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厲一怔,但聽普泓上人話裏的意思竟是不再追究消息來源,且有將寶物相借之心,不由得大喜過望,一拜到地,連聲音也微微有些顫抖,道:“多謝大師。”


    普泓大師上前扶起了他,微笑道:“施主不必多禮,我們走吧。”


    說著僧袍一揮,向屋外走去,鬼厲與法相跟在他的身後,鬼厲忍不住問道:“大師,我們要去見誰?”


    普泓大師淡淡道:“施主應該知道世人常將敝寺老衲幾位師兄弟並列稱唿吧?”


    鬼厲點了點頭,道:“是,天音寺四大神僧‘泓、德、智、空’,萬民無不敬仰。”他口中說到那一個“智”字時,臉上閃過了一絲複雜之色,連聲音也低沉了一些。


    普泓上人與法相都感覺到了這一點,心中暗歎之餘,自然也不會去多說什麽,普泓上人合十道:“老衲的三師弟普智就不說了,四師弟普空當日你也曾經見過,現下老衲要帶你去見的,便是老衲的二師弟普德。”


    三人一行從後山小天音寺下來,又走進了熱鬧喧嘩、香火鼎盛的天音寺中,一路之上天音寺僧眾自然是看到方丈時無不恭敬合十行禮,便是尋常百姓信徒,也俱是大喜過望紛紛拜倒,甚至有些老人家更是將普泓上人看作神仙一般,跪下磕頭起來。


    普泓上人和顏悅色,麵容慈和,一路行去,繞過人數最多的正殿,拐向了天音寺較為偏僻的西北角。隨著三人腳步行進,信徒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身後,周圍也漸漸變得冷清起來,到了最後普泓上人等在一條小徑盡頭的一個僻靜小院門口停住腳步的時候,周圍已然不見有一個人影了。


    鬼厲抬眼看去,隻見眼前這座小院極為簡陋,旁邊一人高的牆上早已斑駁剝落,牆角到處生滿了青苔,小院的院門是半掩著的,眾人可以清楚地看見小小的院落中庭中,落滿了遍地的枯葉,不時吹來了微風,將地上的落葉輕輕吹動飄舞,更增添了幾分蒼涼古舊之意。


    小院門扉之上,掛著一塊十分殘破的匾額,上寫著三字:靜心堂。


    鬼厲默默望著那塊匾額,似乎有些出神,普泓上人走進了小院,法相跟在他的後頭,走了幾步發現身後的鬼厲似乎沒有跟上,有些詫異,迴頭卻見鬼厲還在看著那塊匾額,法相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道:“張施主,怎麽了?”


    鬼厲身子一動,似乎迴過神來,默然片刻,走了過來,淡淡道:“沒什麽,隻是這匾額之上的名稱,與我少年時所住的一個地方有些相似,在下一時失態,失禮了。”


    法相多看了他一眼,搖頭道:“哪裏,施主請進吧。”


    鬼厲點了點頭,向著小院深處走去,前頭普泓大師也已在這個小院中一間木屋前停下了腳步,迴頭看著他們二人,鬼厲走上前低聲道:“弟子失禮了。”


    普泓上人微微一笑,道:“無妨。”說著迴過身子,在那間木屋門上輕輕伸手“咚咚咚”敲了三下,道:“阿彌佗佛,普德師弟,今日我帶了一位施主前來見你,打擾師弟清修了,罪過,罪過。”


    一陣輕風,從鬼厲等人身後吹了過來,吹起了漫天落葉,吹得他們衣襟輕輕飄動,在他們麵前,那扇木門似乎也被風輕輕推動,發出“吱呀”一聲輕響,竟是無人自動,緩緩向內打開了,同時,屋中傳來一個蒼老而低沉沙啞的聲音,仿佛放置太久而鏽蝕的鐵器,悠悠地道:“是......誰,能勞......動師兄你的大......駕......啊......”


    普泓大師微微一笑,走了進去,法相跟在他的身後,鬼厲不知怎麽,心中突然有些緊張起來,深深吸了口氣,這才邁步走進了木屋。


    盡管鬼厲早已知道天音寺僧眾都並非是看重俗世奢華的人,而且想來天音寺中擺設都十分簡樸,但走進這木屋之後,其中的簡陋卻仍是令他吃了一驚,這屋中擺設哪裏是簡樸,而是根本就沒有擺設,空蕩蕩的一片地板隻有其中一個角落鋪著著幹燥的茅草,一位麵色黝黑形容枯瘦的老僧盤膝坐在那裏,正緩緩抬眼向他們看來。


    普泓上人走上前去,來到那位老僧身前,鬼厲默默站在身後,從旁邊看去,隻見那老僧與普泓上人神色當真是天差地別,普泓上人神采奕奕慈眉善目,看去莊嚴而自有氣度,難怪剛才無數虔誠信眾俯身下拜,而對比起來,那位坐在角落的老僧則當真可以用佛家那句常用的“臭皮囊”來形容了。


    普泓上人站在那位老僧麵前注視他許久,方緩緩歎了口氣,卻是就在那位老僧的麵前肮髒的地上直接坐了下去,淡淡道:“師弟,我們有十年不見了罷?”


    那老僧緩緩合十,聲音仍是那般沙啞低沉而緩慢,道:“是......啊,師......兄一向可......好?”


    鬼厲聞言心中一驚,他們師兄弟二人都同在這天音寺中,而看這位老僧所處院落雖然偏僻但一路行來卻也並不見天音寺特意看守,顯然並非是閉關,漫漫十年之中,他們二人居然從未見麵,當真是匪夷所思。


    似乎是猜到了鬼厲心中所想的,普泓大師轉過頭來對著鬼厲笑了笑,道:“這位便是老衲的二師弟普德。”


    鬼厲雖然直到現在仍不知曉普泓上人為何要帶他前來見這位普德大師,但以天音寺四大神僧之尊,加上此番自己乃是有求於人,不敢怠慢,連忙施禮道:“弟子鬼厲,拜見普德大師。”


    普德大師緩緩把目光移了過來,落在鬼厲臉上,他的動作十分僵硬緩慢,甚至讓人覺得連他的目光移動也是吃力的,鬼厲心中十分不解這名動天下的四大神僧之一怎麽會是這般模樣,但麵上卻是絲毫不敢失了禮數。


    旁邊普泓上人淡淡道:“普德師弟他所參修的乃是我佛門一脈分支,名曰‘苦禪’,非大智大勇之人不能修行,你莫看他現在容貌枯槁,但若論修行道行,普德師弟已是遠勝於我。”


    普德大師枯槁的臉上嘴角微微一動,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反正從外表上是完全看不出來表情的變化的,慢慢道:“師兄......你說笑了......”


    普泓大師合十低聲念了一句“阿彌佗佛”,隨後道:“師弟,今日前來打擾清修,罪過不小,在這裏先行賠罪,隻是此事不比其他,”說到此處,他向鬼厲看了一眼,道:“師弟,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普德大師自從剛才看向鬼厲,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隻是他眼神似乎永遠是那般古井無波,誰也看不出他心中想著什麽。此刻聽了普泓上人的話,普德大師緩緩道:“是......誰?”


    普泓上人輕輕歎息了一聲,道:“他便是十年之前,普智師弟所種下的那場冤孽之錯,那位青雲山下草廟村中的少年張小凡。”


    “什麽!”


    第一次的,普德大師口中發出的話語沒有再停頓,甚至連他的麵色也微微改變,半晌之後,他的眼光仍是深深注視著鬼厲,口中道:“他就是......那個孩子?”不知是不是話語說的漸漸多了,普德大師的話裏停頓也漸漸少了,逐漸變得流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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