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深辦公室裏,我作為主創之一,正在跟製片人與導演討論劇本和電影最後的拍攝鏡頭。其實,是喬深和葉玦之間的討論,我旁聽。


    “喬深,你知道偉大的藝術和廉價的色\\情之間的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就是,偉大的藝術,不是街頭巷尾,隨便一人花費5塊錢就能跟著打個炮的日本a\\\\\\v短片。


    藝術沒有邊界,沒有等級,沒有高低。真正的藝術可以給人精神上最深刻,最本質的愉悅。


    可是,欣賞這種東西,對於觀眾是有要求的。


    就比如說,莎士比亞的巨著和喜羊羊與灰太狼,這兩種作品都是成功的,前者作為文學巨作光耀殿堂,而後者,是具有難以估量市場價值的流行文化。


    也許,你無法說這種雅或者俗誰高誰低,可是,你無法否認,欣賞這兩種作品的人,無論是所處的社會地位,受教育的程度,宗教信仰什麽,等等,他們是完全不同的。”


    “畢加索之所以能進入殿堂,就是因為他把印象給打破,扭曲了,讓人直觀的感覺一切,卻似乎又什麽都看不到。”


    葉玦是一個異常清俊的人,他酷愛三宅一生的衣服,所以全身上下都是這種簡約的裝扮,他用剪開了古巴雪茄,夾在嘴裏,點上煙。喬深坐在他對麵,手邊是一個矮玻璃杯,中間放著一整塊冰,鎮著金黃色的威士忌。


    為了鏡頭中究竟要不要出現裸\\露的情\\欲鏡頭,他們兩個人已經爭論了整整10個小時。


    喬深說,“我喜歡簡單明白的鏡頭。一切內在,需要最簡單直白的表現出來,給予觀眾直觀的信息,讓觀眾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就比如李安的《色戒》,如果是酒肉之徒,你可以看到情\\色,如果是曆史愛好者,可以看到舊時代的影像,如果是浪漫的姑娘可以看到裏麵糾葛纏綿的愛情,如果是心理研究者可以看到人與人之間迷局一般的絞殺,如果是張愛玲的粉,單純可以看到自己喜歡的小說被拍成了電影。各種人都可以從電影中獲得需要的快\\感。”


    葉玦把燃燒了一般的雪茄往煙灰缸裏麵一掐,“那麽,你究竟做出來的是什麽?紫禁城、還是什刹海的遊泳館?喬深,麵對現實吧,你不可能討好所有人,所以你必須有所取舍,歐洲的評委還是午夜場的無聊者,如果你選擇的是後者,在我們這個環境中,這部電影,可能終究無法公映,也許隻能在盜版色\\\\情\\\\網站或者快播之類的地方被無償下載,然後把你的心血膚淺的理解成廉價的色\\情。


    一麵道貌岸然的譴責著,一麵暗地裏偷偷的觀摩,他們討論的絕對不是你電影中所要表達的感情或者人性,被絕望的愛情打破的人倫,他們想要知道的也許僅僅是,你拍攝的鏡頭究竟是借位,還是真槍實彈?”


    “喬深,你想這樣做嗎?”


    喬深想了好久,問他,“你想怎麽做?”


    葉玦全身癱軟,趟在自己的椅子上,仰頭看著天花板,“art, what is art ?who can decide ?


    沒有人可以得出一個確定的結論,每個人都跟隨別人的議論。


    把我們的作品蒙上一層高深莫測的麵紗,放在盧浮宮裏,它就是蒙娜麗莎的微笑,也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她在笑什麽,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人類曆史上不朽的傳奇,這就是藝術。”


    由於葉玦的堅持,電影中所有裸\\\\露的鏡頭都最後確定被拍攝成為印象派的朦朧。


    就是,似乎,鏡頭中是h,觀眾們好像知道是h,可是怎麽看也看不出是h,但是,所有人不用影評導讀就知道那就是h,感覺的出是h的氛圍,h的曖昧,h耳鬢廝磨,可是最後的最後,怎麽看,還是看不出,那就是h。


    這就是葉玦的作品,他的性格,他的風格和他的堅持。


    今天的工作結束的時間,是午夜11點半。


    勳暮生也在公司,他讓我結束後到他辦公室,然後一起迴去。我上來之後,他辦公室的門敞開著,我則聽見他用英語講電話。


    他就站在窗子前麵,修長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因為在自己的辦公室,所以沒有穿西裝外套,隻是把它隨意扔在他那把4萬歐元的椅子上。


    勳暮生左手拿著電話,額頭和右手撐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對,我女朋友今年19歲,因為某些原因形成了選擇性失語症,心理上的壓力,她的聲帶並沒有受損,隻是平時無法說話,她是演員,卻可以流暢的念出劇本上寫的台詞。嗯,嗯,嗯。華爾道夫博士,你是這方麵的專家,請務必來一趟中國。我記得你有多次往返中國的簽證,嗯,嗯,好……我為你訂了明天一早從紐約直飛北京的頭等艙機票,……好,到時候我派人接機,嗯,嗯,好的,再見。”


    我悄悄的退了出去,因為這裏鋪滿了厚厚的純毛地毯,所以他應該沒有腳步的聲音。


    靠在門邊的牆麵上。


    我感覺自己的手指攥起來,鬆開,再攥起來,又鬆開。


    我以自己的方式愛勳暮生的權利被剝奪。


    隻是,感情不會就這樣消失。


    既然不用影響工作,那麽,失語症就是我的保護層。


    因為無法說話,所以別人不會再期待我說話。


    我不用再說謊。


    也不會再成為‘無恥的說謊者’。


    所以,其實我根本不想治好它,也不想去看什麽心理醫生。


    勳暮生與我的戀情就好像荊棘叢上的一層白紗,反複的撕扯著,很快就會斷裂,繼而灰飛煙滅,由於我的失語症給了我們一個不分手的理由,這個理由異常蒼白,可是卻為這段戀情提供了一個保護層,讓我與勳暮生處於一種暫時和解的狀態中。


    如果,那個博士把我的失語症治好了,我可能會告訴勳暮生‘我們分手吧’,他要是不同意,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溫情脈脈的保護層了,一切被撕開,揭露下來,不過是被荊棘鎖鏈綁在一起至死不休的兩個人。


    他知道這些。


    可即使這樣,他為什麽還要從美國找到心理專家,來治療我的失語症?


    那個落寞的背影,他的心中究竟承受了什麽?


    “alice,你怎麽在這裏?”


    勳暮生抓著自己的西裝外套急急忙忙走出來,他驟然停止了腳步,然後走到我麵前,“我看到樓下有車子燈光晃動,知道你們會議結束,我以為你自己先走了。”


    安靜了一會兒,他自己先笑了。


    “忘記你不能說話,走吧,我帶你迴家。”


    即使住在一起,其實,不用做\愛的日子,我與勳暮生是分房睡的。


    今天就是。


    我洗完澡,本來疲憊的應該躺在床上與周公抵死纏綿,可是我躺在這張綿軟的床上,看著天花板,和窗外那個巨大的玻璃花房,怎麽也無法入睡。


    我想吃一點安眠藥,隻是打開了藥瓶,想了想,又把藥丸放了迴去。


    最後,我打開了電腦。


    調出廖安給我發過來的《slumdog》的文檔,這隻是一個簡單構想的大綱,並沒有成熟的故事情節,卻有一個大約的方向。


    我看著這個,想到了很多。我想到了倫敦東區的混亂,3區的那些搖搖晃晃,白粉吸多了的消瘦的人影,還有燕城鬼市那個不被g承認,卻是所有父母官都無法避開的區域,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因為那個鬼市被拉下馬的官員可以組成一個加強排。


    有些什麽衝動,在我手指尖凝結。


    既然無法說話,但是,我的手指還可以動。


    我擁有電腦——這個對我來說,可以和康師傅香辣牛肉麵並稱為‘本世紀最重大的發明之一’的神奇工具。


    我可以把我想要說的東西,寫出來。


    ……


    故事的主角,應該是一個少年,一個擁有西藏農奴翻身得解放之後的那種堅毅而清澈的眼神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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