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道人跟著鬼厲,一腳深一腳淺的往死澤深處走去。


    因為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原本就鬆軟的土地此刻更加泥濘不堪,但不知怎麽,從剛才鬼厲與秦無炎、金瓶兒會麵之後,他就堅持不肯再馭起法寶飛行,而是在地麵行走。


    似乎,他和金瓶兒一樣,都隱隱顧忌著什麽東西一樣。


    換了往日,野狗道人自然是要破口大罵,至少也是抱怨不止,隻是此時此刻,他卻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居然一個字也沒說,默默然跟在鬼厲背後走著,倒讓鬼厲有些奇怪起來。


    鬼厲望了野狗道人有些出神的樣子,壓低聲音,淡淡道:“他怎麽了?”


    這話仿佛有些自言自語,因為周圍除了看去冰冷的沼澤池塘水草,根本就沒有人,除了趴在他肩膀的猴子小灰。


    也就是小灰,剛才似乎還昏昏欲睡的模樣,但聽了鬼厲問了這一句,突然像是被什麽刺激了一下,立刻興奮起來,機靈之極的眼珠子滴溜溜一打轉,霍地從鬼厲肩膀跳了下來,開始手舞足蹈起來。


    這古怪行徑,連跟在後麵的野狗道人也被嚇了一跳,向它看去。


    隻見小灰看著頗為興奮,咧嘴吱吱而笑,對著鬼厲手足揮舞,片刻後眼珠一轉,突然蹦到一旁,從旁邊小池塘裏用手捧起一些水,卻倒在了自己的猴頭之上,然後手指天空,蹦蹦跳跳。


    野狗道人看的眼睛都直了,走到鬼厲身邊,道:“怎麽了,這、這猴子瘋了不成?”


    鬼厲卻皺了皺眉,隨即向小灰低聲道:“下雨?”


    小灰大喜,連連點頭,隨即隨手從旁邊折下也不知是什麽植物的葉子,掄到頭頂,似遮擋什麽東西,又做出扭捏姿態,身子扭來扭去,然後如做戲一般,葉子從右手換到左手,又從左手換到右手。


    野狗看著看著,忽地沒來由莫名其妙的一陣心虛,盯著那隻古怪的猴子,對鬼厲道:“瘋了,瘋了,這猴子一定瘋了。”


    此刻猴子小灰伸手把手上葉子一拋,三下兩下又跳迴了鬼厲肩膀之上,然後指著他們身後來路的方向,吱吱吱吱叫個不停。


    鬼厲沉吟片刻,慢慢轉過身來,看著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強笑道:“你、你看我做什麽?”


    鬼厲目光向他身後包裹一瞄,淡淡道:“剛才下雨時候,你是不是把傘借給、借給,”說到這裏,他又是微微皺眉,向小灰看了一眼,想了想,隨即道,“你把傘借給了那個看相的小姑娘遮雨?”


    “吱!……”


    不等野狗道人出聲,鬼厲肩膀上的猴子小灰已然叫著跳了起來,大是興奮,猴臉上笑的幾乎連眼睛都眯了起來。


    野狗道人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神情尷尬之極,忽地指著鬼厲大聲怒道:“臭小子,告訴你,你家道爺往日殺人如麻,死在我手裏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鬼厲看了他一眼,居然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樣子,轉過身邁步就走,嘴裏淡淡道:“你殺了一千還是八百人,與我有什麽相幹?”


    野狗道人一窒,本來為自己壯壯氣勢的話便說不下去了,隻聽著前邊的鬼厲慢慢的又道:“再說了,你殺了一千人也好,八百人也好,和你借傘給那個小姑娘又有什麽幹係了?”


    說到這裏,他卻聽住了腳步,迴頭望了野狗道人一眼。


    野狗吃了一驚,如臨大敵,道:“你、你要幹……不,說什麽?”


    鬼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地笑了笑,道:“不過今日之事,卻是自從你在死靈淵之後,又是讓我吃了一驚!”


    他轉過身,緩緩行去,聲音漸漸低沉,但野狗卻聽的清清楚楚:


    “……想不到你居然也會做這英雄救美的事情!”


    野狗道人怔在原地,忽然有些出神,等他迴過意的時候,鬼厲卻已經帶著小灰走的遠了,幾乎身影都要消失在前邊霧氣之中。


    野狗道人望著那個方向,忽然暴跳如雷,跺腳道:“呸,老子從來就是壞胚,這輩子就沒幹過那種事,再說那個小妞能叫做美……呃!”


    野狗道人伸手抓了抓腦袋,忽然皺眉停了下來,半晌才仿佛自言自語道:“那小妞其實長得也還可以……”


    說罷,野狗道人自己也似乎怔了怔,突然猛地一甩頭,低聲咒罵了一句,大步向著鬼厲走去的方向追趕而去,不久便消失在晚上越來越濃的霧氣之中。


    四周一片寧靜,隻見著天色越來越暗,黑暗來襲,漸漸淹沒了一切。


    死澤的另一端。


    魔教長生堂門主玉陽子一身白衣,負手而立,昂首望天,沼澤裏的夜風吹過,拂起他的衣襟微微飄動,看去氣度不凡,仿佛仙人一般。


    除了他的左手,衣袖空空蕩蕩,平添了幾分莫名的滑稽。


    那是當年在青雲山一戰,他不幸傷在世間第一奇劍——誅仙之下的標誌。


    夜風微有些涼,空氣裏仿佛還帶著剛剛那場大雨的濕潤,黑暗彌漫四周,卻隻有他的身影,依然站在那裏,桀驁而顯眼。


    在他身後的黑暗中,隱約傳來唿吸聲,那是隱藏在黑暗裏的他的門人,在黑暗裏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命令。


    魔教長生堂崛起於八百年前,傳到玉陽子這一代,已經是第七輩,淵源流長,但沒有人比玉陽子自己更清楚,在這個風光無限的背後,長生堂所麵臨的危機。


    後繼無人!


    十年前青雲一戰,玉陽子被魔教其他三大派閥共推為主持之人,乃是這數百年來,長生堂在魔教之中聲望最鼎盛最顛峰的時刻,那時候,玉陽子誌得意滿,並且手中還有十數個得意高手,都是他在往昔百年之中,苦心栽培起來的。


    那時,玉陽子真的以為,這世間已經再無阻擋他的事物了,隻要一舉擊潰老朽的青雲門,長生堂聲名自然震懾魔教,以自己的實力再輔以手下高手助力,長生堂便是八百年下,第二個煉血堂,而他,也將成為第二位黑心老人!


    隻是,這種種美好夢想,卻在青雲山上,誅仙劍下,化做了泡影!


    他本身在誅仙劍陣中失去了一隻左手,道行大損不說,因為長生堂乃主持之派,座下高手自然排在第一線決戰,通天峰與青雲門諸長老首座硬耗先去了一半,後來誅仙劍陣發動,長生堂殘存高手,又是死傷狼藉,逃生之人不過一二,幾乎可謂是全軍覆沒。


    這世上,什麽都容易得到,最難得到的,卻是人才,尤其是自己栽培起來完全信得過的人才!


    十年來,玉陽子嘔心瀝血,長生堂慢慢又有了起色,但在玉陽子的心中,那片陰影卻是越來越大。青雲一戰,幾乎將長生堂主要戰力完全摧毀,這些年來,若不是玉陽子本身修行太高,震住周圍各個虎視耽耽的敵人,特別是在七年前,他當機立斷,不顧門下反對,強行將總堂遷到死亡沼澤這一個偏僻地方,遠離其他三大派閥勢力範圍,否則後果如何,隻怕尚未可知。


    但是,就在一個月前,在魔教中越來越是激烈的內鬥嘎然而止,最後一個有實力的中小門派煉血堂,終於也被鬼王宗收服,所有的人都站好了陣線,在一片短暫而令人窒息的平靜之後,玉陽子直覺地預想到,接下來的,很快就是直接爆發在魔教四大派閥之中的激烈內鬥。


    畢竟,在無數魔教弟子心中,八百年前黑心老人一統魔教、縱橫天下的身影,已經是永遠的傳奇!


    但是傳說歸傳說,此時此刻,對長生堂乃至玉陽子卻是極其不利,受實力所限,長生堂在爭奪中小派閥的內鬥中有心無力,如此此消彼長,實力上更是與其他三大派閥拉開了差距,玉陽子為此憂心忡忡,幾乎夜不能寐。


    也就在這個時候,仿佛老天開眼一般,就在長生堂的身邊,死亡沼澤之中突然出現異寶出世的奇兆,玉陽子驚喜交加,若是真的能得到一件如青雲門“誅仙古劍”一般的奇寶,首先長生堂自保就無問題,然後再徐圖發展,日後未必不能翻身。


    在此情況之下,長生堂對死澤之中的異寶視作囊中之物,絕不容他人染指。隻是也不知道何人走漏了風聲,這消息隻數日之內,便已經轟傳天下,頓時天下側目,正邪高手紛紛聚集死澤。


    玉陽子驚怒交集,但此時此刻,已不容他後退,遂起長生堂全部實力,布置在死澤之中,一麵全力找尋那異寶下落,一麵則負責狙殺來犯外敵,這數十日間,被長生堂暗中殺害在死澤之中的人,已經不下數十人,其中既然正道散仙,也有魔教其他派閥的高手。


    為了本門的生死存亡,玉陽子已然是不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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