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團黑雲貼著地麵向前飄行。


    那是一個身材膨大,長發披肩的黑影,隻要一看那麵巨大的黑色大氅,就可以斷定,這個黑影的高度當有一丈之多。


    黑影飄過院牆,毫無聲息地落在燈火通明的大廳之外的天井內。


    大廳裏,四位衣著雜色的高大漢子正在興致勃勃地吃酒。


    “張兄的那一箭,射得實在好!我想當今善使箭者,也莫過如此。李闖王曾五十步內,一箭射斷一杆鐵槍;三國時的呂布,也曾有過轅門射戟的佳話,但比之敬一兄的那一箭,也未見如何高明!百步開外,一箭射穿了滿韃子指揮的護心鏡,真乃神力神弓者也!”穿紅衣者說完,飲了一口酒。


    “你太過獎了!呂佳兄的那口刀,不也是威不可擋麽!那場大戰,不知有多少韃子兵的狗頭,在刀下飛滾!”張敬一朝喪衣呂佳敬酒後,又朝紅衣一拱手。“呂兄是五虎斷門刀的掌門,自然不必說了。你老弟的八卦連環刀,也真叫勁兒呀!我看二位的刀法,都可以稱雄中原!”


    紅衣的前後心處,都印著黑白八卦太極圖。


    另一位穿黃衣的壯士,背後插著兩把劍,他也接話道:“王梓老弟雖然初離師門,但八卦連環刀卻為貴派大長了威風!那一戰之後,老弟‘八卦刀王’的名號已傳遍了南北嘛!”


    紅衣王梓朝黃衣一拱手:“莫提,莫提!羞殺我也!我‘八卦刀王’最終還不是敗在了他的手下?”


    其餘三位一聽此語,立即都有些神色黯然。


    “可惜他一身絕世武功,又有這些江湖好漢保他,他卻心灰意冷,絕不肯出山!”五虎斷門刀呂佳悵然歎道。


    “不知他現在何處?”張敬一問。


    此話說過,四人一齊啞然。


    “四位鬼兄怎麽還不出來?”雙劍黃衣有些焦急。


    “心銘兄問得是!我們此次西來,時間緊,幹係重,莫要出了什麽意外。”


    四個人一齊朝門口看去。


    四個人都大吃一驚!


    大廳的門口,立著一位身材奇高奇大的怪物,頭顱碩大,外罩牛頭假麵具,腦後長發披垂至肩,真是奇醜奇惡奇怪。


    黑色大氅,藏著一雙毛茸茸的特大的黑爪!


    “牛頭判官!”除了紅衣王梓外,三個人齊聲大叫,麵露驚懼。


    黑衣牛頭怪物已飄過門檻,站在他們麵前。


    大廳內,一時死寂無聲。


    王梓雖是第一次見到此怪物,但見三位朋友驚懼顏色,也料知此物非善類,並且必有奇能。但他畢竟初入江湖,未識此物的厲害,所以壯膽而問:


    “你是什麽人?什麽東西?”


    “張敬一,‘神弓賽後羿’?五虎斷門刀的掌門人呂佳?八卦連環刀王梓,人稱“八卦刀王’?你是雙劍神鷹黃心銘嘍?”


    黑色牛頭怪物語音甕甕,一說出他們的名號,聽來煞是陰森可怖。


    2、


    “這怪物是什麽人?”王梓問身旁的張敬一。


    張敬一可不是初生之犢。他默立不語,滿臉警懼。


    “你們所說的他,可是指程剛?你們此次西來,可是為聯絡蜀中的反清人士?”


    牛頭發出刺耳的低沉的甕甕聲。


    四個人更加吃驚。他們本是秘密行事,但這怪物卻似乎知道他們的一切!


    “你們不否認吧?”牛頭說,“那麽,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們的周年!你們動手吧!”


    一聲怒吼,王梓紅衣如火,燒到牛頭怪近前。“好你個醜八怪,看刀!”


    少壯氣盛的王梓無法忍受此人的這種口氣和他的惡意。


    他是話到人到,人到刀到,施展“八卦連環刀”中的絕招,砍向牛頭怪物。


    但他三位朋友的神色卻比他沒出招時更加難看。


    “當”地一聲,牛頭怪以臂擋刀,“叭”地一聲,王梓胸口中掌, “哇”地一聲,紅衣噴出一口鮮血,“通”地一聲,他栽倒在地!


    眼見朋友被殺,三個勇冠江湖的武林高手竟然仍舊立定原地,不敢出招。


    “我們與閣下並無怨仇。”張敬一說。


    “我們也從未觸犯過鬼王。”黃心銘道。


    “閣下為什麽到此與我們過不去?”呂佳問。


    “嘿嘿!”牛頭怪物笑聲如吼。“從今天開始,鬼王要與所有反清之人為敵!而所有程剛的朋友,都是鬼王的死敵!”


    “請閣下高抬貴手。”黃心銘說。


    “那你們就得披發為鬼!”


    披發是容易的,但為鬼卻極難。凡是投了鬼王為鬼者,都要身受一種永世難除的酷刑:究竟是什麽酷刑,他也隻是聽說而不知其詳。


    “閣下何必逼人太甚!”呂佳語中含慍。


    “那麽,你們出招罷!”牛音嗡嗡震耳。


    三人對望一眼。他們知道,已經無路可走。寧為陰間鬼,不為陽世鬼!紅衣王梓楷模在前!


    張敬一舉起寶弓,搭上雕翎,但他的手有點顫抖。“神弓賽後羿”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但今後陰曹與陽世之差,全看這一箭了!


    黃心銘抽出兩把劍。“雙劍神鷹”名揚中原的劍術和輕功,全在這一夜內判存亡!


    呂佳亮出虎頭單刀。今後,西北家中的眾兄弟,是否還能有這位掌門人,全賴這虎頭刀能否砍下這隻牛頭了!


    弓弦一響,箭已射到牛頭判官的喉嚨,刀風響處,“猛虎出山”已經砍出;劍光閃動,“神鷹掠”已劃向牛頭怪物的腰間!


    龐大的黑影無比輕靈,身形一閃,毛茸茸的黑爪已抓住那隻雕翎箭,避開了呂佳的“猛虎出山”一招,手中的鐵箭杆磕飛了黃心銘的右手劍!


    “神弓賽後羿”又搭上第三支箭,疾射而出;但是,中箭的卻是牛頭怪物身後的呂佳,他已被牛頭怪物抓住了持刀的手腕,甩到身後以擋張敬一的箭,而張敬一呆愣頓足的刹那間,黃心銘的肩頭上已中了一爪,皮肉撕開,血流如泉!


    射箭是來不及了。張敬一運上內力,伸手便打。


    他的弓被抓住,他的人被震得格登後退,抵在大廳的牆上。而那把弓剛插進了他的心窩!


    隻剩下黃心銘沒死。


    但他的臉色卻比死還可怕。他感到的不是傷口的疼痛,他恐懼的是傷口上的毒藥。


    黑爪上有毒!一抓之下,傷口已經中毒。


    傳說鬼王有三種奇毒。一種是中毒後每年發作一次,如無解藥,三日內全身潰爛脫肉而死;一種是見血入髓,鑽心地刺癢疼痛難忍,且終日號叫不止,三日後而亡;另一種叫懾魂香,人中毒後神智迷亂,內功廢掉,七日內五髒腐爛而死。


    “你殺了我吧!”黃心銘大叫。


    “哼!沒那麽容易!留著你,是要你打入內部,還要你勸降你的師門!”牛頭麵具後的一雙牛眼閃射陰光。


    “雜種!”黃心銘狂吼一聲,左手劍反手一橫,刎頸而亡。


    四位抗清複明的英雄,頃刻間伏屍在地。


    牛頭怪物一聲長長的牛吼,大廳亂抖,塵埃簌簌震落。


    四個雪白的身影奔出,跪伏在廳門口!


    3、


    “川東四鬼參拜!”四個雪白的身影異口同聲。


    “哼?難道你們四鬼想反叛不成?”


    “不敢!”四個白鬼聲音顫抖。


    “為什麽私藏四個反賊而不上報?”牛頭亂抖,長發亂擺。


    “他們是我們從前的相識,剛到這裏。”伶俐鬼說。


    “我們不知道他們是反對大清朝的。”紅發鬼說。


    ·我們不知大駕幸臨,我們在後屋議事。”貪色鬼說。


    “議什麽屁事?”


    “我們剛接到探子的報告,說那魏十姑出現在川東一帶。”


    “哼!你就關心臭女人!”


    “是,是!不過這魏十姑卻能辦大事。江湖中人,沒有她不熟悉的。”


    “哦?我知道了。”牛頭判官語氣放緩。“大王待你們四位如何?”


    “恩重如山,情深似海!”黃頭發的奉承鬼趕忙說。


    “你們明白就好!現在,你們聽宣大王的命令!”四鬼重又跪倒。


    “命伶俐鬼探聽程剛的下落和那筆珍寶的下落,命貪色鬼去對付魏十姑——你不是喜歡女色嗎?還命你去東方,找到東鳳的下落,並相機行事;紅發鬼,你留守川東,負責探聽各派武林的動靜;你,奉承鬼,去找東方一鋒,無論如何要激將他殺死項見紅,或者找到項見紅,讓他殺死那個窮鬼,這樣一來,項亢池,漁陽老人和程剛,都必然會出麵,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四鬼異口同聲。


    “不過我們四鬼從來都是一起行動的。”伶俐鬼說。


    “這次不行!”


    “是,遵命!”


    “這四個人的事,我都已知道了。你們把他們埋了吧。”


    “他們是南海鯤派的人哪!”


    “嗯?他們是鯤派的人?好!你們趕快連夜把他們的屍首......”牛頭判官壓低聲音,如此這般這般地吩咐了一迴。


    “是,遵命!”


    4、


    四個雪白的身影,施展輕功,快步如飛。


    突然,他們的耳膜之中,震響了一陣低沉的簫聲,簫聲越來越響,越響越近。


    四顧無人,隻有夜色茫茫。


    “你也聽見簫聲了?”伶俐鬼問紅發鬼。


    “嗯。你們看,人影!”


    “在哪兒?嗯,哪有嗬?”


    “我說,老許,你嚇破膽了吧?”


    “哼,我倒不像你色膽包天,但還不至於這麽膽小。”


    他們重又趕路,但簫聲卻在他們身後響起。


    簫聲悠揚而沉重,如泣如訴如怨,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淒涼陰森!


    四鬼一齊停步,迴身。


    身後絕無一人。


    他們又迴身趕路。但前麵卻站著一個人!


    “如此夜色正佳期,不知卿卿何來遲!”黑影黑巾蒙麵,舞簫吟詠。


    “什麽人?”紅發鬼劈頭發問。紅發鬼又叫急性鬼,性子最急,最愛發怒。


    “天地有仁,鬼母救風塵!”身後響起四個女子的聲音。


    四鬼急迴首,才見身後站著四個黑衣女子一個個青巾包頭背插單劍。


    伶俐鬼趕忙抱拳拱手:“請娘娘恕我等眼拙!”


    “哼!你們未必是眼拙,而是做賊心虛吧?”前麵的黑影輕拍手中蕭。


    “我們並未做賊!”紅發鬼辯解道。


    “哼,你們四鬼夜潛青城派的武館,棄屍館中,不是做賊,難道是行善?”


    “這...”四鬼一時語塞。原來他們的行動已被人發現。


    “從實講來!”弄簫的黑影聲音極威嚴。


    “請娘娘恕罪!我們不敢講!”伶俐鬼說。


    ”你們不用怕。你們與青城派為敵,正和我意。不過我要知道你們是受誰的指使?”


    “我們,我們...”


    “難道你們隻怕別人,卻不怕我鬼母?”聲音提高,威懾如刀。


    “娘娘於我們四人有救命再生之恩,我們如何敢瞞娘娘?隻是,我們若說出受誰指使,我們也就沒命了。請娘娘寬恕。”


    “哼!你們不說,難道我就不知道麽?你們棄屍於青城派的武館,而那四個死屍都是南海鯤派的人,難道你們不是想嫁禍於人,挑起兩派的仇殺麽?兩派本已有仇,而你們又不是鯤派的人。那麽,你們,或者指使你們的人,必然是與兩派都有仇。而中土武林中,與青城為友的,必與鯤派為仇;與南海為友的,必與青城為仇。隻有一家與兩派都是仇敵。難道你們投靠了滿清?”


    “娘娘明鑒如神!但我們四人並未投效清朝。”伶俐鬼解釋說。


    “許仲達,你說!”鬼母娘娘直唿紅發鬼其名。


    “娘娘若想逼死我們,我們也隻好講。”


    貪色鬼心中暗罵倒黴。一夜之間,鬼王和鬼母接踵而至。還是奉承鬼會說話。


    “娘娘所以問,必然有重大緣故,我們四人哪個敢不奉告?隻是我們若一說出,便會沒命,娘娘既於我們有再生之恩,這次請放過我們罷。我們川東四鬼保證不做惡事!娘娘明鑒如神,下邊的話也請娘娘萬勿說出!”


    “棄屍嫁禍的,還不算惡事麽?可憐你們四條漢子,竟也這樣膽小怕事!也罷,我且饒過你們這一迴!”


    “謝娘娘!“四鬼一齊拜倒。


    等他們抬起頭時,向前身後,已絕無一個人影。


    5


    死亡之穀。


    穿過茂盛的叢林,越過一條浪花飛濺,濤聲怒吼的大河,再爬出大堆大堆的嶙峋亂石,你的眼前,就會出現一座光禿禿的枯林。


    從枯樹的樹皮上,你可以斷定出這座枯林由十幾種樹木組成,但沒有一棵樹是活的。地上,連草也不生。


    不會有鳥雀在這裏,假使偶有鳥雀飛過,它們也會墜地而亡。


    地上可見的,唯有一些零散的骷髏可以算作一種風景。


    哀嚎之聲,正從枯林的邊緣上傳出,在山穀上空迴蕩,聽來極其淒慘可怖。


    死亡之穀,名符其實。


    兩位蒙麵黑衣漢子,正朝山穀的最隱深處,枯林中心急行,他們戴著嚴實的蒙麵具,手上也用布包好,除了兩隻眼睛,周身上下沒有露肉處。


    他們從哀嚎之聲旁經過。地上倒著兩個壯漢,正在掙紮翻滾,渾身血肉模糊。


    他們正一邊慘叫,一邊兩手亂抓亂撓——他們的手已不能叫做手了,手上的皮肉,早已潰爛脫落,難辨其形。


    這兩個蒙麵漢子眼中露出恐怖和一絲憐憫。


    但他們隻是盯了地上翻滾慘唿的兩個壯漢一眼,一句話也不敢說,匆匆從他們身邊邁過。


    陰風嗖嗖,烏雲低低,慘絕人寰的哀號聲不絕於耳。


    他們倆快步如飛,繞樹穿行,片刻之後,來到林中一株奇大的枯樹下。


    眼前,是一堆堆的白骨,白骨後是一塊長條青石板,青石板旁,另有一塊極大的青色岩石。


    兩個人突然恐懼地收住腳步。


    他們的麵前,青石旁,兩個身著黑袍的骷髏正在撕吃一具屍體。


    屍體的肉是青色的,血是黑色的,顯然是中了劇毒而亡!


    骷髏頭磷光閃爍,骷髏爪血肉模糊一一那幹巴而粗大骷髏骨節嘎嘎作響,撕扯著屍身!


    這才真是話鬼吃人的場麵!


    這枯林中的所有樹木和石頭上都有劇毒,人觸之即死,鳥飛臨即亡。


    這死者顯然是冒然闖穀,中毒而死,被這兩個骷髏拿來吃掉!


    兩個蒙麵人渾身都起了一層碩大的雞皮疙瘩!


    兩個正在津津有味地貪吃毒屍的骷髏一見來人到了近前,同聲怪嚎而起,向他們倆撲來!


    這是兩個奇大無比的骷髏!骨節粗大得難以想象!


    嘎嘎嘎……枯骨節連聲怪響,兩個骷髏已亮出架式,四隻枯掌伸屈如鉤。


    “枯骨手!”


    “勾魂使者!”


    兩個蒙麵人叫完,從骷髏鬼的攻勢中縱身而起,躍到青石板上。


    兩個枯骨鬼的輕功顯然也非常高,背縱而起,空中轉身,落地時已是麵向二人,五指如鉤,仍逼向他倆。


    兩具猙獰恐怖的骷髏頭骨,四隻浸了毒的漆黑的枯骨爪!


    一個蒙麵人趕忙在石板上連跺了七下腳:通通通通......


    枯骨鬼不再進攻。


    巨大的青色岩石忽然一陣鈍響,從中一裂兩半,黑洞洞的石縫中露出一條地下暗道。


    兩個蒙麵人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階。身後,青岩台上,二鬼仍迴原處吃屍,眼前,青燭幽幽,冷氣森森!


    下了台階,他們就身處於一座寬敞的石洞中。洞中冷氣更甚,如透骨髓,兩人渾身一陣寒顫。


    他們麵前,站著四個呲牙咧嘴的黑麵怪物,牙齒雪白而眼睛血紅。


    他的牙齒永遠這樣地呲露著,這並非因為他們是鬼,而是他們的上下唇都已被人割去!


    這四個呲牙鬼早年被一位高手製服,割去了上下唇,正受淩辱之際,鬼王趕到,打殺了那個高手,將四人救出,條件是從此被發為鬼,聽命鬼王。


    倆人同時抱拳拱手,又各自從懷中拿出一件東西。


    那是一麵鑄著虎頭,一麵鑄著骷髏頭骨的青銅牌。


    四個怪物中有一個伸手朝他們一探,青銅牌就從二人手中飛出,落在他的手上。


    這隻是例行檢查。而這四個有隔空吸物內功、身懷絕技的怪物,不過是第一道門的衛士。


    這四個怪物的難看程度,不亞於外麵放哨守林的骷髏鬼!


    收了令牌後,青石門轟轟響開。


    過了頭道門後,兩個人的麵前,又列定十幾個黑衣怪物。


    定睛一看,一邊九個,共是兩排,中間狹窄的通路上,立定一個極其高大的黑色牛頭怪物。


    幽暗的洞窟中,這十九個怪物,尤其牛頭怪物,顯得極其猙獰恐怖!


    群怪突然齊聲吼喝,聲震石窟,久久迴蕩:“天有四時!”


    倆人趕忙迴答:“地有四方!”


    “無邊宇宙!”群怪又吼。


    “唯我鬼王!”倆人趕忙又答。


    牛頭阿旁和這“陰煞十八鬼”聽罷,同時朝後閃退一步,腳步落地,轟轟作響,顯見群怪的功力奇高。


    他們是這座人間地獄的第二道門衛。倆人知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在江湖上成為一流高手。現在,他倆的口令答對了,所以群怪後退放行。


    這兩個蒙麵人又向前走,地勢繼續下沉,又一折,來到另一間較為寬大的石窟中。


    這座石窟洞府中,隻有三個怪物:中間是一個紅色馬麵的怪物,全身穿紅;左邊是一個穿花袍,戴紗帽,麵上紋花,神情兇狠惡毒,背後插刀的怪物,他就是傳說中地獄的勾魂鬼卒“活無常”;右邊的一個卻是全身穿黑,項掛紙錠,頭戴扁平高帽,肩上一根短杖挑著一隻布口袋,手裏又提著一把鐵算盤的怪物,他自然是“活無常”的老搭檔,追隨馬麵左右的“死有分”!


    “死有分”臉上神情與“活無常”大不相同,極為和善,嘻嘻而笑。他頭上的高帽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四個字:“一見有喜”!


    中間的馬麵怪物坐在一把石椅上,手扶一柄奇大的三般勾魂索命鋼叉。


    兩個蒙麵人趕忙跪倒。


    “豐都二使參拜。”


    民間傳說中的地獄又叫豐都城,統歸閻羅天子“地藏鬼王”領轄,又分十殿聞君,善惡二判,牛頭馬麵,勾魂使者等諸般名位。


    這裏的地獄,當然不是《小乘佛經》中所說的陰間地府,而是一座人間地獄。


    那十殿閻君,是分設在各地的十個分舵,而這自稱“豐都二使”的兩個人,是這地獄的信差探子。


    按地藏鬼王所立的規矩,除了在他鬼王麵前,任何人不得互通姓名,隻報自己的身號。


    “你們這一趟走得如何?”馬麵問。


    “各地分壇都表示效忠鬼王,一切聽大王吩咐,但山東的泰山王恐怕有變。”


    “嗯?憑他鐵扇閻羅王敢反判師門?”


    “鐵扇閻羅泰山王說願意效忠鬼王,但卻不願投效清朝。”


    “哼!蠢貨,沒見識!”馬麵雖罵人,聲音卻壓低了。


    “隻怕他的夫人‘普天超度美觀音’從中壞事。”


    “這個賤人,攪了許多好事!”馬麵又低聲罵道。


    “我們在迴來的路上,發現鬼母娘?鐧淖偌!>菟鄧已到了磚一帶,似乎是要與青城派尋仇。?br>  “哦?她怎的又重現江湖?她不是隨那個一空怪僧走了嗎?”長長的馬臉在燭光中閃爍血紅。“好吧,你們趕快進去,大王要見你們!”


    說完,馬麵運動內力,雖仍端坐椅中,但卻連人帶椅離地而起,閃向一旁。


    他的身後,“活無常”和“死有分”之間,露出一個洞口,寒煞陰風猛然從洞口唿唿吹來。


    二人爬進洞內。才抬頭,卻見地上早跪伏著兩個人。又向上看,一座磷光青幽的蓮花台上,聳立著一堆黑咕隆咚的尖塔形怪物。


    6


    這是一間巨大的石室。石室中燃著十支粗大的蠟燭。蠟燭下寫著十殿閻君各自的名號。


    插放蠟燭的石桌之上,便是那座高高的蓮花台。蓮花台兩旁,各貼一張對子。左首對子寫道“做一個好人”,右首的是“幹許多歹事”。


    對聯下麵,各站著一個手搖折扇的人,身材高大,長相俊白,正是“善惡二判”。


    蓮花台上尖塔形黑色怪物開口了——原來那是一個人,從頭上披落下來一張巨大的黑紗。


    “那麽,陰山赤練蛇你們可找到了?”


    石桌下跪伏的二人渾身顫抖。“迴稟大王,陰山赤練蛇乃千年靈怪,很難得見,又有黑風魔的人住在山上,我們武藝低微,尋找不利,罪該萬死!乞請大王寬限!”


    “哼!”一聲怒哼後,蓮花台沉寂了許久。


    陰寒難耐的石窟內,跪伏的二人卻額上汗珠齊滾。


    “你們可知我地府的規矩?”聲音極陰冷難聽。


    跪伏二人連連叩頭。“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稍停,其中一人像下了決心似的微微抬頭。


    “大王容稟:我們尋找不利,固然罪該萬死,有負大王厚愛。但其實卻有一種極大原因,使我二人難以成命。”


    “什麽原因,快奏告大王!”惡判官叫道。


    “你們可知欺君之罪麽?”善判官也說。


    “奴才豈敢!我們一連幾日盤桓於陰山,搜石探穴,窮盡心機。一天正搜到陰山北麓的亡魂崖下,卻不料突然出現一群怪人,自稱是黑魔的人,要殺我們,說我們擅闖陰山,罪當千刀萬剮。我們亮出令牌,可他們卻口出不遜…”


    蓮花台又一聲怒哼!


    “我們動起手來,但武藝不敵,危急之際,突然出現一位蒙麵人,打傷了幾個黑魔的人,將我們救出。舍弟夏侯方剛要開口表示謝意,哪知他卻冷笑著說:‘你要謝我救命之恩也好,我想借你們給,給...”夏侯直顯然不敢把那人的原話學出。“給大王傳個信,叫,叫……”


    “直說無妨!”蓮花台拋下一句命令。


    “那蒙麵高人說:‘給你們死鬼閻王傳個信,叫他趁早死了那份心,不用再打陰山靈蛇的主意了!’說著,他就把舍弟的左臂砍了下來!”


    “他是什麽樣的人?”善判官問。


    “身材很高大,穿白衣,白巾蒙麵。”


    “什麽武功路數?”惡判官問。


    “我們認不出,但是他武功奇怪,而且奇高!”


    “他還說什麽沒有?”善判官又問。


    “沒有,但好像他知道我們的什麽秘密,因為我們要找陰山靈蛇的事兒跟任何人也沒講過。”


    “這就奇了!”善判官轉臉望著蓮花台說:“大王,這樣看來,陰山靈蛇一定就在亡魂崖一帶!”


    蓮花台上寂然無聲。許久,才說:“你二人退下。”


    “是!叩謝大王恩典!”夏侯直、夏侯方倒退著跪爬而出。


    新進來的豐都二使這才除下麵具,他們跪爬近前,一齊叩頭蓮花台前的石桌下。


    蓮花台閃爍青森森的瑩光,原來那竟是用一百單八顆人頭骨做成的骷髏蓮花台!


    “天有四時,地有四方,無邊宇宙,唯我鬼王!”


    豐都二使頌畢叩頭九響,才又開口,聲音發顫:“許青許茂參拜地藏天子,祝大王萬壽無疆!


    二次祝頌已畢,豐都二使這才開口稟告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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