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失笑道:“柳如綿,你真是多此一問,倘若由我上前,你不怕被我趁機扯活,跑掉了嗎?”


    劉琳問道:“杜小樵與妙音老尼、焦老婆子,可在此處,這壑中由誰作主?”


    謝三答道:“杜大俠與‘北嶽神尼’、‘辣手仙婆’等均不在此,這‘無愁壑’中,是‘百毒天君’和‘百毒夫人’作主!”


    劉琳詫道:“‘百毒夫人’?那仲孫明幾時又娶了老伴?”


    謝三笑道:“這有什麽稀奇?據我所知,你也不是正想嫁給‘長笑老天魔’軒轅旭嗎?”


    劉琳臉上一紅,不再理會謝三,舉步上前,向“無愁壑”口注目察看!


    柳如綿道:“仙娘看些什麽?”


    劉琳臉上神色一凜、點子點頭答道:“這老花子並未謊言,壑口草樹山石之上,處處均淬奇毒,果然是仲孫明在此盤踞!”


    謝三本來期望柳如綿和劉琳,會不慎中毒,如今聞言之下,不禁暗歎道,“萬花魔母”果是用毒行家,眼力厲害!


    柳如綿聞言,不敢過分接近壑口,一提真氣向壑下叫道:“仲孫天君在嗎?請你上壑答話!”


    說完,片刻過後,從壑下翻上一個青衣侏儒老人!


    這老人一上壑口,便沉著臉兒,向柳如綿問道:“你們是不是‘萬花宮’中人物?”


    柳如綿點頭道:“我叫‘桃花娘子’柳如綿,這位就是‘萬花宮’的宮主劉仙娘!”


    侏儒老人不理“萬花宮主”盛名,依然沉著臉兒說道:“雙方業已定約,十日之內,不許在‘無愁壑’周圍驚擾,你們為何偏要前來,難道竟不顧劉小琳的那條小命了嗎?”


    劉琳也不認識“百毒天君”仲孫明,但卻聽見過他煉毒失慎,變成侏儒的武林傳聞,故而一見之下,竟把這青衣侏儒老人,當作了仲孫明,強忍怒氣,抱拳叫道:“仲孫天君……”


    四字才出,那青衣侏儒老人便搖手叫道:“錯了,錯了,仲孫天君是我家主人……”


    劉琳愕然問道:“你呢?”


    青衣侏儒老人怪笑一聲,緩緩答道:“我隻是我家天君與夫人麵前的一名藥僮而已!”


    劉琳發現自己竟向仲孫明的一名藥僮行禮,不禁有點慚窘地揮手叱道:“去,去,去叫你家仲孫天君,出來見我!”


    青衣侏儒老人看了劉琳一眼,冷然說道:“劉仙娘,你要放明白些,我是我主人仲孫天君的藥僮,卻不是你‘萬花宮’中的男奴女婢!”


    這個釘子,委實把位“萬花魔母”劉琳碰得為之一怔!


    劉琳是何等兇人?若在平時,早就勃然震怒地向對方立下辣手……


    但如今卻因獨生愛女劉小琳,落在對手方中,不得不投鼠忌器地,力加忍耐!


    她聽了青衣侏儒老人的頂撞之語後,鼻中方自“哼”了一聲。


    那青衣侏儒老人又複怪笑說道:“我家天君輕易不出‘無愁壑’,劉仙娘是為了何事來此,可由我轉稟!”


    劉琳強自按納著滿腔怒氣,揚眉問道:“我女兒劉小琳,如今情況怎樣?”


    青衣侏儒老人笑了一笑,緩緩答道:“情況很好,正在與我家夫人敘舊!”


    劉琳聞言一怔,目注青衣侏儒老人道:“你家夫人?你……你家夫人是誰?”


    青衣侏儒老人恭身地搖頭說道:“藥奴不敢提及夫人芳名,隻可說出夫人的外號,是‘百毒夫人’四字!”


    劉琳無可奈何,隻得指著謝三,向青衣侏儒老人問道:“這謝老花子,你可認識?”


    青衣侏儒老人目光略注謝三,點了點頭。


    先前於劉小琳被擒後,他曾向侯劍平呈送書信,見過謝三,故而表示認識。


    劉琳說道:“我女兒劉小琳落在你們手中,這謝老花子又落在我的手中,我遂來找仲孫天君打算彼此走馬換將!”


    青衣侏儒老人聞言,搖了搖頭說道:“這事恐怕……”


    一語方出,柳如綿便在旁冷然說道:“肯換不肯換要由仲孫天君決定,你一個做奴才的,隻可傳話請示,卻妄自搖頭則甚?”


    青衣侏儒老人向柳如綿怒視一眼,右手倏揚,從袖中飛出一團青蒙蒙的光華,向這“桃花娘子”當頭射去!


    柳如綿冷笑一聲,哂然不屑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你真所謂‘江頭賣水,關夫子門前耍大刀’了!”


    一麵發話,一麵便微凝真力,向那團青蒙蒙的光華,揮掌淩空劈去。


    劉琳畢竟修為較深,見多識廣,突然想起一物,不禁眉頭雙蹙,向柳如綿叫道:“賢侄女快點住手,這東西碰它不得!”


    但她發話稍遲,柳如綿的劈空掌刀業已吐勁出手,哪裏還收攝得住?


    劉琳趕緊搶到柳如綿身畔,與她並肩而立,默凝玄功,在身外四周布成了一片無形氣網!


    隻見那團青蒙蒙的光華,似乎無甚奇處?被柳如綿所發掌風,一擊便開!


    但它開而不散,反而變得範圍更大地仍然向前飛來。


    直等被劉琳所布的無形氣網所阻,才由濃而淡,漸漸消失!


    劉琳目注柳如綿,正色低聲說道:“青光雖化,恐怕仍有餘毒存留,我要用無形真氣震它一下,賢侄女仍須暫時摒住唿吸,凝功自保,等我招唿之後,再複恢複常態!”


    說完,立將空中無形真氣,向四外擴展震去。


    這位“萬花魔母”著實功力驚人,那青衣侏儒老人遠在丈許以外,尚被震得身形微晃,腳下退了半步!


    劉琳與柳如綿立身處約三尺之外,草色本頗青翠,如今卻呈一片枯黃,顯係中了那團青光所蘊的無形劇毒!


    尤其有甚的是,遠在丈許以外的幾株古鬆,於山風微拂下,所有鬆針,竟告簌簌落下。


    柳如綿看得好不驚心,知道這是由於劉琳適才用罡氣震毒,使這幾株古鬆,也中了餘威所致。


    劉琳又複暗以罡氣,把身軀周圍,再一排蕩,方對柳如綿含笑發話說道:“賢侄女可以恢複常態,沒有事了!”


    柳如綿收去護身真氣,赧然問道:“這團青光是甚暗器,竟如此歹毒厲害,仙娘可知道嗎?”


    劉琳轉過麵去,目注青衣侏儒老人,冷然說道:“你主人這種‘萬劫死光球’,昔年曾列為武林大忌,你……你竟敢隨便使用?……”


    青衣侏儒老人,“哈哈”一笑,搖頭說道:“劉仙娘,你看走眼了,這不是‘萬劫死光球’,隻是‘百劫死光球’……”


    劉琳詫道:“‘百劫死光球’?還有這種名稱?……”


    青衣侏儒老人不等劉琳話完,便即笑道:“‘萬劫死光球’是我主人所煉之物,‘百劫死光球’則是我自煉之物,剛才所發,若是‘萬劫死光球’,你們便不會如此輕鬆了!”


    話方至此,“無愁壑”下,忽然傳上幾聲玉磐。


    青衣侏儒老人聽了這種“叮叮”玉磐之聲,便向劉琳、柳如綿揚聲叫道:“你們稍等一下,我且把你們要求走馬換將之意,轉報主人,看看有何指示?”


    說完,便自身形一閃,縱向“無愁壑”下。


    這時,謝三遠在數丈之外,獨自坐於一方大石以上,絲毫無甚動作!


    劉琳看他一眼,“咦”了一聲說道:“謝老花子,你倒頗為老實,並未乘機逃走!”


    謝三冷笑答道:“丈夫一言既出,生死不悔!你以為我們會像你們那樣卑鄙齷齪、反複無常嗎?”


    其實謝三隻是口中說得好聽,心中何嚐不想找個機會逃之夭夭?


    剛才青衣侏儒老人發放“百劫死光球”時,雖是機會,但謝三自知功力與“萬花魔母”劉琳相差太遠,縱先逃出百丈,也必被其追及,那時必將飽受淩辱,反而不美!


    他把利害略一權衡,遂端坐石上,昂然不動。


    謝三的心中打算,是淡於生死,要想拚命!


    所謂“拚命”,並不是他仗恃藝業,出手爭鬥,是想拚著一死,設法挑撥“萬花群魔”與“百毒天君”仲孫明的仇隙擴大,來個以邪製邪!


    故而劉琳一問之後,謝三答複得異常冠冕堂皇,使兩個著名兇婦都為之暗暗欽佩!


    但謝三的末後那句“卑鄙齷齪、反複無常”,卻嫌罵得太重,劉琳雙眉一挑,厲聲叱道:“老花子,你嘴裏可得放幹淨些……”


    一語方畢,“無愁壑”下人影又閃!


    來者仍是那身若侏儒的青衣老人!


    柳如綿看他獨自前來,不禁皺眉問道:“你怎麽一人迴來,難道‘百毒天君’仲孫明的架子,當真擺得這麽大?……”


    青衣侏儒老人笑道:“什麽‘架子大’‘架子小’,有了答複還不夠嗎?”


    柳如綿道:“怎樣答複?關於用謝老花子和劉小琳‘走馬換將’一事,你主人肯是不肯?”


    青衣侏儒老人點了點頭,含笑答道:“肯!”


    這個“肯”字答複,不單使劉琳、柳如綿大大驚喜,也使謝三為之大大驚愕!


    他弄不懂“百毒天君”仲孫明何以會看上自己,竟答應和劉小琳互換人質?


    青衣侏儒老人見他們都聽得一怔,又複怪笑說道:“肯是肯,但有條件!”


    劉琳問道:“什麽條件?”


    青衣侏儒老人笑嘻嘻地,軒眉說道:“這條件就是你們先把這位謝大俠交我帶迴‘無愁壑’下,然後我們再把劉小琳放出!”


    柳如綿叫道:“不行,這算什麽條件?簡直太不公平!”


    青衣侏儒老人嘴角一撇,點頭說道:“不錯!這條件是有點不公平,誰讓你們來求我們,若嫌不公平,可以不換!”


    語音略頓,向謝三看了一眼,又複說道:“我家主人說道:謝大俠求仁得仁,不會把生死二字,看得太重,換與不換,全在你們,若要換時,便必須遵從我們條件!”


    這兩聲“謝大俠”,聽得謝三既有點受寵若驚,又有點奇詫仲孫明的手下,怎會對自己表示好感?


    劉琳略一沉吟,向青衣侏儒老人問道:“假如我們放了謝老花子,你們卻不放我女兒,又便如何?”


    青衣侏儒老人含笑說道:“我主人本就猜到你們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如綿曬道:“你們也配稱為‘君子’……”


    青衣侏儒老人不去理她,又向劉琳說道:“我家主人叫劉仙娘放心,‘百毒天君’四字總比劉小琳的一條性命值得多點!”


    劉琳雙眉深蹙,正在尋思,那青衣侏儒老人便撇嘴一笑,冷冷說道:“劉仙娘既不願接受這種條件,我隻有迴轉壑下,稟報主人的了!”


    說完,身形立轉,準備向壑下縱落。


    劉琳知曉,談判若一決裂,愛女劉小琳必死無疑,遂無可奈何地高聲叫道:“你且慢走,我答應你所提出的條件就是。”


    青衣侏儒老人迴過身來,向“桃花娘子”柳如綿瞥了一眼,哂然說道:“答應條件,你們不怕與虎謀皮……”


    劉琳臉色一沉,截斷對方話兒,接口說道:“朋友,得了便宜,不必再複賣乖,江湖闖蕩之人,最忌的便是把弓弦拉得太緊!”


    語音至此微頓,目中精芒電閃,又複說道:“如今,我姑且相信你主人‘百毒天君’仲孫明七字名號,比我女兒劉小琳的一條性命值錢得多,你就把這謝老花子,帶了去吧!”


    青衣侏儒老人聞言,立向謝三恭身笑道:“謝大俠請!”


    謝三本意是想挑起一場以邪製邪的龍爭虎鬥,卻作夢也未想到自己胡說八道的“走馬換將”之舉,竟會弄假成真?


    故而他對於青衣侏儒老人的那聲“謝大俠請”,不禁聽得有點呆呆發怔?


    劉琳見他並未舉步,不禁沉聲叫道:“謝老花子,你已心願達成,怎麽還不快走?”


    謝三真不知落在仲孫明手中的遭遇,會不會比落在劉琳等人手中稍強一些?但事已至此,說不上不算,隻得默然舉步。


    青衣侏儒老人見狀,一旁含笑叫道:“謝大俠慢點,請你先服上一粒藥丸!”


    語音一了,立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遞過。


    謝三問道:“這是什麽藥兒?”


    柳如綿“咦”了一聲,詫然叫道:“謝老花子,你們不是自己人嗎?怎會不認識這種丹藥?”


    青衣侏儒老人不去理她,隻向謝三賠笑說道:“這是我主人特煉的‘解毒丸’,謝大俠若想下壑,便須先服此丹,以保安全!”


    謝三恍然想起壑口遍布毒質之事,遂點了點頭,把那粒白色丹丸服下。


    青衣侏儒老人等他服藥以後,才在前引路,與謝三走下“無愁壑”去。


    劉琳厲聲叫道:“謝老花子,你要放明白些,一到壑下,馬上放我女兒上來,否則,我便不顧一切,發動‘萬花宮’力量,把‘無愁壑’化為齏粉!”


    這時,侏儒老人與謝三,業已下壑丈許。


    那侏儒老人聞言之下,撇嘴低聲說道:“哼,發什麽狠?我們上去尋她,容易得很,她們若想下壑半步,卻難於登天!”


    謝三聽得心內一驚,向那侏儒老人問道:“你主人到底打不打算放走劉小琳呢?”


    青衣侏儒老人揚眉一笑,緩緩答道:“放是要放,但替她先打扮打扮,使這‘萬花魔女’變得漂亮一點!”


    謝三聽出這“打扮”二字,似有言外之意,不禁目光微轉,又複問道:“這種‘打扮’,大概不是尋常塗脂抹粉?”


    青衣侏儒老人笑了一笑,點頭答道:“當然不會尋常,我主人在脂粉之中,摻了獨門毒藥,劉小琳到達壑上,雖然貌豔如花,但等迴到‘萬花宮’後,卻立即發生作用,變得比無鹽嫫母,還要醜上幾倍!”


    謝三笑道:“你主人不是與劉琳等人素無恩怨嗎?怎的對於劉小琳竟如此狠毒,加以懲治?”


    青衣侏儒老人嘴角一掀,軒眉答道:“誰說素無恩怨?劉小琳曾經害過我家夫人……”


    謝三聽至此處,詫然接口地向青衣侏儒老人問道:“你家‘百毒夫人’,究竟是……是誰?……”


    青衣侏儒老人向謝三看了一眼,含笑說道:“謝大俠何出此言?你是不是明知故問?”


    謝三訝道:“明知故問?此話怎講?”


    青衣侏儒老人向他笑嘻嘻地說道:“上次謝大俠與侯少俠,在壑上偷看劉小琳中毒被擒之際,我不是替我家夫人送過一封信嗎?”


    這幾句話兒,把這位俠丐謝三聽得大吃一驚!


    他急忙抓住一根山藤,在峭壁上停住身形,向那青衣侏儒老人失聲問道:“這樣說來,你……你家夫人竟……竟是東方瑤了?”


    青衣侏儒老人點了點頭,微笑答道:“不錯,謝大俠為何吃驚?”


    謝三一時之間,無詞可對,隻得隨口說道:“我覺得他們二人,一個年登耄耋,一個才花信芳齡,似乎白發紅顏,相差太遠!”


    青衣侏儒老人麵含微笑地頷首說道:“他們年齡雖然懸殊,但卻頗為恩愛,何況我主人神功精湛,駐顏有術,看來也不過四十許人……”


    謝三聽至此處,愕然不解地接口問道:“你主人仲孫明於六十年前,煉藥中毒,不是和你們一同……”


    青衣侏儒老人笑道:“我主人雖然中了‘縮骨奇毒’,但因已得‘天香缽’解藥,如今不再是侏儒形態了!”


    謝三向他全身上下略一打量問道:“你主人既已複原,你們定也……”


    話猶未了,那青衣侏儒老人便長歎一聲說道:“一來‘天香缽’奇花,生長極慢,曠世難尋;二來我們修為火候方麵,也比主人差得太遠,大概無法再跳出侏儒道中,恢複原來形狀!”


    謝三仍自有點不信,又複皺眉問道:“你家東方夫人與你家仲孫天君,是何時結為美眷?”


    青衣侏儒老人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就是在把侯少俠贈劍送走的當日夜間!”


    謝三看出對方之言,不是虛假,不禁有如在心頭上如壓了一塊沉重巨石!


    他一麵驚詫於東方瑤之甘心下嫁仲孫明,一麵又向青衣侏儒老人,繼續問道:“原來侯老弟上次便是落在你主人手內?”


    青衣侏儒老人連連頷首,賠笑說道:“不錯,但上次是先點暈穴,然後送侯少俠上壑,可見我家夫人不願把此事給侯少俠知曉,謝大俠也要幫忙遮蓋才好!”


    謝三道:“那是自然,這次答應‘萬花魔母’劉琳,用我和劉小琳走馬換將一事,也是你家主人決斷的了!”


    青衣侏儒老人請謝三下壑,並含笑答道:“因為我家天君,對我家夫人寵愛備至,言聽計從,故而夫人的決定,也就是等於天君決定!”


    謝三看出這青衣侏儒老人對東方瑤似頗尊敬,遂又問道:“你們跟隨仲孫天君,已過一甲子之久,對於這位新近才來的天君夫人,能……”


    青衣侏儒老人不等謝三話完,便自接口笑道:“這位東方夫人,真太好了,對我們體貼愛護,簡直無微不至,並迫得天君,於與軒轅斌、劉琳等決戰之後,一定要不憚費盡苦心力地把我們兩個藥僮救出侏儒苦海!”


    謝三目光一閃,盯在這侏儒老人臉上,揚眉問道:“你家天君也要與軒轅斌、劉琳等人決戰?”


    青衣侏儒老人點頭答道:“我家主人生平睚眥必報,因為劉小琳既對夫人有毀容之恨,軒轅旭的好友‘黃衣陰魔’黃三祝,又與我家天君昔年結過深仇,自然彼此便誓不兩立!”


    此時已到“無愁壑”下,那青衣侏儒老人向謝三笑道:“謝大俠少待一會兒,我先把劉小琳送交對方,然後再陪你去見我家天君,和我家夫人!”


    話完,從壑下一個洞穴,喚出“萬花魔女”劉小琳來,一同向壑上走去。


    謝三在對方走後,便盤膝坐下,靜靜思索!


    心靜,自然慧生,他終於想出了東方瑤不惜犧牲,要借重仲孫明以邪製邪,以魔降魔的造福武林之意!


    但東方瑤的一片苦心,雖被他猜了出來,卻仍有兩件事使謝三無法料度。


    第一件是他決想不到“百毒天君”仲孫明竟暫時不能人道,東方瑤宮砂仍在,清白未汙,與仲孫明是隻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


    第二件是侯劍平如今何往?是業已暗暗跟來?還是……


    他的念猶未了,那青衣侏儒老人業已從壑上迴轉。


    謝三問道:“劉琳、劉小琳,與柳如綿都走了嗎?”


    青衣侏儒老人答道:“她們是歡天喜地而去,但等迴到‘萬花宮’,發生變故之後,卻必將暴跳如雷,勃然怒極,可能再來找死!”


    謝三道:“這種辦法是你家夫人……”


    青衣侏儒老人連連搖手,接口說道:“不是我家夫人,是我家天君所施手段,夫人還一再勸阻,說是這種手段過於毒辣了呢!”


    謝三笑道:“那‘萬花魔女’劉小琳既害過你家夫人,你家夫人為何還對她這樣仁厚?”


    青衣侏儒老人歎息一聲,點頭說道:“我家夫人委實太仁厚了,我跟隨我家天君數十年來,尚未看見過如此好人!”


    謝三看出東方瑤業已深得人緣,遂暗暗記在心中,又向這青衣侏儒老人問道:“朋友貴姓?你的大名怎樣稱謂?”


    青衣侏儒老人連連搖手,含笑說道:“謝大俠是我家夫人貴客,老奴怎敢當如此稱謂?我姓仲,名叫家忠。”


    謝三問道:“另外一位呢……”


    仲家忠接口答道:“他姓仲,名叫家義。”


    謝三恍然說道:“原來你們兩位,是從主人之姓。”


    仲家忠點頭答道:“我們兩人自幼從主,加上本身又是被棄孤兒,遂蒙主人將‘仲孫’姓氏之中,賜了一字!”


    謝三聞言之下,方始恍然,遂隨著仲家忠向“無愁壑”的壑深之處走去。


    謝三業已經過不少驚險曲折,進入“無愁壑”,即將與“百毒天君”仲孫明、東方瑤等見麵,但那位藏在寒潭峭壁之上,等候謝三訊息的侯劍平,如今又如何呢?


    侯劍平境況不妙,他遭遇相當兇險!


    當謝三在寒潭水中,被巨網所擒之時,侯劍平因無法透視潭水,自然毫無所知。


    但他久久未見謝三發出訊號,或退出寒潭,便知事有蹊蹺!


    侯劍平正自滿臉驚疑,耳中又聞飛鳥振翼之聲!


    “拍拍”、“拍拍”……


    那是一隻信鴿,從寒潭水洞中的峭壁中衝出。


    侯劍平目光急注,發現那隻信鴿有飛向“九劫峰”頂!


    這一來,情況明顯,是萬花群魔已在秘洞之中設伏,而謝三也多半落在人家手內,才無法向自己發出訊號。


    侯劍平既然有此發現,自不能坐視不理。


    於是,侯劍平遂離開原地,向秘穴入口慢慢攀援而去。


    他這動作含有雙重用意。


    第一,他想從秘穴之中,進入峰腰,觀察謝三遭遇,以便營救脫險!


    第二,他認為信鴿飛出,必會飛迴,若是加以擊落擒捉,也可以了解情況!


    誰知侯劍平開始動作後不久,身邊聽得有人以“蟻語傳聲”,悄悄說道:“侯賢侄,謝老花子在峰腹秘洞之中,並無兇險,但公孫姑娘卻在‘九劫峰’腰的被廢石陣之前,有極大危機,此地有我照拂,你趕去與公孫姑娘打個接應吧!”


    語音一了便寂。


    侯劍平既不知這是何人向自己發話,也不知是在何處發出?


    故而他聞言一怔,目光電掃四處,心中有點拿不住主意,究竟是相信適才的耳邊密語,前往“九劫峰”腰,接應公孫璿?還是仍複進入峰腹秘洞,看看謝三遭遇?……


    侯劍平的心中正在躊躇,耳邊密語又嚷,這次竟是以訓斥語氣說道:“侯賢侄,你怎麽不聽話呢?公孫姑娘現被柳如綿、軒轅斌、劉小琳等三人圍住,情況十分險急,你再去遲,可能抱憾終身,莫要怪我!”


    侯劍平委實想不出這稱唿自己為“侯賢侄”的,究竟是何人?但心中雖有所疑,卻仍乖乖遵命。


    因為他對公孫璿太以關心,遂覺得那“去遲一步,抱憾終身”


    之語,委實不可抗拒。


    侯劍平一麵離開寄身峭壁,趕赴“九劫峰”,一麵心中怙惙!


    他怙惙的是,既然公孫璿在“九劫峰”腰有難,那唿自己為“侯賢侄”之人,為何不去救援?假如他遇不著自己,難道便坐待公孫璿遭毒人毒手嗎?


    想至此處,疑雲更重,侯劍平幾乎止步!


    但一轉念間,略為權衡利害,覺得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地,前去看看較為妥當!


    繞到“九劫峰”下,登峰不久,便瞥見峰腰石陣。


    可惜此時因方向關係,背著寒潭幽穀,否則,侯劍平已可看見謝三落在劉琳、柳如綿的手中,被他們押出秘洞。


    “九劫峰”腰的那片石陣,因被“烈火神君”東部炎毀去,如今已成為一片縱橫亂石。侯劍平站在亂石以外的丈許之處,空白傾耳注目,卻聽不見絲毫聲響,看不見絲毫動靜?


    他心中微愕,邊自前行,邊自叫道:“璿妹……璿妹……”


    起初並無迴響,直等侯劍平走進縱橫亂石中丈許之遙,身後才響起一陣“嘿嘿”怪笑!


    怪笑一起,侯劍平便知不妙,趕緊雙掌護胸,轉身察看。


    身後七八尺外,閃出一個短發無須的黑衣老人,麵對獰惡笑容,擋住了侯劍平的下峰之路。


    侯劍平對這黑衣老人,既覺陌生,又似曾在何處見過,遂向對方問道:“尊駕何人?”


    黑衣老人嘴角一撇,現在對自己得意,對方揶揄的神秘笑容,答非所問地,緩緩說道:“侯賢侄……”


    三字入耳,侯劍平已知自己是上了惡當,這黑衣老叟便是適才向自己耳語之人。


    他勉強按納心中怒氣,目注對方,冷冷說道:“照尊駕年齡看來,也不曾是甚麽無名俗輩,為何竟不敢報個稱謂?”


    黑衣老人向侯劍平看了一眼,怪笑說道:“我們在不久前,還見過麵,你……”


    話方至此,侯劍平業已想起這誘使自己來此上當的黑衣老叟,就是“天外三魔”中“黑衣老魔”鄔必通!


    因為鄔必通中了謝三火彈,須發被焚,他索性剃去胡須,剪短頭發,致使侯劍平在一見之下,未能認出!


    如今,他既認出來人是“黑衣人魔”鄔必通,便知這老魔對自己恨毒極深,必難善了!


    既難善了,不如先發製人與這“黑衣人魔”放手一搏!


    侯劍平心念既定,不等鄔必通話完,便即挑眉叫道:“原來是鄔老魔頭,我們上次相逢,未得較量,這次侯劍平要領教領教所謂‘天外三魔’,究竟有多少武學?”


    他畢竟是俠義門徒,雖想先發製人,仍等話完之後,才以一招“堆山填海”凝勁當胸拍出!


    鄔必通因侯劍平被自己騙來此處,別無幫手,以為宛如魚遊釜內,鳥入籠中,難免倚老賣老地略有輕敵之念……


    他見侯劍平這招“堆山填海”向自己拍來,不禁冷笑一聲,哂然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冷笑聲中,舉袖隨手一拂,隻用了八成左右真力,以禦來勢。


    侯劍平因深知鄔必通成名多年,自然不敢怠慢,是以十一成真力出手!


    等到雙方掌力一交,鄔必通感覺對方掌勁奇強,要想臨時加功,業已不成!


    換了尋常人物,真難免在第一招上,便折於侯劍平掌下,受了傷損!


    但鄔必通畢竟經驗老到,火候精純,他一見自己輕敵大意,硬拚必將吃虧之下,索性卸去勁力,吸氣縮胸,改拒為避地向後騰身,退出了兩丈遠近!


    侯劍平十拿九穩地一掌擊空,心中也不禁暗佩對方的知機之快與應變之巧!


    他心中雖知這老魔著實難鬥,口中卻故意激怒對方地“哈哈”


    一笑說道:“‘黑衣人魔’空負盛名,卻也不過如此!”


    鄔必通居然毫不動怒,隻是陰惻惻地笑了一笑說道:“侯賢侄,你得了便宜,莫要賣乖,我也給你來上一招‘堆山填海’!”


    說完,果然也照侯劍平適才一樣,向他揮掌拍到!


    侯劍平深知對付這等功力湛深的蓋世老魔,最忌硬打硬拚,但因聽了那“侯賢侄”三字,忍不住心頭火發,遂鋼牙一銼,凝功硬接!


    這次,雙方均是用了十一成左右真力!隻留了一成內勁,防範有甚突變!


    雙方掌力接實,鄔必通身著黑衫,一陣飄拂,足下未動,身形未搖。


    侯劍平卻拿樁不穩,接連退了兩步!


    他方自後臉微紅,覺得自己雖獲東方瑤功力轉注,仍非這老魔之敵,有點心中慚愧之間,鄔必通已一挑雙眉,狂笑說道:“侯劍平,不怪你傲,接我一掌,隻退兩步,並能拂動我所著衣衫,也真算難能可貴的了!”


    口中誇獎,手上卻決不容情,身形欺處,連環拍出兩掌!


    侯劍平發覺鄔必通的掌風生嘯,似乎比第一掌的威勢更強,自不肯輕攖掌鋒,足下一滑,飄身閃出八尺。


    鄔必通跟蹤追擊,掌影飄飄,把侯劍平身形圍住。


    侯劍平心中明白,自己在火候方麵,無法與這等成名老魔相比,若是不服硬拚,落敗必速!


    但若知己知彼,隻守不攻,則仗著師傳身法,及最近進境,則維持個五六百招,還不算太難之事!


    在這段時間以內,一麵期待有人來援,一麵還可蹈暇覓隙,找出鄔必通大意疏神之際,施展寒鐵短戟,或“無相奪魂針”來扭轉局麵!


    鄔必通雙掌翻飛之下,“嘿嘿”怪笑叫道:“侯劍平,你認命了吧!憑你這點功力,在年輕一輩之中,雖還不俗,但在老夫手下,卻挨不過三百照麵!”


    侯劍平“哼”了一聲,冷冷說道:“老魔頭休要張狂賣味,也許不需三百照麵,便叫你折在我師門絕藝之下!”


    不提師門還好,侯劍平這一提起師門,使鄔必通憶及杜小樵的昔日前仇,竟惡念陡生,意欲早下毒手!


    他邊自暗聚惡毒功力;邊自沉聲叫道:“侯劍平,你還敢狂,我要代你師父杜小樵教訓你了!”


    語音落處,一招“燮理陰陽”,雙掌齊伸,向侯劍平緩緩拍出!


    侯劍平本知自己在修為火候方麵,遠遜這“黑衣魔人”鄔必通,動手時遂以閃避多於招架地盡量避免硬碰!


    但如今聽了鄔必通所說“要代你師父杜小樵教訓你了”之語,卻不禁傲氣上騰,想以師門精奇手法,與這老魔試拚一下!


    故而,他明明看出鄔必通這招“燮理陰陽”之中,蘊有毒著兇機,卻仍不肯示弱,用了招“雙挑日月”抗拒來勢!


    就在侯劍平這招“雙挑日月”剛剛出手之際,驀然聽得有人沉聲喝道:“平兒,住手!”


    侯劍平聽出是恩師“鐵劍神醫”杜小樵的語音,自然立即遵命撤招,退出八九尺遠!


    鄔必通心中一驚,也收住那招“燮理陰陽”中所蘊的一切變化,轉身注目。


    果然,身後七八丈外,站的正是氣宇清高,宛如蒼鬆古月的一代大俠,“鐵劍神醫”杜小樵!


    杜小樵見了鄔必通,遂微微一笑說道:“鄔必通,杜小樵業已趕到,我這門下劣徒,大概不須鄔兄代勞管教的了!”


    鄔必通昔年曾敗在杜小樵鐵劍之下,上次於“九劫峰”頭,“萬花宮”外,互較玄功,又未占得便宜,故而瞥見這位“鐵劍神醫”,立即雙眉緊蹙!


    但他心中雖有點打鼓,麵子卻仍須維持,向杜小樵看了兩眼,含笑說道:“杜兄來得正好,我與令徒年齡輩份,兩皆懸殊,隻是隨意比劃,無法盡情施展……”


    杜小樵聽至此處,冷然接口說道:“鄔兄適才那招‘燮理陰陽’之中,分明隱蘊無窮殺機,尚說是隨意比劃嗎?”


    鄔必通臉上微熱,幹笑兩聲答道:“那招‘燮理陰陽’雖是殺手,但我仍有所保留,未盡全力以赴!”


    杜小樵一抱雙拳,向鄔必通說道:“杜某承情,但我總覺得小徒於方才那招之上若是接實,不死亦必重傷,至少也將斷去一臂!”


    鄔必通“嘿嘿”陰笑道:“杜兄硬要如此想法,那也是無可如何之事!”


    杜小樵擺手道:“鄔兄請迴‘萬花宮’吧!”


    鄔必通聞言一怔,目注杜小樵,詫然問道:“杜兄此語何意?你……你難道不想與我在此分個上下?”


    杜小樵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道:“我們既已定約,何必破壞?但請鄔兄轉告‘萬花魔母’劉琳母女一聲……”


    話方至此,突又聽得有人上峰聲息,鄔必通轉頭看去,見正是劉琳母女與“桃花娘子”柳如綿,遂獰笑說道:“劉仙娘母女來了,杜兄有甚話兒,盡管直說。”


    侯劍平與柳如綿,真叫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但他見了劉小琳,卻不禁失聲問道:“劉小琳,你不是失落在‘百毒天君’仲孫明手中了嗎?怎能逃出……”


    柳如綿冷笑一聲,接口揚眉說道:“侯劍平,你大概決想不到,我們業已擒住謝老花子,是用他去向仲孫明把琳妹換迴!”


    侯劍平弄不懂仲孫明何以會用劉小琳換走謝三,正待追問,劉琳業已不耐說道:“柳賢侄女,我急於迴宮,為琳兒檢查有無中毒?不必和他們多廢話了!”


    鄔必通目注杜小樵,揚眉發話叫道:“杜兄,你有什麽話兒要對劉仙娘……”


    杜小樵不等鄔必通,話完便即朗聲答道:“我們所訂約會,仍然如期舉行,但‘東海’焦仙婆卻憤於殺妹之仇,要在三日內,對你們先加撻伐,她明人不作暗事,要我代為通知你們一聲!”


    劉琳冷哼一聲,目中微閃兇光,揚眉答道:“別人怕什麽‘辣手仙婆’,我劉琳卻不在乎她,麻煩杜大俠轉告焦老婆子,就說我劉琳母女敢作敢當,在‘萬花宮’中,隨時候教!”


    說完,把手一揮,與鄔必通、柳如綿、劉小琳等,便即閃動身形,撲奔“九劫峰”頂!


    侯劍平見對方業已走去,遂上前拜見恩師。


    杜小樵含笑問道:“平兒,我知你中了蛇毒,被東方瑤姑娘所救,在‘無愁壑’下療治,後來卻又落入什麽兇邪手內?”


    侯劍平搖了搖頭,苦笑連聲答道:“後麵這段經過,平兒也糊裏糊塗,到如今尚未弄得明白。”


    杜小樵聞言一怔,侯劍平遂把自己所曆所經,絲毫無隱地向恩師細說一遍。


    杜小樵靜靜聽完,歎息一聲說道:“那位東方瑤姑娘誌節可敬,頗堪嘉許,對你又有兩度救命之恩,平兒日後卻不許對他辜負!”


    侯劍平俊臉通紅,嘴角微掀,欲言又止。


    杜小樵道:“平兒莫要為難,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公孫璿絕代俠女,胸襟如海,她業已透露過願與東方瑤結為姊妹之意!”


    這幾句話兒,不禁把侯劍平聽得喜心翻倒!


    他一麵高興,一麵向杜小樵含笑問道:“恩師不是和劍吟兄去找焦仙婆解釋誤會……”


    杜小樵接口笑道:“人已找到,誤會也在秦劍吟說明經過以後,解釋開來,但那老婆婆的火氣委實太大,她一聞焦二婆婆遇害,竟按納不住,定欲先期掃穴犁庭,報仇雪恨!”


    侯劍平道:“師父怎不勸勸焦仙婆?……”


    杜小樵失笑道:“我越勸她越冒火,竟聲稱又不需我為助,叫我不要多管閑事!”


    侯劍平“哎呀”一聲,眉峰緊皺說道:“不需為助嗎?焦仙婆如此高傲,卻是不妥!因為‘九劫峰’頂的‘萬花宮’中,群魔亂舞,好手如雲,她師徒聲勢太孤……”


    杜小樵接口笑道:“聲勢倒不算太孤,因為焦仙婆在這苗嶺左近,有兩位多年至交,定會陪她同對群魔采取行動!”


    侯劍平道:“焦仙婆如今何在?她沒和恩師一同來嗎?”


    杜小樵微笑說道:“她去看她那兩個老友,此刻也該到了,我們且下峰去,迎接焦仙婆!”


    侯劍平自然遵從恩師之命,跟隨杜小樵行往“九劫峰”下。


    杜小樵想起侯劍平適才之語,皺眉問道:“平兒,你剛剛提及‘百毒天君’仲孫明,難道這老魔又複出世了嗎?”


    侯劍平邊行邊把“無愁壑”所見,向乃師一一轉述。


    杜小樵訝聲說道:“既然如此,那‘百毒天君’仲孫明怎會答應‘萬花魔母’劉煞所提的‘走馬換將’之議,留下‘浪裏黑條’謝三,放走劉小琳呢?”


    侯劍平苦笑道:“這也是大惑不解之事,恩師是否要去‘無愁壑’邊察看一下?”


    杜小樵略一尋思,目注侯劍平道:“此事之中所含玄秘,似非隨意一加察看,使知分曉!我們必須……”


    話方至此,聽得山峰轉角之後,起了縱歌之聲!


    侯劍平傾耳凝神,聽出那歌兒唱的是宋代詞人劉後村的“水龍吟”:“何處相逢?登寶釵樓,訪銅雀台。


    喚廚人斫就,東溟鯨膾。


    因人呈罷,西極龍媒。


    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餘子誰堪共酒杯?


    車千輛,載燕南趙北,劍客奇才!


    飲酣,鼻息如雷,誰信被晨雞催喚迴。


    歎年光過盡,功名末立。


    書生老去,機會方來。


    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


    披衣起,但淒涼感舊,慷慨生哀!”


    歌聲相當蒼老豪放,從峰角緩緩傳至,令人一聽之下,便知作歌者絕非俗士!


    侯劍平“咦”了一聲,軒眉說道:“想是因‘萬花魔母’劉琳的兇威太大,在這‘九劫峰’左近,極少有奇客逸士流連眺覓!作歌的這位老人家莫非……”


    一語未畢,已從峰腳轉出了一位白發老叟。


    這老叟一身樵子裝束,手中提著一根青色扁擔,腰間並掖著一把板斧。


    從他須發全白的情況觀察,年齡最少也在七十以上,但臉色紅潤,雙目顧盼有神,顯得十分矍鑠!


    杜小樵低聲說道:“我正猜疑焦仙婆所說的兩位老友是誰?原來有他一個。”


    侯劍平問道:“恩師,這位樵夫裝束的老人家是誰?”


    杜小樵笑道:“他姓範名南,若在二十年前提起‘玉斧樵夫’,是威震西南一帶的赫赫有名人物!”


    侯劍平目光遙注,略表奇詫說道:“他腰間所掖板斧,分明鐵鑄,怎稱為‘玉斧樵夫’呢?”


    杜小樵含笑說道:“範南便是因一把心愛玉斧被人毀去,才連恨帶氣地高蹈自隱,不再在江湖走動!”


    侯劍平道:“恩師是否與這位範老人家相熟?”


    杜小樵點了點頭,麵含微笑答道:“我和這位‘玉斧樵夫’隻有一二麵之緣,不算太熟,故而一別廿年以來,我雖然認得他,他卻未必還認得我了!”


    侯劍平問道:“恩師,我們是迎將出去,與這位範老人家先行見麵,還是等焦仙婆到後,再……”


    杜小樵道:“不必等焦仙婆了,她大概也即將趕到。”


    說完,便攜同侯劍平從大堆嵯峨怪石之間轉出,口中並也朗聲吟道:“月冷昆侖二十秋,天池玉碎記心頭。何期白發蒼顏後,又作江湖汗漫遊……”


    侯劍平一聽便知這是恩師杜小樵自己作的詩兒,詩中並係詠的是武林逸事。


    果然,那位“玉斧樵夫”範南一聞吟聲,便雙眉高挑,向杜小樵注目叫道:“昆侖月冷之事,知者無多,尊駕莫非是甚江湖舊識,認得我老樵夫麽?”


    杜小樵遙遙一抱雙掌,含笑朗聲答道:“範兄,我們不但是江湖舊識,並還有同名之雅呢!”


    範南向杜小樵盯了兩眼,略含詫色問道:“我怎會如此眼拙?尊駕是姓範還是名南?”


    杜小樵向他微微一笑,搖頭答道:“範兄都猜錯了,小弟所稱的彼此有‘同名之雅’,是指你‘玉斧樵夫’美號之中的那個‘樵’字!”


    範南又是一驚,臉色微變,冷然說道:“尊駕請叫我範南,至於那‘玉斧樵夫’之號,卻因玉斧已毀,早就羞於再用的了!”


    杜小樵堆起滿麵笑容,緩緩問道:“範兄何必如此,倘若碎斧還原……”


    話方至此,範南便雙眉一剔,沉聲叫道:“你說什麽?斧已玉碎,怎得還原……”


    杜小樵也不等他話完,便伸手把肩後一個扁扁包裹解下。


    侯劍平知道這包裹是師傅常年隨身之物,自己也曾問過其中包的是什麽東西,師傅卻未相告。


    故而,他立即注目凝神,向杜小樵手中包裹,投射過好奇眼色。


    杜小樵解開包裹,赫然出現一把短柄蒼黃玉斧,向範南雙手捧過。


    範南不接,退後半步,目注杜小樵道:“尊駕這算何意?”


    杜小樵把語音放得極為溫和地賠笑答道:“範兄怎麽忘了小弟適才所吟的‘天池玉碎記心頭’之語?”


    侯劍平聽得心中一動,暗忖難道這“玉斧樵夫”範南的那柄玉斧,竟是毀在恩師手內?


    念方至此,範南業已恍然有悟,失聲說道:“尊駕莫非就是‘鐵劍神醫’杜仁兄,難怪你說有‘同樵’之雅,並知道‘天池碎玉’之事,不過……”


    杜小樵笑道:“範兄有何疑詫,盡管請問,杜小樵有知必答!”


    範南又向杜小樵的全身上下打量幾眼,皺眉說道:“杜兄,你的昔日風神,似非……”


    杜小樵接口笑道:“範兄,昔年第一次見麵,小弟正易容行醫,不是本來麵目,第二天‘天池’相會,時值深夜,星月無光,範兄又從身後撲來,揮斧猛劈,小弟倉促無奈,隻得反手一劍…


    …”


    範南的蒼顏之上,微起慚色,擺手叫道:“杜兄不要講了,若提起‘天池舊事’,真令人慚愧無地,當時我是因極度悲憤,神智微昏,竟把你當作是……”


    杜小樵含笑說道:“小弟了解範兄當時心情,故在誤碎寶斧之後,愧咎萬分,立即趕赴新疆,覓得一方罕見‘鐵玉’,並請巧匠製成斧兒,期以奉璧,但範兄俠蹤高隱,拜謁無從,這柄斧兒已被我隨身攜帶十八年了!”


    說完,又把那柄蒼黃玉斧,向範南雙手遞去。


    這迴,範南倒不再推托,伸手取起那柄蒼黃玉斧,略加拂拭,長歎一聲,向杜小樵叫道:“杜兄,你這十八年隨身攜帶的贈斧情意,太以真摯,令範南不敢不受,但昔年‘天池’之事,其錯在我,杜兄不但不怪我無恥偷襲,從背後猛下毒手……”


    杜小樵連忙急搖雙手,截斷範南話頭,含笑說道:“範兄莫再提當年事了,今日在此幸會,得能璧還‘玉斧’,使我十八年肩頭重負,與心中愧疚,齊告消除,真足令人快意!”


    範南握斧在手,驀然黃光電閃,揮向身旁巨石!


    震響起處,火雨星飛,巨石硬被劈碎,但那柄蒼黃玉斧,卻仍毫無所損。


    杜小樵笑道:“範兄,這柄斧兒還稱手嗎?比你的‘天池舊物’如何?”


    範南點頭說道:“不單玉質相若,連形狀大小都太半相同,足見杜兄的苦心厚意,老樵夫真不知應該怎樣向你表示感謝才好…


    …唉……”


    杜小樵見他說到未了,竟“唉”了一聲,不禁詫然問道:“範兄,你……你有何感觸,竟發浩歎?”


    範南看了看手中玉斧,臉上浮起一種淒然神色,仰首遙望雲天,緩緩說道:“‘天池斧’居然重得,‘昆侖月’無法再圓……”


    侯劍平聽到此處,再把杜小樵先前所吟“月冷昆侖二十秋”之句,略一推敲,便猜出範南可能有位姓名或外號,和與“月”有關的知己女友,曾在“昆侖”遇害,香消玉殞……


    這時,杜小樵因見範南神情傷感,遂向他勸慰說道:“範兄莫要傷感,我猜你雖然高隱,卻絕未放過替孫月霞女俠緝兇之事,難道曆時廿年,仍未查出些蛛絲馬跡?”


    範南冷笑一聲,牙關緊咬地,恨聲說道:“在第七年上,便查出實情,可恨兇手潛蹤,我已追尋他十三年了!”


    杜小樵問道:“範兄查明了麽?暗算孫女俠的兇手是誰?”


    範南雙目一挑,目注杜小樵,朗聲喝道:“杜兄,亮劍!”


    杜小樵嚇了一跳,向他皺眉道:“範兄,你……你怎麽了?要我亮劍則甚?”


    範南道:“杜兄莫要誤會,我是想借重你那柄威震乾坤的‘降魔鐵劍’,來說明兇手身份!”


    杜小樵聽他這樣說法,自然找出鐵劍,詫聲問道:“範兄,小弟弄不懂你言中之意,我這柄鐵劍怎會與暗算孫女俠的兇手有關?”


    範南道:“杜兄請凝聚十一成真力,向我身前攻出一劍!”


    杜小樵心中雖頗詫異,卻仍遵造範南所說,向他攻出了一式“橫掃樓蘭”。


    範南揮斧相迎,劍斧互合之下,響起了一片龍吟虎嘯!


    兩人撤招遠步,互視手中兵刃,見劍斧均無所傷。


    範南叫道:“杜兄看見了麽?兩柄斧兒玉質相同,如今這柄,在你鐵劍猛擊之下,安然無傷,昔年那柄,卻被你反手一劍,便震成粉碎!”


    杜小樵點頭說道:“此事委實有點離奇,難加解釋……”


    範南冷笑道:“我已經查出來了,是有人先對我那柄玉斧,加以暗中毀損!”


    杜小樵道:“這推想雖頗合理,但玉斧卻如何毀法?”


    範南恨恨答道:“隻有一種辦法,就是把玉斧置入烈火燒煉,然後取出冷卻,如此一來,斧形未變,玉質已酥,才會被杜兄一劍震得粉碎!”


    杜小樵連連點頭,但忽又想起一事,向範南道:“範兄這辦法雖然高明,但那柄玉斧是你成名兵刃,不會離身太久,對方怎有時間,以之入火燒煉?”


    範南咬牙說道:“那賊便因有這項漏洞,才被我據以推斷,剝繭抽絲地尋出答案,他……他就是我旦夕相聚的金蘭義兄!”


    杜小樵道:“範兄的這位金蘭兄長是誰?小弟倒不曉得。”


    範南應聲答道:“他當時化名黃宏,其實就是‘天外三魔’中,排行第一的‘黃衣陰魔’黃三祝!”


    一聽“黃衣陰魔”之名,杜小樵與侯劍平師徒不禁相顧揚眉,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範南把那柄蒼黃玉斧,掖向腰間,咬牙說道:“黃三祝假意與我成接,想把我誘入邪道,但因見我生性正直,知曉此願難諧,遂暴露兇心,覬覦我霞妹風神,於邪思未遂之下,暗下毒手!”


    杜小樵目閃神光,凝住範南,含笑說道:“南兄十三年來,苦尋‘黃衣陰魔’黃三祝的蹤跡,均未找著他嗎?”


    範南才一點頭忽又聽出杜小樵的言外之意,“呀”了一聲,注目叫道:“杜兄……莫非你……你竟知黃三祝的蹤跡?”


    杜小樵微笑答道:“範兄,你總該知道:‘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陰’和‘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之語。”


    範南“咦”了一聲,目注杜小樵道:“杜兄何出此言,莫非那‘黃衣陰魔’黃三祝,他與‘萬花魔母’劉琳沆瀣一氣,就在這‘九劫峰’頂嗎?”


    杜小樵搖了搖頭,麵含微笑說道:“黃三祝如今雖不在‘九劫峰’頂,但他與‘白衣飛魔’尹衝天三人,卻將於最短時間雙雙趕來!”


    範南聽得精神一振,目閃神光問道:“這兩個魔頭,是從何處趕來此地?”


    杜小樵道:“是從賀蘭山的‘天魔派’總宮之中!”


    範南軒眉問道:“如此說來,黃三祝等‘天外三魔’已與‘長笑老天魔’軒轅旭等,狼狽為奸的了。”


    杜小樵點了點頭,遂把當前正邪雙方情況,向範南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範南靜靜聽完,向杜小樵皺眉說道:“照這情勢看來,理應等‘北嶽神尼’、‘東海釣鼇叟’惲南天等到齊,再後群策群力,共搗魔巢方妥!”


    “範兄說得有理,少時焦仙婆到來,還望範兄多加解釋,勸她勿要急躁!”


    範南笑道:“勸是當然可勸,但這位老婆婆性如烈火……”


    話方至此,遠遠有人接口朗聲說道:“誰性如烈火?莫非範兄是在批評我嗎?”


    範南、杜小樵,侯劍平等,循聲望去,隻見從峰角之後,轉出二人。


    其中一人,是秦劍吟,另一人是位手持鳳頭鐵拐的黃衣清臒老婦。


    侯劍平雖不認識那黃衣清臒老婦,但也猜出定是名滿乾坤的“東海”一派宗主,“辣手仙婆”焦老太太。


    範南聽得問話,首先“哈哈”笑道:“當然是說焦仙婆了,當世武林之中,除了焦仙婆外,性如烈火之人,恐怕不太多吧?”


    範南的這幾句話兒,說得相當蘊有技巧,他索性直認是在批評對方,反而使那性如烈火的焦老婆婆,無法發她的烈火脾氣!


    果然,焦老婆婆隻向他看了一眼,便自側顧秦劍吟,目中神光一閃,挑眉問道:“劍兒,你說你二婆婆的墳墓,就在這‘九劫峰’下?”


    秦劍吟伸手向峰腳口一指,應聲答道:“那座墳墓便是!”


    焦老婆婆搶前幾步,目注墳頭,巍然卓立!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但卻老淚縱橫,奪眶而出,灑得襟前盡濕。


    無聲之泣,悲於有聲之哭,焦老婆婆的如今這份神態,正流露出她與焦二婆婆的姊妹情深……


    範南想加勸慰,咳嗽一聲,含笑叫道:“老婆婆,人死不能複生……”


    一語方出,焦老婆婆便接口說道:“範兄,我知道人死不能複生,但你也該知道可以殺生者為死者雪恨!”


    範南吃她堵住,一時無話可答。


    焦老婆婆這才麵對焦二婆婆墳頭,厲聲喝道:“妹子英靈若在,請於泉下聽真,我這就上峰,搏殺劉琳母女,替你報仇,此恨不雪,不迴‘東海’!”


    杜小樵見焦老婆婆已出此言,知道勸也無益,遂向範南略施眼色,要他不必出口。


    範南略一點頭,目注焦老婆婆,含笑問道:“老婆婆,徐仙子呢?怎未與你同來?”


    焦老婆婆答道:“徐仙子出外雲遊,大概要七日以後才會迴來。”


    杜小樵覺得這是機會,一旁含笑說道:“等上七日也好,那樣便與我和軒轅老魔所定約會之期差不多了!”


    焦老婆婆眼皮微翻,看著杜小樵道:“杜大俠,那是你與軒轅老魔所定約會,不能和搏殺‘萬花魔母’劉琳母女之事,混為一談!”


    杜小樵委實對於這位老婆婆的烈火脾氣,有點頭疼,趕緊賠笑說道:“老婆婆不是還要等那徐仙子嗎?……”


    焦老婆婆雙眉略軒,朗聲接口說道:“誰說我要等她?……”


    語音略略一頓,側顧“玉斧樵夫”範南,緩緩又道:“慢說我不等那徐仙子,就是範兄有所疑難,不肯同往,我師徒二人也立將自行戮力,殺上‘九劫峰’頂!”


    範南笑道:“老婆婆說哪裏話來,我不單幫你,還要謝謝你!”


    焦老婆婆聞言一愕,目注範南問道:“範兄謝我則甚?”


    範南含笑答道:“一來杜大俠還我一柄玉斧,二來我那苦尋未得的大仇‘黃衣隱魔’黃三祝,也將來此,此次出山,遇上這雙重喜事,還不應該謝謝你嗎?”


    焦老婆婆“哦”了一聲,揚眉問道:“那黃三祝老魔居然也要來嗎?”


    範南是想從側麵進言,點頭微笑說道:“黃老魔頭是從‘賀蘭山天魔宮’中趕來,約莫還有數日,才可達到,我們……”


    焦老婆婆不等範南話完,便即接道:“這事好辦,範兄先幫我報複妹子之仇,然後我再幫你報複黃三祝的昔年舊恨,這樣不是很公平嗎?”


    範南的一片苦心又被焦老婆婆拿話封住,委實有點啼笑皆非,毫無辦法。


    秦劍吟目光掃處,未見歐陽紅,遂向杜小樵問道:“杜老人家,我歐陽師妹怎的未見?”


    杜小樵尚未答言,侯劍平自己說道:“歐陽姑娘與公孫姑娘同有奇遇,現在潛心體會,但這地點所在,我們卻無人知。”


    杜小樵眉峰略聚,向愛徒瞪了一眼。


    侯劍平驀然省悟,自己太以老實,錯過機會。


    因為他方才之語,是實話實說,倘若撒個善意謊言;偽稱歐陽紅陷身何處,或許焦老婆婆先欲拯救愛徒,便免得舉動操切地上峰涉險!


    但他話已出口,悔恨嫌遲,隻得麵含愧色,低頭不語。


    焦老婆婆聽完侯劍平之言,點頭說道:“紅兒能有福緣遇合,算她造化,範兄、劍兒,我們上峰,向劉琳母女挑戰去吧!”


    秦劍吟方一頷首,焦老婆婆又向範南叫道:“範兄,我還有句話兒必須說在前麵!”


    範南笑道:“老婆婆有話請講!”


    焦老婆婆目閃精芒,挑眉朗聲說道:“常言道得好:‘冤有頭、債有主’,劉琳母女若是出麵,必須由我與劍兒師徒應敵!”


    範南點頭笑道:“那是自然,我不會手癢,去搶你們生意!”


    焦老婆婆笑道:“範兄相助之責,隻在掠陣,若有第三者從旁逞兇,你才可以出手!”


    範南苦笑說道:“是,老樵夫謹遵將令,老婆婆還有什麽吩咐的嗎?”


    焦老婆婆持著手中鳳頭鐵拐,一抱雙拳,含笑叫道:“我老婆子報仇心急,禮數說話兩難周到,範兄要擔待一二,我們是道義深交,無須再說什麽客氣話了。”


    語音一了,向杜小樵略為拱手,便轉身走向“九劫峰”上。


    範南與秦劍吟自也相隨。


    杜小樵見他們走去,目注侯劍平道:“平兒,焦老婆婆此去,分明兇險頗甚,我不能坐視不理,總得暗暗趕去,替他們打個接應。”


    侯劍平道:“恩師與軒轅老魔所訂約期尚未到達,會不會…


    ……”


    杜小樵苦笑接道:“我隻好易容前往,隻要不被他們抓著真憑實據,也不算背諾失信。”


    侯劍平向“無愁壑”口略一注目,問道:“‘無愁壑’之事呢?”


    杜小樵道:“我分身無術,暫時隻好交給你便宜行事,但‘百毒天君’仲孫明太以厲害,平兒隻許從側麵打探,收集資料,決不許與他正麵衝突!”


    侯劍平點頭領命,恭身一禮說道:“恩師放心,平兒此次受了不少挫折,業已懂得利害,不會冒失僨事!”


    杜小樵立即易容,化裝成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白衫文士,也向“九劫峰”上馳去。


    群俠均走,此間隻留下了侯劍平一人。


    侯劍平目掃四外,心中不禁想起了一種茫然之感!


    侯劍平心頭茫然之際,“九劫峰”頂的“萬花宮”中,卻是一片紛然!


    原來“萬花魔母”劉琳,與“桃花娘子”柳如綿,用“走馬換將”


    之法,以謝三換迴劉小琳後,心中雖極高興,但仍有不少顧慮!


    因知劉琳深知“百毒天君”仲孫明為人狠辣異常,愛女劉小琳曾經中毒,雖被放迴,卻不知體內是否尚有餘毒未淨?


    故而她未敢絲毫耽廷,飛快把劉小琳帶迴“萬花宮”,替她仔細診視。


    經過軒轅旭、鄔必通、劉琳等聯合診察,證明劉小琳先前所中的奇毒已祛,劉琳方透過一口長氣,含笑說道:“奇怪,‘百毒天君’仲孫明是最最陰險狠毒之人,這次居然未在琳兒身上,另出花樣,倒也真算難得!”


    軒轅旭目光偶瞥,發現劉小琳臉上,紅是紅,白是白地塗抹得非常豔麗,遂訝然問道:“賢侄女失陷‘無愁壑’中,何來脂粉等物……”


    劉小琳柳眉蹙處,苦笑一聲接道:“仲孫明說是我娘要來接我,看在彼此同道分上,不單為我祛除那銀色名帖時所中奇毒,並還親自調脂抹粉,把我打扮漂亮一點!”


    鄔必通聞言,在一旁失聲問道:“賢侄女,你說什麽?你臉上脂粉竟是由那‘百毒天君’仲孫明塗抹的嗎?”


    劉小琳聽出鄔必通言外有意,慌忙問道:“鄔師伯,你……你老人家是否認為仲孫明又於此舉之中,藏有什麽惡毒花樣?”


    鄔必通尚未答話,軒轅斌已在一旁急急叫道:“琳妹,不管仲孫明是否於此舉中藏有惡毒花樣,你也趕緊把這滿臉脂粉洗掉為妥。”


    包括劉琳、劉小琳母女在內,群邪均以軒轅斌之語為然。


    於是,劉小琳立即用水洗去塗抹得紅紅白白,十分豔麗的滿臉脂粉!


    誰知不洗還好,這一洗之下,卻把這幹兇邪均洗得麵麵相覷,目瞪口呆!


    這種情況,是由於洗去脂粉之後,才發現劉小琳的臉上,果然滿布“新鮮花樣”!


    所謂“新鮮花樣”,既非疤瘢,又非因腐爛而出現了滿臉白色字跡!


    劉小琳那張相當妖媚的如玉臉龐,如今業已成了墨黑色澤!


    更妙在是她那黑臉之上,有不少白色縱橫條紋,竟是清晰字跡?


    雙頰之上是小字,寫著:“此脂粉若於一兩個時辰後洗去,根本毫無作用,倘心生疑念,立加滌除,則所變化之黑膚白字,便告終身難去!”


    額上,則有八個大字,寫的是:“毀人容者,人亦毀之!”


    軒轅旭、軒轅斌父子、鄔必通、劉琳、柳如綿等,雖已目瞪口呆,劉小琳本人卻還莫明其妙!


    她臉上不痛不癢,自無所覺,最後還是從其餘群邪神色之上,看出岔異,才慌忙攬鏡自照!


    無論是邪是正,凡屬美女,多半極惜容光,有時邪派之人比正派之人,還要重視一些!


    劉小琳一照之下,立時痛不欲生,一頭便往壁上撞去。


    軒轅斌站在她的身邊,自然及時搶救,把她抱住!


    劉小琳雖被軒轅斌抱住,卻仍情緒異常激動地伸手猛摑軒轅斌一記耳光,大聲哭叫道:“都是你叫我立刻洗臉,如今把我害成這般樣兒,我……我……我還有什麽生趣?……”


    軒轅斌平白挨了一記耳光,而無法答得上話。


    劉琳看不過去,向劉小琳皺眉叫道:“琳兒,這事怎能怪軒轅賢侄?他是一片好心,如何料得到‘百毒天君’仲孫明,竟作事如此狠辣?”


    語音略頓,又複拉著劉小琳手兒,溫言安慰說道:“何況你這臉上黑色,和白色字跡,未必無法消除?現有你軒轅伯父等諸位高明在此,集思廣益之下,多半總有對策!”


    劉小琳羞於見人,先弄副人皮麵具戴上,然後向軒轅旭悲聲含淚叫道:“軒轅伯父,你老人家對於仲孫明這種毒辣手段,有無祛除之策?”


    軒轅旭正在沉吟,鄔必通忽然說道:“軒轅兄,我們采用原皮移植的方法如何?”


    劉小琳聞言詫然,向鄔必通問道:“鄔師伯,什麽叫‘原皮移植’?”


    鄔必通道:“就是用盡方法,仍舊不能使賢侄女臉上的黑色去掉時,便以藥汁割除手術,把臉上皮膚揭去,然後你身上其他地方的皮膚,移植補好!”


    劉小琳目光一亮,凝注鄔必通道:“鄔師伯竟精於這種‘植皮手術’?”


    鄔必通搖頭答道:“我不會,但我卻看見過一位醫生為人移植補救了,消除麵頰上的一塊紫黑瘢記!”


    劉琳皺眉道:“這醫生是誰?不要是‘鐵劍神醫’杜小樵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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