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骨奇寒的暗勁一湧,潮水似的向周遊湧去。


    周遊屹立如山,甚至連衣袂也不曾飄動,虎目中冷電倏現,一字一吐地說:“閣下,你的陰煞大潛能已有了九成火候!已可傷人於八尺外,殺人不見血,你定是白無常顏如玉。好,你欠我一掌。”


    白無常臉色一變,吸口氣功行百脈.


    金嗓子汪萍姑悄然到了胡圖身後,低聲說:“客官,見好即收,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場所。”


    一聲沉叱,白無常突然雙掌連環推出,向周遊遙擊四掌之多。


    周遊這次不敢大意,雙掌一抬,招發如封似閉,推吸之下,徹骨撼腑的暗勁潛流消散於無形。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沉聲說,一掌拍出。


    可是,白無常卻先一刹那暴退丈外。白影一閃,便到了店門口。


    周遊哼了一聲,飛步搶進。


    就在他搶向店門的刹那間,感到左背肋一震。


    “咦!”他倏然止步迴身。


    他看到散走的人群,看到胡圖正側對著他,正與金嗓子汪萍姑低語,似乎並未留意這一麵所發生的變故。


    他反手摸摸左背肋,似乎並無異狀。


    他再次轉身望向店門,白無常已經不見了。


    “這家夥真是無法無天。”他搖頭苦笑。


    已追之不及了。


    他轉身向臉色不正常的小諸葛笑笑問:“楊東主!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他要向在下討取陶大娘母女。”小諸葛愁眉苦臉地說:“老天爺!我看我這家客店算是完蛋了。”


    “哎呀!”周遊突然驚唿,臉色一變。


    “怎麽啦?”小諸葛訝然問。


    “糟!我完全料錯了。”


    “料錯什麽?”


    “我上當了。”


    “上當?你是說……”


    “拚命三郎那步棋下得很高明,我卻自以為是往他的圈套裏鑽。哼!不過,我還沒有輸。”他自言自語,丟下發愣的小諸葛,大踏步往裏走。


    一進客房所在地的院子,突覺眼前一黑,幾乎撞上廊柱,一陣頭暈目眩,上重下輕,腳下一亂。


    他扶柱站住了,定下神四麵張望。院中的井旁,一些旅客正在打水,談笑聲此起彼落,看不出可疑的人。


    柱上方掛了一盞燈籠,他就站在燈籠下,因此,他的麵貌並未被人看到。


    “不對。”他向自己說,伸手又摸摸右背肋,感到並無異狀。他重新舉步,前麵不遠便是他的客房。


    又一陣昏眩感襲到,他吃力地站穩了。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向他身後接近。


    他眼前發黑,聽覺也大打折扣,吸口氣想試試運氣行功。


    糟!氣機鬆弛,力不從心。


    “我遭了暗算。”他心中狂叫。


    此時此地,他孤立無援,隨時皆可受到致命的襲擊,情勢惡劣。


    假使他走動時出現異象,對方必定立即出手。他必須保持鎮靜,讓對方不敢冒然行致命一擊。


    生死關頭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支持著他,忍受迅速虛脫的痛苦,他從容邁出第一步,接著是第二步。


    要保持慣常的步伐真不容易,但他竟然奇跡般的辦到了,終於到了自己的房門口,沉穩地掏起鑰匙,從容開了把門的鐵鎖。


    身後,突然傳來陌生的沉靜語音:“咱們是鄰房,周兄,何妨過來坐坐。”


    他心中狂叫:支撐下去,支撐下去!


    他看到先前在店堂與金嗓子在一起低聲說話的胡圖,那少血色的臉在微弱的燈燈照耀下,更顯得蒼白、陰森、嚇人。


    胡圖站在原屬於張白衣的客房前,正在開鎖。


    “謝了。”周遊鎮定的說。


    “在下姓胡,胡圖。”


    “在下比你更糊塗,糊塗得以為自己可以坐山觀虎鬥。”他居然能從容發話:“今晚有事,咱們明天談談。”


    他不再理會胡圖,推門進入客房,門一關上,他似乎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渾身力道盡失,隻感到眼前一黑,向前一栽。


    內間裏撲出一個人影,恰好在他著地前扶住了他,在他耳畔焦灼地低喚:“周遊,你……你怎麽啦?你……”


    他神智仍然清明,隻是渾身虛脫而已,眼前雖然朦朧,但仍可分辨扶他的人是誰。


    “扶我上床。”他吃力地說:“我眼前已難以辨物,雙手將僵,勞駕,替我打開百寶囊取藥。”


    “你……”


    “快!”他開始喘息:“即將有人前來下手,喬姑娘,你得助我一臂之力,熄掉燈火對付他們。


    “勝,你我都可活命,敗,你我同歸於盡。如果你認為沒有把握,那就趕快離開,不要枉送性命。”


    喬江東已不等他說完,將他抱入內間放在床上,扯下他的百寶囊打開,焦急地低聲問:“什麽藥?快說,那一個瓷瓶……”


    “中間右邊的夾層內,暗藏一隻小鹿皮袋,裏麵有六顆有蠟衣的五分大丹丸,三褐三朱。把三顆朱色丹大給我服下。床腳下有一壺酒,用酒衝服。快!我的咽喉快……快要閉……閉鎖……了……”


    內間燈火一熄,全房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腳步聲止於門外,叩門三下,有人高叫:“周客官,茶水來了。”


    沒有迴音,外麵的人連叩幾次門,最後終於離開了,可能真是店夥計。


    腳步聲去遠,接著傳來胡圖的叫聲:“周兄,開門,在下有事請教。”


    連叫了三次,房門一無動靜。


    門閂竟然徐徐移動,先是上閂退至定位。好高明的隔物傳力術,絕不是小毛賊用利器撬開的。


    要練至這般境界,大概先天秉賦佳的人,也得花費三十年的苦功。


    下門閂也無聲無息地退至定位,門悄然而開,一身白衣的胡圖幽靈似的飄入,信手關上了房門。


    片刻,胡圖移動了,真像一個幽靈,無聲無息地向內間移動。


    客房的布局都是一樣的,雖則房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胡圖依然在不撞及任何物件的情勢下,進入了內間。


    這是極為犯忌的事,即使是至親好友,這種舉動也會引來天大的麻煩,後果是極為嚴重的。


    “周兄!”胡圖在黑暗中低叫。


    沒有迴答,隻有周遊重濁的唿吸聲清晰可聞。


    火光一閃,胡圖燃亮了火折子,點燃了桌上的菜油燈,室中大放光明。


    帳並未放下,周遊直挺挺地和衣躺在床上,臉色泛灰,雙目緊閉,嘴部吃力地唿吸。


    胡圖發出一陣陰森森的冷笑,伸手拉起周遊,往肩上一擱,他犯了致命的錯誤,並未搜索房中是否另有他人潛伏。


    就在人剛扛上肩的刹那間,左背肋心坎要害插入一把鋒利的劍,無情地刺破心髒,尖鋒從左胸下透出。


    房內重新陷入黑暗中,周遊粗重的唿吸聲仍在室中蕩漾。


    久久,院子裏已無人蹤,旅客都就寢了,似乎除了胡圖之外,並沒有其他接應的人。


    其實接應的人早就伏在屋頂和各處幽暗的牆角裏,由於周遊進房前所表現的泰然自若神情,把接應的人唬住了。


    更由於胡圖進入之後,房內毫無聲息傳出,因此接應的人還以為胡圖一定是與周遊攀交情,等候周遊毒性發作,所以不敢妄動。


    久無動靜,接應的人終於沉不住氣了。


    最先出現在房門外的兩個黑影,互相一打手勢,一人把風,一人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悄然掩入。


    裏麵有了動靜,是人體撞及條凳的聲響。


    把風的人是個老江湖,知道有異,發出一聲唿哨,猛地推開房門,雙手齊揚,打出數枚暗器,方拔出一把匕首貼門側門入。


    “砰砰!”爆炸聲傳出,火光閃耀,是火彈爆炸,房中火光與煙硝齊飛起。


    火光中,一身男裝的喬江東揮劍截出,劍虹一閃,把風的這位老兄連人也沒看清,匕首來不及護身,腦袋應劍飛落在壁角裏,屍體貼壁滑下。


    房中已無法逗留,火彈的火撲滅困難,地方窄小施展不開,勢難阻遏後繼而來的高手入侵。


    喬姑娘一咬牙,先擲出一具屍體,隨後閃出門外到了廊下。


    果然料中了,黑影從三方麵湧起,屋頂也有人往下跳,刀光劍影觸目驚心,兇手們大舉出動,來勢如潮。


    “糟了!”姑娘心中苦叫,她必須把守住房門,阻止兇手們乘隙鑽入,失去了主動。


    “錚錚!”她架住一刀一劍,右側方一把短戟已乘機探入,猛攻她的下盤。


    她掏出了真才實學,一聲嬌叱,人化旋風身劍合一,側旋之下,錯開了短戟手下絕情,劍鋒乘隙探出,一沾即走,疾退八尺恰好接住了另兩人的聯手合攻。


    “啊……”使用短戟的人狂叫,胸腹交界處挨了一劍。這地方是要害,一下子死不了,卻痛楚難當,痛怎能不叫?


    這些人中,全是一等一的名家高手。


    姑娘固然藝臻化境,劍下無敵,但苦於不敢離開房門施展不開,而圍攻的人確也太多了,令她顧此失彼。


    片刻間便被逼陷在房門口,情勢殆危。


    危急中,院子裏突然出現五個黑影,有男有女,最接近廊下的青袍男士哼了一聲,沉聲大喝:“無恥鼠輩,都給我快滾!”


    沒有人肯聽他的,兩名黑衣人扭頭衝到,大喝一聲,一刀一劍發似奔雷。


    青袍人右袖一拂一抖,罡風似殷雷,剛近身的刀劍突然飛拋出數丈外,兩個黑衣人也狂叫一聲,跌翻在壁根下,爬起撒腿便跑。


    “把他們都廢了!”青袍人怒不可遏地叫。


    兩位女郎揮劍超越,裙袂飄飄,幽香隱隱,劍氣森森,衝上走廊時嬌叱乍起,擋路的三個人狂叫著抱頭逃命。


    雙劍衝進、側旋、乍分、乍合,如湯潑雪,宛若風掃殘雲。地下共掉了三條手臂,五支刀劍。


    就這麽片刻工夫,十餘名黑衣男女逃了個無影無蹤。


    喬姑娘困頓地倚門而立,火彈的火光仍在熊熊燃燒,照亮了她蒼白的秀臉,但精神尚佳,喜悅地嬌唿:“爹、娘、姨,你……你們都來了?”


    青袍人是在興隆酒肆,與周遊談得失的俊偉中年人。退敵的兩女,是喬夫人與真真姐妹倆。


    周遊曾經聽到喬夫人說,她妹妹真真夫家姓趙。


    其餘兩人,一是十七八歲的侍女,一是由於沒有機會動手,心裏老大不痛快的大孩子喬文英。


    青袍人跨入房中,一把挽住了女兒,柔聲說:“好了,爹總算不放心趕來看你。丫頭,怎麽隻有你一個人?被人堵在房門口,怎麽啦?”


    “他……他受傷了……”


    “受傷?這……”


    “中了劇毒……哎呀!快去看他。”


    內間裏,不見周遊的蹤跡,燈火已經點燃,燈旁,擱著一枚灰藍色的寸半長怪針,細如牛毛,堅韌而富彈性,可嗅到一絲草黴的腥味。


    “哎呀!他……他呢?”姑娘驚惶地叫,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小窗已經被打破,喬文英急叫:“姐,恐怕他被人擄走了,你守住門大大的失策,你該守在房內的,完了!”


    “不要亂,讓我看看。”青袍人說,拾起燈旁的牛毛針,就燈下觀察。


    “國華,那是什麽?”喬夫人關切地問。


    “一枚淬有劇毒的牛毛針。”喬國華皺著眉頭說:“我們從沒有在江湖上走動,不知道這些淬毒暗器的底細,這得迴去請教範老,也許爹會知道。”


    “爹,我……我們怎麽辦?”喬姑娘流著眼淚問。


    “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喬國華指指窗戶:“窗戶是從內部拆毀的,這表示他已經走了。他既然能自己卸除體內的毒針,自己逃出去該是可能的事。”


    “爹,可能二字不合實際……”


    “女兒,爹雖然缺乏江湖經驗,但這種普通常識爹並不缺乏。走吧,這裏已用不著我們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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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街那座古老宅院,也就是鷹爪李浩和鬼影子被處決的宅院,內廳的景象與上次一樣陰森,唯一不同的是珠簾內沒有人安坐。


    堂上的兩張大環椅上,分別坐著兩個人。


    右首,坐著上次出現在中梁山樹林,狙擊長春道人的戴鬼麵具怪人。


    左首是個紅光滿臉,鷹目鉤鼻,穿一襲大紅對襟大褂的健壯中年人,佩的劍劍鞘劍靶都是朱紅色,這就是黑道巨擘中,地位僅次於黑道魁首,潛勢力極為強大的赤煞神君嚴嘯天,一個真正名副其實的江湖大豪。


    堂下,兩列交椅上也坐了不少男女。


    燈火幽暗,偌大的內廳,僅點了兩盞光度暗淡的小燈籠,倍增神秘陰森的氣氛。


    腳步聲急促,廳口匆匆進來一位黑衣人,右腿有點不便,大腿右外有傷,裂了的褲管已被血跡所封蓋,血已凝成塊。


    所有的人神色一懍,死一般的靜。


    黑衣人臉色蒼白,趨前默默地行禮,分向兩人行禮。


    赤煞神君火紅的臉頰突然一陣抽搐,倏然站起,鷹目炯炯死盯著黑衣人,久久方厲聲問:“我五弟已經完了?”


    “稟長上,是的,完了。”黑衣人有氣無力地說。


    “那小輩仍活著?沒有中毒發作?”


    “屬下不知道。”


    “那你們……”


    “房內房外一共出現了六名男女,把我們殺得落花流水,沒有發現五爺出來,他進去時是好好的。”


    “混帳!那你們並不知道結果。”赤煞神君怒罵。


    “有人留在客店等結果,不久就可以返報了。”


    “你們都是些飯桶!”


    “我們的人雖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


    “好了好了,去探探結果來。”


    “屬下遵命。”黑衣人行禮告退。


    “嚴兄,兄弟已經警告過你了,你偏不信邪。”戴鬼麵具的怪人說:“那小子不知是何來路,武功之高,世所僅見,而且機警絕倫,狡湄如狐,你老兄那些安排,用在他身上未必可靠,失敗自在意中,我的人已盡了力,仍然失敗了。”


    “哼!他逃不出兄弟的掌心,我敢向你保證。”赤煞神君咬牙說:“你的人也靠不住,我不該倚靠你的。”


    “恐怕除了你我傾全力與他硬拚之外,已別無他途,他再也不會上當了。你不要錯怪我的人,暗算是成功的。”


    “這件事以後再說。郝兄,這次兄弟並未完全失敗,至少我三弟已從那小輩口中,證實了一件可疑的大事。”


    “什麽可疑的大事?”


    “郝兄,咱們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


    “不錯。”


    “對江湖道的出色人物,所知可稱得上廣博。”


    “對,這就是你我能獲得今天的地位,所憑藉的本錢,成就不是天掉下來的。”怪人傲然地說:“你我明裏各自分道揚鑣發展實力,暗中合作分金同利,多年來合作無間彼此推心置腹,才能有今天的強大成就。”


    “兄弟深有同感,請教,逍遙真君是不是郝兄的人?”


    “逍遙真君?這……”


    “武林五大毒宗師之一,善用慢性定時奇毒,郝兄不要說不認識其人。”


    “不錯,兄弟認識,但素無交情。”


    “他失蹤快一年了吧?”


    “這……兄弟就不知道了。”


    “郝兄,真人麵前不說假話。”赤煞神君正色說:“護送珍寶的人中,一定有逍遙真君在內作內應,他並不如你老兄所說,與你素無交情,而是多年的秘密知交。


    “郝兄,珍寶已經被你取走了,為何欺騙朋友,把兄弟也誆來替你助威,以便洗脫你劫取珍寶的嫌疑?


    “你是有意出賣朋友呢,抑或是想並吞我赤煞神君的基業?你這樣做,未免太卑鄙惡毒不合道義吧?一石兩鳥,你也未免太過分了。”


    “嚴兄,請不要聽那小狗挑撥離間……”


    “黑福神,兄弟總算認清了你的本來麵目。”赤煞神君倏然站起,怒容滿麵:“話咱們講在前麵,先小人後君子,兄弟已派人前往敦請好友,前來證實你老兄與逍遙真君暗中交往的詳情。”


    “嚴兄,你未免太魯莽了。”黑福神搖手說:“兄弟與逍遙真君確實是素無交情,任何人出頭作證,也隻是一麵之詞,就算有人證實逍遙神君是運寶隊的內應,也與兄弟無關連的。


    “如果珍寶已落在兄弟手中,我會發了瘋還在此地浪費精神窮找線索?我黑福神來不來,都沒有人敢指證珍寶是我黑福神策劃劫走的,何用誆騙你老兄來洗脫嫌疑,想想吧,嚴兄弟。


    “周小狗在這一帶散布謠言無的放矢,乃是盡人皆知的事實,他的話你還能信?憑你我多年的交情,我黑福神再愚蠢,也不會做出這種出賣朋友的卑鄙事,請相信兄弟的誠意。”


    說得也合情合理,憑黑福神的地位身分,的確用不著做這種欲蓋彌彰的愚蠢事。


    目下他公然聲稱為尋覓珍寶而來,官府也不能以圖謀皇室上供品的罪名對付他,在沒有確證之前,沒有人敢說他是劫珠寶的主謀,何用把實力雄厚的老朋友拖來洗脫嫌疑?他根本就沒有嫌疑。


    赤煞神君目前沒握有確證,真也無奈他何,想了想說:“好吧!兄弟暫且相信你,等兄弟的朋友到來後,證實你確與逍遙真君有交情,咱們再麵對麵談談。”


    “也好。嚴兄,如果你知道逍遙真君的下落,兄弟願以千金為酬,絕不食言,儲金以待。現在咱們加緊合作,把周小狗弄到手,便可知道珍寶的下落線索了。”


    “郝兄打算……”


    “兄弟打算借用你的弟兄,先對付明珠園那些女人,把陶大娘母女奪獲,再利用陶大娘母女,引周小狗到絕地決一死戰。


    “陶大娘母女確實與珍寶的下落有關連,未能早早的把她們弄到手裏,真是兄弟最大的失策。”


    “郝兄知道明珠圍那些人的底細嗎?”


    “奇怪,居然沒有人知道她們的底細,兄弟深感慚愧。嚴兄手下弟兄眾多,江湖精英萃聚,也許有人知道她們的底細,尚請嚴兄多費心。


    “迄今為止,僅知她們是本地人氏,姓喬,平時深居簡出,府城的入很少看到她們露麵。


    “去年珍寶在中梁山下神秘失蹤,明珠園事前事後一無異狀。珍寶失蹤現場的那三位村姑,很可能是她們派出的人,可惜毫無頭緒,無從查起。”


    “聽說郝兄對其他線索並不重重,卻全力追查那些騾夫的去向下落,是什麽緣故呢?”


    “騾夫可能是劫寶賊。”


    “可有頭緒?”


    “共查出四匹健騾的下落,但騾夫的下落有如輕煙般平空消失,委實令人百思莫解。洋縣水路毫無所獲,太白山古道也毫無蹤跡,人就是平空消失了。


    “兄弟懷疑他們仍在附近隱身,等風聲過後再攜帶珍寶遠遁。要不然,江湖上怎會毫無風聲?”


    “有道理,真得徹底搜查附近可隱身的地方。河對岸大巴山米倉山一帶,有許多墾山的莊戶,郝兄可曾派人清查嗎?”


    “不曾。等這裏的事了結之後,如無結果,再花一年兩載工夫,徹底清查那一帶的山區。”


    “也好,屆時兄弟可望助你老兄一臂之力。”


    “兄弟這裏先行謝過,數百萬珍寶,值得一查。”


    “不值得一查,而是值得全力以赴。”赤煞神君眼中有貪婪的光芒:“郝兄別忘你我的協議?二一添作五。”


    “我黑福神的諾言,比金科玉律更具權威,放心啦!”黑福神拍拍胸膛說。


    “周小狗已從你我的指縫中溜掉了,再找他恐怕得費工夫。郝兄,你的人所用的絕脈散經奇毒,會不會失效了而誤了大事?”


    “問題是毒針是否已擊中了他。”


    “在下的人,已經證實你的人確是擊中了他。”


    “可是,他並未當堂癱瘓,這小狗真的可怕。”


    “會自封經脈的高手就很難見效,追魂客詹宏是你老兄的人,他的七步追魂針霸道絕倫,但真要碰上了可自行封經閉脈的高手,也許七十步也不至於發毒。”


    “周小狗如果死了,咱們失去了最好的追蹤名手,十分可惜,現在唯一的希望是陶大娘母女了。”黑福神不勝惋惜地說:“在周小狗房中擊潰你老兄那些弟兄的人,很可能是明珠園的女人所為。


    “她們也在打周小狗的主意,也是擄走陶大娘母女的涉嫌人,咱們是否該立即進行襲明珠園的大計?”


    “兵貴神速,咱們事不宜遲,給她們一次出其不意的致命襲擊,郝兄的意下如何?”


    “對,咱們就這樣決定。為免她們乘夜兔脫,咱們來一次拂曉攻擊,一網把她們都打盡。”


    “對,一網打盡,捉幾個美麗女人快活快活,也算不虛此行。你知道,兄弟對美麗的女人有偏好,請不要見怪。”赤煞神君得意洋洋地說。


    “彼此彼此,沒有什麽好笑的,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老實說,人生在世,說起來仁義道德神聖得很,說穿了還不是男為女女為男?


    “咱們在江湖玩命,不是為發揚仁義道德而上刀山蹈劍海,而是為財色權勢拋頭顱灑熱血,絕不是可笑的事。現在,咱們來計議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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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沒亮,明珠園已被大群黑衣人包圍封鎖,連臨河一麵也被四艘板船嚴密監視,出路已絕。


    明珠園中燈火全無,一無動靜。


    破曉時分,二十餘名首腦人物,踏著朝曦昂然進入園門,一無阻滯地穿越園林中的花徑,接近大廈前的廣場。


    全園靜悄悄,不見人蹤。


    領先與赤煞神君並肩而行的黑福神,有點心神不定,藏在鬼麵具內的麵孔表情如謎,低聲說:“嚴兄,有點不對,兄弟不喜歡這種情勢。”


    “有何不對?”赤煞神君問。


    “以往兄弟的人,曾多次前來踩探,除了她們撤走時可以深入之外,沒有一次能接近大廈,皆被武功深不可測的人半途擊退,今天怎麽靜悄悄像座死屋,咱們一無阻滯如入無人之境?她們可能已經重施故技撤走了,咱們又白跑一趟。”


    “不可能的,監視的人不是說半夜裏還有燈光人聲嗎?並沒有發現有人出園呀。”


    “所以我說有點不對。”


    “你是說……”


    “她們已經發覺被圍,也許從地道逃走了。”


    說話間,已進入廣場,大廈的三座大門清晰可見。


    “叮叮叮!”不知何處傳來了三聲悅耳的鍾鳴。


    中門大開,踱出一位身材修長的中年人,降階而下,在階下的砌花扶欄的旁邊背手佇立。


    接著,大廈數十間房舍中,傳出一陣陣驚心動魄的隱隱雷聲,似乎全園的古木皆在風雨中擺撼。


    所有的人,皆覺得自己正處在大雷雨的中心,似乎天在動,地在搖,人人毛發皆豎立,心動神攝。


    中門內,嫋嫋逸出一團白霧,然後濃霧綿綿不絕外湧,在階上方凝結成一朵雲,一朵五丈方圓,又白又濃的雲,遮住了大門,遮住了大廈。


    所有的人,腳下皆遲疑,被眼前的風雷聲、怪雲,弄得疑神疑鬼,心中發慌。


    又傳出三聲鍾鳴,風雷聲漸消。


    濃霧一湧,兩位珠花滿頭,羅裳飄飄的女郎,輕盈的從雲中步出,手中各有一把晶光耀目的長劍,有若仙子臨凡,裙袂飄飄中,眨眼間便來至切近。


    先前站在階旁的中年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赤煞神君好色如命,被兩位白衣女郎的花容月貌迷昏了頭,興奮地大叫:“這兩個小娘子是我的,給我拿下,不許傷到她們,用鎮神香下手,兩位賢弟上。”


    一高一矮兩個黑衣人應聲掠出,雙劍齊發。


    他們的左手,各握了一隻精巧的蟠龍噴管。


    白衣女郎來勢似電,雙方一言不發立即動手相搏。兩女並肩疾進,身劍合一無畏地排空而至。


    兩個黑衣人不敢大意,並肩截住大喝一聲,劍發雲封霧鎖。


    這是封架的最嚴密最沉穩的招術,任何攻來的兵刃也休想從中宮切入,而且寓攻於守,隻要架開攻來的兵刃,便可乘機行最猛烈最有效的反擊。


    “錚錚!”四劍在電光石火似的接觸,火星飛濺。


    驟急接觸的人影突然靜止,靜得怕人。


    四個人麵對麵站立,黑白分明,極不調和。


    “他們完了!”有人低聲惶然叫。


    兩個黑衣人並未封住白衣女郎長軀直入的劍勢,甚至在劍身接觸時,勁道弱的劍也反常地不被震開,就這樣,兩個黑衣人的劍似乎被白衣女郎的劍所吸住、內收。


    白衣女郎兩支長劍,分別刺入對手的右胸,斜透左胸心坎致命部位,入體尺餘。


    這是說,兩個黑衣人是立即斃命的,心房一破,氣散血崩充滿了胸膛及內腑,當堂就斷了氣。


    至於他們之所以不倒地,原因是女郎的劍支撐住他們。


    一照麵,一招致命。


    兩位白衣女郎手腕一動,兩具屍體突然向左右飛跌,鮮血狂噴,長劍拋出,砰然跌出兩丈外,滾了兩滾便寂然不動了。


    右首的白衣女郎俯身拾起一隻小噴管,向同伴說:“姐,使用這種下流毒香的人,應該受分屍的報應,一劍畢命未免太便宜他們了。”


    赤煞神君眼都紅了。


    他狂怒地一抖朱紅色的大褂,拔出鋒刃朱紅色的劍,切齒叫:“潑婦!你殺了嚴某兩位兄弟,你們……”


    幽香撲鼻,白影冉冉而至,兩位白衣女郎膽大包天,竟沒將眾多的高手看在眼下,居然毫無顧忌的發起搶攻。


    從三丈外無畏地撲上,劍上風雷驟發,奇異的暗勁山湧,鋒尖異光蒙蒙,向人叢行雷霆靈鈞的衝刺。


    “劍炁,小心!”識貨的黑福神大叫,拉開馬步,劍閃電的出鞘,吸口氣功行百脈,力貫劍尖,迎著排山倒海般攻來的劍影,撤出了重重劍網。


    赤煞神君也不慢,紅劍布下了鐵壁銅牆。


    劍鳴聲連續爆發,徹骨裂膚的劍氣直逼丈外,但見四支劍夭矯如龍,人影依稀難辨,紅、白、黑刺目的色彩,糾纏成千變萬化的光團。


    高手們紛紛走避,退至一旁觀戰。


    功力悉敵,棋逢敵手。


    一身白的白無常站在左側,突然拔劍叫:“三大座主就位,列陣!”


    黑福神的黨羽中,也有人大喝:“四大殺星上!”


    三大座主飛躍而進,每人的左手持有一麵兩尺長尺半寬的特製藤盾,右手有一把鋒利的厚背單刀。


    四大殺星是兩劍、一雷槌、一雙刃斧,吼叫著一擁而上,殺氣騰騰,聲勢洶洶。


    兩位白衣女郎僅比黑福神和赤煞神君稍強一分半分,知道情勢不妙,對方群起而攻,絕難討好,不等爪牙們合圍衝到,一聲嬌叱,同時飛退。


    “擒活的。”赤煞神君急叫,猛撲而上,赤劍紅光熠熠,人如出山猛虎。


    白衣女郎裙袂飄飄,從容退走,蓮步細碎速度驚人,向白雲彌漫的大門急退。


    高手們來勢如潮,二十餘名高手發瘋般趕來。


    又是三聲鍾鳴,兩位白衣女郎尚未退入雲中,中年人重新出現,同時,右首出現一雙白衣如雪的老夫婦。


    三支長劍一揮,風雷乍起。


    兩位白衣女郎也迴身列陣,形成三方迎擊陣勢。


    最先衝到的赤煞神君,碰上了白衣老夫婦。


    一聲龍吟,三劍接觸。


    紅影暴退,撞向湧來的人群。


    是赤煞神君,連人帶劍被震飛,倒翻一匝砰然背部著地,跌了個昏天黑地,赤劍出現兩顆缺口,飛拋出三丈外,幾乎誤傷了兩個爪牙。


    黑福神比赤煞神君聰明,衝向俊偉的中年人。


    他看出中年人赤手空掌,不像是了不起的人物,毫不客氣地疾衝而上,劍發射星逸虹,身劍合一勢如奔電。


    中年人淡淡一笑,但見人影一閃卻沒,從劍尖前消失,狠招射星逸虹落空。


    人影在他的左側背出現,一股無可抗拒的潛勁湧到,及體時護身真氣洶湧地潰散,百脈俱收。


    黑福神果然不愧稱黑道之霸,奇異的潛勁及體便知不妙,機警地全身放鬆,聚功保住心脈,衝勢順乎自然,不妄作止勢的打算。


    這一衝,直衝出兩丈外,衝上了石階,方感到身後的無窮壓力消失。


    好不容易止住衝勢,發覺自己已到了雲團的邊緣,一股奇異的、令人窒息的怪味直衝鼻內,真氣立生浮動異象。


    “快退!”他大叫,屏住唿吸飛退。


    身後,兩名接應的爪牙跌翻地地哼哼哈哈掙紮,是被中年人用劈空掌力擊倒的。


    變化說來話長,其實為期極暫,所有的變化幾乎在同一瞬間發生,那邊赤煞神君被震倒,這邊黑福神被渾雄的掌力送上了石階。


    白雲洶湧,加快地擴散。


    白衣老夫婦失了蹤。


    中年人也不見了,一雙羅裳美婦形影俱消。


    “等霧散了再衝進去擒人。”有人大叫。


    黑福神搖搖頭,猶有餘悸地說:“咱們如果進去,要出來就難了。這些神秘男女武功之精湛,遠非咱們這些人所能企及的,一比一誰也接不下他們雷霆一擊,人一走散,後果不堪設想。”


    赤煞神君更是心虛,咬牙說:“這些怪霧有令人窒息的奇毒,屋內部恐怕更危險,不能進去。走吧,下次準備火具,火化了這個鬼園。”


    “你在說廢話。”黑福神擺出訓人麵孔:“你一放火不要緊,知府大人出動漢中衛的大軍,兩麵一堵捉拿殺人放火的強盜,誰也逃不了。老兄,你想落案嗎?”


    “這……”


    “算了吧,咱們在漢中已經鬧得不像話了,如果有屍體善後不及,落在官府手中,誰也休想安逸。我黑福神手段雖然毒辣,但絕不做明火執杖的蠢事。天色不早,再不撤走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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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靜了兩天,城內已恢複往日的寧靜,江湖人活動的地區已移至城外,在東郊北郊各鄉鎮,逐戶查問去年事發時騾夫的去向。


    第三天午夜,興元老店東主小諸葛的房間。


    周遊失蹤已經三天,小諸葛仍不敢將周遊所住的上房讓與其他旅客,連陶大娘母女的客房,迄今仍保持原狀。


    客店工作的人照例睡得很晚,小諸葛與往昔一樣,在旅客大都就寢之後,帶著一些人巡視店內各處,提醒未睡旅客小心火燭,留意門戶。


    之後,他獨自返迴他休息的房間。


    他平時僅偶而在店中住宿,工作不忙時便返迴他自己的住宅安歇,店裏這間居室雖有寢具,但僅作為不時之需。


    房前有一座小廳,也是他接見特殊旅客的地方。


    在客廳喝了一壺茶,打發店夥走後,他撥小了燈火,信步走向臥房。


    剛剛推開房門,身後傳來了低而清晰的語音:“楊東主,願意談談嗎?”


    他吃了一驚,警覺地轉身。


    桌旁坐著一個人,是周遊。


    他心中暗懍,怎麽在這轉身邁步接近房門的極短暫時間內,廳內就平空多出一個人來了?可能嗎?不會是鬼魂突然幻形吧?


    不管他是否相信,事實上周遊的的確確活生生地坐在桌旁的條凳上,神態安詳,似乎已經坐了許久。


    他硬著頭皮迴到桌旁,唿出一口長氣說:“老弟的房間仍然留著,行旅大概不會丟失,內間的小窗已經修好了,老弟剛迴來?”


    “是的,剛到。”


    “老弟失蹤了三天……”


    “不是失蹤,養傷去了,好霸道的散經絕脈奇毒,中者必死。”周遊掏出兩枚牛毛針推至小諸葛麵前:“在下中了三枚這種毒針,針本身除了淬有奇毒之外,更有一種可令中針人毫無疼痛麻癢感覺的藥物,因此中針人毫不知道自己中針遭了暗算。楊東主認識這種毒針嗎?”


    小諸葛細心挑亮了燈,仔細地觀察兩枚牛毛針。


    久久,他遞迴針苦笑著說:“很抱歉,兄弟孤陋寡聞,不但不知道這種針的來曆,而且也沒聽人說過這種針,看針的大小形狀,江湖上配使用這種針的人,好像沒有幾個。”


    “不錯,太小太輕了,不是功臻化境腕力驚人的內家高手,還不配使用這種毒針。”周遊將針藏好說。


    “挾在指縫內近身暗算,確是可怕。”


    “不,這種針不是為貼身暗算而設計磨製的,而是夾在指縫中,用腕力發射而不能用指彈出,用指彈一次隻能彈出一枚,要想在兩丈內貫入人體,得下二十年苦功。”


    “這是暗算老弟的毒針?”


    “不錯。那位叫胡圖的人怎樣了?”


    “不知道,反正已被人帶走了。”


    “那叫金嗓子的汪萍姑,與東主有何淵源?”


    “她是在各處酒樓賣唱的,是本府人氏,有時到敝店賺幾個錢餬口,唱得不錯,在下與她倒還談得來,如此而已。聽說她與鄭掌櫃的有一手,可能是真的。”


    “她在貴地賣唱多久了?”


    “快一年了。”


    “她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有一個老娘,一個白發老仆。”


    “她會不會彈琵琶?”


    “琵琶?沒看過,她賣唱時,通常由那位老蒼頭吹簫相和,悲悲咽咽地又淒涼又落寞,令人百感交集。”


    “她今晚在何處賣唱?”


    “這……好像是入暮時分,政和坊梁大戶梁二爺宴客,把她喚去應酬,這時不知道還在不在。”


    “梁大戶家,是不是門口有兩個石鼓的梁家?”


    “對,那就是梁二爺的家。”


    “大戶人家宴客,三更不過不會散席。”周遊推凳而起:“楊東主,請趕快就寢。”


    “這……”


    “你明白我的意思。”周遊陰森森地說。


    小諸葛打一冷戰,悚然離座往內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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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末,梁大戶的正廳仍有燈光,賓客大部分都已經走了,夜靜更闌,隻有三四位賓客尚未告辭,餘興未盡,正在品茗聽金嗓子引吭高歌。


    梁二爺生得一臉福相,臉團團富家翁風度不差。


    其他的四位賓客,皆是四十上下的彪形大漢,但穿得非常體麵,也像真有身分有地位的地方名流。


    金嗓子在萍姑今晚打扮得甚是出色,窄袖子玉色短春衫,水湖綠八褶羅裙,一頭青絲挽了巧手精梳的盤龍髻,鳳釵垂下一串白玉珠,鬢旁再加上兩朵綠絨花。


    燈光下,媚眼兒水汪汪,紅唇貝齒配上粉麵桃腮,風情萬種豔驚四座。


    那位老蒼頭真的老了,老態龍鍾毫不起眼,與世上所有的老人一樣,沒有任何特征,沒有一絲生氣,有的隻是歲月留下的遺痕,和對世間漠然的神情。


    手中的簫,卻是上好湘妃竹精製,出自名匠之手的妙品。


    簫聲幽切,蕩氣迴腸,顫音的控製幾至無瑕境界。老蒼頭指法之純熟,中氣之充沛,與他的年齡完全不同。


    金嗓子手中揉著繡帕,用珠圓玉潤的金嗓,正唱出一闋李後主的《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春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詞雖名為相見歡,其實詞意一點也不歡。


    這位文學天才比帝王氣魄要豐富得多的亡國之君,晚期寫出來的東西令人不忍卒吟,雖由號稱金嗓子的汪萍姑口中唱出,仍難令聽者歡愉起來。


    右麵的一排交椅本來坐了兩位賓客,不知何時一旁卻多出一個人來,鼓掌喝采:“好,金嗓子名不虛傳,好感人!我這裏要掉淚了,好個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驚,隔了一隻茶幾的兩位賓客,幾乎驚跳起來。


    梁二爺倏然而起,臉色一變。


    老蒼頭放下簫,老眼漠然不帶任何表情。


    廳門口,當門站著一位雞皮鶴發的老太婆,支著一根棗木棍,冷漠的注視著堂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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