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娟掏出手帕,拭去臉上的淚痕,淒然一笑道:“經過這二十年的磨練,我自信可以承受任何打擊,白大哥你說吧!”


    於是,悟真子接著將他與冷於冰的對話重述了一遍。


    範文娟幽幽地一歎道:“原來如此。”


    憂鬱的目光深注著悟真子,黛眉緊蹙地緊接道:“白大哥,穀中蘭既已移情別戀,改嫁卞天鵬,那麽,對不起人的是穀中蘭,三哥他又為什麽要說虧久穀中蘭的太多呢?”


    悟真子茫然地道:“這個……我就沒法迴答了,我也曾一再地問過他,他就是不肯說。”


    範文娟道:“白大哥所知道的,還有遺漏麽?”


    悟真子沉思著道:“唔!還有一點,目前你三哥正在發動所有力量,追查卞天鵬的獨生女兒穀憶冰的下落,可能這是其中重要關鍵之一。”


    範文娟苦笑一聲道:“白大哥說得好,‘發動所有力量’,可是他卻撇開了咱們‘避塵山莊’……”


    說話間,腦際靈光一閃,喃喃自語地接道:“穀憶冰?憶冰而姓穀?卞天鵬的獨生女兒,怎不姓卞而從母姓?並命名為憶冰呢?哦!我明白了,不!這隻能算明白一部分。”


    目光一凝,注視悟真子道:“白大哥,我三哥是在你這兒落腳麽?”


    悟真子掙了掙道:“文娟,你三哥暫住在五湖鏢局,不過,我勸你莫徒勞往返,縱然你當麵碰上了,他也不會認你的。”


    範文娟道:“他不認我是他的事,我可以認他。”


    悟真子搖搖頭道:“文娟,你誤解我的意思了,今天中午在賈誼祠中,你就親自見到過他,你可曾認出他來。”


    範文娟嬌軀一顫,脫口問道:“就是那白衫駝背老人?”


    悟真子道:“正是,你三哥的‘九轉百幻神功’已臻化境,可以隨時變換體形麵目,所以我才有前麵那種說法。”


    範文娟黛眉一揚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可以找五湖鏢局向杜時英要人。”


    悟真子正容說道:“範文娟,不可以,你這是逼你三哥另找落腳之地。”


    範文娟沉思少頃,淒然地道:“白大哥,他既有難言之隱,我不會讓他為難,但我必須見他一麵,做一次懇談,白大哥你可得給我幫幫忙。”


    悟真子正容道:“好!我盡我的力量就是。”


    範文娟如釋重負地長籲一聲道:“白大哥,那我先謝謝你了。”


    悟真子臉色冷肅地道:“別先道謝,成不成還沒有一定把握哩,啊!文娟,你現在住在哪兒?”


    “暫時住在嘉賓客棧。”


    悟真子道:“好了,這地方以後少來,有好消息時,我到嘉賓客棧來找你。”


    範文娟點了點頭,淒迷地問道:“白大哥,我三哥現在是什麽樣子了?”


    悟真子道:“他的身材麵目,都沒有多大變化,由外表看來,隻能估計是三十出頭的人,可是,他的兩鬢,卻已星星點點,垂胸長髯也變成花白了。”


    略微一頓,長歎一聲道:“文娟,以你三哥的一身絕頂神功而言,實不應該有此未老先衰的征候,你知道他是為了什麽嗎?”


    範文娟幽幽地一歎道:“我知道,他……他心靈上的負擔太重了。”


    悟真子正容道:“是的,同時我要提醒你,你三哥對你並非薄情,據我的觀察,他心靈深處對你的負疚,決不會低於對那位穀中蘭,所以,你得多多諒解他。”


    範文娟茫然地道:“我省得,白大哥,我要走了。”


    斂衽一禮,轉身姍姍地離去。


    悟真子目送範文娟的背影,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方自如釋重負地長籲一大口氣。


    眼前燭影微搖,冷於冰已麵色沉重地卓立在他麵前。


    悟真子輕歎一聲道:“方才你都聽到了?”


    冷於冰道:“是的,謝謝你,方才你應付得很不錯。”


    悟真子濃眉緊蹙地道:“今後,你打算如何處理她?”


    冷於冰苦笑道:“日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


    悟真子沉聲截口道:“那你又何苦命人亂放空氣,將她引出來?”


    冷於冰啼笑皆非地道:“白兄,我命人亂放空氣的目的決非是想將文娟引來,而是另有作用。”


    悟真子怒哼一聲道:“另有屁的作用,老弟,我看你如何得了?”


    冷於冰促聲接道:“白兄,這些以後再說,目前有人想劫持她,你得趕快去接應。”


    悟真子虎目中威棱怒射地道:“是誰吃了熊心豹膽,敢動紫衣龍女範文娟的腦筋。”


    冷於冰道:“自然是卞天鵬手下的狗腿子啦!”


    悟真子道:“是些什麽人?”


    冷於冰道:“不認識,身手竟不弱。”


    悟真子道:“能夠由你口中評為‘身手不弱’的人,想必都是一些不世的高人了,那倒值得我假道士鬥上一鬥。”


    語聲略頓,接問道:“你呢?難道還置身事外?”


    冷於冰苦笑道:“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但目前我不便出麵,隻能暗中相機行事而已。”


    悟真子沉哼一聲:“你的算盤打得太精了。”


    冷於冰輕歎一聲道:“知我者希能諒我,白兄……”


    悟真子仍是沒好氣地截口道:“我諒解你,誰又能諒解那癡心得可憐的範文娟?”


    冷於冰暗然垂首,喟然長歎。


    悟真子接問道:“文娟是否帶人出來?”


    冷於冰道:“有‘追魂叟’古老頭和一個侍婢在半途中接應他。”


    ×      ×      ×


    水陸洲,為湘江中的一個沙洲,由長沙城往返嶽麓山,都必須繞過水陸洲,俗語謂“水陸洲,洲平水”,相傳水漲洲高,形勢極美。


    時近二更。


    水陸洲邊,嶽麓山麓的一個斜坡上,“紫衣少女”範文娟已陷入十五個夜行怪客的包圍中。


    那十五個人,一個個黑巾蒙麵,身著黑色勁裝,其中隻有一個著青色長衫,此人可能是這一批人的首領,也可能就是白天曾在賈誼祠中跟蹤過範文娟的兩個青衫文士之一。


    範文娟冷哼一聲道:“諸位是缺少盤纏麽?”


    那為首的青衫蒙麵人嘿嘿陰笑道:“非也!”


    範文娟冷然地道:“那你們深更半夜,結夥攔路,所為何來?”


    青衫蒙麵人道:“奉敝上命,請範女俠枉駕一敘。”


    範文娟問道:“貴上是誰?”


    青衫蒙麵人道:“萬柳山莊莊主,‘玉麵陶朱賽孟嚐’卞大俠。”


    範文娟冷笑一聲道:“看情形,如果我不去的話,你們是準備用強迫手段的了。”


    青衫蒙麵人陰笑道:“請範女俠原諒,在下上命所差,身不由主,希望莫使在下為難。”


    範文娟披唇冷笑道:“就憑你們這幾塊料行麽?”


    青衫蒙麵人道:“真要翻臉的話,一對一自然不是你範女俠的敵手,但範女俠請莫忘了好漢敵不過人多。”


    範文娟滿肚子情愁,正無處發泄,那還有心情跟對方窮磨菇,當下黛眉一挑,怒聲叱道:“閃開!”


    青衫蒙麵人仰首狂笑道:“閃開?哪有這種便宜事?老實告訴你吧!範女俠,除非你肯跟在下來,要不,就隻有殺開一條血路才行!”


    範文娟嬌臉上殺機一閃,突然進步欺身道:“那就隻好先向你開刀了!”


    纖掌一揚,踏中宮,走洪門,一掌即打向青衫蒙麵人的胸前。


    青衫蒙麵人一聲朗笑,身形一閃,疾飄丈外,同時,寒光閃擊,四枝長劍已由前後左右夾攻而來。


    範文娟銀牙一挫,右掌運足九成真力,一招“橫掃千軍”,一股勁風將圍攻的四人逼退八步,身形閃處,一聲慘號,四人中已有一人當場畢命。


    身手幹淨利落,宛如一氣嗬成。


    但範文娟剛剛解決一個,另一個已立即補上,依然是四枝長劍,分前後左右夾攻而來,劍招狠辣,聲勢之盛,威力之強,比起方才那第一次的合攻之勢,何止增加一倍以上。


    範文娟就勢拾起被她所殺死的人手中的長劍,一招“夜戰八方”,揮劍橫掃,劍尖上冒起尺許長的劍氣,逼得圍攻的四人紛紛撤招後退。


    適時,一聲怒嘯劃空傳來,人影閃處,慘號連傳,另兩個勁裝大漢,已橫屍就地。


    範文娟身邊已多出一個青布短裝的白發老者,赫然就是那油碧香車的車把式,也就是冷於冰口中的“追魂叟”古老頭古今同。


    其實,“追魂叟”古今同身居“避塵山莊”總管,此番降尊紆貴,客串車把式,忖測其原因,也無非是為了便於維護範文娟的安全而已。


    就此瞬間,範文娟已再度陷入四個輕裝大漢的圍攻中,這四人的功力也高於方才的那兩批,而且使的又是一種互相配合,奇詭莫測的劍陣,盡管範文娟的功力高於這四人,但一時之間,卻也無法突圍。


    “追魂叟”古今同挾一舉斃兩個強敵的餘威,一聲斷喝:“範姑娘,殺雞焉用牛刀,這四個兔崽仔交給老朽吧!”


    話聲中,已射身撲向劍陣。


    一聲陰笑,斜刺裏,人影電閃,橫截古今同的飛撲之勢。


    古今同一聲怒叱:“鼠輩找死!”


    “轟”地一聲爆響過處,古今同身形深落地麵,微微一晃,但那攔截他的黑衫蒙麵人,卻連退三步才拿樁站穩。


    古今同冷哼一聲,再度騰身,驀覺背後勁風貫耳,觸體生寒。


    心中微凜中,猛然卸勁沉身,掄掌一個電旋,口中一個斷喝:“鼠輩敢施暗算?”


    眼前人影一閃,另一個偷襲他的黑衫蒙麵人已疾飄丈外,自然他的掌勢已落了空,而同時,那原先攔截他的黑衫蒙麵人又已飛身補上。


    這兩個黑衫蒙麵人似乎自知功力不足以與古今同硬拚,隻好此進彼退地,互相配合著,實行遊鬥,一時之間,也居然將古今同纏住,使其不能支援範文娟。


    就當此兩方麵的戰鬥,暫呈膠著狀態時,一條嬌小人影疾落場中,人剛落地一聲嬌喝:“小姐接劍!”


    一道耀眼青虹,徑向範文娟射去。


    來人是範文娟的侍婢珠兒,她肩頭的雙劍之一,就是範文娟用的青霜寶劍。


    範文娟一見珠兒將自己的寶劍送來,不由精神一震,一式“分花拂柳”,蕩開圍攻的四枝長劍,“一鶴衝天”,騰身三丈有奇,右手長劍反手一甩,順勢綽住激射而來的青箱寶劍。


    一聲慘號,圍攻她的四人中,已有一人被她甩出的長劍貫胸而死。


    其餘三人心膽俱寒間,範文娟已一式“星河倒瀉”,挾攝人心魂的銳嘯疾撲而下。


    青虹電掣間,三顆人頭已滾落一旁。


    但就當範文娟寶劍在手,大奮雄威,一舉宰掉圍攻她的四個強敵的同時,小丫頭珠兒卻陷入兩個勁裝大漢的夾攻之中。


    憑這丫頭的年紀和功力,對付一個人也會吃力,此刻竟同時應付兩人,自然是危險萬狀啦!


    也幸虧對方誌在捉活的,所以小丫頭雖處逆境,卻還能勉強撐持。


    此刻的範文娟是殺紅了眼,一見自己的侍婢身陷險境,一聲清叱:“珠兒沉著應付,我來幫你。”


    聲到,人到,劍到,青虹閃處,已有一個身首異處,另一人心膽俱寒中,“不好”的念頭尚未轉完,小珠兒長劍一揮,已被斬成二段。


    小珠兒“格格”地脆笑道:“小姐,珠兒這一劍還可以吧?”


    小珠兒話未說完,四道寒閃已分四麵疾射而來。


    範文娟一招“遮天蓋地”,將珠兒護住,促聲道:“珠兒背靠著我,不必出手。”


    暗中響起一個蒼勁而威嚴的喝聲道:“大家注意,原先不準損傷對方的禁令取消,可以放手搶攻,隻要留下活口就行。”


    好家夥,敢情他們這一陣子還是手下留了情哩!


    不錯,目前情況緊張多了。


    圍攻範文娟主婢的四人,已換了四個黑衫蒙麵人,古今同身邊也增加兩個黑衫蒙麵人,變成一對四,方式也由軟纏變成了硬拚。


    古今同以一根旱煙杆對付四支長劍,依然有攻有守,如果對方再增加壓力,就難免有捉襟見肘之感了。


    這情形,自然使古今同焦急異常,但那圍攻他的四個黑衣蒙麵人,個個身手不弱,一時之間,當不致敗落。


    但範文娟的情況可就不同啦!


    她除了要對付四個強敵之外,還得隨時分神照顧珠兒的安全,在心神兩用的情況下,一時之間,他卻無法突圍,隻急得他“哇哇”怪叫!


    就當此時,一聲清嘯,由嶽麓山腰,劃空傳來。


    嘯聲尾音才落,一條高大人影,疾射場中,赫然竟是“雲台狂道”悟真子。


    他,身形才落,一聲怒叱:“賊子敢倚多為勝。”


    話聲中,虛空揚掌,一股狂風,如驚濤拍岸似地,擊向圍攻範文娟的四個黑衫蒙麵人。


    這時灰影電閃,一聲狂笑道:“假道士,別向後生晚輩發威,我老人家陪你玩玩。”


    “轟”!


    塵土飛揚中,悟真子須發猥立,衣袂飄飄,但身形卻紋風未動。


    站在他對麵丈遠外的是“白發紅顏”尉遲烈,雖然也是身形沒動,但那張本來紅潤的娃兒臉,卻是更加紅得像一塊紅布,胸部劇烈地起伏不已,他強行掙了掙,卻還是忍不住向後挪了一步。


    悟真子冷然一曬道:“尉遲烈,你幾時當上卞天鵬的走狗了。”


    尉遲烈哈哈大笑道:“白曉陽,咱們彼此彼此,你不是也當上了冷於冰的走狗了麽?”


    悟真子怒叱道:“閃開!”


    尉遲烈道:“老朋友好容易碰頭,當然得多多親熱一下呀!”


    悟真子道:“可以,先叫他們停下來。”


    尉遲烈道:“不可以,咱們先戰三千合再說。”


    悟真子虎目一翻,怒聲道:“你不配。”


    尉遲烈笑道:“不錯,但等他們解決那三個不識抬舉的人之後,你就知道我老人家配不配了。”


    悟真子一聲怒喝,騰身而起,但等尉遲烈飛身攔截時,他卻身形一個折轉,淩空一掌,向範文娟的外圍擊去。


    尉遲烈想不到對方竟使出聲東擊西的方法來,匆促之下,搶救已是不及,隻好怒叱一聲,湧身撲上,刹那之間,兩個人已龍爭虎躍地纏鬥在起。


    尉遲烈的功力雖較悟真子略遜,但悟真子要想打敗對方卻也非三五百招所能辦到。


    也幸虧他抽空一記劈空掌,將圍攻範文娟的黑衣蒙麵人擊傷了一個,範文娟順手一劍,鏟除一個勁敵,雖然立即又補上一個勁裝大漢,但範文娟所受的壓力已輕得多,有力量可以從容應付了。


    就當戰場中戰況呈膠著狀態時,在離鬥場約三丈遠外的一個高聳的石筍上,冷於冰長眉緊蹙,凝視著鬥場,徐徐由衣袖中抽出一枚尺八玉蕭。


    陡地——


    一道黑影,似驚鴻掠影般,一閃而至,在石筍前二丈外已卓立著個中等身材的黑衫蒙麵人,他向冷於冰抱拳一拱,朗聲說道:“冷大俠別來無恙?”


    冷於冰微微一哂道:“托福,冷於冰還活著。”


    話鋒略頓,注目沉聲道:“閣下何人?”


    黑衫蒙麵人笑道:“冷大俠真是貴人多忘事,二十年前,少室峰頭的故友,難道就一點印象也沒有了麽?”


    冷於冰冷笑一聲道:“閣下一身功力,修為不易,何苦給卞天鵬做替死鬼。”


    黑衫蒙麵人訝問道:“冷大俠此話怎講?”


    冷於冰沉聲道:“看情形,閣下是要冒充到底的了?”


    黑衫蒙麵人道:“事實上我就是卞天鵬,何用冒充。”


    冷於冰道:“好,姑且算你就是卞天鵬吧!那麽,請你先將那邊的部下撤走。”


    黑宵蒙麵人道:“不可以,不過,在下可以讓你冷大俠放心,在下的部下決不會損傷範女俠一根汗毛,現在,請冷大俠先行答我一問,再談其他。”


    冷於冰道:“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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