這兩人的身上下毒?


    那廟宇的廟祝叫屈老爹,當柳青湖和錢金環的屍體被發見後,這個老廟祝也不知所蹤。


    有人認為,這個屈老爹也已被兇手殺了,連屍體也被毀滅!


    隻有錢金環的妻子錢夫人知道,屈老爹是甚麽人。屈老爹那時候其實一點也不老,而且也不姓屈。


    案發之際,這人才三十歲,他真正的名字就是楚白月。


    “天偷”楚白月。


    楚白月在這廟字裏,從來沒有人懷疑到他的真正身份,其實這座廟字,就是錢金環的賊巢。


    在這廟宇的地窖,有著無數奇珍異寶,也有不少神兵禾器,甚至是各門各派的武功秘典。


    當然,這都是賊贓。


    錢金環把這些賊贓,都存放在七個鐵箱子裏。


    他對楚白月是絕對信任的。


    可是,就在那一天晚上,錢金環和柳青湖都不明不白的死了,而楚白月卻不知去向。


    還有,那七個滿載著奇珍異寶,神功利器和武功秘典的鐵箱子,俱不知所蹤。


    對於錢夫人來說,這變故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時候,她有兩個孩子,都是男的,長子叫錢缺,次子叫錢窮,其實本來他們這一輩子是不會缺少了錢,更不會叫窮的,可是,他們還沒有長大,父親所搜刮迴來的冤孽錢便已給人盜走,他們想不窮也不行了。


    錢夫人雖然是錢金環的妻子,但對於武功卻隻是略識皮毛,幸而她身邊還有一本丈夫遺留下來的武功秘笈,所以,當這兩個孩子逐漸長大之後,他們就可以照著秘笈上所記載的武功勤加苦練。


    錢夫人含辛如苦,一方麵要躲避仇人,唯恐楚白月來一個斬草除根,另一方麵又要教導兩個兒子修文習武,生活實在艱苦得很。


    尚幸她還有一個對她很不錯的姑母,每年都給她幾百兩銀子,母子三人,總算還可以勉強生活下去。


    錢夫人為了躲避楚白月的追殺,把兩個孩子的姓氏都改了,不姓錢,改姓金。


    在錢缺和錢窮還隻有幾歲大的時候,錢夫人忽然想起,楚白月是最愛看賽馬的,而第一屆武林馬王大賽也快將在秦州舉行了,她經過一番考慮之後,決定易容前往秦州,以便打探打探楚白月的下落。


    她的易容功夫雖然比不上丈夫,但她喬裝一個老頭兒,倒也裝得似模似樣的,就算別人看出破綻,也決計想不到,這人就是錢金環的妻子。


    第一屆武林馬王大賽舉行之日,的確是熱鬧極了,錢夫人終於發現,在人潮之中,有一個騎著騾子而來的老頭兒,他的行藏有點古怪。


    他古怪之處,是在他的左手。


    他的左手永遠隻是插在衣袋之中,從來不肯抖露出來。


    錢夫人疑雲大起。


    雖然,這老頭兒看來一點也不像是廟宇裏的“屈老爹”,但是“屈老爹”的左手是隻有四根指頭的。


    他的尾指,在二十三歲那年,給一個醋娘子硬生生的咬斷了。


    錢夫人當然知道,楚白月的易容術,是絕對不會比錢金環差得了多少的。


    終於,她暗中花了一百兩銀子,叫五個流氓藉故跟這老頭兒打來。


    這五個流氓雖然武功平平,但卻人人死纏爛拚,那個老頭兒終於被逼出手。


    一隻手還不行,要兩隻手才能把他們打發得了。


    就在那一瞬間,錢夫人已看見,這老頭兒的左手隻有四根手指!


    在那一瞬間,她已可以絕對地肯定,這人就是叛徒楚白月!


    當時,她真的很想衝上去,跟這“老頭兒”拚命,可是,她武功低微,又怎能殺得了楚白月?


    她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忍著這一口氣,徐圖後計。


    此後,每一屆武林馬王大賽,錢夫人都一定親自到場,而每一次,她都發現了楚白月的蹤跡。


    但這一屆,她不會再來了。


    她已在一年前病逝,臨死之前,才把這件事源源本本的說給兩個兒子知道。


    這時候,錢缺和錢窮都已是兩鬢花白的中年人,在江湖上,他們也早已闖出了名堂,被人稱為“天狼雙怪”。


    他倆創立了“天狼幫”,錢缺被母親易名為金大,錢窮則被易名為金二,誰也想不到,他們竟然就是錢金環的後人。


    當然錢缺和錢窮知道這件血案後,都是大為震怒,立誓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楚白月,為父親昭雪冤仇。


    他們等待這一天已很久了。


    他們都在暗中向蒼天祝禱,希望楚白月還沒有死掉。


    ×      ×      ×


    萬眾期待已十年的武林馬王大賽,還有半個時辰就要舉行了。


    按照往例,五位仲裁必會在這時候正式向大家宣布,所有出賽馬匹的名字,和它們鞍上的策騎者又是甚麽人。


    他們的手上,都有著一份名單,而第一匹要宣布的,就是謝有男策騎的“金赤兔”。


    至於第二匹,則是謝有弟策騎的“白潔兒”。


    可是,當仲裁正準備向大家宣布的時候,一個令人震動的消息突然傳來。


    謝有弟不見了!


    五位仲裁經過一番討論以後,決定暫時隻宣布“白潔兒”的馬名,至於由誰來策騎,則暫押後宣布。


    這是很適當的處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


    謝五太爺早已坐在位置最適中的席棚下,他看見孫女兒風姿綽約地騎在“金赤兔”的馬背上,正是人俏麗,馬也神駿,在全場之中,最是令人觸目。


    他很高興,一雙目光繼續在馬場中搜索,他實在很渴望看看,有弟出場之際,又是怎樣的一番風采。


    可是,他找來找去,還是未曾在馬場上看見有弟。就在他滿腹疑團的時候,呂忠已走了過來,精神凝重地在他耳邊說:“孫少爺不見了。”


    謝五太爺臉色陡地一變,沉聲道“這是怎麽一迴事?”呂忠吸了口氣,說道:“現在還不知道。”


    謝五太爺道:“還不快找找看?”


    呂忠搖搖頭,道:“不必找了,孫少爺是給人擄走的。”


    謝五太爺差點沒有從椅子裏跳了起來,這裏若不是眾目睽睽的地方,他現在必已暴跳如雷,大唿大吼!


    “是哪一個兔崽子千的好事?阿忠,你無論怎樣,也要把這狗養的雜種給我抓出來!”謝五太爺咬牙切齒地說。


    呂忠歎了口氣,道:“請恕小人無能為力。”


    謝五太爺又是臉色驟變:“這是甚麽意思?”


    呂忠吸了口氣,道:“擄走孫少爺的,是蘭州的‘大黑豹’!”


    “是大黑豹?”謝五太爺勃然大怒,“這狗養的東西,竟然敢在太歲頭上來動土?”


    呂忠道:“大黑豹是亡命之徒,隻要看見了白花花的銀子,就算有人叫他去擄劫當今天子,他也敢幹!”


    謝五太爺瞳孔收縮:“你是說,有人花錢指使他攜劫有弟?”


    呂忠道:“這個自然,若不是有人指使,大黑豹為何無緣無故擄劫孫少爺?”


    謝五太爺沉聲問道:“是甚麽人指使的?”


    呂忠搖搖頭:“小人不知道。”


    “不知道?”謝五太爺怒道:“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呂忠吸了口氣,道:“無憑無據,小人實在不知道,也不敢說!”


    謝五太爺哼的一聲:“是虎牙!一定是那小雜種!”


    呂忠默然半晌,才道:“但虎牙何來這許多銀子?”


    謝五太爺目中厲芒暴射,道:“就算這狗養的小雜種沒有,他的師父有!”


    呂忠吸了口氣:“五太爺,這.……


    “這是他們的毒計!”謝五太穀鐵青著臉,說道:“那小雜種故作大方,說願意把“白潔兒’讓給有弟策騎,但到了最後關頭,卻又用這種鄙劣的手段把有弟擄走!”


    呂忠皺了皺眉,道:“這樣說來,虎牙自始至終,還是沒有放棄!”


    謝五太爺冷冷一笑,道:“這兩師徒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就在這時候,呂忠沉聲說:“五太爺,大少爺來了。”


    謝五太爺揮了揮手,道:“你先退開去。”


    呂忠才退下,謝清來已迎麵走過來。


    “爹,聽說虎牙已把這次策騎‘白潔兒”出賽的機會,讓給了有弟,是不是有這迴事?”


    謝五太爺好像有點意外的樣子,他望了望兒子,過了會才慢慢地點了點頭,道:“不錯難道虎牙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知道?”


    謝清來搖搖頭,道:“這孩子一直都沒有對我說。”


    謝五太爺道:“你是不是不高興?”


    謝清來道:“隻要是虎牙自己決定的事,我是不會不高興的。”


    謝五太爺“哼”的一聲,冷然道:“你倒是孝順得很。”


    謝清來道:“孝順父母,這是為人子女應盡之責。”


    謝五太爺冷冷一笑:“你不是孝順父母,而是孝順徒兒!”


    謝清來麵色駭然,顫聲道:“爹,我做錯了甚麽事?”


    謝五太爺直視著他,冷冷道:“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大黑豹把有弟藏在甚麽地方?”


    謝清來身子猛然一震,冷汗從額上涔涔而下:“爹,有弟給大黑豹擄走了?”


    謝五太爺冷冷道:“你敢說自己和這樁事完全無關嗎?”


    謝請來的嘴唇已發白,兩手不斷地在發抖,顫聲道:“爹,我也是現在才知道過件事……”


    謝五太爺看見兒子這副模樣,不禁呆了一呆,道:“你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謝清來顫聲道:“難道爹竟然一直都不相信我這個兒子的說話?”


    謝五太爺皺著白眉,忙道:“不!你別這麽說,爹知道,你是個老實人,但虎……”


    謝清來道:“虎牙也是個老實人,他絕不會幹出這種卑鄙的事情來。”


    謝五太爺跺了跺腳,道:“唉,這件事不要再提了,比賽很快就要開始,有弟又已給大黑豹擄走,你說怎麽辦?”


    謝清來沉默了半晌,道:“就讓虎牙出賽!”


    謝五太爺兩條白眉緊緊皺在一起,謝清來又道:“這是他的心願,也是我的心願。”


    謝五太爺臉色一沉:“有弟呢?難道我們把有弟這件事情置之不理?”


    “我去找他!”謝清來身邊,忽然來了一個青衣人,那是謝寶樓。


    隻聽得謝寶樓說:“我會把有弟找迴來的!”


    謝五太爺盯著他:“你有把握?”


    謝寶樓道:“大黑豹就算插上翅膀,也不會飛得太遠。”


    謝五太爺忽然笑了笑,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他太笨重,的確很難飛得起來,但你要小心,千萬小心。”


    謝寶樓頷首道:“我會小心的。”


    語畢,人已迅速離去。


    這時候,武林馬王大賽的一位仲裁走了過來,問謝五太爺“白潔兒”是否還參加比賽。


    謝五太爺捂著鼻子,沉吟未決。”


    謝清來忍不住道:“爹,就讓虎牙策騎‘白潔兒’好了!”


    謝五太爺不出聲,但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謝清來鬆了一口氣,道:“爹,你老人家可以放心,虎牙不會讓謝家丟臉的!”


    這位謝大官人,實在一點也不懂得父親的心意,他以為虎牙若能奪取冠軍,父親就會大為高興,甚至會對虎牙另眼相看,又豈知謝五太爺正是擔心會出現這種事情。


    謝清來的確是個心腸正直的君子。


    可惜這種君子,在某些人的眼中看來,實在比呆子還更苯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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