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酒桶捧過來一個卷軸,看起來有些殘破了,但是卻是剛剛修繕好的。


    他笑著說,“這一幅,都是稀世之珍,剛收過來的。這可是唐伯虎的真跡,是當年破四舊之前,大膽的收藏者裹著雨衣油布埋在土裏而幸存下來的,現在咱們的故宮也隻不過存了三幅唐伯虎的真跡。要不是艾姑娘過來,等閑的人,我不會拿出來的。”


    說著,又拿過來幾個新一些的卷軸,“哦,這兩幅,是畫。八大山人的《竹石鬆鳥》和《墨花卷》,還有這個,這是董其昌寫的《金剛經》。哦,這個,這是勳先生特別交代過的,一定要給艾姑娘找到的,趙孟頫的小楷《洛神賦》。”


    我震驚!


    當老譚在我麵前打開這些卷軸的時候,我仿佛有一種時光沉寂的錯覺——好像我身處在一個完美的虛無的空間,沒有時間的流逝,也沒有空間的變幻,我在黑暗中,有一道光照進來,照在我眼前這些驚世之作上麵!


    我戴上白手套,打開那副《洛神賦》。


    我,“元鮮於樞《困學齋集》稱,趙孟頫,趙子昂篆、隸、真、行、顛草當代第一,而小楷又為子昂諸書第一。我曾經也隻是臨摹過《三希堂》中的收錄的趙孟頫的帖子,那是乾隆皇帝命朝臣另外模仿而製成卷軸傳世的。這是我第一次見趙孟頫的《洛神賦》,用王熙鳳那句話說,這可是真真兒的稀世之珍!”


    我看著這帖子,不自覺的念出來,“《洛神賦》……其形也,票若驚鴻,宛如遊龍,榮耀秋菊,華茂春鬆,……!妙!真是好文章!無怪乎南朝謝靈運稱讚他,天下文章一石,曹子建獨占八鬥!文章好,字也秒!曹雪芹在《紅樓夢》中用鴛鴦姑娘的口也說過,要說好東西,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都是好東西!可是,對我來說,趙子昂的小楷冠絕天下!”


    “譚先生,這副趙孟頫的字,不是乾隆爺的珍藏嗎?怎麽沒有看到他扣下的‘乾隆禦賞’的大印?”


    譚酒桶也樂,“這副《洛神賦》不是乾隆爺如意館的珍藏,當時收進三希堂的那副是明朝王鐸臨摹的,這副真跡一直被民間富商或者官宦家族收藏,所以,沒有加蓋‘乾隆禦賞’的大印。也幸虧沒有,不然,如此好東西,又被那個老家夥唐突了去!~~~~”


    我忽然覺得自己又有些得意過頭了。


    然後,就迴想起來,就在剛才,我似乎聽見譚酒桶說,——這是勳先生特別交代過的,一定要給艾小姐找到的,趙孟頫的小楷《洛神賦》……


    我扭頭,看到勳世奉不是很在意的掃了一眼這些東西。


    譚酒桶問我,“這《洛神賦》,艾姑娘喜歡嗎?”


    我,……


    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


    勳世奉卻平淡的迴答,“看樣子她很喜歡。譚先生,多謝,麻煩請將這副字先卷好包起來。我們這次過來,是因為族中有長輩過生日,挑一件禮物送給他。alice,你再挑一個,看看五爺爺喜歡哪個?他好像喜歡念經,你看那個董什麽寫的《金剛經》怎麽樣?”


    我,“這……這就包起來??這又不是在lv店裏麵買包包!……我,我沒說要啊??!……”


    這可是國寶一級的稀世之珍!


    就連我爺爺當年的萬荷千峰園裏也沒有這一級的收藏!


    這似乎不應該私人買賣,而直接由國家一級的博物館收藏。


    可是……


    勳世奉,“別擔心,不用你簽支票。我是覺得你這部電影票房不錯,看你也很高興,送禮物,也算慶祝一下。”


    我,“……”


    我已經癡呆的說不出話來了。


    譚酒桶來了一句,“勳先生中意這幅董其昌的字?”


    勳世奉很誠實的迴答,“我不懂這些,這是覺得這是一張佛經,應該比較合適。”


    譚酒桶馬上站起來,從旁邊抽出來幾個卷軸。


    他一邊說,一邊在這邊的紅木大案上打開,“要說佛經,我這還有一副,是已故書畫大師蘇羅浮老先生親筆手書的金剛經。這位蘇老先生也是燕城人,要說起來,與勳氏在國內的家族也算同鄉,如果勳先生拿來送長輩,還有一些特別的意義。咦,不是這一幅,打開錯了……哦,是這一張……”


    聽到爺爺蘇羅浮的名字,我心中一顫,而更讓我心頭一顫的卻是誤被譚酒桶從打開的那幅卷軸:


    ——這是水墨荷花,沒有什麽出淤泥而不染的風骨,黑白之間,有一絲刻骨的纏綿。微微垂下的荷花,帶著嬌豔欲滴,似乎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被露水滋潤,羞答答的綻放一般。


    譚酒桶想要收起來,我卻下意識的走過去,按住了他的手,將這幅卷軸打開。


    荷花的旁邊是一首唐詩,字體秀致,細看卻是內中透著剛強,帶著舊時代那些早已煙消雲滅的文人風骨!


    ——洞房昨夜春風起,遙憶美人湘江水,枕上片刻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裏。


    譚酒桶看了一眼,不是很在意,“這是徐公子的畫,我和他約好,今天晚上過來取,這是他故友的遺作,不是什麽出名的大師的作品。”


    我點頭,“知道。”


    然後,我把畫軸卷了起來,對譚酒桶說,“譚先生,請您向徐公子問價,這幅畫不適合他收藏,我買下來。畫作我今天先拿走,支票,隔日奉上。”


    勳世奉看了一眼畫作的落款,原本不甚在意並且波瀾不驚的他微微皺眉。他看了我一眼,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對譚酒桶說,“麻煩譚先生。”


    譚酒桶連忙擺手,“看艾姑娘和勳先生真見外!我知道了,這事情我會轉告徐公子。勳先生,拿蘇羅浮這幅金剛經?”


    勳世奉搖頭,“董其昌那副就可以,一共三個卷軸,譚先生算好了價錢,打電話到我辦公室就好。”


    譚酒桶點頭,“明白,明白。這次有艾姑娘和您喜歡的東西,幸不辱命。”


    出門,一直到上車,我手中拿著卷好的這三個卷軸,勳世奉什麽也沒有問。


    隻是,當我們的車子到城堡外的私家公路上,他好像忽然想起來一件不重要的事情,隨口說了一句,“我說過,我和那個蘇離什麽關係也沒有,我幾乎不記得她。”


    “我知道。”


    “那你買下這個畫作是什麽意思?”


    我,“這副畫不適合徐櫻桃收藏。”


    他看著我,似乎等著我繼續解釋,我卻閉嘴了。


    車子挺穩,早已經等候在外的max大叔為他拉開車門,他下車,而我自己打開車門,就看見他從車子的另外一邊走過來,單手接過我手中的東西。


    我們上樓。


    到了臥室。


    他進衣帽間換衣服,我感覺自己的頭發太亂,於是坐在妝台前麵梳頭發,不一會兒就看見他穿著襯衣從裏麵走出來,他站在我身後。


    他終於還是打破沙鍋問到底,“alice,為什麽那副畫作不合適徐櫻桃收藏?”


    我,“那副畫,那首詩是在很隱晦的描述你前妻的初/夜。這是閨房之作,不合適給別人。”


    勳世奉,“她的私生活和我有什麽關係?我告訴過你她的事情,如果不是為了……,我根本不會簽署那些婚約文件。”


    我,“……”


    我忽然發現,似乎我的對話在兩條平行線上,說的似乎是一件事,卻事實上根本沒有交叉點。


    我剛想要說話,他坐在沙發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咕嘟咕嘟的喝下去。


    我,“冬天喝冷水不好。”


    “這不是冷水。”他沒有迴頭,把杯子放在桌麵上,“這是室溫的水。”


    我,“……”


    過了1分鍾,沒有人再說話。


    我想換個方式和他說這幅畫的事,我,“如果有一天,我們分手了,有人拿著我很私密的事情在外麵取笑我,同時也想要掃你的麵子,你也會這樣無所謂嗎?”


    他扭頭,“什麽私密的事?”


    我,“比如說,我初\夜的所有細節。”


    他,“怎麽可能?那些都是已經封存的秘密檔案。”


    我,“如果呢?我說,假設有一個人,ta說他知道我的第一次給的男人不是你,並且很詳細很猥瑣的描繪我初\夜的種種……”


    “夠了!!”


    勳世奉站起來,他看見他的俊臉上隱隱有青筋浮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幅畫,你燒了吧。”


    我繼續梳頭發。


    最近頭發長的太長,我想著,要不要去剪去一些,因為下麵的頭發有些打結,我用豬鬃的刷子一點一點疏開發梢兒。


    勳世奉走到我身後。


    他就這樣看著我。


    他,“在想什麽?”


    我搖頭,“沒什麽。”


    ……


    他,“你是在想那一晚的事情嗎?”


    我,“……”


    良久。


    我說,“如果不看那些你所謂的秘密檔案,你都不記得了吧。”


    ……


    “記得。”


    勳世奉忽然低下頭,扣住我的下巴,他親了下來。


    “即使以為自己快死了,我也很清醒,……,我記得你,……那一夜,你……”


    “alice,那一夜,你很美。”


    “讓我心顫的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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