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眼前折扇門,勳暮生單手支撐著下巴,在他那個180度角全景落地玻璃窗前麵微微低著頭,陽光透過雲端透射進來,映著他的臉色有些淡金色,像一個十五世紀佛羅倫薩的樞機主教,在城堡的壁火邊研讀《聖經》。


    他看見我進來,也不說話,隻是伸手指了指他辦公桌前麵的椅子。


    我坐好。


    然後,我聽見了勳暮生略微帶一些金屬質感的聲音,“我們的對話可以簡單一些。公司在你身上不賺錢,可是如果對你棄子,就等於承認我的眼光失敗,這對於新近成為et總監的我來說,是極其不利的,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不過,……你並沒有免死金牌。”


    他轉過那張窮奢極侈的辦公桌,靠在這裏,雙腿交叉,他的手指撫摸它,像愛撫他最心愛的女人。


    “我曾經在倫敦蘇富比拍迴來一張桌子,worth for thousands of great britain pounds,英國前首相winston churchill曾經用過。有一天,當它被抬上來的時候,我發現,它跟我辦公室設計師的風格完全不合適,可是當時我的辦公室已經裝修好了,所以我有兩個選擇,一,重新選擇一個設計師,重新設計辦公室,二,換掉這張辦公桌。”


    勳暮生看著我,“我最終決定扔掉了那張辦公桌。我不想僅僅因為一台價值連城的桌子來毀掉我完美的辦公氛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忽然覺得,勳暮生進化了,反而我變成了那個tiny iq的家夥。


    我似懂非懂的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他俯下身,全身籠罩在一股昂貴的香氛中,那種由法國大師為他親手調製的香水讓我有一瞬間的靈魂出竅。


    “聽著,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搞砸了,我就毀了你。”


    今天是我的lucky day,我被我的老板和兼職男友義正詞嚴的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最後通牒,然後我接到了地獄的來信。


    那個身份成謎是,又妖孽成性的伽利略·馮約我到雅各醫院見麵。


    這個醫院是二戰期間曾經到仲宮避難的猶太人捐款建造的,現在隸屬於本省的醫科大學。這是一個跟周圍格格不入的建築,高而且古板,像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的芝加哥大樓。它的頂層是一個直升機的停機坪。


    快冬天了,小風一刮,好像空氣中都帶著雪的味道。


    我上了頂樓,看到一身 prada窄身西裝的伽利略正站在護欄前麵,挺著的後背像一杆步槍,因為挺他的太直了,所以腰線有些微微的塌,看上去,妖孽極了。他雙手拿了一個英國骨瓷的杯子(一手拿著瓷托,一手拿著茶杯),裏麵泡的是加了檸檬的紅茶。


    他就像這個世界的bug,世上僅此一個,限量中的限量,沒有之一。


    他聽見聲音,迴頭衝著我笑,“hi,小湖。”


    我撫了撫被頂樓狂風弄的有些憂傷的亂發,走到他跟前,“別跟我說我又該死了,或者說去什麽見鬼的古代去拿著人參當蘿卜吃!”


    “安靜,安靜,世界如此美妙,你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放心,我不是來抓你迴去的,事實上,我正在度假。”


    我驚奇,“看樣子,你在人間看了不少的電視劇。我說特助哥哥,你這個度假是什麽意思?”


    伽利略對我說,“當你擁有永恆的生命之後,想要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就好像擁有無窮無盡財富的人時常不斷的想要做一些慈善一樣。幾萬年中我都在不停的工作,甚至沒有帶薪假日,所以最近我會忙中偷閑,在人間引渡亡魂的時候,順便放自己一個假。”


    我,“那你的閻王老大不會查勤嗎?”


    “當然……”


    我,“啊?還有這樣冤大頭的boss??你真幸運。”


    他斜睨了我一眼,“當然會!!隻不過人間的時間和我們的絕對時間是有區別的。因為這裏的原子運轉速度和絕對時空的原子速度是不一樣的,簡單一句話,‘山中僅一日,世上已千年’。明白嗎?絕對時間上過一天,在人間就有一千年。”


    我咬牙切齒,“*!!”伽利略就好像現在0.2%的那些擁有80%財富的人,又好像in time那個擁有一百萬年時間和生命的家夥,絕對時間等於絕對的*!!


    這是普世真理。


    我放下心。“既然你不找我的麻煩,那麽就當我們之前不認識好了。”


    不對!


    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抓住他的紅茶杯子放在水泥台上,然後用力搖晃著伽利略,“我說,特助哥哥啊,你說文曲星的華文榜上沒有我的名字,我寫文一定會被餓死,那你可不可以幫我算一卦,看我演戲能不能活下去?!”


    伽利略嫌惡的推開我,“我正在度假,度假!!”


    我,“那你裝神弄鬼的跑到et的酒會上來冒充什麽神經病專家是為了什麽嗎?”


    他,“這是我度假時候的興趣。ps,我是神經學專家,不是什麽神經病專家,understood??”


    我,“那你叫我上來跟你吹風是為什麽?”


    他不說話,從西裝的口袋中拿出一張名片,是在瑞士手工製造的,白色的硬紙看山去好像是手工車開的小羊皮,名片上有金子描繪的線條和類似某個家族的圖案。


    他咧開嘴,整齊的白色牙齒閃動著冷芒。


    “這個人讓我調查你的背景。事無巨細,你的愛好,你的教育,你喜歡吃的東西,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你的情\史,你之前可能有過的每一個男人,他們的愛好,家庭背景,和生活習慣,甚至連你的血檢報告和神經承受度都要寫在報告上。”


    我嘀咕,“原來你不但是神經病專家,還兼職做cia……”


    我沒有說話,就認清了名片上寫的東西,很簡單,僅僅一個名字,一個公司的名號。


    ——arthur hsun


    constantine berkshire inc.


    我覺得我都口吃了,“四少?!為……什麽……”


    伽利略聳肩,“他說,他弟弟正式向他提出要和你交往的請求,這簡直比幫助英博集團收購百威啤酒還要風險巨大。他有些恐懼。”


    我的手指不受控製的一發抖,一陣風卷過,雪花居然悉悉索索的落了下來,停機坪上,一張白色的奢美的名片隨著冷風,被卷進霰雪裏麵。


    今天,我們的偶像劇殺青。在鏡頭前麵,我和喬深深情相擁,動作緩慢的好像用老式的286計算機打halo wars 2,所有絢麗華美的動作和背景都呈現出一種慘不忍睹的慢動作迴放。


    這段結尾需要加上抒情又浪漫的音樂,才會讓觀眾眼前充滿了粉紅色玫瑰花、羽毛、香草,透明翅膀的天使等等,天知道還有什麽玩意兒的,隻要是象征著少女終極浪漫幻象的象征物,就在觀眾眼前飄蕩就是了。


    happy ending.


    喬深買了蛋糕到片場慶祝殺青,並且還為今晚的慶祝活動買單,我們準備到一個私人會所吃喝玩樂,外加群魔亂舞。眾人一聽,立即衝著喬深山唿萬萬歲,大有捧天王千秋萬代,一統江湖的架勢。


    我卸了妝,就到休息椅這邊拿手機,我一看,勳暮生給我發了個短信,“下樓,一起吃飯。”


    simon張已經開始催我下樓上車了,今天大家拚車,一起坐 suv過去,擠一擠,營造出一種相親相愛的氣氛。


    我想了想,給勳暮生迴了一個‘sorry about the dinner,we will go to celebrate the happy ending together.


    lol’


    按下發送,我就跟著simon 一起到電梯間等電梯。


    等到電梯門開了之後,宣傳部的katie踩著高跟鞋像一個在911期間拯救世貿大樓的救火員從裏麵衝了出來,她平時臉上完美的好像假麵一般的妝容都畫了。


    她伸出她枯瘦的手指,一把揪住我,對simon說,“alice今天不去吃飯了,你去跟大家解釋一下。”


    simon張差點抓狂,“katie姐,你這樣讓我很難做!今天整個劇組都會去,連喬天王都沒有缺席,很多媒體都在。你帶走alice,明天他們就能心口亂說!不是說alice有後台耍大牌,就是說她和蕭容上演爭角宮心計,你讓我怎麽解釋的清楚?”


    叮叮,katie手機上閃出收到短信的聲音,她握住手機的手指都在顫抖了。


    然後,她果斷的扯過我,把我帶下樓,還不忘了挖苦 simon張,“隨便,中文英語法語西班牙語,你挑一個最能handle的語言。”


    電梯門一關,小小的封閉空間中,我們頭頂上慘白卻幽暗的燈光照著katie姐的臉色如同白骨一樣。


    她用滅絕師太一樣的神情對我說,“聽著,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搭上七少的,不過我告訴你,不要給你的同事找麻煩。七少對你膩了之後,你還要在娛樂圈討生活,別把人都得罪光了。”


    我也很納悶,“我沒有打算給大家找麻煩啊,我很積極配合大家的活動。”


    她從手機中抬頭,麵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的黑莓手機上,一條短信全麵展開在屏幕上,而發件人的名字上隻有三個字‘勳先生’。


    katie姐說,“我說的是我!我是et的宣傳總監,不是專門給你收拾爛攤子的。”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已經很聽話的要跟simon張去做宣傳了啊,是你一定要把我拽出來的啊?!又不是我自己願意的。再說,現在我不願意去麵對那個明顯有些精神分裂的勳小暮。


    我有些不受教的長長唿出一口氣,然後我分明看到了katie姐的眼刀。


    勳暮生開了一輛黑色的保時捷turbo跑車,不那麽招搖,隻是大大的前燈好像兩隻大眼睛,看上去又無辜又可愛。這款車子號稱來自德國的‘青蛙王子’和勳小暮兩隻湊一塊,正好是一對小青蛙。


    katie姐就沒有到勳暮生麵前晃悠。她指著勳暮生站著的那個地方,擺了擺手,然後自己拿起電話對 simon張說,“打電話叫任子熙過來,讓她頂替alice跟媒體吃飯,她的戲拍的差不多,也該做宣傳了……”說著,踩著高跟鞋,呱呱呱的拐到大廈另外一麵,跟媒體會和去了。


    勳暮生背對著跑車正在講電話,講的太激動了,一連串的英語出的又兇又快,他一聽見我走過來,猛地扭頭看了我一眼,決然的按下了電話。他自己坐到駕駛位子上,對我冷冷的吩咐道,“上車!”


    我無奈的,隻能開門,坐進副駕的位子。


    誒,其實,這個車子就隻適合坐兩個人,隻適合泡妞拉風亂晃。如果去趟超市買東西,開這輛車去,估計買的東西還得再另外打輛出租車迴家。


    我覺得他現在有點精神分裂。他可以很完美的表現出一個冷酷的資本家的角色,他的一言一行都很精準的詮釋了‘資本,每一個毛孔都流淌著肮髒的血……’。可是當夜幕降臨之後,他忽然又可以變身成為一個很二,但是很可愛的朋友,誒,從我們這個case來說,是我的男朋友。


    鑒於他很完美的在兩個角色中轉換,可是我卻沒有這麽好的演技,我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他。


    “alice……”勳小暮忽然說,“你怕窮,還是怕死?”


    我聽著就是一凜,“都怕。”


    勳暮生,“要是讓你挑一個更還怕的?”


    我對著手指認真認真再認真的想,“怕死!隻要不讓我被餓死,窮,我還不怎麽害怕。”


    勳暮生忽然笑了,燦爛如夏花,“那你就悲哀了。做我的女朋友要有為了億萬家產而不怕下地獄的覺悟。”


    啊!?


    此時的勳暮生比伽利略更像是來自地獄的使者,跑車中的燈忽然滅了,黑洞洞的一片,他俊美的臉隱藏中其中,像一個提香筆下的美男子,黑乎乎,陰慘慘的,卻有著歐洲貴族般的白皙纖弱,和詭異的岩石一般的堅韌。


    忽然,他向我伸出了手,揪住我的頭發,把我拉到近前。


    他的食指在我的嘴唇上輕輕一抹,卸妝之後的麵孔上沒有一絲粉油。他的食指和拇指輕輕一撚,似乎很滿意,然後低下頭,壓住我的嘴唇,狠狠親了起來。


    這是咗,根本不是吻。


    我被他弄的差點就窒息了。


    如果我這麽升天了,我估計馮伽利略一定會笑死,然後以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高高在上的慈悲把我踢迴古代吃人參去!


    我用力掙紮,手腳並用,用力扯著勳暮生的衣服往外扯。


    動作太激烈了,我就感覺這個turbo小車都開始跟著一動一動的,好像很邪惡而猥\瑣的‘車震’。突然,我隻覺得眼前白熾燈光連著閃動,嚇的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狗仔拍照?!


    勳暮生這才放開我,他的手臂伸過來,繞過我的脖子,搭在座椅上,眼睛卻是盯著外麵,似乎早就知道有人等那邊偷拍。


    我,“完了,完了,這個照片明天要是上報,simon長會在我麵前哭死,然後切腹,katie姐會把我們兩個人捆起來,從et的通天塔一樣的辦公樓上扔下去的。”


    “不是狗仔。”


    我一愣,“你怎麽知道?”


    “是我四哥arthur派的人。”


    我,“……”


    欲哭無淚。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寧可抱著炸藥包去堵槍眼,我也不想得罪勳四少啊!!


    他肯定不允許你跟我交往,就像一個慈愛的老父,不想自己的女兒跟一個什麽都不是的,沒房沒錢沒車的小混混結婚一樣!


    按照普世真理,你應該娶一個上流社會出身的千金小姐,受過良好的教育,風姿綽約,儀態萬方,可以組沙龍,拍名畫,在各種party和ball場中佩戴收藏級的珠寶,豔壓群芳,雄霸天下!


    而你之前的鶯鶯燕燕,要不就是拿著支票慘淡收場,遠避加拿大,要不,就名聲掃地,名聲爛遍江湖,在這個名利場中再也討不到生活,渾渾噩噩,潦倒殘生。”


    他拍了拍我的發頂,“honey,你真聰明!我發現,我已經愛上你了。


    不過,你不了解我四哥。我四哥不會做出這麽沒品的事,他是一個嚴苛而做事精準的人。他的手段簡單有效甚至到了藝術的階段。如果他想要處置一個人,不是讓他死亡,就是把她關在瘋人院中。”


    “所以……”


    他拍拍我的臉頰,“為了你自己不至於被人道毀滅,你要努力!讓我四哥接受你,是目前為止,你唯一可以逃出生天的機會。”


    勳暮生,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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