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麵前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土坑......


    若要說有所區別的話,那便是這個土坑比較大,比較深,是一個大土坑,但看這坑中雜草叢生,山土傾頹,怎麽看都似一個普通的大土坑而已,哪裏會是名動天下的誅仙劍陣有所關聯的東西?


    金瓶兒一時還是難以接受,但一旁的蒼鬆道人已經跳了下去,站在坑下,向金瓶兒招了招手,金瓶兒歎了口氣,也躍了下去。


    躍入土坑之中,腳踏上了坑底實土之後,因為周圍便是泥土,金瓶兒便聞到了一股泥土特有的濃鬱氣息,她抬頭向上看了一眼,發覺這個土坑居然頗深,剛才從上向下看來沒覺得什麽,等到了下麵,才發現這土坑邊緣居然也有一人半之高。


    土坑裏的泥土沒有小徑上那般堅硬好走,稍顯柔軟,不過幸好這幾日並無風雨,泥土還算幹硬,不至於深一腳淺一腳的,但是坑坑窪窪是在所難免。


    金瓶兒跟在蒼鬆道人身後,向著土坑深處走去,這裏的地勢是向內傾斜的,越往下走,抬頭看周圍的樹木和遠處的山峰,便越發覺得那些東西都高大起來,而自己便漸漸有種渺小的感覺浮上了心頭。


    這有些怪異的情緒在金瓶兒心頭迴蕩著,讓她著實有些不舒服,不過幸好這土坑雖大,也不至漫無邊際,很快蒼鬆道人便停住了身形,金瓶兒也順勢停了下來。


    他們此刻置身的乃是這個大土坑的正中,四周泥土紛亂,在中間幾堆土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土丘,上麵有一根三尺長一尺寬的柱形圓木,斜斜插在小土丘的土中。


    蒼鬆道人默然注視著一看便知是年深月久的圓木,沒有說話,隻是眼神中掠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過了片刻,一言不發的就要上前。但就在此刻,忽地金瓶兒在他身後叫了一聲:“道長,且慢。”


    蒼鬆道人轉過身來看著金瓶兒,道:“什麽事?”


    金瓶兒道:“請容我看看四周景色。”


    蒼鬆道人一怔,沒有說話,金瓶兒卻是舉目向上望去,緩緩轉動身子。此處雖然已在龍首峰高處,但龍首峰險拔危聳之處,卻仍是突兀刺天,高出此處甚多,且不止一處。


    金瓶兒站在土坑中央,隻見東、北、西三麵赫然都有高峰在側,從這坑底望去,那險峻惡峰似乎帶著幾分傾斜,如三隻手指欲將並攏,而自己這土坑正在最中心處,此刻夜幕低垂,蒼穹如墨,金瓶兒看的時間一久,竟有種天空欲墜、頭昏眼花之感。


    隻是她畢竟不是凡人,收迴眼神鎮定心神之後,神色隨即如常,但麵上已多了幾分釋然,隨後目光向著這土坑中疾掃過一遍,忽地身子如被輕風托起,飄了起來,卻是落在了那隻三尺圓木之上,隨後又向四周看去。


    站在一旁的蒼鬆道人眉頭微皺,但眼光中已隱隱有幾分讚賞之色。


    片刻之後,金瓶兒長出了一口氣,撫掌道:“好心思,好眼光,這是你們青雲門哪一代祖師看中的靈穴,當真是神眼獨到,山峰靈氣盡聚於此,更有三峰齊聚,不使外瀉;不過更厲害的,卻是這一根千年玄木,看似鈍而無鋒,卻恰好刺入靈穴氣脈最弱之處,如打蛇七寸,生生以玄木枯澀之氣,將這滿山靈氣都壓下了,了不起,了不起!”


    她鼓掌讚歎,卻是由衷而言,蒼鬆道人看著她,臉色不知不覺緩和了下來,片刻之後,他淡淡道:“觀察山脈氣象,發掘此穴的乃是我青雲門開派祖師青雲子,至於布下玄木禁製的前輩並無記載,有人說就是青雲子祖師自己,也有的說其實是創下誅仙劍陣的青葉祖師。”


    金瓶兒點了點頭,道:“其實我過往對青雲門上下並無什麽好感,但今日一見,卻覺得你們這些祖師中實在是多有驚才絕豔的人物,我是遠遠不及的,看來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蒼鬆道人哼了一聲,麵露自得傲然之色,道:“青雲門數千年以下,豈是其他小門小派可比的,至於我青雲曆代祖師,那自然更是......”


    話說到一半,他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到了最後,一句話竟是變得沙啞而不可聞,金瓶兒悄無聲息地從千年玄木上躍了下來,不知怎麽心中突然也覺得有些傷感起來,也不願去看蒼鬆道人此刻的臉色。


    這個深深以青雲為傲的人,卻是叛出了青雲的首兇麽?


    一個人,又豈是簡簡單單一句“正邪”可以劃分形容的?


    土坑之中,一時沉寂了下來,蒼鬆道人的身軀從背後看去,挺的筆直,依然顯得高大,隻是他的神情,卻似乎隱藏在沉默與陰影之中,讓人看不真切了。


    許久之後,蒼鬆道人的聲音低沉,緩緩道:“我們耽擱許久了,開始吧。”


    金瓶兒點了點頭,道:“要怎麽做,你說罷。”


    山風習習吹過,周圍茂密的樹木隨風搖擺,夜幕低垂,隻聽見那深深的土坑之中動靜響個不停,持續了好一會兒,忽地靜止了一下,片刻之後,隻聽一個悶響,卻是一件事物被拋出了土坑,重重地掉在土坑邊上的小徑之上。


    微弱的星光下,赫然正是那隻千年玄木!


    又過了一會,衣襟聲動,金瓶兒與蒼鬆道人一起躍了上來,以他們二人的道行,看去竟似乎也有些疲憊,顯然要改變這靈穴氣脈,甚至是天機鎖的做法,並非輕而易舉。


    金瓶兒喘息稍定,皺眉向蒼鬆道人問道:“既然我們是來毀壞這天機鎖,意圖將來若有事,青雲門再不能以七脈山峰靈氣相助誅仙劍陣,那麽將這千年玄木拔開不就行了,何必還要強改氣脈匯聚之地,豈非是多此一舉?”


    蒼鬆道人搖了搖頭,道:“這青雲山乃是世間福地,靈氣極盛,也正是如此,當年青雲子祖師才會看重此地。隻拔開千年玄木,不過是令靈氣外瀉,但一來此處地脈靈氣原就極盛,二來你看這外邊尚有三峰聚攏,靈氣外瀉更是難上加難。隻有改變氣脈匯聚之地,雖然不過是稍移,但隻要令靈氣匯聚之點離開這天造地設、幾如鐵桶一般的三峰聚攏之勢,便可借高山風勢,徐徐散去。將來再有人祭出誅仙劍陣,此處龍首峰雖然靈氣依舊旺盛,卻已是散的滿山遍野,不可凝聚,他也是無計可施了。”


    金瓶兒這才醒悟過來,點頭稱是,隨即又問道:“那眼下龍首峰天機鎖已經毀去,其餘六脈的呢?”


    蒼鬆道人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我們最多隻能毀去剩下的落霞峰、風迴峰、朝陽峰三脈天機鎖,至於通天峰、大竹峰、小竹峰三脈,隻怕是無計可施了。”


    金瓶兒好奇心起,道:“這卻又是為何?”


    蒼鬆道人淡淡道:“通天峰乃是青雲主脈,防守最嚴且不去說他,但那處靈氣非同小可,誅仙劍陣發動之時,向來以通天峰靈氣為主,六脈靈氣為輔,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隻要稍有異動,我那位道行通玄的道玄師兄隻怕便知道了,所以是不能動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落霞峰、風迴峰、朝陽峰三脈天機鎖所在我都知曉,想來並無太大困難,但那大竹峰、小竹峰二脈,我卻是並不知曉天機鎖的位置?”


    金瓶兒奇道:“這卻又是為何?”


    蒼鬆道人默然片刻,道:“小竹峰上向來隻收女弟子,門禁森嚴,首座水月也是脾氣剛戾,等閑人都不放進山去,更不用說天機鎖這等大事了;至於大竹峰,我向來也和田不易、蘇茹夫婦不大合的來,田不易也是個傲氣性子,門下弟子不多又不成器,卻偏偏也藏著掖著,全不讓人知道。”


    金瓶兒聽了不覺有些好笑,但隨即皺眉道:“那我們隻壞了四脈天機鎖,會不會少了些?”


    蒼鬆道人搖了搖頭,道:“不然,據我所知,隻要青雲七脈中有超過半數的靈氣出事,則天機鎖禁製便全無效用了,因為主峰通天峰靈氣實在太盛,甚至有殺伐之意,非得要其餘六脈靈氣相互製衡方能行法,少了一兩脈靈氣還好說,若是同時少了四脈靈氣,隻怕那誅仙劍陣是否能夠祭出都有問題。”


    金瓶兒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下蒼鬆道人,忽地笑道:“道長你果然深謀遠慮,這些事兒,隻怕在你心裏不是一日兩日了罷!”


    蒼鬆道人臉色一沉,向金瓶兒看來,金瓶兒卻仍是笑盈盈的模樣,絲毫沒有躲避他眼光之意。片刻之後,卻是蒼鬆道人首先移開了目光,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這處土坑。


    金瓶兒收迴了目光,落在了腳下,隻見那千年玄木正平靜地斜躺在小徑一旁,她微微一笑,伸腳將玄木踢入了雜草叢中,隨後向著蒼鬆道人離去的方向也走了過去。


    在她身後,那座神秘玄奇的大土坑,似乎仍舊與往常一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土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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