勳暮生請客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館。


    私房菜,那不應該是個安靜的地方嗎?


    可為什麽,勳家的黑衣私家把車子開到這裏,我一開車門,外麵就是一片爆閃的鎂光燈,有如白晝。


    我連忙把車門關上。


    勳小暮從車子的另外一側開了門,他優雅的雙腿跨下,然後衝著車子裏麵像個老電影裏麵的紈絝子弟那樣略微彎腰把手伸給我,……


    說實話,我不太想下車。這感覺就像我是一隻一直躲藏在巨石下麵的蘑菇,然後勳小暮忽然一下子把巨石掀翻,然我這顆可憐的蘑菇暴露在暴烈的陽光之下。


    我難受。


    他的眼神帶著警告,衝著我一努嘴。


    好像一隻長外的瓜。


    我認命的拉著他的手,被他牽下車。


    然後啪啪拉奇們的長槍短炮衝著我們一陣亂轟,還有許多人舉著麥克風衝到前麵,我的嘴巴子上甚至還被人不小心杵了一下,怪疼的。


    ……


    “七少,您對勳兆豐先生入獄有什麽解釋?”


    “四少的康斯坦丁是否真的會對兆豐創投的財政危機袖手旁觀?”


    “四少現在正在養病嗎?他的身體怎麽樣了?”


    “康斯坦丁是否也參與了兆豐創投的巨額非法集資?”


    ……


    勳暮生把我當在他身後,雙手抬起,示意大家安靜一下。


    然後他才說,“首先對大家為arthur的身體狀態的擔憂表示感謝,他的健康一向很好,最近隻不不過是過於疲勞,不過他的健康狀況不會影響資本市場的信心。康斯坦丁基金在納斯達克的收盤價為每股票125美金,逆市增加1%,沒有收到影響。”


    “還有,康斯坦丁不是兆豐的母公司,隻是持有小份額的股票。同時康斯坦丁的財務健康狀況一向良好,不過我們為了穩定市場信心,已經將賬目交給著名的會計公司普華永道進行審計,稍後,所有結果均會向美國證監會和中國新聞界公開。”


    接著又有一個問題,“七少的意思是說,康斯坦丁急於要撇清與兆豐創投的關係,是不是就是說,勳四少決定袖手旁觀了?”


    勳暮生用招牌的紈絝子弟的迷人的笑容說,“哦,我為什麽要迴答這些問題?明明我的職位是et娛樂集團的總監,諸位似乎應該問我一些娛樂新聞,哈哈。”


    隨即,一個聲音被拋了出來,“七少對於您七叔正在坐牢,而您自己當即摟著肉彈招搖過市有什麽感想?”


    勳暮生隻剩下那一張麵皮在笑了。


    “首先,肉彈這個詞,不適合我朋友,她身材很苗條。還有,我們吃飯是公事,跟你的惡意揣測毫無關聯。”


    不知道誰來了一句,“她就是那個alice!”


    “alice?就是用手段踩朋友上位的那個新人?”


    “就是她!就是她!”


    ……


    然後所有人像水中湧動的鯧魚一般,衝著我。


    “alice小姐,您對於《荊棘王朝》女主角林歡樂遭遇臨時換角一事有什麽解釋?”


    “林歡樂被換角和你有關嗎?”


    “是不是你想要得到那個角色而誘使七少為你更換角色?”


    “聽說林歡樂是你的朋友,你們當時還同住一間合租屋,你這樣做,會不會太不講道義?”


    ……


    “對不起,今天采訪到此為止。”


    勳暮生抓著我的後領子,把我從人群中拎進了私房菜的大樓。


    我抓住勳暮生問,“林歡樂被換角是怎麽迴事?這個角色是她全部的希望,而且她明明很勝任!”


    勳暮生冷淡的說,“我們有更好的選擇。”


    我,“為什麽不換掉蘇寧?林歡樂比她演的好!”


    勳暮生,“可是蘇寧為劇組抗下了1千多萬的投資。你認為,林歡樂的演技和市場價值比得過這些嗎?”


    他說這話,就好像市場上賣豬頭的,把每塊豬肉分清盡量,然後仔細過秤,在他眼前隻有價值,所有的肉塊不會有高估,也似乎不怎麽會低估。


    我跟在他後麵默默的走著,到了一個桌子前,他坐了,讓我也坐下。


    他把菜單給我,讓我看。


    我又問,“那林歡樂怎麽辦?”


    他雙肩輕鬆的一聳,很明顯的那個意思,who cares?


    我站起來,“你自己吃吧,我沒胃口了。”


    勳暮生,“這算什麽,廉價的友誼嗎?為什麽你就不能發現自己的幸運?我給了你別人幻想都幻想不到的機會。同樣的,我能給你這個機會,也能給別人。”


    真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和我記憶中的小暮完全不搭嘎。


    我搖頭,“不是,勳先生,我很珍惜這個機會,所以我要節食,我不能讓 simon 他們有什麽借口把我踢出et,你也知道,現在的工作實在太難找了,連大學生都過剩,更別我說這樣沒文憑沒有背景的小蝦了。”


    “無論如何,謝謝您。”


    我甚至還像日片韓片中的淑女那樣依循古禮微微點了一下頭,這才走的。


    到了門口,一個喝的差不多要茫的男的衝著我笑。


    “小姐,你到哪裏去?我請你喝酒吧。”


    真不幸。


    無論我怎麽不想搭理他,我們都得坐同一個電梯下樓,這讓他好像會錯了意。


    “小姐,我的跑車就在樓下。”


    到了樓下,我走的後門,省的碰到記者,誰想到,那個男人的車子似乎也停在後麵的停車場裏。我往前走去公車站,那個男的也一直向這邊走。


    “我的跑車在這裏,在這裏!”


    同時,biu biu兩聲,打開車鎖的聲音。


    我一迴頭一看,……


    靠!


    一輛光鮮亮麗的,紅色的——美人豹。


    照 simon張的想法,開30萬的車子冒充賓利的是蠢蛋,那開7萬的車子冒充跑車就敢當街泡妞兒的是什麽?


    草履蟲?


    我換了兩次公車,搖了40多分鍾,才迴宿舍。


    我一開門,那個在眾多媒體心目中架子大的堪比華爾街之王的應該在洛桑開世界銀行家會議的康斯坦丁執行主席勳四少童鞋,正在喝茶看片兒——關於北極生物的紀錄片。


    他的頭發有些潮濕,似乎剛洗完澡,手臂上纏繞著醫用防水膠帶。


    皮膚嬌嫩,光滑水潤的,像個剛出鍋的白糖糕。


    我看了看他,“四少,那個,你用的是我的電腦吧。”


    他看了我一眼,“嗯。”


    我,“我電腦設置了密碼的……”


    “是1234567嗎?”


    我,“……,嗯,是。”


    “對不起,我沒有意識到那是密碼。安全等級實在太低。”


    “哦,那我下次設置高一些的。”


    “好的,麻煩你了。”


    ……


    這到底是什麽次元空間的談話啊??!


    不知道這樣想對不對。


    家有四少,如有寵物。


    需要定時投喂。


    我把從公司借出來的那個馬克·雅各布的裙子像個神像一般的掛起來,因為弄髒或者稍微損壞,都要從我萬惡的賣身錢裏麵扣錢。


    然後我自己從淘寶買的連衣裙,到街上買了兩籠湯包、一份河粉、一份涼麵,一份辣鴨脖,一份藕,還有灌在塑料瓶中的店家自製的山楂酸梅湯。


    在這個貌似有些傷感的夜晚,有個活物可以一起分享食物,無論ta是流浪貓,流浪狗,街邊賣姑娘的小火柴,還是華爾街的銀行家,這些都不重要,真的!


    當然,華爾街的銀行家更好,尤其是個負傷的,隱藏對不能說的秘密的銀行家更好,這樣可以讓我深刻的理解到‘其實我還不是最慘的,你看勳四少,身家不可計算,不一樣蹲在小屋裏麵啃鴨脖嗎?充其量,他啃鴨脖子的時候比較優雅,可他再優雅的進食方式也不能把鴨脖子變成一隻牡蠣!’


    不過就像所有的變裝舞會都有終結。


    當午夜十二點的鍾聲敲響之後,麵具和偽裝一起被紅果果的扒下,銀行家會繼續在上東區吃他的brunch,小蝦米會繼續在街邊小店捧著一份小籠包喝豆漿。


    就像兩條河流,雖然因為自然災害偶爾有交集,不過最終還是要分開。


    早上我一睜眼,屋子裏麵就剩我一個,哦,還有一張特殊花色簽著‘勳世奉’大名的空白支票。我當時被這樣的金燦燦的大運當即撞昏了頭。我應該學薑喜寶的樣子,拿著這支票到珠寶店去弄一個麻將牌那麽大的鑽石戴在手指上,或者直接從銀行提出一大筆現金,然後轟的一下子砸到勳小暮的臉上,讓他以後不要煩我!老娘不在乎你給的這個萬人豔羨的鬼機會!或者是,直接買房子,解決我這輩子的生存問題,然後再抽時間好好research一下我前世究竟是餓死的,還是開車撞死的這個光榮而偉大的問題!


    還有……


    電視中馬雲正在演講,他用他那個深刻的小眼睛看著屏幕,然後嚴肅的說出來一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在你窮困潦倒的時候吃了,早晚是要還的,而且損失的更多……”


    我陡然清醒了。


    這支票隻是封口費,不是包養費,如果我獅子大張口,它會成為我的喪葬費。


    為了不吃人參隻吃蘿卜,我決定我要規矩的填一個數字,然後把它deposit進我的銀行賬戶中,讓我從赤貧升級為萬元戶。


    我邊吃泡麵當早餐,邊習慣性的拿手機出來看時間,一看手機因為沒電早死了,於是趕緊充電,結果一開機,就看見幾條未接電話。


    全是林歡樂的。


    我趕緊撥她的電話,結果手機響了很久,轉到語音留言係統,也沒人接聽。


    放下手機,繼續吃麵。


    十五分鍾後,一條短信過來。


    林歡樂:手機快沒錢了,短信聊。


    我:好。對了歡樂,換角那是怎麽迴事,你沒事吧????


    林歡樂:潛規則,這行常有的事。你最近怎麽樣,周末有空嗎?


    我:……


    林歡樂:出來玩吧,陪我散散心。聽說仲宮的溫泉很不錯,又有海邊,我們可以好好玩一玩。


    我:你來仲宮?!!??太好啦!!!~~~~一起玩,一起玩。


    林歡樂:我晚上到,到時候聯係。8~~~~~~~~~~~親。


    最後跟著一個笑臉。


    我折上手機,繼續愉快的吃泡麵。


    下午6點的時候,simon張打過來電話,問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喝酒。


    “hi,alice,我們都知道你不能喝甜蜜的酒精飲料,所以我們給你準備了烏龍茶,哦,那個是我們對來勾兌伏特加的,我覺得它比水晶葡萄更符合營養學的定律,你覺得呢?”


    我連忙說,“誰埋單?”


    “分單。”


    於是我斬釘截鐵的說,“我不去。我要和朋友去泡溫泉。”


    然後simon張就像一個擁有我這樣豆蔻年華的美貌女兒(……)的老爹一般,諄諄教導讓我不要玩昏了頭,不要隨便和男人上/床,接著就掛了電話。


    電話剛掛,林歡樂的短信就來了:親愛的,我仲宮啦!!我預定了北海道溫泉酒店,我把你的名字告訴服務台了,你先過去吧。


    我迴了一個短信:你確定你駕臨的是仲宮,而不是日本?


    然後她迴了一個沉默的表情。


    北海道溫泉酒店是個五星,嗯,據說是五星。


    大廳據說是羅馬宮廷風格,不過很像一個羅馬風格的澡堂子。遙遠的天花板上畫著山寨西斯廷教堂天花板的拉斐爾的傑作。隻是人物構造變形,而且男性重點部位都會畫上一個快樂的、長著翅膀的小天使,天知道這個閹割行為的藝術構想是哪裏來的idea。


    我說了名字,check in服務台的小姐很大方的給了我一把鑰匙,並且還幫我開了門。這是一個如同南歐度假小屋一般的房子,落地窗外麵就是一個溫泉池子,四周全是水霧繚繞的碧藍色的馬賽克,旁邊種植玫瑰、扶桑、蔓藤和大葉芭蕉。水麵上還漂浮著一個小木桶,裏麵放著一個木勺子。


    我現在也是萬元戶了,我決定幫林歡樂付賬。


    然後我們可以躲在一個被窩裏麵開臥談會,把這段時間來的故事都好好掰扯一下。


    我發了短信過去:我到了,屋子很好看。你在哪裏?


    林歡樂:真的嗎?太好了。我馬上就到,你先遊泳吧。


    接到短信之後,我就不客氣了。


    因為外麵的溫泉池是封閉的,於是我準備裸/泳。


    我快速的扒掉自己的衣服,砰的一下就跳入池水。仲夏夜泡溫泉,就好像三九天吃冰激淩、三伏天在簋街吃麻辣鍋一樣,美妙的讓人虛脫。


    我在池子裏麵遊了七八圈,覺得自己已經瘦了許多。至少我把吃的泡麵和湯包的分量都瘦下去了,這個時候,房間的門有人用鑰匙轉動鎖。


    我高興的從水池子中跳出來,裹著浴巾就過去開門。


    大門一打開,我就是一愣。


    一個花白頭發穩重的中年男人,據說他原來是開礦的,後來在海南做房地產,再後來就投資娛樂圈了……


    雅塢娛樂的夏老板?


    “夏老板?”我覺得,這麽這麽奇怪?


    他看著我,不悅的拍打著門,還有用很不耐煩的聲音說,“我不喜歡過於放/蕩的女人,這一點還請你注意一下。”


    他把門關上,開始脫自己的衣服,不耐煩的問我,“把浴巾拿掉,讓我看看你的身體。”


    這是中文嗎?


    為毛我一句都聽不明白?


    見我處於冰凍狀態,他的耐心幾乎到了臨界點,“你還想吊人胃口到什麽時候?”


    我,“夏老板,我想我們肯定有什麽誤會,這房間是我朋友預定的,我正在等她。”


    他一把扯過我的手腕,“別跟老子玩這套。你今天把我耍的夠意思了。定了七家酒店,從麗晶到豪庭,再到這家鳥不拉屎的什麽北海道,你還想怎麽樣?老子告訴你,投懷送抱的女人有的是,像你這麽當biao子立牌坊的還真不多見。”


    “七家酒店……”


    我當時心裏就一冷。“夏老板,你胡說什麽,你再這樣我可就報警啦!你看清楚,我是簽約et的藝人,不可能會想和你有什麽接觸,我也不想在你身上撈什麽好處。”


    “et?勳暮生?”夏某人答非所問,“別以為抬出他的名字來就能唬住我。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要不是給他勳家一些麵子,他還以為所有人都怕了他。他算個屁!過來,陪老子玩一迴,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著,他從那裏拿出來一個信封,抽出裏麵一遝子錢,目測厚度至少2000塊,一把甩在我臉上。


    靠!


    如果這還能忍,我就直接買塊豆腐撞死了算!


    我跟他打不了全武行,我一隻手還得揪住我自己的浴巾,隻能用一隻手揪住他的耳朵,然後用我自己的腦袋猛地一撞,把他撞開一些,轉身就跳出去要開門。


    背後一雙手按住我的肩膀,想要把我拉過去,我隻能順勢又狠狠撞了他腦瓜一下,這次把我自己撞的一直發懵。然後我好像找到一個竅門,接著又撞了他,他叫了一下,終於鬆手了。


    忽然,他叫了一聲,然後臉色發紫,一手握住胸口,轟然倒地。


    他的嘴唇哆嗦的像在篩糠,隻能發出很恐怖的壓抑的撕裂的聲音,就好像老鼠爪子抓開了他的喉嚨。


    心髒病。


    我連忙從那邊衣櫃裏麵扯過浴袍穿好,然後兩隻手都自由了,這才從他扔掉的包包裏麵一頓亂翻,出來藍色偉哥之外,什麽都沒有。


    該死的,這個老家夥究竟吃了多少那個玩意,這可要人命的!


    我衝著他大叫,“藥,藥在哪裏?”


    他費力的抬起手指微微指向胸口,我從他的衣服袋子裏麵翻出一小瓶藥片,然後倒出一粒,塞進他的嘴巴裏麵。


    ……


    我撥了120,等著救護車來,誰知道酒店大門一被打開,隨著救護人員進來的是蜂擁而入的記者,鎂光燈像驟雨之間的閃電一樣曝閃。


    溫泉酒店裏麵,一個小藝人頭發潮濕呆在屋子裏麵,地上還爬著一個衣冠不整的夏老板,他剛從鬼門關裏轉了一圈,撿了一條命,哦,對了,還有滿地的鈔票,2000塊……


    狗血唿啦唿啦的往下澆。


    金錢交易,情/色買賣,還有h過頭了老板心髒病發……


    還有比這更具有娛樂性的東西嗎?


    亂七八糟中,我隻想起來拿起手機撥打一個號碼,林歡樂。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不存在,請查證後再撥打,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不存在,請查證後再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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