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還是壞?


    凜看看天空,中午的太陽灼人,光芒萬丈。既然被快遞公司辭退了,那麽,無論是他,還是李壽,都隻能朝計劃好的方向前行了。雖說本就是那麽預計的,但這次的事件卻在某種程度上推波助瀾了一把,將凜邁向未來的道路鋪平了。


    呃——


    韓炳打了個飽嗝。李壽沒吃多少東西就走了,為了不浪費,三人份的酒菜有一半進了他的胃,難得算酒足飯飽了一迴。剔著牙,他拍拍肚子:“紀凜,你表哥家裏很有錢的嗎?”在他看來,有老婆兒子有車有房,怎麽看答案都是肯定的了。


    “還好吧。”


    凜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想想,城裏嘛,隻要沒壞毛病,本地人多少都有點家底。李壽不算大富大貴,但家裏也有幾個房產,真要到救命的時候,三兩百萬也不是拿不出來。不過,凜佩服李壽卻不是因為這個。還小的時候,他就從大人們的口裏聽說過年輕的李壽有點混。這個混不是小混混的混,而是介於黑與白之間的真正的社會圈子——利用土生土長的優勢,他主動來往的人都是當地裏挺厲害的一代。比如開網吧,那可不是隨便一個人拿一兩百萬出來就說開能開的,要是沒關係,拿個牌照都要幾十萬,而那會兒,他從籌建到開業,也就一個月多,而且在合股的幾個人中,他還隻是小股東……這一次出事,他在幾個公家部門都能找到人,就單論這一點,也能片麵地看出他的交際圈之廣。


    這社會,人脈有時候比錢更重要、更實用。


    但是,李壽本人早說過,那個圈子不好混。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你錢不是最多,權力也不是最大,想要攀附人家,除了拉的上關係,還要受得住氣。好事當前,人家高興不在乎分你一杯羹,但壞事來臨,你也得自動自覺的往上頂。李壽最風光的那段時間是開網吧的那兩年,而最倒黴的,恰恰也是接下來的兩年。幾個合股的大老板鬧得不歡而散,你李壽不背鍋,誰背?原本李壽和那經理是平起平坐的朋友,現在得在他手下做事,那種滋味誰想誰知道。不過,正因為有了這樣的經曆,李壽才會想得通,尤其是有了老婆兒子後,更是看淡了。以前,凜常常聽他說起自己的英雄史,出入什麽什麽酒店,玩什麽什麽多少錢一把,開過什麽什麽豪車,去什麽什麽地方度假,見過什麽什麽樣的名人……而最近一兩年,雖然還是喜歡吹吹牛逼,但基本聽不到他再提以前的這些事了,也很少見到他與什麽特別的人來往。


    應該就是常說的‘人前風光,人後淒涼’吧?


    這樣想著,凜卻也沒有那麽大的感悟,隻是說起錢,交叉聯想下,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自己的困境,情緒微微觸動,多了點迷茫。


    韓炳自然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好奇地繼續問:“他要開廠嗎?”


    “不是……”


    “開店?”


    “不是……”


    “炒……”


    “喂!”


    凜和韓炳朝著學校走,正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間,忽然對麵馬路有人喊了聲。凜側目,見到劉峒和一個女孩走了過來。韓炳低聲說:“那家夥新勾引的學妹,汕海的,叫林紋紋,中文係……”凜翻翻白眼,這家夥平時看起來那麽憨厚老實,原來那麽八。


    劉峒摟住女孩的肩膀,捉趣地道:“兩個大老男人去哪了?”


    “辦點事。”


    凜笑笑,看了女孩一眼。挺清秀的一個女孩,雖然算不得漂亮,但都是十八十九的妙齡,涉世不深,眼睛純淨,像個鄰家小妹。凜木然地撇開臉。每年的高考都會將幾百個女生送入這座校園,而她們中的大多數,初來乍到的時候,目光都像眼前的這個女孩這麽幹淨。那因對美好幻想的憧憬而生的純真,在被大學以名為‘現實’的利器撕碎之前,尤為珍貴。


    “辦事?什麽事?”


    “多管閑事。”韓炳譚飛牙簽。


    “嘁,神神秘秘……”


    劉峒低頭衝女孩壞笑:“有什麽了不起,我們還去辦事了呢!”


    “喂——”


    女孩的臉紅了,打他一下,一臉幸福的羞澀。


    唉。


    韓炳摸摸眼,一副沒法看的模樣。凜仍舊隻是笑了笑,反正中間隔著那麽大塊頭的一個人,他權當看不見聽不著了。


    “哎,羨慕妒忌恨啦?紋紋,親一個,氣死他倆……”


    “咦不要……”


    “怕什麽,親女朋友還犯法啊?”


    “欸,別鬧,被導師看見了就……”


    “……”


    凜搖搖頭,哈了口大氣。韓炳推著他往旁邊挪了兩步,不想跟這對男女扯上半毛錢關係。


    “喂,開個玩笑……”


    滴——


    忽然,黑色的轎車飛馳而過。四人走在路邊,劉峒和女孩在靠公路的一側,喇叭突地響起,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靠!有沒有……”


    劉峒張口就罵,可抬頭一看,立馬又啞了。前麵幾十米就是校門,轎車穩穩地停在路邊。雖然平時對車沒什麽研究,但凜還是有點常識。那是款知名的高檔車,他記得別人提起過,這種車最低配置都賣五、六十萬,高配的甚至能到一、兩百萬。


    這所大學裏能用得上這種車的,哪怕隻是蹭車,為數都不多。周日,校門口人多,轎車瞬間成了焦點。隔著十幾米,凜四人看到後車門打了開來。首先下來的一條穿著低跟涼鞋的白皙秀直的長腿,隨後,一個身段修長的長發女孩站了起來。


    “柳月紗!”


    韓炳幾乎脫口而出。


    凜定睛看,一怔。第一感覺是好高,雖說女孩看高比矮,但一眼過去,就覺得她至少有一米七幾了;第二感覺是身材太好,偏向於苗條型的姿體,比例簡直和傳說中的九頭身有的一拚,凸凹有致;第三感覺是好漂亮,長發及腰,臉如鵝卵,明眸盈亮,美而略媚,動人心魄;第四感覺是……一襲白底紫紗的連衣裙,裙袂發絲輕舞,翹首迴盼間帶點慵懶……即使是凜,心髒都不自禁地猛縮了一下。這個女孩的美,已經隱隱有些脫離常識。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看經過化妝、特效等手段祛除瑕疵後的極少數頂級女明星的藝術照,亦或者遊戲、動畫中的女主,理想化,虛幻,仿佛沒有真實感。


    曾經聽過這女子的傳聞,也曾遠遠見過1-2次,可當距裏近了,凜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名副其實……應該說有過之無不及。覺察到了窺視,柳月紗微微迴首,瞟了幾人一眼,而後盯住劉峒和林紋紋,稍稍抬起白嫩的下巴,粉潤的朱唇輕啟。


    “那麽喜歡浪,去開房啊,撞不死你!”


    “……”


    凜險些噴出一口老血。這聲音決不是不動聽,圓潤細膩,甚至比起一些當紅歌星的嗓子都不差,但那張嘴的語氣和說出來的話……真的震聾了凜的一雙鈦氪金狗耳。那種突兀的差異,簡直就像從天而降的天仙在下一秒朝你豎起了中指。


    果然,真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凜目送女孩傲嬌地‘哼’一聲扭頭而去,再看看低頭不敢吭聲的劉峒和大氣都不敢出的林紋紋,霎時間有點哭笑不得。


    “我靠……”


    突然,韓炳垂下腦袋,聲音很壓抑:“步雲橋……”


    凜的心裏猛一動,正好四人從車子旁邊經過,他下意識地朝後座的車窗裏看了一眼。大約就一兩秒的時間,他見到裏麵端坐著一個白衫的青年。應該是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不是孔武有力的類型,但臉容端正,留著利索的圓寸,像個正氣的軍人。


    這家夥,就是市中心的大佬。凜再無知也聽說過他,而且真要算起來,還早就見過。因為,當初李壽的網吧就是開在他的地頭上,偶爾的機會,凜在網吧玩的時候就看過他,不過那還是好幾年前的事,印象不太深,也不知道他是誰。後來知道,還是李壽轉讓網吧的時候——接手網吧的就是他。雖然當時李壽隻是提了一下名字,說多虧了他出來做中間人,但凜還是記住了名字,而在之後的幾年裏,他的名字越來越響亮,在當地的年青的一代中幾乎沒有不知道的,就更忘不掉了。


    如果是他,開這種車都算低調了,柳月紗跟他也合情合理。這樣想著,凜的視線移了下,措不及防地與前座的司機對了一眼。雖然對方戴著墨鏡,但凜仍舊能感覺到一股寒意,當即就順勢挪開目光,自然地看向前方,鎮定地走了過去。


    “阿市——”


    “哦。”


    車裏的青年發聲,那司機這才打轉方向盤,開著車子掉頭離開。


    酷熱的天,凜卻覺脊背都涼了。


    那感覺像普通人對峙完全不一樣。那就是氣勢——普通人在麵對不同程度的危險情況時,大腦出於自我保護的需要,會產生有著明顯差異的直覺反應。比如,如果麵對柔弱的對象,老弱婦孺啊小狗小貓啊之流,你並不會感到害怕,因為你的潛意識會告訴你,他們沒有任何威脅,不會對你造成傷害;但當他們發怒發狂、歇斯底裏,或者遇到的是混混、強盜,你就會有所顧慮,甚至心生畏懼,因為你的潛意識知道,他們不會像普通人那樣受到理性的約束,如果不小心,他們就有可能傷害你;而假設當你遭遇的是一頭野獸,獅子、老虎、熊……亦或者是殺人犯,哪怕是一頭瘋了的狗,隻要是普通人,就會感到恐懼,區別隻是程度不同,因為你的大腦非常清楚,它們真的會隨時撲過來將你撕殺!


    剛才那司機的眼神,即使隔著鏡片,仍舊透著一股隨時準備著擇人而嗜的冷酷。那股子狠勁,和一些社會混混的痞氣有著本質性的區別,絕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好像之前那個李箕,凜覺得,與之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


    “媽滴……”


    進了校門,韓炳拍著胸膛連喊了幾聲媽:“媽了個滴,差點尿了……”


    唿。


    凜暗自唿了口氣。剛才,有那麽幾秒,他真的怕那個司機會突然下車。


    “紋紋,你先迴宿舍吧……”


    “哦,嗯……”


    經過這一插曲,劉峒興致索然,放開了林紋紋。後者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忐忑地聽話走了。三人沒說話,沉默著走著一段路。過了會,還是韓炳先開口,眺望著校道的盡頭,有點幸災樂禍:“你們說,李高遠那貨會不會被打斷腿?”


    凜聞言望過去,真見到李高遠在教學樓下攔住柳月紗,正在說話。不過,要說他會不知道步雲橋,那就滑稽了。果不其然,過不到十秒,李高遠就識趣地讓開了,看樣子隻是打個招唿說兩句話而已。如果要趁機提高點逼格,他的目的倒是達到了。


    咕——


    忽然,凜聽到身邊的劉峒響亮地吞了下口水,側目一看,發現他臉都白了。想想,凜明白過來了,感到有點好笑。剛韓炳說打斷腿,那並不是胡扯,而是有根據的。柳月紗和凜同一屆,也是大二,記得去年初,也就是大一下半年的時候,曾經有個聽說挺有家世的男生在校門口堵過她,還出言調戲,然後,隔天就被人在校門口拉上了麵包車。據傳聞,當時的情形有點無法無天,要說綁票什麽的,麵包車就開走了,但它偏不,就在校門口,關著門打,車震了足足有十多分鍾。


    凜沒有親眼目睹過那情景,但知道,那男生最後被打斷腿扔在校門口這一點是真的。更奇葩的是,警笛掐著點準時到場,麵包車還是不走,車上連同司機四個人被當場逮捕。這年頭,這樣囂張的傷人事件,不成頭條都難,據說提起公訴後,負責審判的法官痛心疾首就怒陳了事件對於社會造成的惡劣影響,並當庭就重判了幾個犯人。


    而後,而後,那個男生就退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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