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瀟迴到病房的時候,張晗正眼巴巴地候在門口。一看到袁瀟出現在拐角那兒,就飛奔了過去。


    “袁瀟,你可算迴來了!”


    袁瀟扯了扯臉皮,那笑容可真夠苦澀的。張晗看出他心裏麵的不痛快,趕忙安慰道:“沒事兒,袁瀟。我們一定有辦法對付那老鬼!”他趕忙興奮地交代道:“袁瀟,你不知道,我爸可厲害了,他準能幫你搞定那個老鬼!”


    聽到這話,袁瀟不免有些發懵地看著張晗。他倆走進病房,就見著張越川一臉肅穆地坐在病床上,身後立著兩個怪物。張晗看不到,袁瀟可實實在在地嚇了一跳。


    張越川抬手示意袁瀟別怕,說:“它們是我的守衛。”


    “張叔叔,您這是……”


    “我是道士。”


    袁瀟驚訝地迴頭看張晗,卻見著後者一臉“我爹是道士,我自豪”的表情。袁瀟忽然就明白了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他趕忙恭敬地對張越川道:“張叔叔,您有辦法幫我一把嗎?”


    “沒有。”張越川答得正兒八百,惹得張晗眼睛怒張,詫異地道:“老爸,你剛不是說你有辦法嗎?”


    “如果你要謝寒亭魂飛魄散,我是真沒有法子。但如果你要他從人變迴煞鬼,那隻有一個方法,就是把他身體裏麵的還魂珠取出來。”張越川摸了摸下巴,皺著眉分析道:“不過這法子成功率不高。”


    見到兩個年輕人同時歎了口氣,張越川趕忙道:“袁瀟,你還是先把你和謝寒亭之間的事情交代清楚吧!”說這話的時候,張越川瞟了眼張晗,後者一門心思全放在袁瀟那兒,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他暗自歎了口氣,臉上卻不動聲色。


    袁瀟愣了一會兒,才平靜地開口,聲調沒什麽起伏,情緒十分冷靜,仿佛他說的是別人的事兒。從最開始遇見的驚恐,到現在見麵時恨不得將對方殺掉的憤怒,這期間的事兒,袁瀟都交代了個幹淨。這其中當然包括他和謝寒亭上床,以及他隻能活八個月的事情。


    張晗聽了這些事情,腦子裏一片空白。他的拳頭捏得緊緊的,看著袁瀟的眼睛發紅。袁瀟看出了他的異樣,安慰道:“張晗,你不要生氣。”


    “我怎麽能不生氣!”張晗吼出這一句,後麵的話就關不住了。“我他媽心心念念的男人居然跟一個死鬼上了床,還不止一次!袁瀟,你不是喜歡女人嗎?你怎麽會跟謝寒亭這個鬼東西搞上?他是個鬼,他還是個男人啊!”


    “張晗……”袁瀟眉頭緊皺,想到張晗話中的字眼“心心念念”,不禁疑惑道:“張晗你……”


    張晗惱怒地抓住袁瀟的胳膊,把人整個兒扯到自己懷裏。


    “袁瀟……”張晗哽咽了許久,雙臂越收越緊,最後還是克製不住地吼出:“我他媽喜歡了你這麽久,你居然被其他男人拐跑了!”


    如同晴天霹靂,直直地落在了袁瀟頭頂上。他整個人都僵硬了,隻知道愣在那兒,雙目大張,唿吸都快停止。


    顯然,對於張晗的喜歡,袁瀟真的沒有察覺。原來這個年頭,不僅僅是男女之間,就連男男之間,都不會有純潔的友誼。


    “怎……怎麽會?”


    “袁瀟,我喜歡你兩年了。”既然起了頭,張晗索性就說到底。他當著自己父親的麵,把自己對這個男人之間所有的珍惜愛慕通通訴說了個幹淨。這一切完完整整地傳入了門外站著的聞遠清耳朵裏。


    聞遠清不動聲色地環抱雙臂,安靜傾聽。


    而房間裏氣定神閑的張越川,則嘴角含笑,眼中精光閃動。他要算計的大魚就是聞遠清,雖然兒子跟袁瀟在一起不好,但袁瀟畢竟不是個道士,克不死自己的兒子。


    但有時候,有些事就是會弄巧成拙。張越川算計了他能力範圍以內的人,卻忘記了謝寒亭這個神出鬼沒的家夥,此刻老鬼正安靜地飄在窗外,神情冷得像冰。


    張晗說著說著,漸漸沒了聲,他能感覺到懷中人身體的不自在,可他放不開手。聽到袁瀟說的那些話,他真是氣急了!自己巴不得捧在手心裏疼的人被個死鬼這麽糟踐,他心都快疼出血來了。更何況……他聽到袁瀟隻能活八個月。


    因此,就算感受到了懷中人的抗拒,他依然緊緊地摟著,涕淚橫流。


    袁瀟頭皮發緊,他心裏亂成一團,好多話想說,真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他真的沒有想到張晗會對自己抱著這種感情,他以為自己和張晗之間真的隻是兄弟。


    還是張越川看不過眼了,上前掐著自家兒子的穴位,迫使他鬆了手。袁瀟幾乎是不過腦地向後退了一步,這一步不僅驚著了他自己,還弄得張晗大睜著眼睛望著他,眼裏透露出一絲絕望。


    張越川到底心疼自家兒子,語調平穩地道:“袁瀟,我也不指望你考慮我兒子,隻希望做不成夫妻,也不要做不成朋友。”


    袁瀟怔忪地點頭。張晗見袁瀟點了頭,心裏好受許多。


    “好了,你們兩個人感情的事兒以後私下裏說。現在來說說袁瀟和謝寒亭之間的事兒。”張越川俯身從他隨時提著的皮箱裏摸出了五枚銅錢,一個龜殼,喊了一句:“進來吧,該你大展身手的時候到了。”


    聞遠清徐徐走入房內,路過張晗的時候似是不經意地瞟了對方一眼。張晗不躲不避地跟聞遠清對視,眼裏含著股破釜沉舟的氣勢。


    “這東西是我從國庫裏拿來的,暫時借給你用。”


    張越川把龜殼銅錢遞給聞遠清,後者放在手裏略一感受,眼睛便是一亮,但這小孩子沉得住氣,就算遇上了好寶貝也能不換不忙地開口:“你要卜什麽?”


    “卜袁瀟到底能活多久。”


    其餘三人都是一愣,張晗搶問道:“你不是說袁瀟隻能活八個月嗎?”他問這話的時候眼睛一亮,“是不是我的佛眼能給他了?”


    袁瀟不知張晗的佛眼給不了自己,現在聽他這麽說隻是心頭一驚,沒有當場發問。他的心思還是放在了張晗喜歡自己這事兒上,真的讓他大感吃驚!


    張越川笑了笑,兩個字就掐滅了張晗的熱情。


    “不是。”


    “那是什麽?”


    張越川搖頭道:“暫時說不得。”


    他示意聞遠清快些動作,後者依言,立刻拿出衣服裏帶來的工具擺了個陣,再劃破袁瀟的手指頭分別沾染在五枚銅錢上。這個做法叫血卜,準確性最高的一種占卜方法。


    隻見聞遠清麵目虔誠地念了段聽不懂的話,便將五枚銅錢放入龜殼,略一搖晃,再倒出來的時候奇跡發生了。每一枚銅錢滾到地上時,都豎立著不倒。


    “無法占卜?”聞遠清伸手想要推倒其中一枚銅錢,卻感到受一種極其強硬的力量把銅錢立在了地上。看到這一幕,張越川卻不禁笑了出來,“很好,生死不能卜。那接下來究竟是生還是死,就看袁瀟你自己怎麽掌握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袁瀟還是有些發懵。明明老鬼告訴自己隻能活八個月,難道是謝寒亭說錯呢?可這樣能帶給老鬼什麽好處?


    他轉念又想到了張晗。占卜之後,張晗把佛眼一事告訴了他。對於這事兒,袁瀟卻沒顯出多悲傷。他這些日子,腦子裏總想起一句話,叫“生死有命”。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除了自己的因素外,還有很多巧合的成分。這或許就是天命。


    比如蹲在路邊的時候見著了別墅招租的小廣告,要不是那個小廣告,他也不會遇上謝寒亭。


    此時還有二十多天就要過年了,袁瀟真的很想迴家,可孩子都不在手裏,他迴家的時候怎麽交代。他臥病在床不過是因為陰氣入體,張越川用著藥給他調理了幾日,便痊愈迴家。隻是與張晗之間有了間隙,相處不如以前來的自然。


    倆人現在把館子交了出去,做起了甩手掌櫃,也就造成了整日的無所事事。前些日子,因著謝寒亭的事兩人忙裏忙外的,現在老鬼人都見不著蹤影,兩人自然沒了什麽事兒做。


    這日,張越川又出了門。袁瀟和張晗分坐在沙發兩邊,看著綜藝節目。袁瀟正發呆的時候,張晗開口了。


    “你不要再這樣對我了,好嗎?”


    袁瀟聽到這話,眼睫輕垂,“對不起。”他意識到自己話裏的歧義,趕忙又說了一句:“我會盡量不去想的。”


    “沒關係,你要是不想,我才會傷心。”張晗溫和地笑著,說:“你想啊,我在你身邊這麽久,說了喜歡你之後,你都沒有什麽觸動,那隻能證明我對於你來說,不算是什麽人物。”


    “你很重要,”袁瀟直視著張晗一字一頓地說:“你是我最重要的兄弟。”


    這話弄得張晗噗嗤一聲笑了,那笑容裏含著幾分苦澀幾分認命,“成,隻要你願意,就算是做兄弟我也甘之如飴。”


    聽到這話,袁瀟還真的十分感動。隻是張晗這樣的人,如此深情款款地跟你來了這麽一句,確實讓袁瀟有些手足無措,隻得迴嘴道:“你真肉麻!”


    “沒你以前對何夕的時候肉麻。”張晗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在那裏學著袁瀟的樣子說:“小夕,你晚上要吃什麽我就給你做什麽,隻要你想的,我都會給你辦到!小夕,你看我給你買了好多東西哦!隻要你喜歡的,我都會努力給你買!”


    “得。”袁瀟心中的尷尬消了一些,平時的秉性便迴來了幾分,打趣道:“你學我真是厲害啊!不愧是我兄弟!”


    張晗但笑不語,隻是眼中的得瑟意味相當濃重。兩人笑鬧得正歡,忽地橫插進來一個人聲,“袁瀟,你為什麽不去看袁睿?”


    這聲音頓時讓袁瀟皺眉不已,張晗咬牙切齒。迴頭一看,果真是謝寒亭翹著腳坐在餐椅上,一臉倨傲地看著兩人。


    見到謝寒亭的瞬間,袁瀟伸出了手緊抓著張晗,他生怕張晗會衝動行事。


    “我都不知道袁睿在哪兒,我怎麽去看他?”


    謝寒亭沒有說話,隻是勾了勾手指,像是連著線,袁瀟的手指也跟著動了動。


    當初讓袁瀟大感驚奇的聯絡方式,現在隻能讓他胃疼。他平靜地道:“我知道了,我會去看袁睿的。”說完這句話,他便噤了聲,隻是眼中趕人的神色頗重。謝寒亭也無話,視線跟袁瀟相撞,誰也不讓誰地對視。一麵是微含怒意卻極力壓製的眼神,一麵是無波無瀾卻深邃無比的眼神。張晗也沒有說話,隻是反握住了袁瀟的手,給他打氣。


    謝寒亭的視線率先移開,停留在了張晗緊抓著袁瀟的手上。


    “放開。”他隻說了兩個字,在袁瀟恍然大悟,正要鬆開張晗的手時,張晗如同落葉被卷起,然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口鮮血頓時從他口中噴出。袁瀟嚇得瞪眼。在以往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明明他隻是謝寒亭複生計劃中的一枚棋子,為何老鬼現在還要為這顆棋子被別人碰觸的事情而大動肝火?


    袁瀟忽然有了一個想法,這是不是謝寒亭的占有欲在作祟?是不是意味著,謝寒亭對他仍有一絲絲的感情?


    袁瀟當然不指望謝寒亭用著一絲感情,把還魂珠吐出來,或是把陰契解除。可利用好了這感情,也是能成大事的。他不動聲色地將內心的想法收起,將張晗小心地扶起來坐著,然後快速地鬆開手,轉身看著謝寒亭。


    “你還有事嗎?”這話是袁瀟說的。


    謝寒亭沒迴答,隻是瞬間消失。等了好一會兒,袁瀟才敢上去把張晗扶著走出門,剛才那一下著實不輕。等他們到達醫院的時候,聞遠清也恰巧從醫院裏出來。


    “他怎麽呢?”聞遠清用下巴尖指著頭埋得低低的張晗。正上氣不接下氣的袁瀟聽到這聲音,趕忙道:“快幫我把他扶進去,剛才他被謝寒亭出現把他……”


    袁瀟話都沒說完,就見著聞遠清眸中精光一閃,走過來把張晗打橫抱著,衝進了急診區。


    此刻的張晗疼得發慌,被這動作弄得有些發暈,不禁伸手緊緊地抓著聞遠清的手臂。


    “疼……”他痛苦地低聲呻吟,弄得聞遠清埋頭查看,便見著他雙眉緊蹙,臉色蒼白。這模樣配上他那張臉,還頗有幾分可憐。


    等張越川來的時候,袁瀟和聞遠清已經在急診室外等了一會兒。張越川的手裏仍舊提著那個皮箱,到了袁瀟跟前把皮箱往地上一放,然後埋頭弄破袁瀟的手指滴在紙鶴上。那沾血的紙鶴仿佛有了生命,撲騰幾下便飛到空中,貼著角落緩緩往外飛去。沒飛多遠,就砰的一聲形成了一團烈火。袁瀟見著一個黑影兒從火中脫出,一瞬間便跑不見了。


    “你身後帶著東西。”說完張越川就臉色發黑地道:“那東西是個鬼母,他在這兒會吸引越來越多的鬼往這裏聚集。到時候有邪鬼想要找替身,張晗這樣的可是第一候選人。”


    袁瀟既是驚訝,又是惱怒,連連像張越川道歉。張越川擺了擺手,從懷中抽出三張黃色的符紙,手腕輕輕抖動了兩下,符紙便燒了起來。奇怪的是那符紙一燒就沒了,黑色的灰燼落在地上,無風自動,不一會兒就形成了一條細線。


    袁瀟不明其意,恰巧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了過來。袁瀟本來想給他讓路,卻見著那人一走過黑線便消失不已。他瞬間懂了這線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說吧,謝寒亭為什麽要攻擊張晗。”張越川見結界生效,便嚴肅著臉衝袁瀟發問。


    袁瀟一五一十地說了,包括以前有這種情況的事也說了。張越川眉眼間的神色越來越奇怪,手上的指頭隨著袁瀟的話動個不停。


    “怪了,這煞鬼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怎麽呢?”


    張越川轉頭看著袁瀟,神色急切地問:“你跟謝寒亭做的時候,是什麽個情形?”


    袁瀟懵了,眨眨眼,確定沒有在張越川眼中看出點其他的情緒便盡量言簡意賅地說了。奈何張越川要求的是詳盡版。袁瀟無奈,隻得硬著頭皮把那些事兒說了個仔細,包括姿勢什麽的。


    “你說你上了謝寒亭?”


    “是。”


    袁瀟頗為意外地看著張越川大張著嘴,一副震驚不已的模樣。


    “怎麽呢?”


    張越川比著大拇指讚歎道:“你夠強的啊!古往今來,你是第一個敢上煞鬼的人。”說完這話,張越川又換了個表情道:“不過,說不定是謝寒亭並不討厭你。”


    “為什麽?”


    “煞鬼,其實說白了點就是一個憤世嫉俗到殺人如麻的人,還沒死就變成了鬼。這樣的鬼說白了都有些自戀成癖,根本瞧不上其他人。別說是上了,恐怕別人摸了一下手指頭,都得被剁成肉醬。但如今,你不僅把謝寒亭上了,他沒殺你,還三番四次地為你吃醋……”張越川語重心長地拍了拍袁瀟的肩膀:“你大難臨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12月9日就寫的,當晚本來還想多寫點,結果室友不在……


    尼瑪,寫的時候自己都害怕了!


    作者很膽小噠!


    為了這樣勤奮的,明明很害怕卻依然努力的作者,你們不給個好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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