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福神右大腿外側也裂了一條大縫,黑袍也零落,被割裂了數處長縫,退至橋頭,右腿一軟,幾乎挫倒。


    周遊占據了黑福神先前所站的位置,虎目中神光湛湛,舉劍的手有如鐵鑄,臉上那隱隱的波紋,仍在綿綿不絕地一圈接一圈向外擴散。


    “在下認栽。”赤煞神君用駭絕虛脫的聲音說:“沒有人能夠在老前輩手下接得下三招的。”


    說完,將劍向三丈外的小河中一丟,緩緩舉步,夢遊似的走上了橋頭,從黑福神身側越過,頭也不迴地向遠在兩裏外的五裏坡走了。


    黑福神瘸著腿,一步步往橋對麵退,雙手抖得厲害,露出麵具外的雙目,驚怖的神色清晰可見。


    “你不能走。”周遊沉聲說。


    “老……老前輩請……請高抬貴手。”黑福神驚怖地說:“晚輩有……有眼……無珠……”


    “你認錯人了!”周遊臉上的蒙蒙銀光逐漸消失:“脫掉你的麵具,我有話問你,你必須據實迴答。”


    黑福神如受催眠,用顫抖的手吃力地除掉麵具。


    “原來是你……”周遊訝聲說:“你是不是劫寶的主使人?逍遙真君是你派去臥底的嗎?”


    除掉麵具的黑福神,赫然是自稱郭謙的人。


    “是……是的,策……策劃了一年半之久。”郭謙惶亂地說。


    “珍寶呢?”


    “逍……逍遙真君不見返報,與派來接應的六……六個人都……都失了蹤,所……所以……”


    “接應的六個人中,有沒有女的?”


    “沒有。”


    “真的?”


    “是的,女……女人性情易變,靠……靠不住。”


    “在現場出現的三位村姑……”


    “我發誓,不是我的人!我也正在全力偵察,曾經懷疑是明珠園的人,但捉不到人無法取供。”郭謙焦灼地分辯:“後來喬江東與你合作,我才相信與明珠園的人無關,本地人天膽也不敢在本地作案。


    “逍遙真君對我忠誠不二,所派的六個接應的人,也是我的多年忠心手下,他們為何平白失蹤,珍寶也不知去向,委實令人百思莫解。”


    “你們預定撤走的路線是那一條?”


    “東走洋縣,我派有人在下遊渭門鎮備船等候,一直等不到人。”周遊低頭沉思。


    片刻之後,他才揮揮手道:“你走吧!珍寶可能已沉入漢江,你白做了一場珍寶夢,也因此害死了不少人,你這罪魁禍首罪孽深重。


    “我不是執法人,無權判決你的罪行,但剛才沒有在交手時殺了你,現在我已經非常非常的後悔。”


    “老前輩……”


    “但你也不會從此安逸,這件事早晚會傳出江湖。你大概在內行廠有朋友,那些朋友常非常的靠不住。


    “等他們知道了你是劫寶案的主犯,你就會發現你必須麵對著一群可怕的敵人,還有我……”


    “老前輩,這批珍寶我連看都沒看過……”


    “但你是主使人。你走吧!在我沒改變主意之前,必須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這張麵孔。”


    郭謙打一冷戰,悚然迴頭狂奔。


    奔到了對麵的橋頭,迴身囁嚅的問道:“老……老前輩為……為何……否……否認身分……”


    “不關你的事,你想知道些什麽?多知道一件秘密,你的性命就少一份保障了,你還不走?”


    郭謙轉身狂奔,像被鬼所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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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諸葛楊店東一看到周遊踏入店門,便心中暗暗叫苦,周遊的出現,意味著災禍並未遠去,更大的災禍可能接踵而來。


    周遊並沒向任何人打招唿,迴房埋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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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


    周遊如期出現在興隆酒肆。


    喬姑娘姐弟不在,他叫來酒菜,一口氣喝幹了兩壺酒,劍眉深鎖,心事重重。


    喝到第三壺酒,桌旁多了一個人,一隻布滿皺紋有如鳥爪似的大手,抓過他的酒壺,就嘴咕嚕嚕喝了個精光大吉。


    “小二,添一副碗筷,再來十壺好酒。”來人向店夥大聲招唿。


    他雙手撐在桌上,一直用深沉的目光,不轉瞬地注視著這位反客為主的人。


    酒糟鼻、禿白眉,椅旁擱了一根山藤杖,入土大半快與閻王打交道的糟老頭。


    “不認識我嗎?”怪老人眯著老眼問。


    “不認識。”他說。


    “我卻認識你。”


    “不足為奇,興隆酒肆自店東至店夥,沒有不認識我的。在漢中,恐怕要數矚目的風雲人物,非我莫屬。”


    “你似乎很神氣。”


    “本來就神氣。”


    “現在,你神氣不起來了。”怪老人舉杯斟酒,怪笑連連的又道:“因為,你有了困難。”


    “困難不是不可克服的。”周遊一口氣幹了杯中的酒:“因為我知道一定可以找得到你的。”


    “為何找我?”


    “當然有事。”


    “不是為了請我喝酒?”


    “沒有人請你喝酒。”他丟過那把掌中刀:“按常情,上了年紀的人反應遲鈍,老眼昏花,能在黑夜中用杖打落近距離射來的無影刀,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老伯,不要說你不認識這把刀。”


    “老夫的確不認識這把刀,但最近卻見過。”怪老人不在意地道:“好幾十年沒在江湖走動,不但老骨頭快長黴了,知識與見聞也成了井底之蛙。


    “半年前,為了不服老,證明自己還走得動,還不算是廢物,所以一杖一囊出來見見世麵在天子腳下,發現一個小夥子身手不錯,很有人味,所以心中一動跟了下來,要看看他到底是屬於那一種人。幸好老骨頭還夠硬朗!跟了數千裏,真不容易。”


    “你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他不為所動:“平平淡淡毫無說服力。”


    “那相信什麽?”


    “相信事實和我判斷力。”


    “本來就是事實,你得承認你不能憑空武斷。”


    “絕非武斷,而是有憑有據。”


    “你的憑據不值一駁。”


    “世間有許多事是不需一駁的。同樣的,任何事都可以大駁特駁。譬喻說:你說火可以燒死人的,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一萬個人裏,至少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人同意你的話正確無誤,而我,卻可以舉出一千個證明,證明火燒不死人;你信不信?”


    “那得看你怎麽燒羅?”


    “這就是問題所在,各執一詞,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你如果存心抬死杠,一輩子也抬不出結果來的。一加一等於二,但一匹馬加上一匹牛,結果是兩匹馬呢?還是兩頭牛呢?你說!”


    “這根本就不是問題。”怪老人笑了。


    “應該說這不是普通的問題。我不是公孫龍子的學說繼承人,所以不與你辯駁白馬非馬一類無聊問題,我隻是就事論事,找出結果來。”


    “想不到你倒是深沉得很呢!”


    “好說好說。”他打算結束無聊的話題,臉色漸變,說:“老伯,陶大娘母女怎麽樣了?”


    “我說你武斷,果然不錯。”怪老人不住搖頭:“憑一把遺留在房內的掌中刀,便找我問陶大娘母女的下落,你也未免太自信了。”


    “你,當然還有許多數不清的理由來搪塞。那兩位美婦,請問是何來路?”


    “這就得看你的能耐了。”


    “老伯不肯說?”


    “是不願說。”怪老人肯定地說。


    “你不說也就算了,反正我已經有了頭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件事與你有關,天大地大,食比天大,吃了以後再說。


    “來!我敬你,為即將到了的無情搏殺幹杯。”他舉杯笑向,一口喝幹與對方照杯,不管怪老人喝不喝敬酒,幹了自己斟酒。


    “對!今朝有酒今朝醉,即將到來的事,少不了會來的。”怪老人也幹了杯中酒,然後發出一陣怪笑。


    “你還是不笑的好。”周遊替對方斟滿酒:“有時候,笑並不等於心情愉快,也不一定隻有勝利成功的人才會笑,有些人失敗得很慘,但仍然會笑得心平氣和。”


    “你知道嗎?”怪老人眯著老眼問:“太過自信的人,不失敗則已,失敗則比任何人都慘。”


    “我並未失敗。”


    “你放走了兩個兇魔,就是徹底的失敗,劫珍寶的人,確是黑福神。”


    “我知道。”周遊泰然地說。


    “知道了還放他走?”


    “他並未獲得哪些珍寶,珍寶尚未離開漢中。”周遊的語氣充滿自信:“你如果把黑福神看成笨驢,那你也是隻老笨驢了!陶大娘母女並不是關鍵人物,她們隻證實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


    “證實了逍遙真君那群劫寶賊,得手並不如想像中的順利,昂宿陶景星的步步提防,增加了他們不少困難。


    “這就是他們得手之後,不能按計劃沿預定路線撤走的原因所在,最後反而給與另一批劫寶賊黑吃黑的機會,把他們一網打盡大小通吃。


    “如果我不是從陶大娘口中,了解昂宿的為人,恐怕永不會知道有內奸下毒的線索,可能真被因瘟疫侵襲,而至押運人乘機攜寶逃走的錯誤判斷引入歧途。


    “因此,無論如何,我不容許她母女受到傷害,擄走她們的人,千萬不要誤解我的意思,那不會有好處的,來,幹杯!”


    “你估計真有另一批劫寶賊?”怪老人問,不笑了。


    “絕對正確。”


    “甚麽人?”


    “不久自有分曉。”


    “是擄走陶大娘母子的人?”


    “很難說,但不久就可真相大白了,喝啦!”周遊殷殷勸酒:“但願與老伯無關,在下不希望多樹強敵,多一個強敵便多一分困難,幹杯。”


    店夥不斷將酒往桌上送,兩個人足足喝了二十壺酒,老少倆皆臉紅如火,出了一身大汗,但未現醉態,談笑自若酒到杯幹。


    最後,周遊投箸而起,微笑道:“老伯量大如海,小可甘拜下風,過幾天,如果我不死的話,在此地你我各來一罐,不醉不休。”


    他丟下意猶未盡的怪老人,會過賬揚長出店。


    怪老人竟跟著出來了,碰碰他的肩膀笑問道:“年輕人,你今天好像在等人,對方失約了?”


    “是的,但事先並未有約。”


    “誰?”


    “假書生喬江東。”周遊坦率地說。


    “你要到明珠園找她嗎?”


    “不必了!”


    “為什麽?”


    “她既然有意迴避,已表明不願友善地商談,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你認為珍寶在明珠園?”


    “不在。”周遊答得堅定有力。


    “那你……”


    “請轉告喬姑娘,不要和我爭那批珍寶,善待陶大娘母女,並謝謝她這兩天來的真誠合作,容後麵謝,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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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小諸葛楊東主發現周遊不在房中。


    黑福神與赤煞神君的人,除了在府城養傷的人之外,走得動的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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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長林坪左麵的小徑入山,經芝麻嶺進入天台,從府城到天台山,約四十餘裏。城北的山嶺,皆可算是天台山的南支餘脈。


    這一條路很少有人走動,不僅是因為有猛獸出入,主要的是沿途窮山惡水,沒有一個大村落。


    天台山其實並不高峻,山頂平坦如台,下麵有楞伽穀、石碑穀、佛子澤,飛泉流注數百尺,直下深潭蔚為奇觀。


    穀中堅潤的岩石,石中有金星的可作為硯台。溪流從石碑穀流出,灌溉溪穀兩岸的田地。


    附近二十裏內沒有村落,田地皆是石碑穀白家的產業,附近的人皆知道白家的人很和氣,數十年來與鄰近的村人相處得十分融洽。


    由於石碑穀不是往來必經的要道,鄰近的村落相距遙遠,又沒有親戚往來,因此,白家的情形,外界知者甚少。山居的居民,平時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不知鄰居的事平常得很,不足為怪。


    周遊在長林坪偵查了不少時口,自從發現那七具骸骨之後,他的偵查明裏鬆懈,暗中卻積極進行。


    一早,他出現在石碑穀穀口西端的小峰上,晨霧繚繞,三丈內人影難辨,他端坐在一大樹下,一麵運氣吐納行功練氣,一麵定下心等候晨霧消散。


    他身側,擱著一包食物一把帶鞘長劍,身上穿了一襲青袍,加了一根纏了五匝的絲質腰帶,一隻百寶囊。


    晨霧終於消散,已是巳牌正末時分,麗日高照,下麵的石碑穀鳥語花香,安詳靜寧一片祥和。


    花費了一個時辰,他總算看清了各中的概略形勢。


    沒有任何可疑的征候,除了溪穀附近的田野空曠無人,寂靜得可怕。田野中無人照料,這是極為反常的事。


    他嗅出了危險氣息。


    他知道,這表麵上的和平寧靜山穀中,正隱伏著重重兇險,那在樹林中隱約可見的果林茅舍內,所有強敵皆在等候著他。


    他知道,自從去年劫寶案發生之後,石碑各無時不在戒備中。隨時皆在準備應變,沒有人能乘機溜進去,更休想平安地逃出來。


    在常人眼中,這是一處如詩似畫的人間勝境,但在他眼中,卻是危機四伏,步步殺機的魔境,來者不歸的死亡陷阱。


    吃完帶來的食物,休息片刻,掖好衣袂,劍插在腰帶內,看看日色,已經是近午時分了,他深深吸入一口氣,邁步下山。


    沿溪穀的小徑北行,不久便到達穀口,穀口古樹森森,一條古色古色的小木橋,橫跨在寬不過三丈的溪流上。


    橋這一麵,有一座小巧精致的塔形茅亭。


    茅亭右麵的欄蹬上,擱著一塊青石板,上麵用石粉寫了四個大字:迴頭是岸。他不能迴頭,越亭而過踏上了小橋。


    後麵不遠處的密林中,砰一聲響,一支蛇焰箭拖曳著扭曲的火花,扶搖衝霄而起,在半空轟然爆炸,耀目的火星緩緩而降。


    他進入穀內了,沿小徑步步深入。


    走了兩裏左右,右麵一片如茵綠草與花圃疏落的平坡上,出現一棟石基高出地麵丈餘,氣象恢宏的連進大廈。


    前麵,十一級青石階下,是一處將近十畝大的綠草廣場。一聲鍾響,階上那座漢式門樓口人影出現。


    他遠在半裏外,冷靜地駐足而觀。


    三個佩劍的白袍人降階而下,前二後一相距三級,步伐如一,舉動整齊,神態飄逸中有莊嚴,沉凝中有慓悍,有一股震懾人心的氣魄流露在外。


    共下來了九男九女,每三個人為一組,男的一式白袍,女的白衣白裙,十八個人在草坪中分為兩撥。


    男左女右相距五丈左右列陣。


    三個小三才陣,構成一個大三才。


    門樓上,出現了十餘名男女老少,清一色的白衣,白得令陌生人心中發毛。


    三聲鍾響!


    “當當當!”


    大三才陣發動,十八名男女手腳齊動,開始走位。


    十八個人舉動整齊劃一,舉手投足間勁道山湧,氣勢磅礡,健、力、美,皆臻上乘之境地。


    門樓上響起一陣沉雷,颯颯風聲隨起。


    陣勢一變,一聲劍吟,十八支長劍同時出鞘,十八人動作如一,不差分毫。


    在風雷聲中,陣勢以狂風暴雨似的聲勢對進,兩陣一合,但見劍光交織如網,漫天徹地沒有絲毫空際。


    人影旋舞如飛,劍鋒破風聲與門樓傳出的風雷聲相應和,聲勢更是驚人,遠在半裏外,他仍可感到劍陣的壓力。


    他心中明白,對方是有意向他示威的。


    他雖然有點心驚,但四顧群峰,山崖處處,林木蔥蘢,終於心中大定,在這種地方,劍陣的威力大打折扣,他不會傻得跑到平原上與對方拚老命。


    對方派在城中的眼線,該已知道他擊潰了黑道群豪,擺出陣勢來示威,實力自然比黑福神那些亡命要堅強。


    看了大三才劍陣,論氣勢,的確比黑福神那些人強。


    但如論慓悍,這些人要差上一兩分,渾雄有餘,悍野不足。


    劍陣仍在演練,小徑上已失去周遊的蹤跡,他往山林中一鑽,便不再公然的在小徑上行走。


    此地距穀底白家,還有兩三裏。


    左麵的一處突出的山崖上,傳來了千裏傳聲的叫聲,說:“四海遊龍,你要到何時才罷手?”


    他在山林中掠走,乍起乍落逐段深入。


    山勢陡降,如果他不顧一切超越,那會花費不少工夫,長期的攀援,會損耗大量的體力他不得不降下穀底,沿小徑前行百十步。


    前麵的梅林前,突然站起一個白袍中年人。


    接著,兩麵每隔三步,便有一個同樣打扮的人現身,共有八名之外。


    然後,每個白袍人的身後,出現一位白衣白裙的女郎,雖然兩組男女年歲不一,但打扮是完全相同的。


    一聲劍鳴,十六把光芒閃爍的長劍同時出鞘。


    他在十步外屹立,大聲道:“在下周遊,要見白穀主。”


    沒有人迴答他,十六支劍以他為中心形成一排劍網,十六雙飽含敵意的眼睛,全向他集中注視。


    那無形的殺氣,排山倒海似的向他湧來。


    “在下要見白穀主。”他再次發話。


    仍然沒有人理睬他,氣氛更緊。


    十六支劍同時隱隱龍吟,等候他向前闖。


    他的右手,按上了劍靶,慢慢地,拇指壓下了卡簧。


    “在下求見白穀主,請代為稟報。”他鎮定地說。


    兩翼的人,四人為一組,形成兩組方陣,阻止他往側方移動。


    沒有人去理會他,隻聽到隱隱的劍吟聲,除了硬闖之外,別無他途,一聲劍鳴,他的劍出鞘。


    十六雙眼睛,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劍向前徐伸,他莊嚴地邁出第一步。


    他的神色變了,變得莊嚴、冷酷、陰森,整個人籠罩在神秘莫測的氣氛中,森森劍氣湧發,無形的殺氣控製了對方心神。


    近了!


    前麵的四支劍在等候著他,而且已經完成了進擊的準備,由抱劍的姿勢改變為前引的劍勢。


    雙方皆是以神禦劍的高手,不接觸則已,接觸必將是石破天驚的雷霆一擊,必將是生死立判的局麵。


    近了!最隹的出劍時機終於到來。嘯聲入耳,從身後傳到。


    前麵四支劍突然左右一分,讓出去路,殺機迅速消退。


    他唿出一口長氣,錚一聲擲劍入鞘,抱拳說:“謝謝!”


    他大踏步越過森立在身側的劍,目不旁視,神色自若,遠出十餘步外,他轉身迴顧,目光威棱四射。


    先前在門樓上方,觀看演練劍陣的一對白衣老夫婦,正以輕靈飄周的身法,腳下那行雲流水冉冉而來。


    身後,十六名白色男女已經失了蹤。


    白衣老人到了,笑笑說:“你這小子,比老夫當年更狂更大膽。”


    他欠身抱拳施禮,道:“老前輩定然是白穀主了。晚輩周遊,冒昧闖穀,事非得已,請海涵。”


    “你能找到這裏,證明你的膽氣和智慧皆超人一等。跟我來,你是本穀近些年來的佳客之一,雖則你並不受到十分歡迎。”


    老太婆走近他,笑容慈祥而喜悅,打量著他微笑著說:“放心啦!我這老伴言不由衷,你既然來了,就是本穀最受歡迎的佳客,要不你也進不了穀。


    “雖則你的武藝很了不起,但恐怕在山上你就很難下來。你是昨晚趕到的,在穀口的山上偵查了半天,對不對?”


    內穀別有怪石嶙峋,有土的地方皆栽了果樹,有屋的地方就有奇花異草,十餘座散落同處的獨院是宅院,每一家皆花木扶疏,像是畫中勝境,亭閣參差秀逸清雅,荷池花榭令耳目一新。


    進入一座大院,他愣住了。


    兩旁的花圃異香撲鼻,小亭中有不少男女小孩好奇地向他指指點點嬉笑。


    花徑前麵大廳的廊上,站著曾在興隆酒肆見過麵的英偉中年人、喬夫人姐妹、喬姑娘姐弟、怪老人。


    “這小子真的找來了!”怪老人搖頭說:“你們打賭他絕不會知道往這裏來,他卻像鬼似的出現了。我已警告過你們,惹了他會有麻煩,果然不錯吧!”


    “享多年清福,招來一些麻煩,也是生活中的情趣。”白袍老人舉步登階:“玉壺天,你不也是不甘寂寞,跑出來證明筋骨不老,自找麻煩嗎?”


    周遊心中一震,多看了怪老人兩眼。


    一甲子以前,五位身懷絕技的男女,把江湖攪得天翻地覆,卷入他們情愛糾纏的許多武林高手,被整得昏頭轉向,叫苦連天。


    因此,鬧得最兇的那四個人,被稱為宇內四魔,雖則他們並不是真的無惡不作的兇魔惡煞。


    四個人是:風雨雲雷白雲深、雲裳奼女喬雲裳、花魔華玉、淩霄玉燕周華容。


    白雲深鍾情喬雲裳,華玉則窮追周華容,所以,江湖上的朋友便編出一句諺言:雲想衣裳花想容。


    另一位姓範,範丹心,好酒如命,自號玉壺天!為了易於記憶,江湖朋友也編了一句話:一片丹心在玉壺。


    這位範丹心專與宇內四魔搗蛋!也與四魔頗有交情。


    周遊搖搖頭苦笑,原來這個怪老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玉壺天,難怪在興隆酒肆把酒當水喝,一口一壺。


    上了階,他向喜悅地靠過來的喬姑娘長歎一聲說:“我真沒想到,你真的牽涉到這件事來,為什麽呢?你們家真的需要那些滿是鮮血的珍寶嗎?”


    “小夥子,進去再說!”白袍老人含笑拉他入廳,淡淡地說:“我們家如果真需要那些珍寶,就不會至今仍然未動那六個背蘿,迄今為止,我們還不知道那裏麵到底有些什麽珍寶呢!”


    周遊心中一寬,心頭的大石落地。


    他總算知道了,這些人對他並無惡意。在大廳落座,仆人獻上香茗。


    白袍老人拖了周遊在旁並坐,先不替眾人引見,笑說:“你在五裏坡不逞匹夫之勇,很難得。


    “從你懲治那些人的手法中,我知道你的底細了。說啦!你姓華,不姓周,你祖母姓周,對不對?你們住在邯鄲的小屯對不對?”


    “老前輩……”


    “我與你祖父神交已久,可惜一直無緣與他攀交。”


    “晚輩華堃。”


    “那就對了。老朽姓白,那是我的老伴喬雲裳。純純丫頭當然不姓喬,她是我的孫女。孫兒文英,不知天高地厚,我得謝謝你在魔掌下救了他。”


    周遊大吃了一驚,姓白,老太婆是雲裳伴女喬雲裳,在他麵前的一對老夫婦,他應該不陌生。


    “令祖近況如何?他隱世也有二十年了吧?”白雲深感慨地問:“少年子弟江湖老,咱們那一輩的人,能享天年的高手好像不太多,令祖與我都是幸運的人。”


    “家祖與家祖慈朗健如昔。”周遊恭敬地說:“有詩酒狂儒與入雲龍幾位老爺爺在一起隱修,頗不寂寞。白爺爺,有關……”


    “我知道你要說些什麽。”白雲深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急,我會成全你的。那批珍寶的被劫經過,可以說完全被你料中了。


    “總之,黑道群魔在漢中安排的事,全被老朽查得一清二楚,因此當天由小媳與小女幾個人,在該處候機行事。


    “下手劫寶的共有九個人,而能及時追逐的隻有兩位護送的高手,昂宿便是其中之一,不幸兩人都被殺死了。


    “賊人得手後東奔,被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全部消滅。你很了不起,竟然連埋屍之地也被你查出來了。”


    “如果他們知道你老人家插手……”


    “知道了更糟,這些人做夢也在想打倒成名人物揚名立萬,老一輩的高手名宿,正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打倒對象。


    “江山代有人才出,武學深如瀚海,一旦荒廢便永遠落在後麵。


    “老朽夫婦雙劍一擊,依然傷不了赤煞神君,而他在你手下,有如待宰之羊。


    “在五裏坡他們的設伏區,老朽全家出動協助你,也隻能收拾他們一些外圍爪牙,而無法深入。


    “眼看你在村內往來如入無人之境,老朽深感老矣!


    “白家的人再這樣在深山隱世,故步自封,將永遠跟不上技藝口新月異的武林情勢。


    “因此,老朽希望小兒女們能出外闖蕩一些時口,吸取一些經驗教訓,出去見見世麵。哥兒,你能以兄長的情誼,帶他們在江湖曆練一些時日嗎?”


    “這個……”


    “你一個人,能把珍寶帶迴京師踐約嗎?那些黑道兇魔,是不會就此甘休的。老朽將命小兒與楞伽穀喬親家的子弟,假扮客商攜珍寶上道赴京,由你與純純、文英暗中保護,範老仍暗中隨行,可策萬全。”


    老人家說得不錯,此至京師數千裏迢迢,攜帶著六籮珍寶上道,那真是難以想像的危機存在。


    “白爺爺。”他莊嚴地說:“純純小妹和文英小弟出外曆練是應該的。她姐弟倆與人交手的方式,晚輩極不以為然。


    “如果他們肯聽晚輩的指導,晚輩將偕同他倆遨遊天下,以全心力指導他們,他們的安全,晚輩……”


    “他們的安全,不用你負責。”老人家搶著說:“闖蕩江湖,生死認命,我和你爺爺是久闖江湖的人,這點道理大家都明白。江湖險詐,步步殺機,誰也保不了自己的安全,何況別人?”


    “白爺爺,依晚輩估計,攜珍寶上京,必須分道而行。”他慎重地說:“晚輩與純純、文英東下出荊襄,吸引江湖人的注意,珍寶晚半個月北走西安,可保萬全,兩個月後,大家在開封府南關汴梁老店碰頭。


    “屆時有一方不到,定然是出了意外,先到的一方必須循蹤往迴找。


    “府城內有不少高手注意晚輩的動靜,向東走將在他們意料之中,他們會認為晚輩去找珍寶去了。”


    “對,明修棧道,暗波陳倉,但這麽一來,那麽多人注意全集中在你的身上,你對付得了嗎?”


    “我對純純、文英有信心。”他堅定地說:“三支劍,實力加上智慧與經驗,白、喬、華、周四家,將可重振往日雄風,如果範老爺子有興,歡迎同行,酒菜包在晚輩身上,範老爺子意下如何?”


    “好啊!好小子,我從京師跟到此地,總算找到了長期酒罐供應,不虛此行。”範丹心笑吟吟地說:“不過有句話得說在前麵……”


    “範老爺子請說!”


    “你們闖的禍自己負責,可不要指望我。”


    “那就這樣說定了。”老人家接口說:“華小哥今天可在穀中小留,大家聚一聚,明天你必須出現在府城,以免那些有心人起疑。


    “陶大娘母女,目下安頓在江南岸一位朋友家中,她母女已知昂宿的死訊,過幾天再派人送一筆盤纏給她們迴川,華小哥可以抽暇去看看她們。”


    “我們到花廳去談談家常吧!”老奶奶笑吟吟地說。


    純純喜悅地走近周遊,親熱地挽著他的臂膀,臉帶羞笑,輕聲細語,跟在後麵的文英擠向前,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麽。


    他們沿著曲折迴廊向花廳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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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家的客廳,布置得頗為雅致。


    此時老奶奶半眯著眼睛搖著搖椅,真是幽閑極了,什麽時候一隻貓兒跳上老奶奶的膝上偎著。


    華堃、純純、文華圍坐在老奶奶身邊,此時,文英先開了口。


    “華堃哥,爺爺要你帶我們到江湖上去曆練一番。你幾歲去闖蕩江湖的?你到過些什麽地方?你什麽時候帶我們去……”他一口氣問得太多了。


    “噢!在你這麽大的年紀,我已單身匹馬的闖蕩江湖了。”華堃笑著說:“你真願意跟我去,不怕吃苦嗎?”


    “華堃哥,那你講些江湖上有趣的事給大家聽聽好嗎?”


    “華堃哥,聽說早年你有小神捕的外號,能講出它的由來嗎?”


    “姐姐說,你還認識一個叫燕春姐姐的……”純純上前捂住文英的嘴,不讓他說下去,臉漲得通紅。


    華堃在老奶奶的示意下,說了一段故事,這是發生在山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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